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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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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排球少年 佐久早圣臣 , 宫侑
标签 佐久侑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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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
5
2021-9-25 18:04
- 导读
- 原文: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28514773
Summary:
于是佐久早说:“我觉得我好像爱上你了。”
宫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路边的行道树。他的鞋子在路边磨蹭,而佐久早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会说,是的,我也是。我觉得我也爱上你了。
但是,宫侑只是轻轻踢了踢佐久早。“哥们,”他说,“挺好的,我的荣幸。”
1
佐久早不应当在意宫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这只是一只手罢了,没有谁会关注这个的。
他看见他们的身影映在宫治家厨房的窗户上,而佐久早努力地认出那个从窗户里回视他的男孩:他的卷发比平时更加凌乱,无精打采地靠在宫侑身上。宫侑的脸颊因大笑而泛红,嘴角向上扬起,似乎时时要露出一个微笑。
他们在宫治的家里庆祝入选奥林匹克国家队。佐久早是被牛岛拉来的,后者说人人都必须参加。佐久早很肯定,这是古森交代的说辞。
今夜的晚些时候,他们都喝了酒。酒瓶如军队般在柜台上站成一排,大部分已经空空如也。
佐久早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穿上厚袜子在木地板上走动,也许他会钻进被炉里。他的叔叔阿姨家里有一个,夫妻俩总是取笑佐久早来访时只知道坐在里面,和古森一起吃点心。
他看着狂欢的人群,沉浸在自己拥有一个被炉的幻想中。木兔正对着日向大谈特谈,而影山则站在附近,不断地向木兔的伴侣投去令人难以忽视的、赞叹的眼神。
“你看看他。”宫侑凑在佐久早耳边低语,“他刚成为奥运选手那会就是赤苇的死忠粉了。”
佐久早哼哼两声,宫侑湿热的气息擦过他的耳朵,他努力无视自己想要伸手去擦耳朵的欲望。
“他也是这么对待你的。”佐久早说。
宫侑笑着朝佐久早靠过去:“是啊,但是谁能说他不对呢?”
“傻子。”佐久早说着,用胳膊肘抵住了宫侑的肋部。宫侑嘶嘶地叫唤,拍了拍佐久早的胳膊,却既没有离开也没有把自己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拿下来。
佐久早倚着柜台坐下,重新回到派对的氛围中。
宫侑目光如炬得几乎让人害怕,他对身边的两两交谈的人们做出毒辣的评价。“我感觉像是在看自己的老爸调情。”他如此点评站在角落里聊天的阿兰和北。
“他们呢?”佐久早朝岩泉和黑尾点了点头。这是他们俩参加派对时的保留节目: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然后取笑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个人。
“像是我酷毙了的叔叔和他奇怪的吸毒相好从美国度假回来。”宫侑说。
佐久早笑出气音:“岩泉桑不是结婚了吗?”
“是啊,跟他那个奇怪的吸毒相好。”
佐久早简直想踩宫侑一脚。他的阿姨会为他的克制感到骄傲的。
他看着桐生和百泽在交流关于音乐的品味。佐久早只是庆幸自己远离了人群,尽管派对噪杂的声响还是传到了他和宫侑,以及宫治和角名藏身的厨房。
下意识地,佐久早把自己往宫侑那边挨了挨。
缺席的人只有夜久和古森。佐久早听说夜久和他的未婚夫在俄罗斯。
古森和女友在去富士山度假的路上遇到了暴风雪。他不停地给佐久早发短信抱怨糟糕的路况,以及有关冬季运动的事,仿佛跟自己的表弟抱怨就能解决一切一样。
宫侑越过佐久早的肩膀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最终把佐久早的手机夺过来,好方便自己跟古森谈论单板滑雪。宫侑完全偷走了这段对话,但是这没什么好惊讶的,真的。宫侑就是有那样的本领,他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
就像今年的早些时候,宫侑从父母的花园里带来鲜花分给黑狼的各位。佐久早说自己因为花粉而讨厌鲜花,以此掩饰自己收到花的欣喜。宫侑只是给了他一个单薄的微笑,然后走远了。
