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灵调味法
0、
咒灵是什么味道？
夏油杰只能给出两个字回答，难吃。
这是一个即使以他认真的个性都很难详尽的问题，因为描述起来过于复杂且会引发强烈的生理和心理不适，所以他只能概括为简单的两个字。
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1、
早春的樱花悄悄结了苞，不知道今年的樱花前线会在什么时候呢？马路面上凝结了一层薄霜，相比起寒冷的室外，位于银座的知名百货大楼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商场里静悄悄的，明明是周末上午的营业时段，但却没有一个客人。
大楼里的灯光要比平常稍微暗一些，紧接着，伴随着某种纱幕般的笼罩大楼的东西消失，灯光又恢复了该有的明亮。
“帐”收起了。
无人的百货大楼里，某一层的角落传出人声，夏油杰趴在洗手间的洗手台上干呕，咒灵的味道一如既往的恶心，不管吞咽过多少次都不可能习惯，他认为自己哪怕花上一辈子都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把咒灵吞下去。
水龙头的水流开到最大，水流哗哗涌出，水声带走了几分炎夏的酷暑，夏油杰打起精神接了一捧水，喝了一口，咒灵那挥之不去的滋味却仿佛渗进了水里，他尝不到任何甘甜清冽的味道，像喝了一口肥硕的虫子腐烂发胀爆裂后流出的汁液，那苦臭发酸的汁液仿佛也随之融入血液，侵蚀并腐化他的内脏。
想呕吐的感觉那么强烈，但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伴随着这种感觉他还不得不猛烈地咳嗽起来，并忍耐着等待自己缓过来。
过了一会儿，被水冲刷得冰冷的手慢慢关上水龙头，夏油杰直起身，洗手台上方的镜子映照出他茫然的面孔。他审视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凌乱，刘海和碎发散落下来，几缕湿透了贴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
他重新收拾了一下，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他不像某些人，一副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也无所谓，他坚持作为后辈就要保持最起码的仪态和谦虚。
夏油杰走出洗手间，就听见在外面等着他的家伙没礼貌地问：“你怀孕了吗？”
这人同时长腿一伸，把洗手间门前“清洁中”的告示牌扫到一旁，仿佛在大马路上踢踢啤酒罐解闷的小混混。
“你会说人话吗？”夏油杰习以为常地把告示牌捡起，好好放到一旁。
提问的家伙拉下高挺鼻梁上的圆片墨镜，“生理健康课上是这么说的啊。”他顶着那张漂亮的脸比划，“书上说，孕吐是正常反应。”
“高专哪里来的生理健康课？还有你看的什么破书，公的要怎么怀孕生小孩？”
“万一有些咒灵能做到呢？”五条悟不着边际地说着，突然他眼睛一亮，夏油杰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准没好东西。
“杰，你说会不会哪天祓除时碰到两只咒灵在这样那样？”他一边说，手里不忘摆弄充满暗示意味的动作，尽管拥有极具迷惑性的纤细美貌，但性格却十分轻浮粗暴。
虽然并不清楚话题怎么扯到这方面的，夏油杰流畅地跟上了他暴走般的思维，神色自若地回应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咒灵的话或许不止两只，要是一大群一起做也不奇怪。不过就我个人而言，要是它们还能通过这么正常的方式繁殖我会很头疼的。”
“感觉会得到令日本首相很满意生育率呢。”
“少子化可是大问题，厚生省会因为这样积累的压力生成咒灵吗？”
和五条悟进行着毫无营养的无聊对话，夏油杰发现那挥之不去的恶心感似乎已经不那么强烈了。两人不紧不慢地坐上电梯，除了没有人大楼里一切都正常运转，现在在高专相关人员的善后下，应该很快就会恢复营业。
