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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第五人格 奥尔菲斯 , 诺顿·坎贝尔 , 小说家 , 勘探员
标签 说勘 , 勘说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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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
48
2023-3-7 23:15
- 导读
- Ooc,设定:小说家还未出名,诺顿正在老矿工纪录的最后一个地点工作,诺顿还没有黑化的时候。
纯情向,说勘说无差。
金丝雀对瓦斯十分敏感,那个时代的矿工放一个金丝雀在矿井里,以探知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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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在矿井中十分重要,它对瓦斯等人类难以察觉的有毒气体尤其敏感,成为了英国每一座煤矿的标配。
1
今天矿井中的金丝雀又死了,在这三个月里已经有四只金丝雀死亡了,这也说明鬼地方瓦斯泄漏已经有四次了,要是我在那该死的不明物体坠击之前就调查了这个地方,早就找到主矿脉而大发一笔了,不至于现在还在这里疏通堵塞的矿道,还身处于随时都有可能瓦斯中毒的危险之中。
圆月已经爬上了树梢,诺顿才回到矿场附近的居民区,这片居民区本身就是因为矿井的开发而形成的,住在这里的都是矿工及其家属。
他推开房门,发现昏暗的房间里多了一个身影。
是新来的工友?诺顿心里想。他这房子屋顶漏风,在英国这经常阴雨天的地方,住起来真的难熬,所以也是这一片最便宜的,别的矿工都嫌弃这。反正他也不是长住,就无所谓了。
诺顿正想打量是什么样的倒霉蛋才愿意住这种地方,对方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他走来。
“您好,我叫奥尔菲斯。”对方礼貌地伸出了手。
“诺顿·坎贝尔。”诺顿佯装微笑,脱掉自己脏兮兮的手套回握,他发现这个人的手很细嫩,根本不是工人的手,他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对方穿的是一身破旧却整洁的灰色西装,脸上带着一幅单片眼镜。
奥尔菲斯看出了诺顿的疑惑,解释道“我并不是矿工,我来这儿的目的是取材。我的工作是写小说。”
小说?消遣品?但不是矿工的消遣品。
一个奇怪的人,自己明明那么穷,还要去写那些给上等人解闷的东西,说话也跟上等人那样用敬语,诺顿腹诽。算了,反正有个人分摊瓦斯的费用也好。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诺顿表现出一幅热心肠的样子,这是他在别人面前的假面。
“我晚上会写作到深夜,但我点一根蜡烛就够了,也不会有什么动静,这样会打扰您吗?”
“无所谓”诺顿摆了摆手,有没有光都一样,除了咳嗽,没有其他事情能影响他睡觉。
“谢谢您,坎贝尔先生,祝您晚安。”然后奥尔菲斯就走回了自己的床边,开始更换衣服。
不是写小说吗?哦,这儿根本没有书桌,餐桌也没有。
诺顿坎贝尔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生理钟唤醒了诺顿,他翻了个身子,对面的床已经整齐铺好,但室友不见踪影。
还有人起的比我还早啊。他伸了个懒腰,拿上安全帽和面包就出门了。
如往常一样,他是第一个到达矿井,鸟笼里有一只新的金丝雀。他瞅了一眼,确认它活着后就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晚上他回到家的时候,房间里多了一张桌子,与其说是桌子,不如说是几块拼凑起来勉强能放东西的木板。奥尔菲斯正全神贯注地在上面书写着。如他之前所承诺的,他只点了一支蜡烛。
在钢笔与纸张的摩挲声中,诺顿迅速的坠入了梦乡。
接下来几天都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坎贝尔晚上偶尔因为咳嗽醒过来,每次都发现奥尔菲斯还在伏案写作。
这个家伙写什么呢。诺顿不禁好奇。
第二天诺顿醒来的时候,奥尔菲斯依旧不见身影。他走近奥尔菲斯的书桌,上面有许多稿纸和一个本子,纸张上的字迹很秀丽,如他本人一般。
“啊这单词什么意思,读不懂。”生涩的词汇让诺顿气恼。
他翻开了那个本子,每一页都标有日期,这是一本日记。
“这个好懂多了。”诺顿翻看起来。
11月1日
搬来了矿工小镇,租的房子好像有些漏风,马上要到冬天了,希望今年冬天不要太寒冷。
11月2日
昨天晚上见到了室友,看上去是个热心上进的青年。今天出门发现了几个木板,长度刚好做一个桌子。
….