佐久早的猫不喜欢百合,所以他不可能把这束花放在公寓里。他把花放在阳台上,当叔叔阿姨跟古森一起来拜访他时,一个劲地称赞宫侑是个体贴的男孩。
佐久早的家人们都很喜欢宫侑。佐久早有时不由得在想,当宫侑在他身边时,家人会更爱他一点。
他把注意力从吵闹的派对上收回来,转而看向宫治落雪的院子。灯光打在积雪上,闪闪地发着光,不知何故使佐久早想到了《胡桃夹子》。他有点想像小时候和兄姊一起时那样,出去堆个雪人。有一次他哥哥把他滚进了雪里,真是十分糟糕的回忆。
佐久早的思绪被酒精温暖了,当听见宫侑愚蠢的笑话时,他感觉自己更轻易地笑了出来。宫侑,派对上唯一清醒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更加频繁地冲佐久早露出狡黠的笑,讲一些糟糕的笑话。
“我不明白元也君为什么要去他妈的富士山看雪,明明这里就有雪。”宫治说,他的声音含混,佐久早艰难地从他的口音里辨别他说的话。也许是喝醉了,宫治的脸比宫侑更红。佐久早不确定宫治到底喝了多少,但是他肯定已经不太清醒了。他的脖子上有青紫的淤痕,而角名投过来意味不明的一瞥。他们俩的关系与先前不同了,又或者只是因为佐久早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善于观察。
“和女朋友一起度假可比跟一帮男人一起开派对好。”角名说。他是唯一一个几乎像佐久早一样了解古森的人。也许不只是几乎,毕竟古森和他可没有交流障碍。
“除非你喜欢男人。”宫治说。
“你认为元也君会在另一种生活里成为单板滑冰选手吗?”宫侑沉思着,他的手指在佐久早的肩膀上轻轻地弹动。
“老兄,你在说啥?”宫治笑起来,抓着柜台的边缘保持平衡。
“我猜你是想说单板滑雪。”佐久早平静地说,猜测宫侑还在想着早先的对话。
宫侑打了个响指,把手上的朗姆酒放在柜台上:“是啊!单板滑雪!”
“我猜他只会成为一个会计。”角名说。
“单板滑雪是一项运动吗?”宫治问。
佐久早朝他皱眉,思考喝了酒的宫治是不是会成为双胞胎里更蠢的那个。又或者标准太低了,宫侑只需要保持清醒就可以显得更聪明。
“不,”角名说,“肯定不是。他们只是站在大滑雪板上从山上滑下来,只需要呼吸、保持良好的平衡。那不可能是一项运动。”
“哥们,你赚钱的方式也只是站在球场上把球打过网而已。”宫侑笑了,他的嘴唇贴在朗姆酒瓶的瓶口:那个瓶子神奇地回到他的手中,玻璃瓶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了巨大的声响。
“是啊,所以呢?你也是这样啊,你有什么看法。”
佐久早捏了捏鼻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他决定等古森回来以后要好好感谢他。
“我的看法是,滑雪很难。”宫侑说,“比如,你落地的时候要小心,疏忽大意会让你受重伤。影响因素很多,比如压力什么的。”
“打排球不也有这样的风险吗?”佐久早问。
“是啊,如果你打的他妈的烂透了。”宫侑说。
佐久早叹着气离宫侑远了点,肩膀上的肌肤冷而刺痛。他走到宫治庭院的廊下,派对上的音乐在他的身后淡去,他用脚踢了踢积雪。鞋子被他留在了屋内,被浸湿的袜子让他脚趾冰凉。这感觉很好,让他醉酒的头脑一下子清明了。
没过多久,宫侑就出来和他一起。他递给佐久早一条毯子和一双拖鞋,冲寒风中颤抖的佐久早露出微笑。这情景让佐久早忘记了寒冷,但他还是穿上了拖鞋。佐久早没跟宫侑说谢谢,即使是后者把毯子披在他肩上也没有。他一定是醉得厉害,甚至看见灯光映在宫侑的头发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斑。
“阿治和角名在里面。”宫侑说,“阿治老早之前就看上角名了,现在终于开始行动了。我可不想在里面当电灯泡添乱。”
佐久早点头表示理解,他蜷缩在毯子下面,仿佛裹着头巾。
宫侑呻吟了一声,但是脸上挂着笑,佐久早没有在意。宫侑靠着门廊的栏杆,肩膀撞在佐久早身上:“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不度过寒冷的冬天呢?”他问着,声音含混起来,话语也变成蒙蒙地云雾。宫侑的声音细而低沉,佐久早听女孩们说这很有吸引力。
“那就不叫冬天了。”佐久早说着,手指因寒冷而刺痛。他转过头,向厨房里张望,宫治和角名似乎已经消失在了房子的另一端。
在窗户的倒影里,在胡桃木柜台和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他和宫侑不过是两个扭曲而发光的人影。但佐久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俩挨在一起的样子。
宫侑大笑起来,佐久早感觉到他的胳膊和门廊上的栏杆在震动。“是啊,”宫侑说,“但那再好不过了。”
佐久早并不那样想。他喜欢寒冷,喜欢厚袜子和被炉,他喜欢他的猫躺在他的腿上,他们相互依偎着取暖。这就是他在乎的。
“想出去走走吗,小臣?”宫侑问着,身子已经立了起来,像是预料到佐久早会答应。
“为什么?”佐久早在他身后问。宫侑已经打开了厨房的推拉门。
宫侑停住了。他眯起眼睛看着佐久早——那是人们只有在面对关心的人时才会有的表情,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为什么不呢?”
