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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盛】苍蝇

作者 : 醉客歌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狂飙 高启强 , 高启盛

标签 强盛

状态 已完结

329 3 2023-2-14 20:09
  班长联系了外院今晚和咱班联谊。

  曹斌说着一边挥舞手中那时髦的智能机,就好像那是导游的红色小旗,恨不能将全理工大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语调上扬,颇有指向性地说着,这可要好好打扮,别给咱班丢脸。

  寝室四人一间,天南海北的人被随机分到一起,多年埋头苦读的学生们在人际交往上如同稚子,看什么都新鲜,恶意也是最纯粹而原始的。富贵不好辨认真假,贫穷却总是一目了然,习惯性抱团的小群体很快形成分明的阶级,就像流行港片里那样,老大与一群拥趸。

  

  高启盛握笔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其他两个人却积极应声,对床的男生直接走到曹斌身边,搓了搓手,谄媚地跟这个最时髦的人取经。

  反衬得高启盛像是异类了。

  曹斌漫不经心地指点,余光却瞟向高启盛的方向,才一个月,这不善交际的寒门学子几乎成了他的眼中钉。

  

  这年头,人脉可比能力重要多了。曹斌那张嘴就根本没停下来过,他突兀地提了这么一句,小弟当即会意,一人看戏两人动手,强行把高启盛拉到镜子前,说着是要给他好好捯饬一番。

 

  镜子里映出三个人的身影。

  邻床"好心"提供了大红的短袖,小弟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说着喜庆,拉着高启盛就往他身上比划。

  高启盛不动声色地躲了躲,他看到镜中是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他一直竭力掩饰的恐惧与痛苦——那是自儿时产生的敏感自卑与自命不凡的少年气交织的矛盾挣扎——被揭开伪装后露出的丑陋伤口,他不愿被人怜悯,更不愿再被人践踏。

  借着这双眼,他看到身周的画面渐渐模糊解构,小弟那不断挥动的手变成了苍蝇的前足与翅膀,时而搓动,时而扇动,而耳边的聒噪也变成苍蝇的嗡鸣,他就像是一条腐烂发臭的死鱼,无法摆脱苍蝇与蛆虫的纠缠,最终的命运便是化作食腐者的养料,被蚕食到连骨头都不剩。

 

  啪。

  曹斌沾着发蜡的手拍到他头上,碎发被抓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那双狭长锋利的凤眼,曹斌愣了愣,不由低声骂了句,啧,跟娘们似的。

  高启盛抬眼看着镜中油头粉面的男人,竟觉得有些陌生——他向来是不赶时髦的,那些电视里港星的同款,西短、花衬衫、郭富城头,更高级一点的,那些舶来品、进口名牌,当今在青年中热门的一切潮流,统统与他无缘。这一身行头下来,至少得大几十块吧?这样大的一笔开销,哥哥要卖多少条鱼?格调、档次、品味这些需要后天长期养成、规训的东西从来与贫穷无关。

  但干净与贫穷从来不是相斥的。至少不像影视中那些灰扑扑、蓬头垢面刻意营造出来的边缘形象那样。

  高启盛看着镜中被打上发蜡,然后又被抓成一绺绺的头发,他想,我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苍蝇,一只掉进面汤里,挣扎着想爬上去的可怜虫。

 

  在可怜虫扎堆的菜市场里,他们的确又是显眼的一家。

  高启强,他的哥哥在他眼里就是这个世界上好的人,如果还要加上一个形容词,他只能想到伟大。

  父母的过早离世,三兄妹相依为命,他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就已经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他们一起吃糠咽菜,那时每天都像活在污泥里,昏暗就是人生的全部色彩,直到高启强去给人当学徒,学着进货、杀鱼,又自己支起摊子卖鱼,他的努力和辛劳换来一日三餐、一年四季的衣服。

  他们是附在大哥骨血上的寄生虫,汲取着高启强的血肉和爱护长大,他享受高启强带给他的温暖,还贪得无厌地渴望更多、更久。

 

  高启盛和高启兰也不负众望地双双考上了大学,供出两个大学生,若是放在农村,地方电视台肯定要轮番采访报导的,但在京海,在这样一座城市里,边缘人的这些喜怒哀乐就显得过分微不足道了。

  只有在旧厂街菜市场,这样边缘人扎堆的地方,才会吸引到各种各样的视线。

  高启盛就听到邻摊的老板酸溜溜地说他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高启强也是这么认为的。高启盛填志愿的时候,他就鼓励弟弟去大城市,他像个老父亲一样,一边流下欣慰的眼泪一边说着放手,放手让孩子去更广阔的天空翱翔。