11月6日
搬来之后,没有见过室友洗澡,脏衣服也一直没洗,直接穿着睡觉,现在觉得味道有点重。要跟他商量吗?不注意个人卫生也挺容易得病的。
“caonima,我才不臭。而且不洗澡就会生病啊,谁TM那么病弱。”坎贝尔气得骂骂咧咧。
“坎贝尔先生…”
突然的声音,把诺顿吓得转身,奥尔菲斯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毛巾和刚洗完的衣服,他眉毛皱成一团。
“你不知道,私自翻看别人日记是很没礼貌的事吗?”奥尔菲斯放下了手中的衣物,攥紧了拳头。
诺顿还未来得及回应,一个拳头落在他的脸上。
“你TM有病是吧。”坎贝尔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愤怒地举起拳头,但最后还是没落下。他不想惹事,不能有任何事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诺顿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什么是小说,想读一读,可是那些词汇好难,我只能看懂这个,看着看着才发现是日记。”这借口可真蹩脚,他一开始就看出那个是日记。
奥尔菲斯却相信了,他的怒气一下子收敛了不少,但他还是严肃地重申了一遍“这个本子是我的日记,请您不要看。”然后他放柔了声音,“那边柜子里有我以前写的稿子,还有我收集素材的时候写的调查,您都可以看。不会的单词,” 说着他从床底拿出一个厚重的书“可以查这个词典,”他顿了顿“也可以问我。”
“我保证,我以后不会看你的日记了。还有,你对我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跟直接跟我说。”
奥尔菲斯点了点头表示回应,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那我上工去了。”关门前,诺顿依旧是那招牌般的笑脸。
该死,不是上等人还有上等人的毛病。这儿的冬天可冷了,毛病那么多,在这肯定待不了多久。诺顿内心咒骂奥尔菲斯,像矿井走去。
他到了矿洞后,依旧先去鸟笼旁查看金丝雀的情况,突然他注意到,这个小家伙咋右边眼睛周围毛色不一样,有个圈儿。
咋像那戴单片眼镜的家伙一样?
无处发泄自己的不满,诺顿拿着树枝戳了一下金丝雀,笼中金丝雀气愤地扑棱了两下翅膀,还隔着笼子啄了他的指尖。
臭鸟,这里整天泄漏煤气,你铁定活不过这个月。
晚上,他回到房间,看见奥尔菲斯依然在桌前凝神书写,他想到今天奥尔菲斯日记里的内容,打开柜子拿了一件新衣服就走去澡堂了。
当他洗完澡神清气爽地再次进入家门的时候,他看到奥尔菲斯正坐在窗边,见他回来后起身说到:“对不起,我今天莽撞了,不应该不询问原因就打您。”
“嗨,不用放在心上。”诺顿笑着应付着,表现得像没记过仇一样。
“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想要读小说?”奥尔菲斯认真地看着诺顿。
“额…”诺顿没想到对方会关心这种事,一时语塞,“我好奇你都写的什么,这矿场里都是些一辈子劳碌,没有出头之日的人。有什么好写的。而且小说读者不都是些上等人吗,他们根本不关心我们的死活,甚至只想压榨我们。”
奥尔菲斯安静地听完,然后他说到“其实我写的不是纪实类小说,而是推理小说,嗯..就是和侦探破案相关的。这类小说易引起读者的兴趣,我想通过在这类题材的小说中融入一些和现实底层人民相关的内容,来引起大家对底层社会的关注。”烛光下,他的脸微微地泛红。
“关于你最后一个问题,小说读者除了权贵之外还有很多中产阶级的民众,他们与我们并不是对立的,想要改变工人阶级的生活情况离不开这些民众的帮助。另外,上层阶级的人里也不乏有同情心的人。”
“好吧。没想到你对上等人还有这样的幻…想法。”说完,诺顿看奥尔菲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偷偷地打了一个哈欠。
“晚安,坎贝尔先生。今天能跟你说这些话,我感到很高兴。”这个哈欠被奥尔菲斯发现了。
在确保诺顿已经熟睡后,奥尔菲斯摸出日记本。
11月8日
今天早上不由分说打了室友,感觉很抱歉。没想被这样对待后,他还是接受了建议,而且没有把我打他的事情放在心上。我还得知,他对小说抱有几分好奇,我感到些许惊喜。
2