在起身跟着宫侑进屋之前,佐久早花了一秒钟来做心理建设。他们从各种各样的人身边经过,但是佐久早没有余力去关注他们了,只是机械地停下,穿上靴子和大衣。宫侑耐心地等着佐久早在靴子上摸索,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他。
“你们俩要去哪?”阿兰问。他和北状似清醒地站在宫侑身边。但是佐久早知道,当他们以为无人察觉的时候,有在偷偷地喝酒。
“你不是要开车回去吧?”北眯起眼睛看向佐久早。佐久早没有回答,他被北这种直率地提问方式打了个措手不及。
宫侑朝北咧嘴一笑。北就像是宫侑的兄长,他是宫侑唯一敬重的人。佐久早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北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不!”宫侑说,“只是出去走走。要是小臣想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他回去。”
“玩得开心!”当他们离开时,木兔在他们身后大喊。
佐久早搓着手取暖。醉酒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感受,况且佐久早几乎从不喝酒。但是他确实喜欢这种方式带来的温暖以及漠视讨厌的事物的感觉。
当他们走在路上的某个时候,宫侑的手又搭上了佐久早的肩膀。佐久早没有躲。
“停。”宫侑说着,停了下来。佐久早也跟着顿住,靴子踩过的积雪在脚下吱吱作响。他用脚在雪地上画了一些小小的图案。
大阪不常下雪,佐久早时常感激那仍然存在的、为数不多的一点雪。
宫侑抓住了佐久早的手,后者只想甩开,但是他确实好奇宫侑想要做什么。
宫侑褪下手套,把他们小心地套到佐久早的手上。佐久早盯着自己被宫侑抓住的手,对方也回视着他。
“拿回去。”佐久早说着,把手套扯下来,“你的手比我的更应该好好保护。”
宫侑把手搭上佐久早的肩胛骨,发出一声叹息:“是啊,但是这样你就会抱怨你的手干燥开裂。无论如何,我的工作就是照顾你们。”
佐久早假装对宫侑生气,不愿意承认对方的手套很暖和。他把手套重新戴好。
他们离宫治的房子越来越远,越来越靠近市中心,街上也越来越繁华。这个时刻,摩肩接踵的大都是游客。佐久早想着那些闲逛的行人 ,然后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在闲逛。他看着家庭们和情侣们在街边的小吃摊谈笑风生,全然无视内心的嫉妒的阴云。
他和宫侑被锁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与外界的现实相隔绝。
另一个事实是,佐久早在这一刻成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不在意宫侑搁在他肩上的手掌变成整条手臂,热度从两人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他不再感到寒冷。佐久早庆幸自己在离开前戴上了口罩,这样一来,宫侑就不会看见他泛红的脸颊。无形的泡泡将他们与其他人分隔开,让佐久早可以假装街上只有他们两人。
于是佐久早说:“我觉得我好像爱上你了。”
他没有试图把自己藏在口罩后面或者转移话题。
宫侑僵住了,然后勉强挤出一个朦胧的笑声,在空中具象成一小团白雾。“真的吗?”他问,“佐久早圣臣对我心动了?老天,这会让很多人难过的。”
佐久早耸了耸肩。宫侑不会知道他的心口裂开一个大洞,犹如肺部被刺穿一般生疼。
宫侑继续往前走,没有意识到佐久早停在了人行道中间,知道他的胳膊从后者肩膀上掉了下来。他转过身,眉毛困惑地皱成一团。宫侑看着佐久早,表情变得严肃,他向他走进了一步。
“你认真的吗?”宫侑问。他们被人群淹没。商店里的灯光映在宫侑的头发上,他看上去不生气不恐慌也不害怕,没有任何情绪。
“很不幸是的。”佐久早说。他此刻希望自己能回到宫治的房子里,和其他人呆在一起,强迫自己把恶心的酒精灌进喉咙,和狂欢的队友们一起喝到酩酊大醉。他把手插进口袋,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岁,像个脆弱的青少年一样,情绪不稳定、不成熟。就像他在古森的房间里,第一次坦白自己喜欢男人。“谁能怪我呢?”
