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邱刚敖从教堂的破败的钢琴上向后倾倒而下。

    有些问题不必多问，他也知道答案。所以答案并不重要，他也没有等待回答。猎人的枪口包围了濒死的孤狼，于是，被他与张崇邦击碎的玛利亚神像上伫立的那根钢筋刺穿了他的身体，破碎的圣母像上流下了罪人的血，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与控诉。

    距离邱刚敖及其四名同伙的案件落下帷幕已经过去了一个周多。

    枪林弹雨下受损的街道需要重新修复，伤者需要治疗，死者家属需要得到抚恤。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但是张崇邦的生活并没有恢复平静。

    由于案情重大，张崇邦先前对警察开枪的指控也暂且搁置了。整个警署都忙着处理邱刚敖的案子，暂时没空管他，何况他在这次行动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工作上的事情对于张崇邦来说反而不是头疼的问题，令他头疼的是邱刚敖死前最后的一句质问。

    若是放在以前，他觉得自己可以肯定的说出答案。但放到现在，不得不说，邱刚敖用命来换给了他一块心病。

    他想，等这个案子的收尾工作完成，自己也真的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邦主，你真的要辞职吗？！”

    “不会吧！你认真的吗？！”

    “不行啊邦主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队友们叽里呱啦的挽留声还在耳边回荡，但又好像隔了层纱一般教人听不真切。张崇邦起先还向兄弟们解释自己的确需要休息，何况他并不认为上级对他的讯问最终会走向理想的方向。当然最重要的是邱刚敖拿了无数人的命，也包括自己的命，来向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逃避不是办法，但逃避至少能让他暂时有空余来思考。

    张崇邦迈开步子，径直朝办公室走去。同僚们也拉他不住，只得目送他拿着辞呈推开门进去了。

    穿过门，张崇邦却发现眼前似乎与自己熟悉的那个地方有些不同。

    同样是房间，无论从陈设还是布局都与原来的办公室相似，但略显昏暗的光线与破旧的文件显然昭示着这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

    张崇邦意识到不对，身后本来还在劝说他的同僚们的吵闹声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背后阖上的门，眉头一皱，转过身推开门又走了出去。

    但眼前已经不是他熟悉的警署了。

    干燥的土地被风卷起尘土，视线里一片荒芜，连天空都显得阴沉发黄。偶尔有几棵树突兀地长在远处，只让这场景变得更加诡异与违和。

    张崇邦意识到自己似乎离开了原来所在的世界。

    做了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者，穿越世界这种只在文艺作品里出现的情节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多少是不会相信的。张崇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用力眯了眯眼。再睁开是，眼前没有任何变化。

    行，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比起张崇邦来说，邱刚敖很快就接受了来到这个世界。

    他比张崇邦来到这里也早了一个星期，是从钢琴上倒下的一瞬间来到的这里。他已经放弃活下去了，钢筋刺穿身体带来的疼痛一瞬间吞噬了他的意识。然后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竟然还有力气不受控制地再次睁开眼睛。

    可身上的疼痛并没有随之消失，一身的伤让他依旧保持在濒死的状态下，被钢筋洞穿的伤口倒是不在往外溢出鲜血，但是疼痛难以避免。他稍微动一动上半身，五脏六腑就钻心地疼。

    鲜血不住地从嘴角滴落，邱刚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去擦，可他必须要用手撑着才能坐起来。他下意识用左手支撑，但用力的一瞬间让他想起来左臂已经被张崇邦折断。断臂的疼痛让他再次躺倒在地，他索性也不再坐起来，只是用被鲜血染住的眼睛仰望这片陌生的天空。

    自己应该死了。邱刚敖想，这里大概是地狱吧。

    不然自己还有什么必要活着呢？

    他瞪大了双眼，脑海里是张崇邦决绝的背影。他早知道张崇邦是这样的人，可他恨了快五年，在监狱里每一次从睡梦中被人袭击到再也无法安然入眠，到每一次被犯人折磨或更过分地羞辱，他都会无法控制地想起张崇邦在审判庭上的模样。四年来日复一日地对他的恨意伴随着不断地折磨不断地加重，直到现在——

    身体每感受到一次疼痛，他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张崇邦。而到了现在，他求死而未死，身体无边的痛楚让他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张崇邦。

    他没死！张崇邦还没死！

    邱刚敖破败的身体颤抖着，染满了鲜血的牙紧紧咬住，恨意让他又有了坐起来的力气。左手因为骨折依旧无法抬起，他右臂发力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衣物，血凝固后将衣物粘在伤口上带起了一阵剧痛。

    将左臂简单地接上裹紧，再把胸口的贯穿伤裹住。最疼痛也最致命的地方简单地得到了处理，邱刚敖这才能勉强开始思考自己在哪。

    阴沉的天空与暗黄干燥的土地，邱刚敖躺在一片看似古早的神殿废墟当中。一个与教堂里神似的圣母玛利亚像微微倾斜在废墟中低着头，被风沙常年侵蚀的圣像表情依旧能让人感觉到悲天悯人的哀伤。

    邱刚敖扶着废墟的石柱勉强站起身。双腿其实也有些勉强，但比起胸腹与手臂来说还是好很多。视线望向远方，能看到些零星的建筑物。他拖着步子，艰难地向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