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edar
酒吧很吵，真想回家。

我看到Amber在舞池里跳的很尽兴。
她很漂亮，有一头漂亮的红发，周围的男男女女似乎都对她有些兴趣。

这里的汽水真贵啊……不过，算在Amber头上，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嘿，你不去玩吗？”
这个邀请语气在我看来，挺不知好歹的。
“不了，谢谢。”
“怪人。”
被拒绝了的家伙就用“怪人”来称呼我，这种心态挺幼稚的。
不用想，肯定是因为我的发色，我的发色几乎和Amber 是相反的，淡蓝色。
很多人不会想去染这种，一般是酒红，栗色是最常见的，浅金，深蓝，灰色已经很少了……

这种少见的颜色代表着“爱玩”。但是我并不喜欢这个解释，我只是想染这个颜色而已。指甲也是淡蓝色，还有一点纹身也是。我作这样打扮可以吓退一些“正常人”，不过，酒吧是个例外，因为它属于“找刺激”的地方。

不行，我的脑子已经被震得嗡嗡响，Amber不是会点乐器的吗？她这样真的不怕耳朵失灵吗？
我上前点了点她的肩膀，她的外套早就不翼而飞了……

“我先走了。”我给她确认口型，她当众吻了我。
哎，见怪不怪了。她这样表达激动欣喜的方式。

我挥挥手，先撤了出来。

街上果然安静很多，不过这个地方真是偏僻。
安静，黑夜，酒吧里的危险，刺激都躲藏起来，不过，即便有这样的联想和顾虑，还是要往家走才是。
说实在的，这就像……概率一样。

有时真的会产生，如果我足够幸运，那么世界上肯定有某个地方，有人替我承担着不幸。一开始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多少有些……揪心和抱歉。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真可怕。
好在Amber即时为我疏导。
“你又思虑过重了，根本不在你该担心的范畴里，实际上，这样没有逻辑的联想是该停一停了。”她当时给了我一杯香草茶，那味道让人安心，她不像是一个会喝花草茶的人，该说，人不可貌相么？
杯子是暖黄色的，我以为她的用品会更……个性化一些。至少，杯子上应该有更多花纹才对。

我想起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它们帮我驱散黑暗。我也曾看过有人这么说，思虑过重的人，在老年极易患痴呆症。
不记事。这就好像，上天要收回你的技能一样。所以，在没有老去之前，我是挺想……把这些，不管是重要还是不重要的事，都记录下来……

“嘿，你迷路了吗？”
这个语气跟酒吧里的那个感觉一模一样……不过，声源不是同一个人。
我就这样遇到了Sam.

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没有。”
我想快步走开，不过，他在我身后说，他要去克罗特街，离我那里确实很近。

不知是哪里借来的胆子，我跨上他的摩托车，报了街号。当然，是个假的地址，我需要再转两个弯。
出门来没在酒吧里找到刺激，夜里和陌生人兜风大概是我想补足的东西。我可能连玩乐这方面都不想输给Amber.
Sam的洗发水很好闻，他的衣服好像也洗过很多遍，触感有些起毛。

“然后呢？然后呢？”Amber听我描述昨晚我到底去干什么了，听我这么说，她可来劲了。
我知道她想听什么，“很帅。”
“啊啊啊啊啊！！！”
“我拍了照片。”
“快！！给我看！”
“你等等……”我被她的高分贝吵得有些头疼，“你的茶要凉了……”
她并没有理会我这句话，接过手机。
“喔，金发碧眼，挺帅的，咳，也就那样。”

这家伙，明显是心动了，装作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那，你们，昨天……”
“我不是你，动作没那么快。”我如愿受到了枕头攻击。

我拍下枕头，接住她想挠痒痒的两只爪子。
“那，你昨天呢？”
“有一个不错的呢，但是，就像你，是被强行拖去的一样。书呆子吧……”Amber有些沮丧，“你们两才适合呆在一起，而我，我应该去乘那家伙的摩托车。”
“Sam.”
“对，Sam.”
“那，那个书呆子叫什么？”
“他特别正经地做了自我介绍，我当时快尴尬得也要逃出来了。”Amber扇着风，好像昨晚上的“尴尬”气息又围了上来，“Evan,他叫Evan.”
“喔，大伊万啊，嗐——”
我俩都憋不住笑了，“他不是俄罗斯人啦！”