宫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路边的行道树。他的鞋子在路边磨蹭,而佐久早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会说,是的,我也是。我觉得我也爱上你了。
但是,宫侑只是轻轻踢了踢佐久早。“哥们,”他给了佐久早一个柔软而虚假的微笑,“挺好的,我的荣幸。”
佐久早感到呼吸困难,愤怒和羞耻迅速地将他淹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宫侑的脚,又看了看手上宫侑的手套,试图找到恰当的发言。现在是个研究积雪和鞋带的好时机。“你不生气吗?”他喃喃地问,话语像是被黏在上颚。
宫侑摇了摇头,他抓住佐久早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他们又开始并肩行走了,却又增加了一点距离间隔。也许只是走过了三英尺远,佐久早却觉得那像是一片海洋,深深刺痛着他。
“不,”宫侑说,“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你知道的,阿治也是个同性恋。”
佐久早痛苦万分。宫侑提起自己的同性恋兄弟,简直像是给了他一巴掌。
“我想也是。”佐久早嘴唇发白,他希望自己能喝得再醉一点,好在第二天把事情忘个一干二净。见鬼,他现在就想忘掉。“你是在建议我去找他约会吗?”
宫侑眯起眼睛看向佐久早,直直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哦,当然不是。”他笑着,听起来很勉强,“他可是一心扑在角名身上呢。”
“行吧。”佐久早说。他今天应该守口如瓶的。宫侑的手套紧紧抓着他的皮肤,要不是害怕暴露自己糟糕透顶的心情,佐久早肯定会把手套一把扯下。他只想回家,钻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不早了,也许我们该回家了。”
“哦,”宫侑在佐久早和行道树之间来回张望了一下,“行,当然。”
他们默默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佐久早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脚印,它们混在陌生人的脚印中,好像今夜的事不曾发生过。
是的,就该这样。佐久早希望假装他们未曾出去,谈话未曾发生。
回公寓的路上,天上又开始飘雪,像纯白的纸掩盖了一切。
2
他仍记得爱上宫侑的那一天。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星期二,太阳比平时更早的落山,佐久早花了更多时间把自己锁在公寓。
宫侑站得太近了,超出了佐久早能接受的社交距离,但是佐久早并没有躲开。也许是因为宫侑闻起来很干净,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热量足够温暖周围的空气。佐久早不知道。
“我一直喜欢看星星。”宫侑对着虚空说。佐久早瞥了他一眼,看见对方的头向后扬起,眼睛在寻找星星,他的嘴微微张开,伸出了舌头。
星星并未倒映在宫侑眼中,那是路灯的光。佐久早什么也没说,把注意力转回从他们身边驶过的汽车上。
“大阪看不到星星,嗯哼?”宫侑继续说。他没意识到佐久早是最不适合谈话的对象。“在老家,我和阿治会躺在床上看流星雨,但是这里不行。”
佐久早沉吟着。当他和兄姊们去看望生活在委内瑞拉的奶奶时,他们会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大阪的天空与东京肖似:天鹅绒般的蓝色天幕下,闪烁着白色的地平线。委内瑞拉的天空要暗得多,星星也更多。
如果他们开车出城,大概花一个小时就能到一个看星星的好地方去。这是佐久早的姐姐带他去的,现在他也告诉了宫侑。
“真的?”宫侑问,“要去吗?”
