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刚被孙哲平捡回来的时候年轻气盛得很，动不动就挑衅张佳乐，而且还做得很微妙，介于被孙哲平暴打和被孙哲平吊打之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张佳乐娘兮兮的一点也不爷们，孙哲平才是大丈夫人生在世的真正典范。

张佳乐嗤之以鼻，真不好意思，你说的人生典范是我的搭档，四舍五入等于我也是你的人生典范。

不过唐昊也是找揍，挑衅张佳乐就算了，张佳乐把他当小孩也不计较，他非要去欺压软萌的邹远，还把人弄哭的那种。张佳乐一向护短，当即冲孙哲平大吼：“孙哲平你大爷！你徒弟欺负我徒弟！老子今天一定要揍他丫的！”

说完他挽起袖子怒气冲冲朝唐昊走过去，手上扫把高高举起。孙哲平连忙上前一把握住手腕，另一只手撸了一把头顶。

“今晚宵夜烧烤，走吗？”

“走！”张佳乐当即扫把一扔，乐颠颠地跟着孙哲平出门了。

做好被揍准备的唐昊：“……”

呆了会他也挺无聊的，蹭到邹远旁边勾住肩膀：“要不我们也去吃宵夜？”

之后唐昊觉得自己三观受到了冲击，并恨不得自戳双目——请你告诉我，那个在张佳乐旁边细心烤肉，耐心剥虾，还帮贝类去壳的人，是谁？！

是谁？！

他不承认那是大丈夫孙哲平！！



孙哲平有手伤，这是百花内部众人皆知的。

第三赛季是联盟朝专业化过渡的时期，但选手调理保养方面还没有跟上，孙哲平就这样落了病根。看起来第四赛季之后的恢复还不错，张佳乐却十分不安。孙哲平这赛季打得太奔放了，就好像……最后的狂欢。

张佳乐还没去找孙哲平，人家反倒自己找上门。相处那么久了，张佳乐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抖着脚，看天看地就不看眼前人，难得语调里带上灰败。

“说吧，还有多久。”

眼前人沉默了，也跟他一样踢起了石子。

“抱歉。”

孙哲平站在风里，后背拔得笔直，像是永不低头的料峭春山，沉默地在海边伫成墓碑。

“你滚吧。”

张佳乐盯着他良久，终于像开恩一样说。

孙哲平点点头，转身回宿舍收拾东西，然后默不作声拖着行李与张佳乐错身而过，消失在清晨的雾气里。

“百花会是冠军！！”

张佳乐踮起脚，对着余留的风声喊，隐约看到那人似乎抬起手朝后挥了挥。



所有人都说张佳乐疯了。

他把孙哲平的荣耀背在自己身上，越来越寡言，越来越阴郁，也越来越不顾一切。原本辅助的百花式打法也带上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像他眼底的火焰，明亮到偏执。

一次，两次，张佳乐为了他们的梦想奋战，又一次接一次扑倒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成为胜利者脚下的枯骨。

百花人很宽容，百花粉很宽容，孙哲平也很宽容，可他们越宽容张佳乐就越焦虑，生怕辜负了一丁点这样的美意。

好累啊。

艰难走过三个赛季的张佳乐如是说着，在他的王座上一跃而下，坠身深谷。



退役一时爽，接下来几天张佳乐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只能睁着眼睛呆呆看天花板，看着看着眼泪就开始掉下来。他关掉了所有电子设备，拒绝出门，不敢看任何和电竞有关的报道广告。

他也不敢上QQ，更不敢接电话，生怕一打开就看到孙哲平三个字，看到他逼问自己为什么放弃百花。这比没拿到冠军更让他愧疚。

大孙，没有你，我真的撑不下去啊。

张佳乐眼眶通红，他觉得这个坎他是过不去了。他撑了一个赛季，又一个赛季，他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三次。事不过三，三次亚军，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他要给大孙一个冠军啊，百花的冠军。

那是两个人共同的执念。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却每每错漏一步。他对不起孙哲平，更对不起百花。

他崩溃了，所以他逃了。

可为什么每每梦回，他都会想起当年百花初建的意气风发，繁花血景在眼前绽放？为什么他想了又想，还是拿起浅花迷人，在百花谷游荡？

他堕入了醒不来的梦境，梦里隐隐有人说话，不断地盘问他：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所求不得，五阴炽盛。

张佳乐，你是哪一种？

好像有雾气一点点蔓延上来，模糊了景致，模糊了眉眼，又有一抹红破开混沌，化作一人持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于是他听见自己开口的声音。

“我都是。”

白雾猛然汇聚眼前，又猛然炸开繁花绚烂。

“缺了哪一个，都不是张佳乐。”

张佳乐突然从梦中清醒，紧捏的指节泛着白，月光如水漫进室内来，将他一点点吞没，就像他放也放不下的不甘心。他给张新杰拨了个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就啪地挂断，不管半夜被吵醒的人形闹钟张新杰如何气得冒烟。

“我愿意加入霸图。”



张佳乐依然不敢出门，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怕随时有人认出他来给他一耳光。愧疚在心底越结越深，以前他对不起孙哲平，现在他对不起百花粉。

后来张佳乐咬咬牙给孙哲平留了个言，也没勇气等回复，逃也似地离开了昆明直奔霸图。

加入霸图，随队记者给他做了个采访。

“在百花你最惋惜的事情是什么？”

张佳乐说不清是遗憾懊恼还是愧疚，显然对于百花再次拿亚军仍耿耿于怀。“大概是爱我的人，我却无梦相赠吧。”

“那你对粉丝们有什么话要说吗？百花或者霸图都可以。”

“我知道很多人会骂我，看完这篇文也依然会骂我，说我洗白，但我不在乎。”

“说我痴也好，狂也好，如果荣耀如果冠军是疯子的一场梦，我愿意一直疯下去，永远不醒来。”

记者心神一动，提笔在记录最上方写下几个字。

张佳乐：愿梦中人求疯得疯。



很神奇的是，两个一手塑造百花的人，不约而同没有回去，反而义无反顾奔向必定受人责备的远方。这份偏执的疯狂，唯有彼此能懂。

第九赛季，霸图对义斩，不出意外的9:1。记者们本来想炒作双花默契搭档终成敌手，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张佳乐对孙哲平伸出手。

“我回来了。”

孙哲平握紧张佳乐的手，随后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真巧，我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