电梯下降中，五条悟从墨镜后盯着夏油杰的侧脸，冷不丁说：“杰，我饿了，我们吃点什么再回去吧。”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祓除这栋百货大楼里的咒灵，这只咒灵是源于顾客们在年末清货特卖会没能抢到超低价商品的怨念，或者好不容易差点到手却被别人抢先一步的怨恨等等，人类总是能在各种千奇百怪的小事中生成怨念。尽管这只咒灵形成的原因听起来颇为新奇，但对于夏油杰来说，吃起来的味道却并没有因此变好哪怕一点。
虽然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对于五条悟的提议他还是欣然同意。
“这附近有家店我来过几次，还不错，就它吧。”
“哦？”夏油杰侧着头微微打量旁边的五条同学，却发现自己下颌需要抬起的角度又略微增加，悟这家伙又长高了，难道无下限术式应用在这家伙身上会变成身高的无上限吗？
夏油杰估算了一下两人再一次拉开距离的身高差，心里不爽地啧了一声，相比之下吃什么他倒不怎么在意，随意地说：“那你带路吧。”
2、
十五分钟后，夏油杰后悔地坐在高级料理亭的和室房间里，明明是位于银座的另一栋大楼室内，却能透过圆窗看到雅致的池泉园式庭院，这真不是某个特级咒灵展开了领域吗？
夏油杰从装潢布置他已经猜出这应该是会员制的高级料理亭，绝对不是普通高中生该来的地方。他严肃地提出：“悟，等下你结账。”哪怕要打一架他都绝对不会在这种场合跟人AA的。
五条悟爽朗大方地说：“没关系，记在我家那些老不死头上就行。”
“菜单呢？”夏油杰立刻改变了想法，点！给他往死贵里点！
绘着淡墨山景的障子门被轻轻推开，门外跪坐着身穿淡绿色和服的清秀女侍，指尖触地以最标准的动作对客人行礼。
夏油杰跃跃欲试要跟女侍要菜单时，听见五条悟喊他名字。
“杰——”他拖长了的声音总让夏油杰觉得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他一边招手让女侍过来，一边提醒，“报告，报告。”
夏油杰才想起有这回事，他自觉拿出手机，跟五条悟出任务这种事一般都归他管，这也是出于对夜蛾老师的体贴考量。虽然夜蛾也不见得喜欢听他汇报，但高血压二选一还是选他升得比较慢。
“老师，是我，事情处理好——”
他正说着话，五条悟大声问他：“杰，你有什么想吃吗？”
“点贵的——老师，就这样，我们等下回去。”
（电话那头的夜蛾：你们又把监督员甩开了是不是？任务完成了就给我回来！喂——夏油！夏油你在听吗？不要跟五条一起胡闹！）
啪，夏油杰把老师的怒吼掐断在手机里，抬头便看见对面的五条悟对他一个劲儿的坏笑，于是他也不禁笑起来。
——戏弄老师超开心的。
——对啊，真开心。
“悟，你都点了什么？”夏油杰关切地问，口味菜色这东西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从五条家占多少便宜。
“凉面。”
夏油杰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五条悟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担忧的语气问：“悟，你终于做了什么让五条家赔到破产的事了吗？”
五条悟那张骄傲的脸一下垮了，嚷嚷着：“你说什么啊！你不是最喜欢吃凉面吗？夏天明明就一直在吃！”
“你也知道是夏天，现在樱花还没开呢！”夏油杰哭笑不得，有时候他也不知道五条悟是故意捉弄人还是真的没常识，所以也不能怪那么多人觉得他是个讨厌的家伙。
但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悟。
“骗你——的啦——”五条悟吐着舌头做鬼脸，这种毫无意义的恶作剧简直是小学生的幼稚行为，他笑嘻嘻地问，“杰，上当了吗？”
夏油杰收回前言，这家伙果然还是挺讨厌的。
障子门再次被推开，端着菜肴的三名女侍们鱼贯而入，本以为像这样的高级料理亭奉上的是严格按步骤上菜的怀石料理，结果三名女侍麻利地摆好了一桌子菜，退出去前其中一名女侍恭敬地说道：“都按五条少爷的吩咐准备好了。”
高级料理亭使用的器皿与色彩搭配都相当讲究，仿佛摆了一桌子让人眼花缭乱的宝石，各式清爽的小菜与渍物，刺身以贝类和白身鱼为主，还有盛在竹筒中的汤豆腐，主菜是用某种方式炖煮的鸡肉，主食是撒了葱花的粥，还有一个炖着帝王蟹的小火锅，每一道都精致素雅。
夏油杰喉结滑动，每次吞过咒灵他都没什么食欲，现在却觉得饿了。
