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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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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也翘课吗
日上三竿时谢丘望被微信电话吵醒,铃声锲而不舍,一而再再而三,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被子里冒尖,他闭着眼摸索电话,接通前看一眼来电人姓名:“你最好找我有要紧事。”
电话那头惊慌失措:“我还真有要紧事。”
谢丘望半眯着眼,眼见下一秒又要睡着。那头撕心裂肺地冲他喊:“编程课地狱点名了,教授说这次再缺勤的统统挂科!”
地狱点名是指点一个出去一个,并且出教室前掏出校园一卡通丑照大脸跟本人进行对比认证,完美杜绝任何代喊到代上课现象。
“……?”谢丘望被他一嗓子喊了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抡出去。清醒后感到难以置信不可理喻,质问,“全专业那么多人缺勤,难道都挂科?”
室友沉默了一秒,于心不忍地告诉他:“望,这节课咱专业除了你,全勤。”
谢丘望也沉默了一秒,然后真心实意地说:“操。”
“操我也于事无补了,望啊,听哥一句劝,”室友苦口婆心,“下周交编程大作业打分,在此之前你去给教授磕个头,说不定还有救。”
“……滚。”
他跳下床,随手扯了条短裤穿上,后颈的抑制贴掉下来半截,他对着镜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拿出个新的贴上。
只剩一个粉色草莓的,谢丘望眼皮一抖,还是贴上了。
镜子里的人有张很元气的脸,哪怕顶着鸡窝一样的发型,少年感依然饱满得快要溢出来。谢丘望叼着牙刷在镜子前给自己的头发抓造型,门突然被拍开,吓得他差点咽下一口牙膏。
“哟,起了啊,”第二位室友走进来,眉头紧锁强颜欢笑,拍他肩膀,“望,悲报,你的编程课……”
“要挂了。”谢丘望面无表情地替他说完,于桐如释重负:“你知道了啊!没事啊望,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门课会更好。”
谢丘望在短时间内第二次说出“滚”这个字,转身去把扣在桌上的棒球帽拿走。于桐瞥他:“你要出门啊?”
“嗯。”谢丘望走出三步远,又勾头来问:“编程老师叫什么啊?在哪个办公室啊?”
于桐把开学早就发放下来的各门课程信息表从微信收藏里扒拉出来,转发给他:“信息院503,姓支,呃,你这个点去找他可能不在,课代敲他办公室基本从没找到过人,好像是在忙着带竞赛。要我说这种老师带什么大一大二……噢,叫支牧远。”
最后一句话结尾时谢丘望已经扬长而去,名字听了个囫囵,他摸了摸翘起来的头发,费劲地摁下去,嘟囔:“植物园?取的这什么名字……”转手摁亮手机,给课代打了个电话。
“喂?课代?”
“别找我,没用了,你等着重修吧。”课代冷酷无情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说完就要撂电话,被谢丘望紧急制止。
“哎哎哎别挂呀……就问一句,编程老师还带计算机的吧?他们专业有人旷课吗?”
全专业就一个人缺勤,不管磕不磕两个响头,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编程老师肯定记住他了。现在只祈祷计算机那边有人和他一起找死,这样面积扩大压强适当减小,没准能申请死缓。
课代回忆片刻,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谢丘望心都冰了,举着手机无声骂了一句,只听到方鸿飞又说:“不过缺勤名单不是他勾的,他可能对你名字没什么印象。如果你能在他仔仔细细研究过名单之前……”方鸿飞意味深长顿了一下,又说,“你懂的。”
速战速决,谢丘望挂了电话,当机立断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往信息院飞驰,车技十分娴熟,漂移跟绿灯擦肩而过时还打了个呵欠。
实在不是他不想上……其实的确是他不想上课。他读高中就已经自学完了编程和算法,还没高三就拿了全国无人机一等奖,身边同学翻墙看小网站都用他搭的梯子,大二的公共基础课实在没什么可上。
况且,一般来说,平时分就算全扣,只要期末大作业满分,70%的占比也够他起死回生。普普通通编程课,有空来上这个还不如在宿舍装单片机做扫地机器人。更何况,编程课开学三个月以来从不点名,他已经对自己的30分平时分手到擒来。
没想到毁在了期末最后一堂结课上。谢丘望抵达信息楼下,面无表情在心里给编程老师狠狠记了一笔。
坐电梯上楼的空隙,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见过编程老师长啥样。踌躇片刻,掏出一副黑框平光眼镜,对着电梯镜子戴好,决定说自己四百度近视,二排以后莫辨雌雄,五排以后人畜不分。
走出电梯,五楼各个办公室大门紧闭。谢丘望心知这里面坐着信息院的诸位大拿,心里就是再怎么想这会也不敢造次,安静得不像本人,敬畏又谨慎地敲了敲503的门。
里面说:“请进。”
谢丘望一副人畜无害的好学生样,低眉顺眼地进了门。
“请问植物……支老师在吗?”
半晌没人回答,谢丘望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正俯下身去拿柜子里的资料,手旁放一杯瑞幸,冰块沁得杯壁冒水珠。
谢丘望被他冷落着,心想这一杯子咖啡泼到他衣服上得是什么惨烈场景,嘴上依然乖巧:“请问支老师在吗?”
