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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地狱就是——

哥哥是魔法学院院长

自己是魔法学院继承人

恋人是死灵法师





东西轮换的时光分毫未歇，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无法在岸上留下痕迹。钟摆和指针在魔法的运作下整齐划一，枯燥乏味，平淡孤寂。

全世界的英雄阿尔弗雷德已经成为了W学院新一任院长，也理所当然带领W学院攀上一个新的巅峰。他的姓名牢固地嵌在了史书的页码上，万不可能再抹去。你要说阿尔弗雷德·F·琼斯是整个魔法界最伟大的人物，即使不加之一也无人质疑。

对于阿尔弗雷德而言，这百余年来还是有不少值得津津乐道的事儿的。譬如他的好伙伴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前些天终于和姓贝什米特的年轻当家举行了婚礼。虽然费里的哥哥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甚至在婚礼上当众指着路德维希扬言“可恶的土豆浑蛋你要是敢亏待我的笨蛋弟弟就是与瓦尔加斯一族为敌”之类的狠话，但好歹还是顺顺利利地办了下来。不负众望，可喜可贺。

没过多久，W学院的导师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也找上了门，向硕果仅存的瓦尔加斯小少爷——那时已经是瓦尔加斯家的掌权人了——提亲求娶。这给罗维诺气得，差点把现世的土元素载体揍到更新换代。直到闻讯赶来的侦缉队员们把可怜的卡里埃多导师送进医院，瓦尔加斯家主又怒气冲冲地跟到病房里，满脸不高兴地端茶送药，寸步未离。虽然莫名其妙进了一趟ICU，但卡里埃多导师还是非常高兴的：可爱的小罗维终于变成自家媳妇了。

总算觉醒火元素的贝什米特导师与常年损友埃德尔斯坦导师仍旧打打闹闹，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闹进了婚姻登记处。两人抬头一看，行吧，来都来了——什么，你也碰巧带着证件呐？那……那还能怎么样呢？罢罢罢，登记就登记，我怕了你不成？

不过，对于横贯东西的文明奸商波诺弗瓦和极西总部侦缉队队长威廉姆斯的婚事，阿尔弗雷德却不是那么放心。他觉得自己也能把罗维诺的心境理解一二了。马蒂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波诺弗瓦却是见人便撩的花孔雀，日后变心该怎么办？最后还是马修踌躇着找到阿尔，欲言又止地委婉告知他本人才是上位，琼斯院长这才松开了口，顺带提出需要波诺弗瓦家族为W学院投资的要求，有情人方得成眷属。

王耀和亚瑟还是老样子，两人似乎都没有正式来一场婚礼的意愿。相识百余年，依旧一口一个“柯克兰”“王先生”；唯有情急之下，方才脱口而出“亚蒂”和“耀”。柯克兰院长退休后，终于得偿所愿，前往极东与恋人共度余生。闲庭茂竹，清茶论世，也成东西两方共传的一段佳话。

爱德华和莱维斯在极北五人组的帮助下，拥有了正式阵法师和咒术师的身份；而托里斯和菲利克斯仍在波诺弗瓦手下工作。几人往来密切，昔日同甘共苦的时光再难忘却。阿尔弗雷德有时也会与他们共事，大家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过去那位死灵法师——有如禁忌。

孤身一人的，大约只剩下本田菊和阿尔弗雷德作伴了。只身操持本田家的金元素载体并没有成亲的打算，谁也搞不懂这位谨慎神秘的极东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但阿尔弗雷德注意到，本田菊有时会坐在自家台阶上，长久地仰望明月。月圆时更甚，不到月落几乎不起身。有些次会议上，他会由于疲劳过度而陷入昏睡，口中却喃喃念叨着“耀君”。阿尔弗雷德替他的得力伙伴感到可惜，然而需要献出自己的嫂子的话——这、还是算了吧。