“不是现在。”佐久早说,他的鞋子蹭到了路沿,“我没有望远镜。
“如果我有望远镜,你会带我去吗?“宫侑问。
佐久早端详着自己的指甲,实在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大概吧。”
“酷,”宫侑朝天空咧嘴一笑,“我想看看土星。”
佐久早再一次抬头望向天空。只有几颗星星隐约可见,不过佐久早在任何有光污染的城市里都能辨认出星座。
“那是土星。”他说着,指了指天上那个闪烁着的黄色小点。宫侑歪着头靠近佐久早,好确定佐久早手指的方向,他的发丝拂过佐久早的脸颊。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脸上漫开一个微笑,舌头无意识地露出。宫侑看上去惊呆了,兴奋地抓住佐久早的胳膊。
生平仅见的,佐久早没在被碰到时萌生烧衣服的欲望,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带宫侑去看星星。
“我想知道它在望远镜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他低语。
在他和兄姊与父母断绝关系以前,佐久早曾和父亲一起制作了一架望远镜用以观测土星。它看上去有点模糊,父亲说那是因为光圈只有四英寸。
“更大的望远镜能给你更清晰的视野,让你看见更多东西。”佐久早的父亲把他架在肩膀上,向他解释道。佐久早那时还太小,他不关心什么光圈,只是喜欢看星星。
“如果你用望远镜向某人展示土星,看起来就像是在求婚,嗯哼?”宫侑问,“因为它有个环?”
*”Because it has rings?”
“你真想把求婚变得这么糟糕就这么干吧。”佐久早说。
宫侑大笑着向佐久早吐舌。“别这么不近人情,小臣!”他说,“我未来的对象可能会喜欢这个!”
“那你干嘛要征求我的意见呢?”佐久早问,无视了自己由于宫侑对妻子的幻想而扭曲起来的心脏。
“那个向我展示了土星的人可不能不同意我的求婚方案,是吧?”宫侑奇怪地看着佐久早。他把手插进口袋,冲佐久早微微一笑。“这样会显得很不尊重,会给婚礼带来什么影响?”
“说的像是我会参加你的婚礼一样。”佐久早喃喃地说,他真的不想这样怨上宫侑那个连影都没有的另一半。
“你会参加的。”宫侑自信而坚决地说,“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向我展示了土星,帮助我结婚了。”
佐久早想起了自己的兄长,他总是靠抽烟来缓解压力,而佐久早现在有点理解这个习惯了。“别带上我,我可不想你爱人跟你在一起之后跑来责怪我。”
宫侑哼了一声,把人行道上的一个石子踢了下来。一辆车驶过,把宫侑的头发染成地平线一般的白色,他的夹克衫也有了天幕般的色彩。
“走吧,小臣。”他说,“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这是个简单的句子,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其中的某些内含让佐久早僵住了。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和宫侑一起去杂货店、一起在花园里种花的画面,像是吉卜力工作室的电影一般。
宫侑说得很随意,像是整个晚上都是这句话的铺垫一样,像是他来找佐久早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而佐久早的感受变得奇怪,他想要再次感受一下宫侑的手掌放在他的皮肤上时的,那一点压力。
他讨厌这样。他讨厌宫侑曾经是佐久早甚至不会顺带想起的人,如今却成了他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他讨厌宫侑朝他微笑,而他也想报以微笑。他讨厌宫侑身上所有能弥补缺点、让佐久早想和他待在一起的特质。
也许佐久早讨厌的只是他自己。毕竟当他看见路灯下的宫侑时,第一反应是:妈的,他看着真漂亮。他讨厌自己这样轻易地落入宫侑布下的陷阱。
他试图相信自己不喜欢宫侑。宫侑从一个陌生人变成队友,变成朋友,而佐久早不喜欢他。
但是宫侑说“我们回家吧”,像是确信他们从一开始就会一起回去。而佐久早喜欢背后暗含的,他们一起走、一起脱鞋的可能。这暗示着,“家”是他们共同生活的地方。
佐久早意识到,跟宫侑一起沿路回家这件事,会让他更喜欢宫侑。
3
第二天,佐久早从令人头痛的宿醉中醒来。