这一觉诺顿睡得很沉。当他爬起床,奥尔菲斯已在桌旁上写着稿子。
“这么晚了。”他飞速爬起来。
奥尔菲斯转头望向他“早上号,坎贝尔先生。矿场开工时间是八点,为什么你每次六点就出门了。”
“因为要比别的人更早到,才能……才能赚更多钱。”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加油,坎贝尔先生。”奥尔菲斯给了诺顿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眉眼上,单片镜被映照出五彩的光芒。
“唔嗯…好…”诺顿觉得自己的脸貌似被阳光晒得有点烫。
今天虽然迟了一些,但诺顿依然是最早到的一个。矿井之中,金丝雀的鸣叫声轻快的回旋,听得诺顿心情不错起来,撕了几粒面包屑扔进笼子里,金丝雀蹦蹦跳跳,唱得更欢乐了。
今天要加倍努力!诺顿拿起铁凿,卖力地朝拥堵在矿道中的碎石砸去。
十一月已经是英国的初冬,气温骤降,身上的热汗在一出矿井的时候就被吹的冰凉。
今天得开暖气了,诺顿边哆嗦边想,回去要和那个家伙讨论一下暖气的费用,我只有晚上在家,晚上的费用一人一半,他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费用他自己出。
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这个时代的公寓用的都是投币式瓦斯表,投多少用多少,以前他一个人住,晚上回家的时候才投币,现在奥尔菲斯一直在家,诺顿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是暖和的了。寒冷的屋子需要更多的瓦斯才能温暖起来,所以奥尔菲斯住这,诺顿可以比过去少花一大半的瓦斯费。
不出所料,他回到家的时候,炉子已经是点着的了。他走到瓦斯表前,正想叫奥尔菲斯一起商量,却发现剩余可使用的瓦斯量足够渡过今晚了。
他偷偷摸摸地离开瓦斯表旁边,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温暖的空气让他很快犯困,他昨天刚洗完澡,这几天他都不想再洗了,衣服也不想换。
他应该不会介意吧,诺顿心想。
奥尔菲斯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诺顿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他真要我天天洗?还是说,他要跟我商量瓦斯费?
只见奥尔菲斯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
“坎贝尔先生,这是我的旧睡衣,已经洗干净了,如果您不嫌弃,您就寝的时候可以穿这个。”
“那我…?”诺顿小心试探。
“您放心,我不会苛求您每天洗漱更衣的。”
诺顿麻溜地换上了睡衣,滚进了自己的被窝,生怕奥尔菲斯反悔,更怕他想起费用分摊的事。
“祝您好梦,坎贝尔先生。”
睡衣散发出淡淡的草木灰的香味,飘入诺顿满是结块煤灰的鼻孔之中,混杂的气味勾起了诺顿童年时的记忆,这是只在他孩童时期能闻到的味道--妈妈洗的衣服上的味道。由于父亲也是矿工的原因,从小他就住在矿井附件,煤灰存在于空气中每个角落,也会混杂水中,因此衣服是不可能完全洗干净,但去河边洗衣服仍是妇女们每天的工作。肥皂中草木灰的气味和水中本身的煤灰掺和,一起浸入衣服中,衣服在阳光的晾晒后,散发出矿工居民区仅有的气味。
“妈…”睡梦中诺顿仿佛看见了他的母亲。
他在外面玩耍回到家后,母亲在厨房操持的忙碌。
医生离开父母的房间后,母亲站在门外偷偷落泪的无助。
父亲临终时,母亲握着父亲的手久久不愿放下的悲痛。
还有…
他最后一次像母亲承诺会赚足够的钱带她去城里看病时,母亲躺在病床上欣慰的笑容。
他再次睁开眼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用手擦了擦脸。今天他是正常时间醒过来的,房间里仍然不见奥尔菲斯,他换好工作服后,略带落寞地推开了家门。
当诺顿抬起沉重的手再次打开家门之时,奥尔菲斯正倚在窗边,手里托着一本书。
“晚上好,坎贝尔先生。”
“晚上好,奥尔菲斯。”诺顿内心的孤独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奥尔菲斯挥了挥手中的书本“我今天翻出了我以前写的一本书,这本书是给青少年读的,可能你……”突然奥尔菲斯停住了。
