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个新来的孩子，因为来时浑身是伤，所以正被近藤勋带回房间休养

土方十四郎听到自家老大的名字，不自觉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头发发白不说，就连眼珠都好像是被人血染的，看起来倒像被诅咒了”
“听说是监狱里放出来的，就这么被扔给了真选组，那个新来的组织看来马上也要散了啊……”

土方点了根烟闷着抽了几口，尽管现在有了身像样的制服，干的仍然是捉猫找狗的小事。这是他们来到江户的第二个星期，因为既无背景也无势力，他们被无声地排挤了出去

“听说之前是个战犯被关进去的”
“难道不是得罪了……”

土方没把话听完，队内的流言蜚语已经听得够多了，没有人对他们这些乡下武士抱有希望。烟是应酬时被塞进怀里的，数量不多，他把烟掐灭收好后才迈开步子，朝屯所的方向走去


冲田总悟就坐在近藤房间前的门槛上，脸上的伤还很新鲜，在看见土方来了后默默把头扭了过去
“这也是找猫被抓伤的吗？”
“啊，只是不小心遇到几只狗，守着地盘让我滚远点”

土方十四郎听到这话喉咙又开始渐渐发痒，他咳嗽了几声才问道“还好吗”
“又不是找狗的任务”
总悟把头重新转了回来

看来只是自保，没有惹出多余的麻烦

土方十四郎忍住了再吸几口的想法，抬头打量起了禁闭的房门——那原本是近藤勋的房间，然而此时住着别人

他们被分配到这里，房间原本就并不充足，说是屯所，实际上只是几间偏僻的木制房间，近藤勋的房间是好几个人特意挤出来留的，如今却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从监狱来的陌生人占据

他目光垂下，看向了别在腰间的那把刀——它已经很久没有被拔出来了。江户天气阴雨绵绵，起初睡在屋里也会漏雨，雨点一滴一滴砸进地板里，木板的味道混着呼噜声一同钻进大脑

那样的夜晚他经常睡不着，翻来覆去只好把剑反复的提起摸索，唯恐剑身在不知名的雨夜里悄悄发霉

土方下意识地把手掌覆盖在刀把上，心里终于踏实了一点。然而等他刚想离开，终日关着的大门却被推开了


原来还是个小孩——这是土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直观感受，蜷曲的头发软塌塌地搭在额前，或许是因为许久没见阳光，整个人都显得苍白和透明

他们一时楞在了原地，土方十四郎刚想开口起码打个招呼，却发现那人穿着近藤老大的衣服。他心里一咯噔，连忙扭头看见冲田总悟，果然，栗色的少年已经充满敌意地看向那个给真选组带来许多流言的新人

坂田银时像是没注意到凶狠的目光一样，只是抬眼淡淡地扫了一圈院子，见唯一熟悉的人不在果断就关上了门

？？？


冲田总悟比他先一步行动，土方十四郎只能看见一道残影消失在眼前，随后那门轰然倒塌
“啧，总悟——！”

栗色头发的少年破开木板，整个人居高临下地压在那人身上，他的剑就插在了才见面不到几分钟的人头旁边，威胁意味十足

“不管你从哪里来的，要是敢伤害近藤先生，就给我乖乖做好准备去死的打算”
“总悟！！”

土方十四郎急忙上前，就看见两人纠缠在一起。总悟见那人没说话，干脆把全身的重力都卸去直接坐了上去

似乎压到了伤口，坂田银时顿时闷哼了一声，额头也出了点冷汗。暗红色的瞳孔终于聚焦在了一起，他看向了那个和他虹膜有着相同颜色的少年

然而坂田银时的嘴唇只是小幅度蠕动了一下，最终干脆地闭上了眼没有做任何反抗的动作。冲田总悟被这副任其宰割的模样给激怒了一瞬，冰冷的刀刃贴在了坂田银时的脸上后，那双白嫩的脸迅速泛出了血珠

土方十四郎期间终于把他们拉开了，白发的少年双手撑地，保持着后退的姿势坐着。他被两个人堵在这里，似乎终于不耐烦了张了张嘴

土方十四郎一下没听清，只好又问了一遍他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都可以”坂田银时抬起了头，顶着伤口和土方对视，“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无论是现在马上杀了我，还是把刀慢慢插我身上，我都无所谓”

他说话时语调倦怠，像是刚刚对话的内容跟他不着边，土方被这轻飘飘的态度噎住了，准备好的道歉的话语也卡在喉口

“喂十四，总悟，你们干什么！”
近藤勋的声音及时传来，打破了这场沉默

他们各自往后退开，近藤勋见坂田银时还半躺在地上，急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实在抱歉，总悟他年龄还小…做事有些不知分寸”