亚瑟倒是为阿尔弗雷德的终身大事十分操心，三番五次旁敲侧击，希望阿尔能给他带个弟媳回家。直到阿尔弗雷德忍无可忍，索性把娜塔莎搬回家来，说亚蒂你要是不介意，拿她当我女朋友也行。女法师怒视对方，却没有做声。柯克兰瞬间失语，忽地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此后再未提起这事儿过。

渐渐地，阿尔弗雷德找娜塔莎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两人时常是相顾无言，默默在图书馆里嚼文字，一本接一本。娜塔莎用她酷似布拉金斯基的容貌和神色，嘲讽地撩起话头“给我那本《名人轶事全传》”，阿尔弗雷德于是默默递给她一本旧版的，自己又想起布拉金斯基来。

“娜塔，”阿尔弗雷德央求，“给我讲一讲他的事吧。”

娜塔莎说，我没有什么可讲的。

“讲什么都行。”阿尔弗雷德低声道，“拜托了。”

娜塔莎看着他，高傲的眸子终于闪出些怜悯。她想了想，在记忆里拣起陈旧却清晰的片段，慢慢地，闭上眼睛。

阿尔弗雷德安静地听着她的声音，听冬妮娅给伊万织着围巾，听伊利亚在斯捷潘生气的时候挡在伊万和娜塔莎跟前；听光明和黑暗、生命与死亡交融于冰雪，听向日葵在寒冷的冰原里生根发芽……

他再也找不到他的万尼亚。狡猾的布拉金斯基带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八年，又和时光一同消失无踪了。他很清楚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因为亚蒂哥哥都走给他看过。他会把持W学院直到想要退隐的时日，把位置交给最优秀的学生；然后，他应该用余生去陪伴自己的心上人。这样，他的人生就是一半属于极西，一半属于对方的。可他却找不到一位能够共度余生的心上人。时至今日他才恍惚地明白，原来自己的爱人早就和他亲密无间，却更早地死在了岁月的洪流中。

万尼亚是被他亲手推下岸的。

他想起布拉金斯基死前说的话——“做世界的英雄，果然是个费劲的理想啊”。

当初觉得如此简单的事情，现在想起，原来是真的很费劲。布拉金斯基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把自己能给的不能给的全都给了他。他美丽的死灵法师无言献上一切，成全他做这个世界的英雄。

布拉金斯基，喜欢光明。

阿尔弗雷德揉揉湿润的眼睛，翻开下一页纸，却并不去看。他趴在桌上，放任自己沉沉地睡过去。耳边娜塔莎的声音越来越远，温暖的梦境世界热情地欢迎着他。自布拉金斯基离开后，每一个梦里都有他。起先他只觉得厌恶和不可理喻，如今已然成了重逢的唯一方式。

如果我是光明，就爱你以死亡。

如果我是黑暗，就爱你以生命。

如果我是布拉金斯基，就像对待琼斯那样来爱你。

………………………………………………

初冬雪起，阿尔弗雷德收到一封来自极东的信。

【想试试奇迹吗？】

【请来极东一趟吧】

【——王耀】

王先生？请他去极东？

阿尔弗雷德虽然迷惑不解，身体却先一步将信件郑重地放进了口袋里。他翻翻行程，推掉了几个讲座，然后起身前往极东的飞行站点。

王先生，您会给我准备什么奇迹呢？

………………………………………………

极东长街繁华如常，不见边际。阿尔弗雷德仰头，天空映在蓝色的眼睛里。雪在瞳孔中结成冰晶，又在心底消融。

这里是他知道布拉金斯基往事的地方，也是他和万尼亚第一次真正做起来的地方。特殊的回忆封存在汹涌人潮中，把琼斯的喜悦和悲伤掀起来又抛下去。

“掌柜的，来碗面！”

高调的京腔清晰而突兀，激起一阵笑意盈盈的应和声。阿尔弗雷德记得他，这是王耀那位得意门生的声音，那次在极东利索地绑了他的那位。听得故人说话，阿尔弗雷德不禁转头望去，试图找回些许熟悉感。