“啊,我只能读懂写给小孩的书,是这个意思吧?”诺顿迅速地领会了被吞下的后半句。
“我…我只是想… 因为你说对小说感兴趣…我…”奥尔菲斯脸色涨红,说出的话连不成句子,手中的书页都要被揉皱了。
支吾了一会,他只能吐出一句“我很抱歉”。
诺顿其实并没有被冒犯到,但他看奥尔菲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又不想那么早的解释。
他拍了拍奥尔菲斯的肩膀,笑着说“没事,都是大实话,生啥气。“
奥尔菲斯松了口气,但马上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谢谢你。”诺顿露出了笑容,这回是由衷的。
诺顿笑得眉眼弯弯,以至于奥尔菲斯无心去计较究竟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对。
换好睡衣的诺顿坐在床上,捧着奥尔菲斯给他的小说。
“《真理之下》…”他念出书名,翻阅起来。看了几页,生动的人物形象跃然于纸上,剧情引人入胜,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主角推理先生,尝试盘出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尽管有时候他也会跳脱出来,比如读到推理先生对团长守财奴的侧写的时候。
虽然这个团长一副想要讨好权贵的样子让人反感,但是毕竟是为了赚钱,不寒碜呀。
午夜的钟声敲了十二下,诺顿才从紧张的故事情节中回过神。
怎么看了那么久!!赶紧睡了!等等,今天还没检查晚上的瓦斯够不够用!
他拿起床头的蜡烛,走向瓦斯表,今天仍然有足够的瓦斯。于是他轻轻吹灭蜡烛,悄咪咪地摸回自己的床上。
“晚安,坎贝尔先生。”刚才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稿纸的奥尔菲斯,此时温和地正望着他,诺顿被奥尔菲斯吓出了一身冷汗。
“晚…安…”诺顿内心祈祷奥尔菲斯千万不要跟自己提瓦斯费的事。
所幸,奥尔菲斯注意力已经在书稿上了。
又是一个安稳的夜晚。
尽管晚睡了,诺顿的精神却很好。走去矿场的路上,诺顿意识到自己这几晚没有咳嗽,今天早上起来后的状态也不错。
奥尔菲斯好像说的没错,睡觉时身上煤灰更少,身体的感受也会变好。
可惜他的好心态没有延续多久,夜晚,强风把矿场里的废料卷的到处乱飞,诺顿被灰尘扑了一头。
“完蛋,今晚肯定要洗头了”
风逆着回家的路猛烈的刮,坏的方面为回家的路更难走了,好的方面则是矿场的烟尘不会影响到居民区。
向往着温暖的家,坎贝尔顶着猛烈的风疾步跑回家,可是当他顶着风把门关好后,却发现家里冰凉得毫无生气。
奥尔菲斯人呢?这么大风的天,他出门?不会是昨天发现我逃避交瓦斯费,今天故意离开,等我回家自己出钱吧,小气鬼。
诺顿掏出钱包不满地怼了刚好够到早上6点的瓦斯费,然后拿出火柴点燃了炉子。
直到诺顿洗完澡在床上读着小说等到12点,奥尔菲斯还是不见踪影。
他是怎么了,还不回来?算了,睡觉。诺顿往床上一倒。
狂风拍打着窗子,呼啸的风中似乎还混杂着郊狼的嚎叫声。诺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不会被狼叼走了吧,还是被风吹到了河里。诺顿从床上跳起。
虽然有些多管闲事,但是他人挺好的,还送了我睡衣,而且万一他真的是因为出事了所以没能回家投币,他回不来我得损失多少钱啊。诺顿思考着,套了一件大衣出门了。
这个村子不大,他找遍了所有地方,都不见奥尔菲斯的身影。
不会真的淹死了吧。他担心着,开始像河边走去。
旷野中,失去建筑物的遮蔽,诺顿被风吹得走路愈发艰难,他努力地睁着眼睛,寻找着奥尔菲斯。每靠近河岸十几米,他的心跳就快了几分,就在快要到河岸的时候,他瞥见河边的土丘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奥尔菲斯”喊叫声淹没在风中。
诺顿努力地拖着步子,像土坡走去。他眯着眼睛望向奥尔菲斯,只见那人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狂风的影响,笔直地站在土丘上,抬着自己的头颅,凝视天空,头发如羽翼在空中抖动,像一只要御风飞翔的鸟儿。
他在看什么?