他确定他昨天刚到家就弄了些水来喝,但是这显然没能缓解他眼球后部剧烈的疼痛。
他盲目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眼镜,把它戴在脸上。他看了看床头柜,发现了一张他手写的粗鲁的便条、一瓶阿司匹林和一杯水
佐久早深吸一口气,吞下了阿司匹林,然后灌了一口水。
他挣扎着下床,冲了个澡,把头靠在浴室的墙上,试图欺骗自己还在睡觉。
小时候,每年这个时节家里人都会一起 出去旅行。
有一次他们去了夏威夷,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佐久早被晒伤了,他的姐姐被水母蜇了,哥哥把佐久早埋进沙子,直到他大哭起来。
佐久早试着去回想那次夏威夷之旅,而不是自己昨晚的傻样。他耳边还能听见宫侑说宫治是个同性恋的声音,还能听见宫侑恩赐般说挺好的,我的荣幸。这丝毫没能减轻他脑子里的砰砰声。
他昨晚给古森打电话告诉了他发生的一切。古森只是提出要早点赶回来,和他一起把有关宫侑的官方杂志放在炉子上烧了。佐久早礼貌地拒绝了,主要是他没有宫侑的杂志,而且这回造成一些火灾隐患。
洗完澡,佐久早给自己准备了一份早饭。他的猫看着他,咪咪地叫着。
他刚坐下来吃饭,门就被敲响了。佐久早无视了它,因为没有哪个心智正常的人会在这时候来拜访他,他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敲门声仍在持续。
佐久早恼怒地打开门。是宫侑,他给了佐久早一个懒散的微笑。佐久早把门拍在他脸上。
“嘿!”宫侑在另一侧喊道,“嘿,小臣!你他妈干什么!把门打开!”
佐久早的头痛瞬间加剧了。他挠了挠指甲周围的皮肤,又一次打开门,让宫侑进来。
宫侑脱下鞋,换上自己留在佐久早这的拖鞋。这只是他第三次来访,但是他留下一双鞋,“以防万一”。
宫侑走进佐久早的厨房洗了洗手,然后走进饭厅抱起佐久早的猫。当佐久早转身回来,猫已经在宫侑的腿上转了一圈。
佐久早只想把宫侑扔出自己的公寓,再也不和他说话。
然而,他只是回到桌边坐下,咬了一口已经凉掉的早餐。
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尴尬。
宫侑清了清嗓子,伸手敲了敲桌子。“那么,小臣,”他没有看佐久早,“你想跟我一起去远足吗?”
“什么?”佐久早问,他脑子里飘过一亿个念头。
“我说——”
“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他打断了宫侑,“为什么?”
宫侑显得更焦虑了,他加快了敲桌子的频率:“啊,我猜你现在一定宿醉未醒,出去锻炼一下有助于我缓解宿醉。”
“我又不是你。”佐久早收起盘子,放在水槽里用热水冲洗,好像这就是全世界最有趣的事。他的指节变得又红又痒,让他回忆起昨晚宫侑的手套戴在手上的感觉。于是他抓起一块干净的海绵,试图把这种残留的感觉擦掉:“我不想去。”
佐久早听见猫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见椅子挪动时的摩擦声。佐久早感觉到宫侑在他身后,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来吧,小臣。”宫侑乞求道,他把手搭在佐久早的胳膊上。佐久早激动地推开,手掉了下来。他感到皮肤被宫侑的触碰灼伤。
“别他妈碰我。”他说着,揉了揉被宫侑碰到的地方。
宫侑颤抖着叹了口气。佐久早转身瞪着他,他期待宫侑回应自己的目光,这样他们就会展开一场可怕的争吵,然后冷战两周。他们的相处总是这样,毕竟佐久早是个不懂体贴的混蛋,宫侑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贱人。
佐久早没想到,宫侑咬着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手指紧紧抓着水槽的边缘,徒劳的希望能稳住自己乱转的视线。“在哪?”他咬牙。佐久早不习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劣等人格,希望宫侑懂得感激。
宫侑微弱地朝佐久早笑了笑:“你前段时间告诉我可以观星的地方。”
佐久早看着自己被抓伤的指节,他在衣服粗糙的布料上蹭了蹭,小血珠冒了出来。“行吧。”他说。
他讨厌看见宫侑瞬间振奋起来的样子。那家伙的微笑越来越大,越来越真诚。“真的吗?”宫侑说,“他妈的,好的,我需要带点啥?”