“还真不赖。”夏油杰提起了筷子，礼数周正地说了声“我开动了”。
明明先说“饿了”的人是五条悟，但他没有马上动筷，他手肘撑在矮桌上，像是没骨头般坐得歪歪扭扭，藏在墨镜后湛蓝剔透的眼眸却笔直地注视对面的人。他看着他吃了平目鱼刺身，吃了加了蛤肉的茶碗蒸，吃了小菜里爽口的藕片，吃了螃蟹，又继续吃螃蟹……
那双令咒灵畏惧的眼睛，目光如春暖时的贝尔加冰湖般逐渐化开。
“杰。”
“嗯？”啃着螃蟹腿的夏油杰发出一个单音节回应他。
“你吃的是我的螃蟹！”
“是吗？抱歉，我眼神不好，还以为你不想吃呢。”夏油杰叼着从螃蟹腿里抽出来那一根结实饱满的蟹肉，无耻地辩解。
“不行你得把螃蟹还我！”五条悟嚷嚷大叫，伸手就要去抢。
嘶溜，夏油杰把蟹腿肉吞下去了。
五条悟手臂悬在半途，痛失螃蟹。
他半个身子探出去，原本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骤然缩短，下一秒，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碰了碰他的手指——是放着精致甜点的小盘子。
夏油杰笑着说：“作为交换，我的甜品就给你吧。”然后另一只手摘下他的墨镜，放到自己身侧，像纠正幼儿园小朋友的坏习惯般教训道，“还有，吃饭的时候不要戴墨镜，吃完再还给你。”
失去了墨镜遮挡任何目光都袒露无遗，五条悟却没有移开视线，毫不掩饰的、坦诚直接地注视着地方。反倒是夏油杰略微怔住了，他没有预料到会撞进他的眼神里，那双眼睛确实美得惊心动魄，像冰雪之下的永恒美丽幻象，他不清楚历代的“六眼”是否都这样，还是只有五条悟如此特殊。
五条悟盯着他，不知道那双眼里看到了怎样的光景，他仿佛得逞的坏小孩般笑道：“成交。”他接过那份甜点，指尖轻轻划过夏油杰的手腕。
夏油杰莫名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从舌根扩散，不同于刚刚吃的鱼类的鲜甜，又或者点心的甜蜜，这份甘甜会让心跳莫名加速，连同全身的神经都微微颤栗。
他并非没有发现，今天连一道炸物或烹煎类的料理都没有，连刺身也没有选用油脂丰沛、口感肥美的鱼类，这对于一份怀石料理来说是不太及格的。而且据他所知，高级的料理亭当日的套餐内容都应该是安排好的，愈是有名气的料理长愈是不会轻易修改菜单。
但有人强行改变了这些，真是个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体贴他人的家伙。
“噗——哈哈哈。”夏油杰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
完全不讲究用餐顺序先把甜点塞进嘴里的五条悟，含含糊糊地问：“泥孝神马？”
夏油杰没有理他，笑个不停。五条悟困惑地看着，自言自语：“不会真是吃奇怪的东西吃出毛病了吧？”
“没有啦，我很好。”夏油杰总算从大笑中缓下来，除了因为笑得太过，导致脸上和耳根有些泛红之外，他感到一切都很好。
他已经忘掉今天吃掉的咒灵的味道了。
3、
数日后。
叮叮叮，便利店自动门打开，五条悟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走出来，透过薄薄的塑料袋隐约能看见花里胡哨的各种颜色。他一眼就看到半倚在人行道护栏上等着自己的夏油杰，他手里拿着两杯热饮，因为自己说不喝那家店的热可可就不想干活，夏油杰权衡了一下他去排队还是让五条悟自己滚去买哪一种更麻烦后，决定自己去买。
因为不是正式的任务，又是周末，两人今天都穿的便服。夏油杰在加厚的高领衬衫外，套了一件斗篷式样的深灰色宽松外套，他好像对这种松松垮垮的衣服有特殊偏好，高专那套制服也特意改成宽松的裤脚，但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紧身牛仔裤，于是格外的显得双腿修长笔直。
他把头发全部仔细梳成一枚丸子，只留下前额垂下一缕刘海，他头发很黑，便称得皮肤颇为白净，他的肤色很均匀，因为头发梳起来而露出来的那一片后颈也同样白净，五条悟突然有个奇妙的想法，想知道如果从身后触碰那片肌肤，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这时夏油杰也看到五条悟了，他似乎怔了怔，问：“这是什么？”他有一双细长的、有点狡黠又带点慵懒的眼睛，稍稍抬眸时有种独特的韵味。