顺着奥尔菲斯的视线望去,诺顿才发现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银河闪耀如一条光带,横跨星罗棋布的天空。常年被煤灰笼罩的矿区,这样的星空甚是罕见。
“坎贝尔?”在诺顿离奥尔菲斯仅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奥尔菲斯才留意到他。
“你怎么回事啊?大风天这么晚不回家。”诺顿忍不住数落他。
“你在担心我?”奥尔菲斯看着略有些疑惑。
“作为你室友,我当然担心你。”诺顿有点不爽,他觉得自己大晚上顶着狂风来找奥尔菲斯,对方却没有一丝歉意。虽然自己也不算是完全出于好心,他除了担心奥尔菲斯的人,还有他的钱。
“那我们回去吧。”说完奥尔菲斯就朝着家的方向离开了。
诺顿留意到他手中有一个瓶子,里面好像装了一些石块,但他觉得那玩意看着不值钱,也没问奥尔菲斯那是什么。
两人快步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感到被风带走了很多体温的诺顿,坐在炉子旁边取暖。
“我先睡了”烛光下奥尔菲斯扣着睡衣的纽扣,然后就盖上被子睡去了。
随后诺顿暖和了手脚后也窝进被窝。
“坎贝尔先生,已经过了六点一段时间了,快醒醒”奥尔菲斯轻轻的摇晃着诺顿的肩膀。
“唔…”从沉睡中被摇醒,他挣扎着控制自己正在打架的眼皮。
“早安,您昨晚睡得还好吗?”
“……后半夜睡的还可以”诺顿边回答,边瞪着这个罪魁祸首,那人现在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诺顿无奈地懒洋洋的伸了伸腰背。
出门前,他幽怨地盯着奥尔菲斯忙碌的背影,希望这个人的良心能因此疼痛。
睡意满满的诺顿今天没有立马进入工作,他望着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金丝雀,诺顿拿手轻轻戳了戳金丝雀的头。
坏家伙,害我睡不好。亏我那么担心你。
平稳地度过了一天,一手拎着小说一手揉着困倦的双眼的诺顿倚在床上打哈欠,他今天马上就要得知杀死贝拉夫人的凶手究竟是谁了。
肯定是DM,这个最上等的上等人。他已经想好各种词来辱骂DM了。
但是结局让他扑了个空。他撇了撇嘴,又打了一个哈欠,把书扔到放了他脏衣服的椅子上。
“你觉得这一篇怎么样?”
“不是很喜欢,DM竟然不是凶手。”诺顿满怀怨念。
“您是觉得线索的设置不够明显吗?觉得推理牵强了?是因为门童看见香水瓶的位置不合理?”奥尔菲斯抓起了书,语气急匆匆的。
感觉出奥尔菲斯的紧绷,诺顿立马解释“都很合理,我只是讨厌DM。”
“哈哈,”奥尔菲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他用手托着头,手肘抵在床边,抬头望着诺顿,发问道“因为他十分富有?”
“……”这么多些天的相处,让诺顿对于这个室友的敏锐深有体会。他低头看了一眼奥尔菲斯支在床边的手,然后伸手把它拍落,“你写的故事挺好的,我读到最后恍然大悟觉得所有伏笔都连一起了。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是我,我会设计成贝拉夫人是自己在偷偷排练的时候倒下的。”诺顿视线落在了被角,挠了挠头,希望对方不要觉得自己在班门弄斧。
诺顿抬眼,此时奥尔菲斯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惊喜。“沉浸在自己视为生命的表演中死去,如此凄美啊”
诺顿悄悄把视线又移开了“嗯…反正我如果不是老死病死,肯定就是在求财的路上死了。”
我怎么变得那么诚实了。
“哈,您现在毫不忌讳了呀?”奥尔菲斯忍不住调笑。
“对啊对啊,我就是喜欢钱。”诺顿裹着被子背过身去,他的脸红的发烧。
“晚安,坎贝尔先生。”
“别再叫我先生了,也不要用敬语。怪别扭的。”诺顿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晚安,诺顿。”
“晚安,奥尔菲斯。”
11月12日
诺顿看完了《真理之下》的第一篇,对于剧情的设置提出了令我惊叹的建议:让贝拉夫人于私自排练中走向生命的终结,是一个可以认真读完并融入自己思考的读者。
写到这,奥尔菲斯的笔悬在纸上,看一眼诺顿的睡脸后,他补充了一句。
他爱财的本性被戳破后的反应真讨喜。
3
“你要出门?”诺顿打着哈欠,奥尔菲斯正站在他面前整理着领结。
“我其实每天都有出门取材,只是你到家的时候我都已经回来了。我今天要出村子,走去隔壁镇邮寄稿件。” 他套上一件立领长风衣。诺顿眼神懒散,视线却落在奥尔菲斯的腰线上,奥尔菲斯总能将简单的设计穿出高档的感觉。
“话说你都是靠写小说挣钱?”诺顿一直好奇奥尔菲斯写小说到底能挣多少,“那本《真理之下》,你通过它赚了多少?”