佐久早讨厌他。真的讨厌他。“一盏灯。”他说着,扯了张纸巾摁在指节上,“毯子。”
多有意思,宫侑邀请佐久早出游,计划却由佐久早来做。
宫侑用脚拍了拍地,咬着嘴唇。他先前那种被踢了一脚的小狗一样的表情消失了,被一抹扭曲的微笑所取代。“好的,”他说,“我马上回来。”
“行。”佐久早都懒得告诉他他们得后半夜才能出发,如果宫侑回来得太早会被他扔出去。
宫侑带着快乐的微笑离开了佐久早的公寓。佐久早看着他离开,转头看向厨房窗外,看着厚厚的云层翻滚而过。
4
佐久早颤抖着裹紧身上厚厚的被子。
宫侑,令人赞叹的,打包好了所有必需品。他带了帐篷(“以防万一”)、睡袋、被子和枕头。他甚至还带来一个灭虫灯,眼下正努力的组装着。佐久早试图说服他现在是寒冬腊月,根本就没有虫子。宫侑不听。
车程比佐久早记忆里的要长。也许是因为宫侑的破车开得佐久早心头火起,让他完全没心情欣赏窗外的风景;也许是因为宫侑像个孩子一般亢奋,每每看见喜欢的东西就要拍拍佐久早。
几年前,当佐久早和姐姐一起来时,曾经在树林里看见了狐狸。
“狐狸会带来好运,你听说过吗,圣臣?”姐姐的声音很平静,带有安抚的意味,生怕吓跑了小动物。
佐久早把这只狐狸作为一个契机,在他们的小露营地向姐姐坦白了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姐姐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弄乱了他的头发,递给他一盏灯。她说:“有机会让我见见你男朋友。”仅此而已。
现在,他姐姐浑身纹身,留着短发,和她的女朋友一起住在夏威夷。家里只有佐久早和他哥哥还跟她有联系。
佐久早凝视着树林,寻找狐狸的身影。
“嘿,小臣,往那边挪挪。”宫侑走进佐久早的视野,脱下靴子爬到自己那堆睡袋和毯子上。佐久早没有动。他的身体已经把这一小块地方捂热了,他可不想就这么把这块地方让给宫侑。
宫侑没有因为佐久早的不配合而叹气或者抗议。他掀开佐久早的被子,把自己塞进去。他们的肩膀碰在一起,佐久早感到不适,但没有躲开。
“所以,小臣,”宫侑搓着手,被厚袜子包裹的脚趾扭动。佐久早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宫侑的手套,放在对方的膝盖上——他一整天都在想办法把手套还回去。
宫侑僵住了。他犹豫地戴上手套,清了清嗓子:“我买了个望远镜。“
佐久早挪开一点,以便于看着宫侑。地下的寒气渗入他的骨髓。宫侑紧紧盯着夜空中开始闪烁的星星,佐久早不知道该怎么想。
“那就把它架起来。“他的声音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加平和镇定。
宫侑勉强笑了笑,重新穿好靴子,准备去架望远镜。佐久早观察着他,想知道宫侑明不明白第一步该干什么。
宫侑转过身,向佐久早露出一个困窘的笑:“臣臣,这东西要怎么弄?“
佐久早沉默地起身,研究着宫侑带过来的大箱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宫侑的汽车后备箱里卸货时自己会忽视它。
无论如何,这架望远镜还不错。牌子是星特朗,佐久早对此没有意见。他把说明书递给宫侑,叫他读出来,方便佐久早拼装这个望远镜。
刚一装好,宫侑就冲佐久早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小臣,给我看看土星。“
宫侑很幸运,一年中只有小部分时间能看见土星,而现在土星正处在消失的边缘。
佐久早皱眉,他磨了磨牙,心脏在胸腔中愤怒地跳动。“你在干嘛?“他问。宫侑不可能忘记他们去年的那段关于土星的对话,他显然知道这次出游的含义。他知道佐久早对他的感情。他知道他在干什么。
佐久早不能接受宫侑这样耍他。他感到肋骨抽痛。
宫侑迷惑地看见佐久早一眼:“我在等着你向我展示土星。“
佐久早瞪着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即使是你,这样也太残忍了。”
“……什么?”
“我他妈昨天晚上告诉你我爱上你了,你什么也没说。”佐久早说,沮丧和尴尬让他的皮肤又热又痒,“现在你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和我混在一起,说了这么多以后让我给你看看土星?”