“有照片吗？”
“有一张，他喝吐了的。”Amber神秘地笑了笑，这小妞实在太恶趣味了。
我接过她的手机，“很帅嘛。”
“对吧？我帮他摘掉眼镜，实在太帅了。”
“你怎么没下手？真不像你。”
“嘿！”她锤了我一下，“我可是有原则的好吗！”
要不是那家伙喝醉了，他估计是逃不过她的手掌心的。他看着就纯良又未经世事的样子……
“栗色卷毛眼镜侠大Evan”我在心里给他起了这个绰号。

2-Cedar
“我明天……去看看Patricia.”我这样说。

“Cedar,”Amber挺少叫我名字的，“我……我还是，不太想去，你……你也不要总去那种地方，可以吗？”
我嘴上是这么答应她的，也只能安抚一下她的不安。
但是我不能抛下Patricia.
很奇怪，我跟她的交情也不深，但就是……就是偶尔想起，她在那种地方，我就想去跟她多聊聊。

那种地方指精神病院。

其实，只要不是有人突然飞扑上来，我并不排斥这种地方。他们穿着统一的病服。院内如同隔绝的另一方天地。
我不知为何，感到安宁。但我也清楚，这实在是太浅层的东西了。
喧闹和撕扯，可以发生在任何头脑之中。
尤其是，这里。

“Cedar,你来了。”
Patricia的声音很飘忽，一直都很飘忽，她整个人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下一秒就会被吹散。存在感异常透明的人，却可以牢牢地揪住我。
“我有好好吃药。”她说。
我……我不是很想听她说这些，就像例行汇报一样，惨白的例行汇报。
“我和Amber昨天都遇到了帅哥。”
我把照片给她看。
“都很不错的样子。”她并不怎么感兴趣。
“你的戒指很好看。”
“谢谢。”
那是……Patricia用笔在自己手上涂的一枚戒指，黑色的凤蝶，她涂得很仔细。这里的工作人员看她平时表现还不错，也就默许她这种小动作了。

“我昨天，想闷死自己。他们是这么说的。”她像是在回忆十年前的事，“我只是觉得被子很软很舒服，就这样躺在云里也不错。”

我不能拥抱她。真想抱着她啊……


我从惨白的世界里出来，如果我会抽烟，那此时，我一定是颤抖着手点一支烟。
“你还好吗？”
似乎这两天被搭讪的次数有点多……不过，前天是因为在酒吧才……
诶？大伊万？
不过他并不认识我，我也只是看了他的照片。
“没什么，我刚刚……看完朋友，”是的，Patricia是我的朋友，“她叫Patricia.”我只是觉得，她的名字应该被更多人知道，记不记得无所谓，不过，我希望我每说一次，都有人记得。
“你哭了。”眼前这个男人局促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张皱的餐巾纸，“干净的……你，擦一下。”
“……谢谢。”我接过纸巾，他的指甲修的很干净。
“我叫Evan.”
是，我昨天知道的，通过别人。我装作第一回知道的样子。
“Cedar.”我报上名字。
“我也来看，我的……”他似乎找不到形容词，“朋友。”最终他选择了和我一样的说法。
“我很抱歉……”
“不，不需要抱歉。”Evan的语气有些严肃，“这不是我们或者他们选择的，事实上，我觉得，他们很‘正常’，可能比我们其中一部分人都要‘正常’。”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突兀，“你，你能明白吗？”他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和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一样，怂怂的书呆子。
“不能。”其实我能，明白一点，但是我不想顺着他的话去说。
“好吧。”他认命一般地。


