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利桥是座石拱桥，因其建造者——百年前须弥的当政者拉维利得名，曾经是云河下游两岸的交通要道。后来时代进步，新桥建成，位置偏僻的拉维利桥变得人迹罕至。
　　那三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就在距离拉维利桥不足十米的小树林中。
　　三个受害者，两名男性和一名女性生前都遭受过毫无人性的殴打和虐待。
　　艾尔海森的手指从女性被害人的手臂上离开，肌肉溶解、尸僵已经消失，尚未出现尸绿加上如此浓烈的尸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不足24小时。
　　另外两具男尸显然死亡时间更长，其中一具四肢膨大，面部变形，已经出现了巨人观。考虑到天气和空气湿度，艾尔海森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他推测这位男性至少已经死亡48小时。
　　束缚受害者的尼龙绳已经被解下放在一旁，凶手打得结很紧，被害人手背和指甲都有被树皮磨伤的痕迹。
　　这说明，来到小树林前死者很有可能还活着。
　　这只是尸体所能讲述的一小部分，他还需要更细致的检测。艾尔海森于是起身，摘下一次性的橡胶手套，那双翠绿的眸子垂着。
　　“先带回去吧。”
　　另一边，提纳里在对报案人员进行简单的问询。
　　“也就是说，你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
　　提纳里靠在车门上，问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乞丐阿曼。
　　“是的…呃，”阿曼还没缓过来，他油腻的头发左右晃着，他急忙解释“我真的只是想在这里休息！我吓得走出去很远，直到遇到路边卖西瓜的…”
　　“他帮你报了警？”提纳里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边写边问。
　　“对！他帮我报了警。”
　　提纳里点点头，叫来诺克和娜恩把这蓬头垢面的乞丐带上警车——他还需要做笔录。
　　帮助报警的是位年过半百的瓜农大爷，住在离这不远的村子里，如今正有些局促地站在警车旁，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木讷。
　　“你好，”提纳里说，“可以和我描述一下今天下午的情况吗？”
　　他讲的和阿曼讲的八九不离十，提纳里在本子上又记上几笔，又问
　　“您卖瓜常往这边走吗？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嗯…没有，”大爷胖胖的脸上露出认真思考的神情，“这条路人少，但每天总有几辆车会过，其他时候我不清楚，但我出来卖西瓜的时候都什么奇怪的地方。”
　　“您是固定时间出摊吗？”
　　“不是，”大爷摸摸脑袋，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几天出来一次…没成想这次就遇着大事儿了。”
　　提纳里还想问点别的，但旁边似乎有了大发现，随即，他听到齐尔斯朝这边喊。
　　“副队！你得来看看！”
　　“来了。”提纳里把笔放进口袋，又拍拍大爷的肩膀，说
　　“那辛苦您待会儿和我回警局做个笔录。”
　　赛诺也在齐尔斯旁边，他蹲着，面前小腿高的杂草被踩得东倒西歪，靠近根部的地方折得非常彻底。一根十二厘米左右的棉线斜斜挂在草叶上，应该是是嫌疑人不小心遗留的物品。
　　提纳里戴上手套，取来证物袋，将其妥善保管，又另换了个方向走上老化而人迹罕至的公路。
　　“嫌疑人很可能就是从这儿离开的…”
　　赛诺指着树丛下仍然湿黏的泥土，说
　　“你看，这里…还有个脚印。”
　　那脚印很大，前深后浅，至少是个成年男性的足迹。
　　三具尸体已经被妥善地收走了，艾尔海森也看到一对那样怪异的脚印。或许是河边泥土湿润的原因，艾尔海森发现右侧的那个脚印似乎有些模糊。
　　他开始讲自己刚刚的检查结果。
　　“按照尸体情况来看，两位男性受害者死亡时间超过24h，女性受害者死亡时间则不足24h。三位受害者身上都有多处受虐待痕迹，且腕部都受过比较严重的约束伤，勒痕靠下。”
　　“如今现在还没办法确定死因，这得等回局里我再查查才能出结果。”