“嗯…到目前为止,大概十几磅,这本书并没有收获多少读者。”奥尔菲斯捏着下巴。
“什么?我一年工资都有130磅呢!”诺顿突然受到良心的谴责,因为自己一直在占他室友经济上的便宜。
“版税不是我的主要收入来源。我之前在城市里的时候,会在小报社写一些文章。”
“哦哦,那就好。”他安心了许多。
“我出门了。哦对了,我会去杂货店,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诺顿摇摇头“一路顺风。”然后给了他一个露出虎牙的微笑。
大风过去后的这两天,天气晴朗且干燥,奥尔菲斯沐浴在阳光中,迈着轻快的步伐沿着土道向隔壁镇子走去。当他抱着买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回到家时,正好是中午十二点。
今天的出行让奥尔菲斯唤起了比往常更多的灵感,他打开墨水瓶,用钢笔沾了沾,在纸上挥洒自如起来。
傍晚六点的时候,门外几双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打开房门一探究竟,几个矿工抗着一个体型健硕的男子站在门外。
“诺顿!!发生了什么事?”奥尔菲斯认出了那个失去意识只能在工友肩上挂着的男子,正是他的室友。
“今天诺顿作业的矿道突然涌入了很多地下水,大概是挖掘的时候捅到地下水了,水一下就把入口堵住了,还好一般矿道里有高的区域,不会马上被地下水淹没,我们小心地排水排了两个小时后进入矿道发现了他,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快把他放床上。”
奥尔菲斯靠近诺顿的口鼻,认真地听他的呼吸声,很微弱,但没有杂音,看来他昏迷的时候并没有呛水。奥尔菲斯伸手去探诺顿的脉搏,他的脖子一片冰凉。
诺顿失温了!
奥尔菲斯赶紧褪去诺顿的衣服。
“能麻烦你们尽快去河边捡一些鹅卵石吗?如果有多余的毛巾也请你们带过来。谢谢你们。”奥尔菲斯的态度急切又诚恳。
“好…好的。”
奥尔菲斯用自己的毛巾力度轻柔地把诺顿身上的水擦了干净,然后抱着诺顿到了自己干燥的床上,裹上被褥,暖气也开到了最大。
同时,矿工们也带着东西回来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工友们看着奥尔菲斯因焦急而咬白的嘴唇,担心地问道。
“谢谢,没有了。”说着,奥尔菲斯把一半数量的石块放在了炉子上。
“很感谢你们把他救了出来。”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诺顿身体很好,一定会好起来的。”矿工们安慰道。
工友把房门带上的时候,奥尔菲斯已经把晾衣杆架在了炉子附近,把毛巾一条条搭了上去。
“再撑一下,就暖和了。”他搭着诺顿的手,掌心传来的冰凉让他害怕。
几分钟后,鹅卵石被烧的滚烫,奥尔菲斯拿起三条干燥的毛巾,严严实实的把鹅卵石包裹住,保证毛巾的温度适中,然后又在炉子上放上之前剩下的另一半鹅卵石,然后他被子把手伸进被子,小心翼翼地用布包温暖着诺顿的腋窝、脖颈,与腹股沟。手中的鹅卵石凉了,就换上炉子已经加热好的那些。
交替了好几次,他的努力终于奏效了,诺顿的体温上升了,呼吸也清晰了些许。
“冷…”诺顿含糊中吐出一个字。
奥尔菲斯紧张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下来。诺顿能说话了,应该脱离危险了。他握了握诺顿的手,说“我再给你热敷。”
晚上气温比白天低了十几度,冷风从瓦片和窗缝中侵入,无论奥尔菲斯重复了多少次,诺顿始终打着寒颤。
“妈…我…好冷…”诺顿蜷着身子嘴唇哆嗦着,大部分人在虚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母亲。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暖和?奥尔菲斯只能干着急。
“抱…抱我”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奥尔菲斯换上睡衣,挪了挪诺顿空出来一个够自己躺下的位置,进入了被窝。
感受到热源,诺顿本能地往奥尔菲斯怀里挤了挤,但仍然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以至于奥尔菲斯只能弓着身子,腰和臀部都露在床外。奥尔菲斯用左手环住诺顿,一方面是可以给他增加更多热度,一方面是保持自己平衡不要掉下去。在奥尔菲斯温暖的怀抱中,诺顿安静地睡去。