3-Evan
我从病院里出来，就看见那个女孩子在站台边上，风都要把她吹傻了吧……
她的头发是很少见的淡蓝色，我凑近了一点，她的样子其实有那种，鬼精灵的感觉。平时应该是爱玩爱泡吧的人。
她的样子就像是要哭出来了。
她哭出来了。
我并不知道这种表情可以出现在那样的人的脸上，我为自己的刻板印象感到一丝自责。

“我觉得他们比我们一部分人要‘正常’。”我太蠢了，说了那样的话，居然想求得理解，“你能理解吗？”
“不能。”真是冷酷的回答。

“你等一下。”她让我待在这边，自己跑进了超市。
出来时，她递给我一支冰棍。我其实不怎么吃冰棍。
“只是觉得，你需要这个。”
…我觉得是她自己想吃而已。
我接过了冰棒，确实很好吃，盐水薄荷，颜色和她头发的颜色一样，还有她的指甲，她身上的一点纹身图案。

我有些……喜欢她。
真是奇异的感觉，这么迅速么……

“能给我吃一点吗？”她看向我这边，从她的思维世界里脱离，“我，我的零钱没带够。”
果然，是她自己想吃……
“这儿，我没咬过。”
“不要紧。”

她抓稳我的手，在离我咬的不远的地方接了一口。
短翘的发尾轻轻扫过我的手指。她的小手也试图包住我的手背。

我……会任凭她这么做，大概是，她和我一样，刚刚从病院那个地方出来。

真想抱抱她……


4-Sam
Evan出门去了，而我的排练也可以稍作休整。
我翻了一会儿乐理书，果然，这玩意儿还是适合那家伙。
当然，每次我用书砸他脑袋时，他总是大叫：“Sam！”

他跑不过我，每次都是。所以，我每次都能跑到外面去。

那天，有个蓝头发的妹子坐我的车。我以为能跟她聊两句，没想到，她一路上几乎不说话。

这两天有些过于无聊了。

对面那个女人怕狗，然而狗的主人却耐心地解释说，“它们不咬人。”
这种场面见多了……真的透出一股荒唐的味道。
“用你的长筒靴蹬它们啊。”我吼了一句。
我知道，狗主人自行走开就好，然而，这一位似乎很喜欢欣赏别人被吓到的表情。
那位仁兄用看精神病一样的表情瞪了我一眼，随后走开了。

“呼，谢谢你。”女人拎着小挎包，理了理头发，向我这边道谢。
真是个漂亮的女人，那头红发尤为惊艳。
巧克力，红酒，玫瑰，很多浓郁的东西都可以联系到她。

“Sam？对吗？”她的声音也很醇。
没想到她知道我的名字，就是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你是？”
“Amber.”
她说完就挥挥手道别，应该是要赶地铁去什么地方。

总之，这是一个算是愉快的小插曲。
小插曲……
不知为何，我想去酒馆坐一会儿，为这个第一次遇到的女人写一首歌。


5-Amber
Cedar总算回来了。
“我遇到了Evan.”
我并不惊讶。
“我遇到了Sam.”我这样说。
她很惊讶。
“快说。”她平时不怎么八卦的……

“今天，他帮我解围了。”
“听上去挺像他会做的事。”
“啊？”
“他骑摩托车，感觉，很希望自己是能英雄救美的人吧。”Cedar又开始自顾自地推演。
“他也确实做到了呢。”
“你还真是把他捧得挺高的。”她指的是，我那么轻易地就说一个人是“英雄”了。
“不然，我真的被狗吓死了。”我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仍然觉得心惊。
“啊，果然是狗啊……”

Cedar不怕狗，不如说，她很喜欢小动物。
不过，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她并不会养狗，也尽力避免给我看狗的照片之类的。

“要到电话了吗？”Cedar扯出一根抱枕上的流苏的线头，盯着它看。
“我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不然呢？”
这句反问简直要把我气撅过去。
“我要到Evan的了诶……在回来的公交上。”
“Wow, good for you!”我挖苦她一句，总感觉，这家伙在跟着我，跟着以前的我学坏。

倒也没有白瞎她的这幅打扮……
以前，她只是看上去会玩，爱玩。现在，似乎真的要往这方面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