王京朝里边喊了一声后，又不紧不慢地坐回一张木桌前，闲懒地撑着右颊，红衣鲜亮，映衬得十分好看。他对面前的人挑眉道：“喂，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一直待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人抬起头来，奶金色头发，眼睛紫莹莹地闪光，声音软糯：“我不知道。”

王京叹气：“你真不回去找他啦？亏得你还那么喜欢他。”

那人移开视线，呆呆地盯着眼前木桌，迟缓地摇头道：“他……有自己的生活了。”

阿尔弗雷德的事迹，即便在极东也是家喻户晓。他是英雄，是光明之子，受万人称颂，怎么可以再被死灵法师打扰？

“你啊，跟两百年前一样死脑筋。”王京轻轻捶了一下他肩膀，安慰道：“要来碗面吗？这家手艺很好的。”

“……不，不用了。”伊万的笑容沉重而疲惫，仿佛随时有可能睡着。“我早就不吃东西了。”

“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呀。”王京还在劝他，“你该尝尝这人世间的滋味了。酸甜苦辣，百媚千红，总有一味得你心的。抛开那些烦心事儿，其实还真不错。”

“是吗。”伊万怅然若失。“可是，我的向日葵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曾经拥有过他的花儿，那是这个世界唯一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但向日葵果然爱阳光胜过爱冰雪，他的阿尔弗雷德也是一样。

王京挑一挑眉，埋头夹了口面条，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嘛，随便你吧。”

忽地一袋东西从身后递过来，在半空中悠悠地晃荡。极北煎包的香气，一缕一缕缠绕在对方修长的手指上。那指尖轻轻地颤抖着，同身后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融为一体。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铭入骨骼的嗓音击溃心脏，“但这个你应该要吧？”

那声音像是来自极西海滩边热辣的太阳，霎时间扫空了极东上空的阴霾。然而它却隐隐凝着哽咽，显然是激动到无法自持了：“……万尼亚？”

伊万愕然抬头，阿尔弗雷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蔚蓝海面上碧波千顷，每一簇浪尖都倾诉着思念。他伸手接过袋子，怔愣片刻：“……琼斯。”

阿尔弗雷德拿下眼镜，泪珠和泪痕把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庞搞得一塌糊涂。他在伊万身旁坐下，紊乱的气息打破了努力想要维持的冷静。阿尔抬了抬手臂，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拥抱他的欲望，却还是咬牙忍了下来——他不想再给对方带来任何伤痛了。

“你还好吗？你怎么在这里？”

“我哥干的。”王京咬断面条咽下去，没好气地冲阿尔弗雷德翻了个白眼。“你小子可真好运，不晓得大哥怎么就这样喜欢你。喂，想抱就别愣着，他现在已经不会被你烧到了。”

“什么……”阿尔弗雷德喉咙发紧，生怕心脏蹦出来。“王先生怎么做到的？”

“见了大哥你不就知道了？”王京放下碗筷，冲王家的方向抬了抬下颌。“你没忘记怎样走吧？麻溜点儿滚，不送！”

………………………………………………

直到来到王耀面前，两人都没再和对方说一句话。气氛不知不觉僵冷起来，好似不是久别重逢，倒像冤家聚头。阿尔弗雷德不敢再看伊万，担心眼泪一不留神又涌出来；伊万也没再看阿尔弗雷德，他还没想好怎样面对这位光明之子。

王耀无可奈何：“你们这是干什么？冷战吗？”

亚瑟面无表情地看看伊万，又看看阿尔弗雷德，低头抿茶。“别告诉我，你们打算无视王先生的牺牲？”

“王先生，”阿尔弗雷德疑惑道，“你到底是……”

“一点点小交易。”王耀笑了笑，“时间的载体，换他起死回生；空间的载体，用来隔离他的死亡元素。从今往后，他照常可以运用死亡法术，但身上不会再带有死亡的气息——也就是说，你尽可以随意碰他。”