冲田总悟见近藤勋朝那人鞠躬，瞳孔又张开了。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去参加了大大小小的会议，因为自己年龄小，近藤勋经常帮他挡酒，其他人也都被灌了不少，只不过结账时那些官员又开始互相推脱，最后不知为何轮到他们这些新来的付钱

原本就是些乡下来的武士，连脚跟都没站稳怎么可能有工资，就算是一直赔着笑的近藤也有些局促，所幸那些人没有真的让他们掏兜，只是话里话外都满是嘲讽和挑衅

他没忍住，那时用刀尖指向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脖子时，是真心想把所有人都杀光。凭什么?明明都是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家伙……

然而就是因为这个，近藤勋给其他每个人都全部鞠着躬一遍一遍说着抱歉



土方十四郎及时按住了总悟的肩膀，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心情复杂地看向对面的那个天然卷，坂田银时显然没想到近藤勋会这样，他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表情明显局促了起来

“额不是，其实他在跟我闹着玩……”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坂田银时话说完就有些懊悔，却只能看着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大人弯下腰，他连忙慌张地扶起人，近藤勋才停止了这一行为



坂田银时其实很能理解他们护近藤勋的心情。他被扔到这里的时候，没指望能有什么好待遇，官员交接时桎梏住他的锁链没解开，羞辱的话语一字不差地全部落进了他的耳朵

“那个家伙现在是你们的了，死不了的，就当是卖个人情，以后真选组如果出名了那还得多多担待”
“噢！是新队员吗哈哈哈”
“哈哈…要这么说可以，不过我的意思是，他可以随便你们怎么玩……”


锁链一开始解开时他的脖颈还有些发麻，因为伤口发炎的原因，加上衣物单薄，他的感冒更加严重，连续昏睡了几天才得以睁眼，只不过自由行动依旧困难

真选组也请不了什么医生，近藤勋只能向队员们筹钱东拼西凑买些药，因为没钱买衣服，所以翻箱倒柜找了算得上可以穿的衣服给了那个白发男子

坂田银时醒来时，近藤勋就守在他的旁边。身体里传来的舒适感和久违的暖意让他几乎舍不得睁开眼，他看向这个长相酷似猩猩的男子，实在想不明白做这些事的动机

“做了这么多难道你是笨蛋吗？”

似乎一开口就称笨蛋就不太合适，但坂田银时已经懒得斟酌那么多了

“哈哈哈，你是指衣服吗，放心，这是三叶阁下亲自缝补的，还很新”

为什么会对陌生人介绍另一个陌生人啊，坂田银时这下觉得笨蛋的称呼非他莫属了。他花了点力气挪动着身体，勉勉强强坐了起来

近藤勋见状连忙端了碗热粥，但那味道实在很淡。好想要加白糖…坂田银时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乖巧地全部咽下了肚，末了他舔了舔嘴角，把黏在附近的米粒也都卷了进去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坂田银时吃完已经躺了下去，见近藤勋要离开便拉住了他的衣角慢慢开口，“我都绝对会保护你，保护真选组的”

似乎又觉得这句话太过缥缈，又附上了和那个官员同样的话，“我这条命，随便你怎么使用”

近藤勋很想开口人怎么可以和工具相对比，但那个孩子说话时眼神无比坚毅，让他一时缄默。况且坂田银时说完就闭上了眼，他也就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虽然真选组勉强成立，但队内的制服都是卡着数制成的，没有坂田银时的份。由于队内大多都是成年人，衣服松松垮垮，最终还是穿了土方的制服

虽然也大了点，但毕竟这个年龄长得快嘛。近藤勋拍着土方肩膀说这话的时候，坂田银时刚好过来，镶着金色边框的长衣把身上那懒洋洋的气息削去不少，就连那双看起来没精神的死鱼眼都凌厉了起来，如果不是还有点婴儿肥，气质还会更好

土方十四郎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来找近藤勋，想离开时却被一把拉住了衣袖。“谢谢你的衣服，如果工资能到账的话我会自己去买的”

他说谢谢时还很僵硬，耳朵因为在阳光下所以连血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和他那头白色头发对比起来格外显眼，看起来就像整个耳朵红透了一样……好像还挺可爱的

土方十四郎被这一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点着头应和，他下意识错开那双红色瞳孔，却又瞥到了脸颊那前几天被刀划伤的口子，现在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想到这他反而开口道起歉来

坂田银时倒只是摆了摆手马上离开了，看起来不是很想和他们说话一样。他虽然松了口气，但又对这过于冷淡的反应暗暗感到失落

算了，时间还很长，土方十四郎丝毫没意识到这个想法就像小孩子渴求交朋友那样自然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