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第一次见到张新杰，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
那个年代的男生之间流行吃XX零食收集里面附带的的卡。放学以后总能见到成群结队跑去小卖部的熊孩子，一边嚼着XX零食，一边互相攀比谁抽的卡比较稀有。
李轩本来就喜欢吃那个XX，手气也好，抽来抽去没抽到过几张重复的。今天例行买了包XX充值信仰，却从油乎乎的包装袋里摸出了一张金闪闪的卡来。
金闪闪的！金卡！
投放在包装袋里的金卡一共就三张，李轩一早就看上了其中的一张治疗女神卡。那女神一副好身段，大长卷，还戴个金丝眼镜，对于正要迈进青春期初初开蒙的男生，有些难以言说的诱惑力。
想到此节，李轩满怀期待地翻过那张卡——
KAO，怎么是那个主角啊。
按照包装背后的说明，主角的金卡要比剩下两张金卡难抽多了。可是李轩不是主角控，又喜欢女神，这卡在他眼里就没有那么珍贵了。
“你抽到主角了？”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响了起来。李轩一惊，卡掉在了地上。他一时顾不得卡，先回头去找声音的来源。却是一个个头比他稍矮一点的男孩子蹲在地上捡起了那张卡，稍稍翻看了一下便还给了他。
“谢啦。”李轩接了过来，“刚刚是你在问我吗？”
男孩点了点头：“在我知道的情况下，你是我们年级第一个抽到这张卡的。”
李轩闻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时想不起来年级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男生。
男孩见他这样，便自报家门：“我是你隔壁五班的张新杰。”
“哦！”李轩一下想了起来，“你就是隔壁班那个奥数拿奖的啊！”
“是我。”张新杰瞟了一眼李轩手里的卡，“抽到这个卡的概率很小，你运气不错，好好收着吧。”
说完像个小大人一样微微颔首示意，扭头走了。
此时李轩的几个朋友从校门口奔了过来，一眼瞧见了李轩手里的金卡，嚷嚷着要他要么请客要么把卡交出来。李轩随手把卡塞给了其中的一个人，在一片惊呼声中若有所思地看向张新杰离开的背影。

李轩第一次熟悉张新杰，是在高一的一场运动会上。
两人在彼此互不知晓的情况下升上了学校的高中部，却依旧没有同班。这次运动会，他们便各自代表自己的班级参加了1000米长跑。
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呢，李轩其实没有那么擅长长跑。在班里虽然能跑个前几，放到年级里总有些稍微不够看。
老班所教的“为班级争光”言犹在耳，李轩横一横心，枪声一响倒也很给面子地跑在了前头。可是紧张过了头没控制好体力，渐渐有些落在了后头。
一个长腿男悠悠地经过了他，两个似乎像是死基佬的人并排跑了过去，一个眼镜男一脸严肃地超过了他……咦，这个眼镜男怎么有点眼熟？
李轩被勾起了好奇心，提起一口气来赶了上去。
快到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那两个疑似的死基佬不知道谁绊到了谁的脚，立时在跑道上摔作一团。李轩一眼瞧见不由得内心狂喜，撒腿就往前冲——然后拿了个第四名。
得知名次后李轩不由得稍微有些怅然，加之身体上的疲累，撑着膝盖歇息了会便想挪会班级的方阵歇息。一不留神撞到了前面缓步有些的人，正是刚刚看见了眼熟的人，两下不由得都是一愣。
“长跑对体力控制要得当，你一定没练过吧。”眼镜男先开了口。
“哈？”李轩有些疑惑这有些自来熟的口气，却见眼镜男摘下眼镜擦去因为温度蒙上的水汽——这面孔倒是有几分熟悉。
“你是张新杰？”李轩问道。
张新杰重新戴上眼镜，有些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你不记得我了？”
“戴了眼镜，认不出来了。”李轩咕哝了一句，“也没想到你会直升。”
“顺其自然而已。”张新杰顿了顿，随后问，“要不要去拿瓶水？”
这便是有些变相的“不打不相识”了。自那之后两人虽然隔了班级，倒也逐渐熟稔起来。学校里管的不算太严，两人便经常在晚自习时串班聊天。李轩乐得张新杰给他讲讲天文地理，张新杰也愿意听李轩天南地北瞎扯淡。
“你想过将来去干什么吗？”李轩有天突然问道。
“这是高考完才会考虑的事情。”张新杰淡淡掩过去，反把问题带个钩抛回给李轩，“你问这个，是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李轩沉吟一会，从校服内衬口袋里掏了个小薄片儿出来，“我想放弃高考，去打职业联赛。”
张新杰清楚地看见那张薄片儿，正是他和李轩一起去买的荣耀帐号卡。李轩是文科生，自作主张翻了古文书给他俩的帐号分别取了名字：望山云雾与逢山鬼泣，美其名曰“一看就知道你是我绑定奶”。他们也不是没在闲暇时下过几个副本，甚至还算两位个中好手。只是职业联赛……张新杰总以为是个很遥远的事情。
“我觉得我有能力走这条路，我已经想好了。”李轩的声音里倒有按耐不住的兴奋，“现在除了正规联赛以外还有挑战赛。我去拉上几个人组合队伍，要是能一路胜出，进入职业联赛……”
他意识到张新杰的存在，停了自己的想象，换上小心翼翼的口吻开了口：“新杰，我知道你也玩荣耀。我觉得我们完全有能力去闯一闯。你愿意吗？”
张新杰沉默了一会，说，我考虑一下。