 

  不是这样的,哥哥。那时高启盛拥抱着哥哥,头倚在结实的臂膀上,感受着他的体温,鼻子有些发酸。他竭尽全力才抑制住那些躁动的情绪,他甚至都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解释自己的心思,那太难启齿了,高启盛怕自己说出口会吓到哥哥。

  他只记得高启强当时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很久的话,那些话像刀一样戳在他心坎上。

  “阿盛,你长大了,不应该被困在这里,哥知道你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你有梦想有追求,外头是更广阔的天空,就像菜头说的,你是我们高家这个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你应该飞得更远。”

 

  可是哥哥,外面没有天空,被乌云垄断的阳光永远照不到飞鸟,我就像一只落入面汤的苍蝇。

  这碗面里落满了苍蝇,我的翅膀浸满了油腻的污秽,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却在光滑的碗壁一次次滑倒。

  他想。

  高启盛坐在教室角落,这场有些不伦不类的联谊正式展开,他看着对面几个女生麻木空洞的脸,他想问,你们也是被迫参加的吗?但话到嘴边,他忽然意识到,他不应该问。

  总有人因为不喜欢、没时间、没金钱等各种原因不想参加集体活动,这时,就会被扣上破坏团结、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帽子,若你连这些也不在乎,他们就会拿学分、记过来压人。也就和常见的小领导更会摆谱没什么分别,本质上,所有人都在互相倾轧卷生卷死,为的就是争夺别人指缝中漏下来的那一丁点资源。

  班委开始分发饮料和甜品,那抹着油头的男生站到所有人的前面,清了清嗓子,我们商学院男生请客,大家随意。

  高启盛他们班的女生不满地出声,花的是班费,凭什么只提男生。

  那男生嘿嘿一笑,说我是主办方啊,最终解释权懂不懂?

 

  高启盛旁观着这出闹剧,看着课桌上被摆出来的港式奶茶和甜甜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他看着上面的糖霜——那白色的粉末是有剧毒的!那些人用糖衣进行伪装,在一点点回甘的时候,悄悄磨平我的棱角与爪牙,待我无力反抗之时,便榨干我的鲜血,再把我的尸体丢进垃圾桶里。

  高启盛忽然觉得恶心,他站起身准备出去上个洗手间,刚走两步转身就撞到了人。

  女孩惊呼一声,奶茶摔落撒了一地,高启盛只看到明艳的绿色裙摆在视野中沉浮,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已经连连摆手说着没关系。

  高启盛认识她,对面班上的文委,曹斌去人姑娘跟前献过好几次殷勤。

  果然,护花使者很快就围拢上来,高启盛被挤到一旁,看他们领着女孩重新坐到前排。

  那片绿飘远了。

  高启盛默默捡起地上被人踩扁的奶茶杯,丢到楼道的垃圾桶,窗外的蝉鸣与教室里的嘈杂混在一切,他有一种直接回寝室的冲动。

 

  重新走回教室,高启盛发现教室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他们都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高启盛捏了捏手指,刚想问怎么了,带头的男生们已经把矛头对准了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样子是他们惹恼了那个女生,人的负面情绪从来不会因自我欺骗而消失,戾气只会越堆越高,最终升级到冲突层面,然后爆发战争——

  但是,对面是一个女生,一个漂亮的女生,所以他们很快找到了源头,一致把怒火转嫁倾泻到了高启盛的身上。

 

  你走路怎么不好好走,正道不够你走是吧?

  瞧他那穷样心里肯定有病,故意的撞的吧?

  就是说啊,成年了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

  异样的目光、尖锐的语言、别有深意的议论,在盛夏的夜里化作腊月的寒风。

  那碗面终究还是被端上了桌,凝固的油垢与苍蝇的尸体黏糊成一坨,上面的葱花也变了质,在如许的聚光灯照射下,闪烁着令人作呕的黄白光泽。

  高启盛的胃部忍不住抽搐,看吧,苍蝇落在汤里不是苍蝇的不幸,而是食材的悲哀,食客用恶心的眼神盯着它挣扎过却最终失败的尸体,痛斥着这只不守规矩的可怜虫。

  他实在无法用颤抖的手拿起筷子咽下这碗面,那股浓郁腥臭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仿佛是他此生所见过的最令人厌恶的食物。

 

  他重新跑回了黑暗的走廊,冲进盥洗室打开水龙头拼命地漱口,冰冷的凉水顺着喉咙呛进气管,他忍不住地咳嗽,那种窒息感终于渐渐散去。

  四周静下来,阴冷、潮湿,走廊变成了下水道,这里是死鱼与苍蝇的最终归宿,也是老鼠的栖息地——老鼠只有老实待在下水道才不会被人指摘。

 

  可是,

  “为什么?”