奥尔菲斯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黎明破晓。
诺顿清晨睁开眼的时候,奥尔菲斯正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打瞌睡,他头上的碎发无精打采地粘在了额前,下眼睑一片疲惫的乌青,手上还紧紧抓着毛巾。
一晚上都没睡吗?诺顿感到心疼。
不想惊扰奥尔菲斯,诺顿支撑着身体坐起想去拿水,奥尔菲斯却被这不大的举动惊醒了。
“诺顿,你醒了?!”奥尔菲斯差点失去平衡从椅子上掉下去。
“嗯,谢谢你。”
“你想喝水是吗?”奥尔菲斯快速站起来,他从炉子上拿起烧开的热水,倒了一点在杯中,又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兑出温水。
“小口喝。”
“谢谢”诺顿接过水杯,手心触碰到了奥尔菲斯干裂的手指。虽然他没有头绪这具体是什么造成的,但肯定是因为照顾自己。
诺顿喝完杯中的水,奥尔菲斯想接过去,诺顿却不愿意,他移动双脚尝试自己下床。
“不行,你今天需要静卧,除了去厕所。明天可以下床,但不能工作。”奥尔菲斯用几乎命令的口吻说道“这里有我昨天买的鱼罐头,你需要补充营养。”他撬开了罐头。
“……”
“我送你的。”奥尔菲斯以为对方是担心钱。
诺顿摆摆头,“你自己吃”。
“你不吃,后天也不准去矿场。”奥尔菲斯又急又气,像小孩子吵架一样威胁对方。
“那你现在就上床休息”诺顿也讨价还价。
“好,好。等你吃完我就休息。”奥尔菲斯苦笑。
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奥尔菲斯一挨枕头就昏睡过去。
一睡就到了下午,被鸟叫声吵醒的奥尔菲斯立马爬起身,看见窗外的树影已是朝向东边。
“怎么睡了那么久。”他揉了揉太阳穴,他望向诺顿,对方的视线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你是不是无聊了?”
“没有。”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诺顿收回了目光。奥尔菲斯不知道的是,他睡了多久,诺顿就望了多久。
“要不我把《真理之下》后面的故事给你念一念?”
“你不写小说吗?”
“正好这两天卡壳了。”
“好吧,谢谢你。”
不愧为书的作者,奥尔菲斯灵活地把每个人物的情绪和性格都恰当地表达了出来,讲到悬疑之处,他会压低声音放慢语速,以营造神秘的氛围,让诺顿想起了那只金丝雀变化多端且悠扬婉转的歌声。
当书本再次合上,已经入夜了。奥尔菲斯抬头对上诺顿的视线,眼神里充满期待。
“咕…”还没等诺顿说话,肚子先回应了。
“抱歉,一不留神就这个点了,我去弄点吃的。”奥尔菲斯尴尬地挠挠头。
“那个传家宝蓝宝石最后去哪了,纳西瑟斯拿了?”在奥尔菲斯切面包的时候,诺顿忍不住问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嗯…这个嘛,算留给读者想象的情节。”
“呜…”诺顿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你对孤月骑士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她很惨,从出生开始就和那个小王子捆绑了,也觉得她很傻,一直被捆绑,都没有自己的意志,所以才没有跟别的骑士一起背叛国王,最后还牺牲自己换王子的安全。”
“但是王子也很重视孤月骑士,所以才…”
“王子在乎孤月骑士的话,那他就应该早点意识到她的决意,在她去世前保护好她。”诺顿像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皱,咬着牙说道。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奥尔菲斯尝试稍微调转话题。“我当初的想法是,正是因为一直跟王子的相处,孤月骑士和王子产生了深重的羁绊,所以才有后面的抉择。”
诺顿倒也不再纠结王子的疏忽,说“或许王子真的很好吧,但是孤月骑士这辈子一直在当影子又能认识多少人呢,可能王子只要一点点好,她就…就…”
“甘之若饴?”