　　赛诺一直没抬头，此时却忽然出声叫住提纳里和艾尔海森，他手指正指着地上一截几厘米长的枯草。不，不是枯草，艾尔海森想，这东西的背后还有一粒麦子。
　　为什么会有麦子？
　　“难道是，凶手住的地方？”提纳里假设道
　　赛诺站起身，眼睛绕过各自忙碌的警员和人民
　　“也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带来的。”
　　他环视一圈，“毕竟是三个死者，这树林却没多少血迹和打斗痕迹…”
　　艾尔海森抱着手点头道
　　
　　卡维接到消息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了。他本来因艾尔海森正憋着气，但大案来了，他也没空去想这些杂事了。
　　赛诺他们在调查死者身份，卡维看着现场照片和证物袋里几根麻绳，心道麻烦。
　　女性受害者还好些，面貌还算清楚，比对照片就能解决身份确认问题。但两位男性早已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必须要DNA比对和身份信息筛选同步进行才不至于进度过于缓慢。
　　卡维动了动酸痛的肩背，心里总有些不舒服。这么多起案子过来了，但他仍不能像大多数从事这一行的人一样，心无波澜地面对这一切。
　　拓模和照片里的脚印长25cm，最宽处10cm，最窄处8cm，依照脚长和身高的平均比例来看，该脚印属于大约为身高170-175cm的男性。而两位男性受害者身高都在180cm以上，初步推断其为凶手脚印。
　　卡维拿起束缚被害人的麻绳，提取上面残存的血迹和体液做DNA对比。
　　随即，卡维开始关注绳子本身，他对着照片看，突然发觉绳子的异状。束缚被害者的绳结本身是农村常见的“十字猪蹄扣”，但绳子延伸段有几处不明显的弯折痕迹。
　　一般情况下，在有约束需要时，凶手会就近选择的绳状物来实施捆绑过程。卡维检测过领带，拧成一股绳的衣服，它们都有一共同点，延伸段没有过度使用的痕迹，但这几根麻绳…
　　麦秆是正常的麦秆，但从干燥程度和微生物情况看，这显然并非当季的麦子，而是麦仓里摆了至少一年的干麦穗。而树林里不长麦子，这应当算得上是凶手身份的一个线索。
　　卡维又拿起那根细长的棉线，上面没有体液或血液痕迹，且这种线用途很广，卡维一时无法对其来由作出相对准确的推断，只能先将其收起来
　　……
　　这么一忙活就是四个小时，等卡维再抬头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11”了。
　　“嗯…”
　　卡维伸展身体，站起来活动筋骨，工作性质原因，他今年27岁，已经落下了久坐腰痛的毛病。证物还剩几样，已经检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看艾尔海森那边有没有生理或者病理检验的需要。
　　突然，区别于空调风的温热鼻息打在卡维耳畔，艾尔海森的声音响起。
　　“留这么晚？不是不爱加班吗？”
　　卡维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又险些撞到桌上的瓶瓶罐罐。
　　卡维气得不行，骂道
　　“进门敲门啊！吓出毛病我就直接走法律程序了！”
　　艾尔海森只觉得卡维这样子实在有趣，对他口中的威胁无动于衷，只是无所谓地点了几下头敷衍卡维。
　　“嗯。”
　　随即，他举起牛皮纸袋，说起来意
　　“女性受害者阴道有撕裂伤，这是提取物，要做精斑检测。”
　　卡维点点头，结果东西，又问艾尔海森
　　“你那边进度如何？”
　　“三具尸体现在勉强看了一具，第二具看了一半，我出来透透气。”
　　“死因呢？确定了吗？”
　　艾尔海森拉了张办公椅坐下，长舒一口气，他的头仰靠着，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骨。
　　“腐败程度较轻的男性受害者身上尸斑颜色淡，颈部有一处1.7厘米宽的伤口，左右两侧的尺骨，指骨和右侧的腓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初步推测，虐打之外，凶手用长12cm的刀刺穿了被害者的颈动脉，致其死亡。”
　　这样的致命伤…照理说，现场应该血流成河才对。
　　但现场没有血迹，也就是说，那片树林并非此案的第一案发现场。卡维漂亮的眉峰蹙起，他半靠在工作台上，看了艾尔海森一眼，问。
　　“喝杯咖啡？”
　　艾尔海森盯着手机摇了摇头。
　　卡维也看到了新消息，刚刚赛诺工作群里艾特了所有人，尸检完了要先开个简单的会。