五条悟手上还夹着一张小纸片，他扬了扬，“店员小姐给我的电话号码哦。”
“……我问你袋子里的是什么。”
“秘·密。”他故意模仿女子高中生那股带着甜腻劲儿的语气说话，并如愿地从夏油杰脸上看到那种虽然很嫌弃但又只能无奈纵容的表情。
夏油杰算不上有多么的好看，但五条悟觉得自己可以一直看着他。
夏油杰把那杯加了三份糖浆的热可可递给五条悟，并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快乐地喝了一大口。
“悟，你不考虑去验个血糖吗？”
“六眼告诉我我身体超~健康的。”
“……六眼是这么用的吗？”
五条悟把自己喝过的热可可递到夏油杰面前，殷切地问：“你要尝尝吗？”
夏油杰果断地拒绝：“往里面掺点胰岛素我才敢喝。
“我也不懂不加糖的咖啡有什么好喝？你不觉得难喝吗？”
夏油杰耸了耸肩道：“还好，我大概是对‘难吃’阈值很高的人吧。”
开玩笑般随意的话，让五条悟想起夏油杰之前突然跑去洗手间干呕的时，后来回想起那应该是很少见的情况，大概那时候是真的太难受了吧。
他们说话的时候，有几个女孩经过，从他们身边走过后，她们激动地不断回头打量五条悟。五条悟自信满满地摆出闪亮的帅哥模样，夸耀般问：“我帅吗？”
夏油杰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不妨待会儿问问那些咒灵。”
由于五条悟慢悠悠的晃荡，加上夏油杰的放任自流，他们到达指定地点时是下午五点多，在仍旧寒冷的早春，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当“帐”落下后，四周便更幽暗寂静。
今天的任务是夜蛾老师私下交给他们的，要把某栋废弃公寓“清理”干净，据说这之后要筹备建一所幼儿园，幼小的孩子灵感比成年人更强一些，为免伤害到他们所以老师的熟人得知后便来前来委托。
因为硝子被上层的人叫去协助某些研究，所以不参与，所以就剩下两个问题儿童。
五条悟的意见是“让小屁孩们从小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残酷也不错嘛”“或许以后会因此发掘到有咒力的小崽子哦”“高专就可以剥夺学生的周末吗我要到网上匿名举报你们”，虽然知道他九成九都是随口胡说，但夜蛾还是往他漂亮的脑袋上来了一拳。
夏油杰这次站在夜蛾老师那边，他认为守护幼小的孩子是咒术师的义务，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在周末走一趟，并表示要是悟不去的话，他就顺道去附近知名的玉子烧店给高专的大家买咸味——对，咸味——玉子烧回来当礼物。
气得五条悟当场哇哇乱叫抗议：“杰太狡猾啦！你就这么怕寂寞想我陪你去吗？”
夏油杰扬着眉毛回击：“我只是觉得应该趁机好好纠正一下你的观念，不要对咒术师身负的职责挑三拣四啦。还有小心甜食吃多了蛀牙，毕竟比起高专你更适合去上小学呢，小~悟。”
“喂你这家伙！你才是不要对别人的口味挑三拣四吧！”
“来啊，出去打一架？”
夜蛾：“我看也没有人在意我说啥，时间地点给你们留在黑板上了。”
就如夜蛾老师给的情报，废弃公寓里的咒灵都是些杂鱼，不强，但数量比较多。这座公寓之前是租金特别便宜的老式公寓，租住在这里的家伙们都有各自的问题，贫穷、窘迫、落魄、生活不如意……租客们来来去去，而他们留下的各种负面情绪滋生出各种各样的咒灵。
不过因为都很弱，两人很快就“收拾”干净，最后在公共浴室那个充满了奇异颜色废水的浴缸里，发现了一只1级咒灵。这玩意很寻常的长得稀奇古怪，像一只失去了壳的蜗牛，它肥大、扁平、布满粘液的身体被数十只断掌抬起，手指成了它的步足，令它可以窸窸窣窣地四处爬行。
它的身体上布满了凸起的眼球，这些眼珠子不安分地乱转，它能按照自己意愿分裂身体，每个身体能带着一只眼珠，遇到攻击的时候也能通过这种方式躲避。夏油杰推测这大概是“偷窥”欲望滋生出的咒灵，五条悟对它怎么产生的并不感兴趣，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恶作剧心理，把咒灵轰成一片片碎块，然后追着一个个眼珠子将它踩爆。