宫侑的眼睛睁得比佐久早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大。“圣臣。”他抖着嗓子说,“给我看看土星。”
佐久早怒气冲冲地对焦,寻找土星。他决定给古森打电话,这样他们就可以买一本宫侑的杂志,把它放在炉子上烧掉。
“在那。”佐久早从望远镜前让开。土星已经出现在了视野的中央,那是一副相当美丽的画面,佐久早不愿承认自己确实因此平静了不少。
宫侑拍了拍佐久早的肩膀,笑了。佐久早皱着眉躲开,把自己裹回被子里。
“停手吧。你已经说了不喜欢我。”他说着,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能这么安静而颤抖。
“它真的有环,嗯哼?”宫侑低语。他抓着佐久早的毯子,无视了佐久早叫他放手的威胁。“就像,虽然所有人都告诉我它是那样的,但是亲眼见到还是有所不同的。”
佐久早抱臂,对着天空撇嘴。
宫侑从望远镜前离开:“小臣,你昨晚喝醉了。“
佐久早皱起眉,感觉自己已经摸清了事情的走向:“是啊,所以呢?这就能否定我的感受吗?”
“不,但你是认真的吗?”
佐久早对着他眨了眨眼:“什么?”
“你是认真的吗,圣臣?”
“我他妈当然是。”佐久早厉声说,“如果不是,我不会这么说的。”
“但是你喝醉了。”宫侑重复道,看上去很迷茫。
“所以呢?”佐久早说,“我跟你告白了。我清不清醒并不重要,你他妈接不接受才重要。”
“这对我很重要!”宫侑几乎喊了起来,打破了周围树林里的宁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真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甚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要怎么回答你?”
“我记得,而且我现在后悔了。”佐久早说。宫侑看上去快哭了。通常,他们吵到这个地步,佐久早不是把宫侑扔在一边看着他哭就是让他自己冷静几天,但是现在,佐久早面对宫侑的眼泪,不再感到情绪激动。他的心绞作一团,悔恨地纠结着。“我很后悔在你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时候告诉你这件事。”
“如果我说我能处理,你还会后悔吗?”宫侑的音调更低了。
佐久早看着天空。他想起宫侑昨晚在在宫治家的走廊上把拖鞋递给他,他想起宫侑把自己的手套戴在他手上。他想起除自己以外,他的猫只喜欢宫侑。他想起尽管宫侑几乎不来做客,但还是把拖鞋和牙刷放在佐久早的家里。
每个人都说宫侑是个自私的混蛋,这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但是有时候,他也会说着“照顾你是我的责任,不是吗?”——仿佛那是他这么做的唯一理由,然后不求回报地做一些好事。
“不,我不会。”佐久早说。
“那就说吧。”宫侑摆弄着望远镜的旋钮,佐久早怕他弄乱了参数设置,把他的手打开。“说你昨晚说过的话。”
“为什么?”佐久早皱着鼻子。当舌头被酒精控制时,这话会更容易说出口,也许这就是佐久早说出来的唯一理由。
“除非你清醒地说出来,否则我不会相信的。”
佐久早没有回话。他走过去坐在那堆毯子上,抬头看着天空。宫侑盯着他,脸色逐渐黯淡下来。他看着望远镜,留给佐久早一个背影,佐久早仿佛听见了对方抽泣的声音。
半个小时过去了,宫侑放弃了望远镜,和佐久早一起坐在毯子上。他们沉默着,膝盖并不相碰,肩膀也没有接触,仿佛有无形的墙立在他们之间。
佐久早打开自己的被子,让宫侑进来。宫侑红着眼看了他一眼,犹豫地在毯子上移动,直到墙壁消失,他靠在佐久早身上。
而佐久早说:“我爱上你了。”
宫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远处的树林。也许他是在寻找佐久早多年前见过的那只狐狸。“你认真的吗,小臣?”
“很不幸是的。”
宫侑露出一个颤抖地微笑,然后取下左手的手套,握住佐久早的右手。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佐久早今早在指节上留下的划痕。他的手温暖着佐久早冰凉的手。“挺好,”他低语着,靠近佐久早,直到他的脑袋可以舒服地搁在佐久早的肩膀上,“我也爱上你了。”
“挺好。”佐久早重复着,他们周围的世界一片寂静。
在树林里,他捕捉到了狐狸的身影。
END
*作者注:按照佐久早的语言习惯,这篇文里他一次都没喊过宫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