  高启盛低声自语,这仿佛是这剧变的年代里每个知识分子的心声,处在文化困境下的他们、在浪潮中不远随波逐流的他们或许还想加一句——凭什么?

  他开始憎恨起自己的逃避,在平庸的时代里,人们只能麻木地扮演着各自的社会动物,animal。

  Animal,牲口。

 

  高启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两颊灰白,眼底一片青黑,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他已经连着失眠好多天了,没有人因为缺少睡眠而死,心理咨询的昂贵只会对病情雪上加霜。

  高启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夜色已深,老楼里没有路灯,漆黑幽深的走廊里自己的呼吸声无比清晰,手摸到的墙壁一片斑驳,返潮发霉的味道刺激着嗅觉神经,耳畔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老鼠啃噬骨头的声音。

  高启盛闭了闭眼,老旧的楼道里,他缓慢地迈出脚步,就像是安迪在雷雨之夜爬过下水道,浑浊污秽的空气灌入肺腑,此刻人与老鼠再无分别,共生纠缠撕咬着彼此的皮毛,直至血肉模糊,不复完整。

 

  他推开自家房门。

  昏黄的灯火摇曳,被旋转的吊扇分割成明灭的碎影,一缕清浅的月色从窗户透进来。

 

  听到开门的响动,刚准备睡觉的高启强转身看了过来。

  小盛?你怎么回来了?高启强有些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高启盛一语不发,径直爬上小二层,在床边蹲下,心中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岸边濒死的鱼被重新放生回到水里,他有些泄气地说,我想你了。

 

  他看起来就像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蹲在床沿。

  高启强还是心软了,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

  傻仔。

  高启盛抬头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期盼,高启强又无奈地笑了。

  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你总得学会独立。

  高启盛抿唇,你会陪我一辈子吗?

  高启盛问完,忽然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题。

  他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高启强沉默了半晌。

  当然。他温柔地说,你永远是我弟弟。

  高启盛闻言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如同新生儿的诞生,从子宫穿过一条隧道坠落人世间,再由医生冲洗干净身上的污秽物,急风暴雨般的情感化作涤荡灵魂的救赎,新生,婴儿最终被放到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阿盛。

  良久之后,夏天的燥热最终胜过了家人的温暖,高启强松开高启盛,擦了擦汗说,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上课。

  高启盛乖巧地应了一声,有些耍赖地直接躺到床上,霸占了半边床铺。

  这张小床躺两个人比他的宿舍床还要挤,但是高启盛毫不在乎,高启强拗不过弟弟,默默摸出遥控器打开空调。

  两兄弟就好像回到了童年,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高启盛只觉内心巨大的空洞终于被逐渐填补,他轻轻地靠近自己的哥哥,隔着衣裳传来哥哥的体温,他闭上双眼,前也所未有的安心。

  耳畔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他听见哥哥细微的鼾声,慢慢睁开眼睛。

  高启盛悄悄地支起身,凑近哥哥的嘴角偷吻了一下,随后飞快缩了回来,像是一只偷到奶酪的老鼠。

 

  阴沟里的硕鼠与那些实验室中能被镊子轻易夹死的小白鼠有着本质的区别。那些白光灯下的漂亮牲口只会贩卖自己的白幼瘦,可是下水道的硕鼠们却能咬断人的指头,它们永远不会被消灭干净,夹住尾巴就咬断尾巴,粘住爪子就咬断自己的手,只要活着就能做任何事。

  这夜小小的违纪对高启盛来说变得极其微不足道,早退、迟到等等写进规章的行为到了上位就轻松变成“一句话的事儿”,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若想要熬过漫长的严冬,便只能自己化作最凛冽的寒风。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看懂了江湖的人情世故,也就那么回事,想要混进曹斌他们的圈子就要交投名状,在古代叫做血祭。他干掉两个室友成功上位,此后拎包、代测、剩饭……种种皆可笑脸相迎,至圣大德换不了金钱,受够了穷困潦倒自然就会学会上道儿。想要获得尊重,就得先放弃自尊。

  他们这样的人总是要学会老鼠的生存法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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