“王先生？！”阿尔弗雷德睁大眼睛，失声道：“你放弃了自己的元素？！”

“有什么可惊讶的。”王耀嫌他反应过激，“这两个小家伙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放他们离开，另择新主了。”

“那你……”阿尔弗雷德神色复杂，“你怎么办？”

“不是元素载体就不能活啦？”王耀敲敲他脑袋，笑道：“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王先生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亚瑟站起身来，揽过王耀的肩膀，“我需要知道的是，你打算怎么处理他——这个死亡载体。”

“柯克兰！”王耀不满道，“别这样说万尼亚。”

“我是不可能让他进我家门的！”亚瑟冷哼道，“生命和死亡不共戴天！”

“亚蒂！”王耀小声道，“好了，我们走吧！不是说好让他们自己折腾去的吗？”

“我才不同意呢！”亚瑟不情不愿地被王耀拖走，依然坚持着那荒谬而死板的底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尔！你听见没有？！耀你不要拦我……”

两人的声音最终消失在竹林深处。

阿尔弗雷德尝试着碰了碰伊万的手背，见他果然没有露出不适的神色，便大着胆子抱紧了高大瘦削的爱人。

“万尼亚……我……”

他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也无法弥补他对伊万的伤害。他吻着伊万的唇角，喃喃地喊着万尼亚，手足无措。

“对、对不起，我……”

伊万挫败地叹息，低下头，反手抱回去，将下颌搁在他肩上，闭上眼睛：“为什么？”

“我已经做了全部我能做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不，不！”阿尔弗雷德使劲摇头，“我不要你做那些……再也不要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又怎么样？”伊万反问道，“让你因为愧疚而放过我？你会吗？”

阿尔弗雷德说不出话。的确，十八岁的他绝不会因为那些所谓真相而手软。但现在的阿尔弗雷德已经没有那种愿望了。他梦想成为英雄，想了十八年；十八年之后，他所有的梦想都变成了伊万。

“我不想拖累你，我的小英雄。”伊万抚摸他的金发，他从没显得这样温柔。“你已经实现了梦想了吧，那么我没有价值了。琼斯，你不应该来找一个死灵法师的。”

“我没有梦想了。”阿尔弗雷德埋头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现在，我的梦里只剩下你了。”

床前明月光，梦是心头想。

伊万愣了愣，哭笑不得：“何必呢。当你从没有认识过我吧，琼斯。何况我本来就不该带走你。”

“你敢？！”阿尔弗雷德仰头怒视他，呆毛在空中翘起来，颤颤地晃悠。“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喂，你听清楚没有？”

“琼斯，”伊万深深凝视他的眼眸，“你本可以拥有完美的人生，成为最幸福的人——你要知道，往我身边一站，什么都会毁了。”

阿尔弗雷德按着他的后脑吻了上去，迫切而凶狠。他扫过对方口中每一寸肌肤，把伊万吻得又痛又麻，身体止不住发软。他们一百多年没有这样吻过了，双方的身心却仍是一样的契合。

阿尔弗雷德松开他，狠狠喘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傻话？”

他凌厉的质问让伊万有些招架不住：“琼斯？”

“没有你怎么幸福得起来啊！笨蛋！”

伊万愣住了。

他打量着眼前失态的人，这颗极西最亮眼的星星。阿尔弗雷德的眼角还悬着泪水，气恼又委屈，双手掐着他的肩膀，眼底却温柔炽热，那是他的向日葵，明媚地盛开在雪地之间。

伊万鬼使神差地倾身上前，主动回应了阿尔弗雷德。他的唇很软很甜，风格与阿尔弗雷德截然不同。难以言喻的心动和喜悦，唇齿之间缓缓漾开。

阿尔弗雷德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的天堂就是——

哥哥是魔法学院院长。

自己是魔法学院继承人。

恋人是死灵法师。



《恋人是死灵法师》正文完！

（后会有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