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次见伦纳德时，对方十岁，他七岁。



养父握着他的手，半蹲在他身后，用一个膝盖挡在他腿边，好像在给宠物猫安全感的好好主人。阿曼妮女士呢（不久之后就成了他的继母），正牵着伦纳德进来：一头乱糟糟的黑头发，和五官搭配起来有些像女生，睁着双深绿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可能是因为对方看得太直白，也可能是因为对方确实很好看，克莱恩脸红了。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也许会给阿兹克先生丢脸，于是连忙又站直身子。



“你好，伦纳德。”他轻声说。



而伦纳德，似乎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你好。”他这样回答，接着松开握着他母亲的手，跑到一边玩积木去了。



克莱恩不确定地转过头，阿兹克先生对他鼓励地笑了笑：“去一起玩吧。”是这样的意思。



那个下午他们便一直坐在同一张地毯上，玩一副看起来就很复杂的积木——伦纳德玩，克莱恩看，偶尔递过去一两枚积木。



当晚回家时，阿兹克先生询问他的想法：“如果以后伦纳德做你的新哥哥，克莱恩愿意吗？”



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尽管这个新哥哥看起来有些古怪、有些不好相处，全然不像克莱恩真正的哥哥班森那样搞笑又温和，但克莱恩也不会有什么不乐意的。虽然只有六岁，但在孤儿院里的那些经历已经让克莱恩懂得了许多道理，比如：永远不要告诉你的养父母你不乐意。



02



新家的后院里有秋千，有架着滑滑梯的树屋，还有一张大蹦床。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新家有一间属于小孩子的书房。



阿兹克先生的家里自然也有书房，只不过从住进去的第一天起，克莱恩就知道那是自己不能进的地方。阿兹克先生要在里面办公、读书、整理各种文件，而且里面放了太多对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很危险的东西。



但是阿曼妮女士的书房不一样，这是专门给小孩子准备的：所有的物品都没有棱角，桌子和椅子都小巧，书柜里有各种故事书，由低到高按适宜的阅读年龄摆放；正对着书柜的墙上则是一张大合照，七八个或蹲或坐的男孩女孩，各种发色各种年龄段，同样的是脸上洋溢的笑容，显然拍摄在一个大家都很愉快的时刻。



“那些是阿曼妮女士照顾过的孩子。”发现他正仰头看那照片，伦纳德朝他走过来。



“全部？”



“嗯，大多数吧。”



克莱恩更仔细地观察它，说出了自己的发现：“这里面没有你。”



伦纳德耸了耸肩（他耸肩的时候有种故作成熟的姿态，但克莱恩决定不拆穿他）：“那时我还没长到能拍照的年纪。”



“啊。”



“但我认识这里面的人，”好像怕他不信似的，伦纳德连忙伸出手，一一向他指明，“这是邓恩，这里面他年纪最大，现在去了西拜朗做志愿者。白色头发的是西迦，阿曼妮女士帮她找到了亲妈妈，所以她搬走了。那个金头发的是塞西玛，他在读军校；还有那边的戴莉，她去了医学院……”



谈及这些兄弟姐妹，伦纳德一下就话多起来。克莱恩在一旁静静听着，忽然想到，或许这个新哥哥不会像之前的那么糟糕。



03



“克莱恩！这边！”



听到呼唤的克莱恩抬起脑袋，还没找到声音来源，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一回头，果不其然是伦纳德笑吟吟的脸。



不知不觉六年过去，伦纳德这张脸变得愈发帅气，个头也一再增长；克莱恩聪明地留意到：伴随着青春期逐渐旺盛的雄性荷尔蒙分泌，他这位便宜哥哥已经成为校园的明星，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到无数目光。



而作为校园明星的弟弟，克莱恩要面对的事情就不那么美好：塞满储物柜的情书（都是请求他代为转交给伦纳德）、时不时忽然冒出来向他打听伦纳德的高年级同学（男女都有），甚至出钱让他帮忙偷拍的奇怪人士（简直让人想报警的程度！）等等等等……无一例外，让人糟心。



“嘿克莱恩，怎么不说话？”



“……伦纳德，下午好，有什么事？”



“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待会儿辛迪的话剧社要彩排，但是我们原本的奥菲莉亚得了水痘请了好长的假，所以就想请你来顶替这个角色，你意下如何？”



克莱恩怀疑自己没听清：“奥菲莉亚？我？”



“没错，哈姆雷特的奥菲莉亚，莎士比亚的奥菲莉亚，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奥菲莉亚。”克莱恩转身欲走，被伦纳德眼疾手快地拽回身前，“拜托，我知道你已经把莎士比亚的知名剧本全看过了，而且你过目不忘！一周后就要表演了，除了你谁能救我们？”



“这根本不是、你这、”克莱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是一个男生，伦纳德。”



“在文艺复兴前，戏剧中的女性角色都是由年轻的男性演员反串扮演。”伦纳德义正严辞道。



“其实不是从文艺复兴、”



“三个星期的迪西馅饼。我请你三个星期的迪西馅饼，行行好。”



克莱恩深吸一口气，终于在伦纳德的狗狗眼（绝不是因为馅饼）攻势中败下阵来：“好吧。但我只要阿基米德街上那家店的。”



“没问题！”伦纳德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把那头温顺服帖的短发迅速变成了一个鸟窝。



“啪。”



而这是伦纳德的手被克莱恩拍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