李轩和张新杰的第一次分别，是在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李轩爱瞎琢磨，却只猜对了张新杰一半的心思。他料到张新杰也许会选择放弃高考，和他一起打职业，却没有想到张新杰会拒绝和他组成挑战赛队伍，而是选择独自南下，去千里之外的Q市参加霸图的训练营。
“他们的队伍需战术要整合，而不是盲目的冲劲。我觉得我可以去试试。”说起来却也是这样有些孩子气的理由，但是李轩并没有理由反驳，更不能阻止。送了张新杰上了去Q市的火车以后倒对着电脑默默坐了许久，毅然把自己的逢山鬼泣洗成了阵鬼。
后来QQ上的联络中，得知李轩挑战赛成绩并不是特别理想，濒临淘汰边缘；张新杰的作战风格也不是特别受训练营里别的选手的欢迎。各自有各自的苦，实在说不清楚时便抄上家伙上竞技场打一架。偶有穷极无聊的人进错房间，就看到一个牧师拎着十字架猛敲一个阵鬼的脑袋，一晃神瞟见ID还以为是小情侣闹矛盾，忙忙退了房间——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牧师也是个男号嘛。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李轩懒得还手，就打字道，“好像也无所谓要不要什么，能进职业圈就好了。”
“。”张新杰打了个点，坚持打死了阵鬼以后才坐下来慢慢打字，“你没有目标，你怎么想着要来打职业？”
“兴趣啊，也能靠这个生活。”
“那你有个目标，会不会更加喜欢自己的职业，坚持得久一点？”张新杰打完这行字，甩过去一个复活术。
李轩迟迟没点接受，过了一会才看到一个气泡飘了出来：“我先下了。”
打完以后神思总能清爽一些，接着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也渐渐开始向好的地方发展。李轩的队伍虽然没有坚持到线下赛里，他自己却被本地即将建立的队伍虚空相中，收进了训练营当作未来的顶梁柱加紧培养。张新杰也得了韩文清的瞩目，透了个口风要他做好准备，下赛季正式接手石不转。兜兜转转，幸运之神眷顾，两人的职业选手之路就此展开。

李轩和张新杰的第一次夜谈，是十八岁的夏天。
霸图有了张新杰的加入确实是如虎添翼。一路高歌猛进闯进了总决赛。李轩没有比赛，搭了和当时张新杰走时的同一班火车去Q市看决赛，也见证了张新杰以新人主力的身份拿到冠军的崭新历史。
当晚霸图当然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张新杰被当作大半个功臣灌了点酒。李轩等到十点多才接到张新杰的电话，声音还算冷静，说过来他旅店这里找他——李轩特地把旅店定在了霸图俱乐部旁边，张新杰虽然有些晕乎乎的，但也没糊涂到找不到路的地步。
“你难得这么开心啊。”见了面便看张新杰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李轩也打心里为他高兴，“恭喜你了。”
张新杰抿着嘴直笑；“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李轩反问道，“我后来想明白了。不是和你一起选择训练营我就能百分之百成为职业选手的。今年和你一起出道，虽然不是队友，也足够幸运了。”
快到点睡觉了，张新杰把自己摔在了床上，半眯着眼说道：“我很少听你说运气这两个字。”
“那是因为以前都运气很好，不怎么注意。”李轩话中有话，“现在想想有些后怕而已。”
“你害怕什么？”张新杰已经快睡着了，声音也渐次低了下去。
李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走到已经睡着了的张新杰身边，轻轻抚上了他的头发。

李轩第一次和张新杰告白，是在十八岁的夏休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夏休期刚开始，张新杰就和李轩一起回了老家。李轩还没怎么样，张新杰那边因为他夺冠的原因，同学和亲戚的应酬一个接一个，直到张新杰快回Q市的时候才有机会见了一面。李轩好像有些不高兴，却还是说定了送他去火车站。
送张新杰上火车的时候李轩有些一反常态地木讷，张新杰试探无果之后便也一声不吭地上车寻了座位。李轩帮着他把行李安顿好，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给了张新杰。
“这是什么？”张新杰低头一看，是一张颜色暗淡，边都磨毛了的XX零食金卡。再翻过来一看，是那个治疗女神，戴眼镜的那个。如今看起来，那眼镜居然有几分像张新杰现在鼻梁上架着的那个。
“这是我第一次想要的东西。我虽然运气很好，但是当年直到送卡片的活动快结束了，我才想起来找人换到了这张卡。”李轩好像很紧张，眼神左右飘忽着，就是不往张新杰的脸上看，“是你让我明白了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
“我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愿望，而且只有你能实现它。”
“是什么？”张新杰好似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却还是问出了口。
李轩踌躇半天，还是向张新杰伸出了手，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想要你是我脱团的开始。”
他本以为他的手会被张新杰冷冷拍开，却不料张新杰只是轻轻扯下了他的手，反扣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那是一种无言的应允，李轩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