夏油杰在一旁看他欺负咒灵，脚边放着五条悟在便利店买的那两大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喝了口还温热的咖啡，不忘提醒道：“你别不小心把它杀了，这个能力用于侦察还不错，我要收……”
他正说着，突然发现其他分散的碎块正重新聚合起来，而且还偷偷摸到了自己身后。夏油杰吹了声口哨，看来这只咒灵还有点智慧，知道声东击西。只见咒灵直立起身体，它下腹的手掌抓着腹部往两边扯开，撕出一张纵向的大嘴，嘴里翻出的牙齿酷似人类门牙，但边缘锋利如同铡刀，还吐出了一条恶心的的舌头，显然是企图要吞掉这个扎着丸子头的咒术师。
袭击与反击只发生在一瞬。
咒灵根本没看到夏油杰有任何动作，已经被一团黑影打飞出去，铡刀般的牙齿落在自己的舌头上，一截断舌甩了出去。那团看不清轮廓的黑影游蛇般回到夏油杰手心，他一边踩着仍挣扎的咒灵，一边感到好笑地问：“哎，到底是谁吃谁呢？”
五条悟这会儿溜了回来，“等一下。”他抓了抓自己的白发，嘟囔着，“什么啊，原来嘴长在这里，太奸诈了吧！”
“你刚才把它炸得碎肉横飞是要找它的嘴？”夏油杰问，有你这么找的吗？
五条悟把他买的那两个大塑料袋拎过来，一抖，从里面噼里啪啦掉出一大堆糖果饼干甜心，浓厚奶油威化、巧克力糖豆、流心果酱馅大福、各种小蛋糕等等，另一个袋子里则全是饮料，包括不同口味的果汁、蜂蜜牛奶、草莓牛奶、果味苏打水……
夏油杰看一眼就感觉血糖飙升，“你要在这里野餐吗？”
但接下来他就看见五条悟把这堆东西全部往咒灵的嘴里倒进去，他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像是在热情招呼朋友似的，但实际上他一脚把咒灵嘴巴踹开，如果这咒灵的嘴巴构造有下颔关节，这一脚肯定能给它踢个粉碎。
五条悟一边塞一边说：“来嘛来嘛，多吃点多吃点，别客气啊！”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没啥耐心了，直接就变成“给老子吃！”
夏油杰看着浑身抽搐不已的咒灵，感觉咒灵可能也希望给来个痛快吧，也比这种莫名其妙的折磨要好。
把买来的东西全部投喂后，五条悟往咒灵身上就是一记重拳，把它被掰开的大嘴打得重新闭上，然后蹲下来仔细观察，“都好好吃进去了吗？吞了吗？”
那咒灵啪嗒啪嗒从里嘴里往外喷血，身上每只眼睛都翻起白眼并淌着血泪，夏油杰这时还只当五条悟孩子心性玩性大起，心想折腾到这程度也差不多，出手就把咒灵揉成球。
五条悟一脸不加掩饰的期待，夏油杰感觉自己可能被高糖分齁到了，以至于产生出幻觉，眼前的五条悟就像什么等待被夸奖的可爱小动物似的。
他没有被人观赏吞咒灵的嗜好，正想着要么待会儿再处理，就听见五条悟有点失望地问：“你现在不吃吗？”
夏油杰微微一怔，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怎么了？”
“我想知道这样味道会不会好一些嘛。”
夏油杰顿时傻在当地，他知道五条悟的想法不能用一般的标准衡量，但不知道他还能超出规格这么多！
“所以你给咒灵吃那些就是为了……”夏油杰琢磨着用词，“调味？”
五条悟居然是认真，还有理有据地分析：“做料理的时候不是可以这样调味吗？应该能像点心一样变甜吧。”
“抱歉，我想大概是不能的。”
“欸——”五条悟大失所望，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打击，满心的懊恼又不甘，“那以后抓到先塞进灌满果酱或者巧克力的容器里，泡上一段时间呢？”
“你这是打算做腌菜吗？”夏油杰原本是想挖苦他的，却不知为何嘴角怎么都控制不住地不住上扬，虽然并没有吃到任何一枚糖果，他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一种甘甜的味道。
就像之前在料理亭的时候一样。
夏油杰闭上眼把咒灵球推入口中，依旧是难以言喻的恶心，全身连同内脏都为之抽搐痉挛、无论多少次都只想吐出来的滋味……
但唯独今天，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帐”的笼罩下，外面路灯淡薄的光从残破的窗户落入这栋废弃的公寓，正好落在夏油杰闭着眼的脸上。