男人终于直起身打量了他一眼,谢丘望也不怵,大大方方任他看,心里已经认定他那个麻烦又事儿逼的编程老师没在这了。他对男人露出个笑,好学生标准的,同时也打量他。
第一感觉是高。谢丘望本人是个离一米八一步之遥的178标准omega,对身高常常耿耿于怀。长恨自己没长满180就迎来了不幸的分化,再没有翻盘机会,因此对身高格外敏感,男人背着办公室高大窗户的光站住看他,他不得不微微仰高头。
其次是确实人模狗样啊,他感慨。这破信息楼的办公室怎么这么会打光,脸部轮廓因为背光而显得格外冷峻,他看不清眼睛,但能打量出确实是很英俊的长相。刚刚被故意晾着的不满顿时消弭几分。
哪位博导新带的学生?他揣测。
“支老师不在这里,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年轻男人忽然开口,望着他的眼睛。
谢丘望又笑,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让人恨不得跟他飞奔出去在太阳底下跳几圈广场舞:“我是支老师带的人工智能专业的课代,上节课的名单有点问题,我想来找他修改一下。”
年轻男人歪头看他,也笑了,很快又收回去,不像他笑得那么真心诚意咧开嘴,倒像是冷不丁听到了什么笑话或者走在路上看到有人摔了个狗吃屎。
他点头,对谢丘望指旁边的办公桌:“那是支老师的桌子,学生那里收来的资料应该都在那里。”
随后就不再理会他,继续处理那堆锁在文件柜里的东西了。
谢丘望礼貌道谢,心里不动声色乐开了花。他埋在编程老师桌子上一阵乱翻,找到人工智能的出勤表,给自己满满当当画上了勾。
好样的!干得漂亮!天才谢丘望!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把出勤表放回原处,把桌子收拾整齐变回原样,清理犯罪现场。
收拾妥当,他转身发现男人还在文件柜旁边查找东西,出于礼貌尊重和一时鬼迷心窍,问到:“需要帮忙吗?”
男人看他一眼,侧身让出个地方。
谢丘望呆住,这是真让他来干活?他把“我就随便问问”咽回肚子里,凑上来低头看几摞资料。
像是人员档案和论文,他低下身捡起最上面的档案袋,轻念出声:“计算机博弈大赛?”
男人看他一眼,解释道:“有研究生整理往年竞赛参赛学生和今年选拔人员的资料,结没分清放在一起了,不方便整理。”
谢丘望抬眼看他,问:“师哥,你也是支老师带的研究生?”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把几摞资料推给他,自己拿起文件柜底下压着的几本牛皮文件袋站起来。谢丘望怀里被塞进一大堆纸片,一下愣了。咖啡冰块化了半杯,他顺手扔进了垃圾桶,谢丘望的眼神顺着咖啡杯的抛物线落在他的手上。
手掌骨骼宽大而长,谢丘望想,是很适合敲键盘的一双手。
也许有更多人会希望他敲钢琴什么的,他也长了张很适合吸引人的脸。谢丘望从背光处站起,终于与他在阳光充足处对视:“这是?”
他说:“你来整理。”
谢丘望一下乐了,想问凭什么,又被他那个理直气壮的语气气得想笑,没想到他继续说:“我记得支老师提过他带的两个课代都想参加今年的比赛,你可以看看往年比赛信息。你叫什么?”
谢丘望叫这一连串打的说不出话,一边暗骂课代搞幺蛾子,一边想这人说话真是不留分毫余地。
但谢丘望低头翻开一本资料说:“谢谢师哥。但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希望师哥可以留下来指导我一下。”顿了顿又说,“我叫方鸿飞。”
师哥低头看到他后颈那块粉色草莓味的抑制贴,贴在瓷白的后颈上,骨骼突兀地跟草莓图案合扣相贴,有些别扭,但漂亮,散发着淡淡的草莓香甜味,女孩子一样。
是个omega。漂亮的。
道过名字,就算认识了。谢丘望蹲下来,翻了翻摞在资料柜里的文件袋,确实乱得混在一起分不出来。他当机立断,抱了一堆出来,摊在资料柜后的桌子上,一本一本地翻起来。
学生的档案袋很好归类,他草草看过一眼就丢入不同几摞。翻着翻着,他渐渐停下来,抱着本围棋着法生成模式的开源报告看起来。
师哥回过身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孩不嫌地上脏,干脆盘腿坐在瓷地板上,揣着那卷论文看得认真。脑袋上还翘起几根乱糟糟的毛,他手挠一挠毛茸茸的头发,那几根毛就又压下来、翘上去。
他的目光随那两根毛移到谢丘望手里的开源报告,是前几届一个学生的作品,可惜天分有余灵活不足,他给了一些修改建议打了个附件,就是现下谢丘望手里这本。
谢丘望却全然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自顾自看得高兴。看到结尾回过神来,在最后一页看到了“支牧远”的署名。
他小声道:“哟,老师,挺有缘啊。”
抬起头心满意足地想把文件放回去,扔的一瞬间却急急刹车,发现自己的倒霉师哥正站在面前瞧他,不知道看了多大会。
“都收拾好了,没什么事你回去吧。”他偏头,示意那些在谢丘望摸鱼期间,已经归档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谢丘望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不好意思啊师哥,看入迷了。那我先走了。”他站起来拍拍短裤上的灰,像个没心没肺的高中生,踏踏啦啦地走了。临走到门口关门又回头喊一声:“师哥,下次有这种好事也叫我!”
说罢扬长而去,完全记不起自己还顶替着课代的名字。
被点名寻求走后门的师哥站在办公桌前,拿起被谢丘望翻得乱糟糟的点名表,翻到刚打上鲜红对钩的那页,尚未干透的笔迹飞扬又潦草,把“谢丘望”一栏占得满满当当。
他扔回办公桌上,忽然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