　　这起案子上面很重视，估计还得搞个专案组什么的，卡维想着，这家伙今晚可能都不用睡了。
　　“走了。”
　　艾尔海森不知卡维在发什么呆，他关闭手机屏幕站起身来，出了鉴证科实验室的大门…明天肯定也没法闲下来，摸鱼无门的情况下，艾尔海森只想提高效率，尽快解决目前的问题，就算只多睡十分钟，对他来说也很不错。
　　卡维看着那张让人讨厌的俊朗面庞也染上疲惫，莫名又同情起他来。
　　“真不喝杯咖啡？”
　　艾尔海森脚步顿了顿，手举得很高左右晃了晃。
　　“不了。”
　　
　　熬夜工作的坏处就是艾尔海森的表情更冰冷了，精神不济，又使他仅仅坐着，看起来都神思不属。赛诺发的会议材料的一角被卷起来又放下，这是艾尔海森思考时的表现。
　　他们效率很高，现在距离发现现场仅仅过去一天，初步调查已经有了结果。
　　三位被害者中的两位男性身份差异极大，腐烂程度轻些的那个，是市内一名普通外卖小哥，名叫洛阿克；腐烂程度重的那个，则是须弥最著名广告设计公司的底层职员，高尔。但两人毕业于同一所高中，须弥城内有名的乐明高中。
　　女性被害者叫扎卡，是须弥钢铁集团老总的女儿，经常做慈善捐款，毕业于一中，高中读完就出国了，近几年才回来……
　　昨晚提纳里和齐尔斯一起连夜通知了受害者家属，年迈的的父母悲痛欲绝。
　　而那位总裁中年丧女，又惊又怒，专门与市里的领导一起吃了饭，意思很明确；必须抓住凶手。
　　卡维递了一瓶咖啡给艾尔海森，虽然是3.5元一杯的雀巢速溶，但想想艾尔海森对自己惨无人道的压迫和加班，卡维又觉得自己的品德显然已经十分高尚。
　　“还有这个，”卡维小声对艾尔海森说，又递了一包早餐坚果过去。艾尔海森僵硬地点点头，熬了整个大夜，上午九点又来开会，整个人都和行尸走肉别无二致。
　　但行尸走肉意外地很有礼貌。
　　“谢谢。”
　　提纳里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看了他俩一眼，随即用手肘拐了拐卡维的上臂，说
　　“转性了？居然给艾尔海森带早餐。”
　　还边说边往窗外看，“今天这也没变天啊！”
　　卡维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他微微正了正身子，声音不大不小。
　　“这叫，以德报怨。”
　　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本想说点什么，但赛诺突然出声，
　　“提纳里。”
　　他说着，随即扔了个苹果过来。提纳里稳稳接住，倒是有些感慨：没谈恋爱前，他和赛诺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分手后，纵然放不下，但两人确实怕在人前显露端倪，只能拉开距离。
　　提纳里把那苹果放在桌上，稳着声音对赛诺说
　　“我吃过了，而且我不喜欢吃苹果。”
　　他们表情如常，卡维还顺手帮提纳里把苹果拿远了一点。他早对这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见怪不怪——这人两年前就这个样子了，他问过多次，两人却又默契起来，异口同声说没什么。久而久之，卡维也不再纠结原因。
　　只是…卡维看着那颗色泽均匀的粉色苹果，突然想起自己两周前休假完回来，还送了提纳里一份旅游特产苹果派，当然，也送了赛诺。他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问提纳里。
　　“你现在不喜欢…”
　　他想确认朋友的喜好是不是确实有变化，毕竟送错礼物是个尴尬的事，而他分明记得读书时提纳里并不讨厌苹果，中午食堂提供的餐后苹果他都照吃不误。
　　但话没说完，他的小腿却突然被人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卡维立刻瞪向罪魁祸首——坐在他对面的艾尔海森。
　　好嘛，卡维揉了揉小腿想，他以德报怨，反而被恩将仇报了。
　　赛诺强装没听见，清清嗓子。每个部门昨晚都出具了一份大致报告，不出意外，待会儿都得上去汇报结果。
　　刑警队长赛诺先生积威颇深，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整个会议桌就安静下来了。
　　“大家早上好，”提纳里看着赛诺转向自己，沉稳内敛的声音响起，“结果汇报从…提纳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