不知道是因为难受还是这抹清冷的光，让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苍白，他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这让皮肤的质感看起来温润如玉。虽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但五条悟突然从夏油杰身上看到他名为“脆弱”的一面。
“杰。”五条悟突然叫唤他的名字。
“嗯？”正努力平复吞了咒灵后不适感觉的夏油杰只能简单回应。
他本想睁开眼，但感觉到一片阴影朝他压来。
他想退开，却发现后脑勺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他想反抗，然后感觉到五条悟的气息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嘴唇上传递来被触碰的感觉，是同样柔软、略带一点体温的另一人的嘴唇。
潜藏在舌根底下的甘甜一瞬被激发，像夏日的飓风，像海上风暴时掀起的巨浪，是冲击的却也是……宛如春樱满放的缱绻和温柔。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唇舌便已经交缠。
笨拙又青涩的第一次接吻，磕磕碰碰的，分开时彼此都微微喘息。
“果然……”五条悟贴着夏油杰的耳边喃喃低语，“我还是想知道咒灵是什么味道的。”
没有理由的，只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夏油杰闻言不禁失笑，声音略微沙哑地问：“那你知道了吗？”
细长的、狡黠又带着一丝慵懒的眼睛与那双湛蓝如同梦幻的眼眸对上。
“嗯——”五条悟露出艰难思索的模样，然后狡猾地笑了笑，“我得再尝尝……”
4、
“帐”收了起来，但在夜色中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
两人若无其事地从废弃公寓里走出来，身高稍微有一点差距的两个人肩并肩地走着。
“好甜……”抱怨的是夏油杰，“你刚才偷偷吃了什么？”
“牛奶巧克力哟。”五条悟回答，果然全部点心都给咒灵吃还是太浪费了。
“所以咒灵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五条悟好奇心旺盛地问，“我尝来尝去不觉得有什么味道啊，哦，有点咖啡的味道。”
“难吃就是了。”夏油杰回答，他闭起一只眼，故作平静地说，“不过今天的还行。”
五条悟得意洋洋的笑起来，连墨镜都挡不住他那股尾巴翘上天的劲儿。
“悟。”夏油杰喊了一声。
“嗯？”五条悟立刻回应。
“下次买80%的黑巧克力吧。”
“欸——那玩意根本不甜！”五条悟发出抗议。
他把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夏油杰肩窝处拱来拱去，亏他长得这么高这动作又那么别扭，看得出很努力地想替自己争取喜欢的口味。
夏油杰抓着他的头毛本想把他推开，但耐不住那手感还挺好的，最后还是只得无奈地吐出一句：“……你正经一点。”
含糊混沌又浓稠的情感中，甜蜜混合着酸涩的情愫正在酝酿。
像是春寒料峭中颤颤巍巍绽放的早樱，美好而脆弱。
五条悟保持那个别扭的姿势，用鼻尖蹭了蹭夏油杰的耳根，他温柔地说。
“好吧，不管是80%的黑巧克力，还是咖啡，我都会奉陪的。”
然后，那个夏天来临了。
End
——阴间小剧场——
幼小的菜菜子牵着同样幼小的美美子。
她们啪嗒啪嗒从盘星教所属的日式大宅子的走廊上跑过去。
当她们跑近某个房间时，又同时放轻了脚步，仿佛怕打扰了里面的人。
“夏油大人，你在吗？”
小女孩们异口同声，声音脆脆嫩嫩的，还有一丝怯弱。
“嗯。”屋内传来温柔的声音，“进来吧。”
菜菜子与美美子对视一眼，之前的怯弱瞬间被喜悦取代，她们一起推开那扇障子门。
她们的夏油大人懒懒散散地坐在榻榻米上，黑发随意披散，他只穿着纯白的长襦袢，袈裟要掉不掉地披在身上。他手里捏着一个咒灵球，菜菜子和美美子进来时，他把咒灵球吞入腹中。
面无表情的。
“夏油大人。”菜菜子牵着美美子，好奇地问，“咒灵……是什么味道的？”
他温柔地看向两个小女孩，轻松地说：
“没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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