“嗯。”尽管诺顿并不认识这个词。
奥尔菲斯把盘子递到诺顿的手上,“我在面包里加了干酪和水果。”
诺顿是真的很饿,也不客气,拿起就狼吞虎咽吃起来。但他并不想结束对于孤月骑士的衍生出来的话题。
“你跟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产生过深厚的羁绊吗?”
“额…嗯…”奥尔菲斯面露难色“应该…没有?”
“我也没有。但如果有,肯定是最好的,我不像那个骑士,我见过的人多多了。”诺顿目不转睛,猛烈的视线直直落在奥尔菲斯脸上,烧得他脸发烫。
【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烂透了。】
这是诺顿未说完的话。
11月14日
昨天诺顿出事故,我真的好慌,还好今天已经没事了。我给他念完了《孤月女校》,他这次的视角也让我惊叹。我有时候觉得这位矿工先生十分现实,有时候又觉得他浪漫的可怕。他认为和他能够建立深厚羁绊的人肯定是最好的人,他认真地说这种话时盯着我,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诺顿今天被允许下床了,但是奥尔菲斯仍然禁止他上工,他只好在家里看书,看累了就睡觉,许是一直都在奋力工作的缘故,这样休闲的日子反而让他更加疲惫,他中午开始断断续续睡到了夜幕降临。
他爬起来塞了奥尔菲斯给他准备的食物,此时对方正靠着窗台,透过脸部在窗户上的阴影看向天空。诺顿索性盖灭了油灯,好让奥尔菲斯看得更清楚些。
“今晚好像天气很晴朗,有很多星星。”奥尔菲斯自言自语。
“那我们去河边看看?”诺顿想起了上次他出门找奥尔菲斯,最后在河边的土丘上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欣赏星空。
“你需要休息。”
“天,我都从中午睡到现在了。反正现在我也睡不着。”
“…那好吧。多穿点。”奥尔菲斯拿出了一条自己的围巾给诺顿包了个严严实实。
二人并行走到河边,今天是新月,星星亮的像一块块宝石,他们俩的心情也格外的不错。
“不如我教你认星座吧?”奥尔菲斯提出建议。
“嗯嗯。”诺顿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清闲到看星星,还学怎么分辨星座这种跟赚钱无关的知识。
“从最好认的猎户座开始吧,你看到那三颗很近的星星吗,那是猎户座的腰带…”
找到了猎户座之后,奥尔菲斯把星座十二宫中此时他们能看见的都讲了一遍,然而诺顿从猎户座后就开始迷失了。虽然他听不懂,但滔滔不绝的奥尔菲斯并不另他感到厌烦,他甚至感觉仿佛星辰被奥尔菲斯因高兴而颤动的睫毛扫落,尽数落在了奥尔菲斯的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微光。
奥尔菲斯一直没听到诺顿的回应,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过于兴奋以至于没有注意对方的心情。
“…不好意思我太忘我了。”奥尔菲斯的确没发现诺顿此时的情绪是愉快的。
“不要紧。”诺顿轻松地笑了笑。
“诺顿,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3月19”
“那你是双鱼座,我就只告诉你怎么认双鱼吧。现在11月的晚上九点正是看双鱼的好时机。”
“双鱼座离猎户座不远,猎户座的两只手和弓箭中心连出的直线差不多会经过双鱼座最下面那颗星星……”奥尔菲斯努力的解释,毫无天文背景的诺顿无论怎么尝试也只能一知半解。
“奥尔菲斯。”
“嗯?”
“你是什么星座?”他想了解他。
“我…我不知道。”奥尔菲斯略显难堪。
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他是孤儿?天,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保持这种充满天真和热忱的个性的?如果他不穿的那么旧,可能别人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少爷。诺顿心里暗暗震惊。
“倒是有个星座和我的名字相关。”
“是什么?”
“天琴座(Lyra)。它是希腊神话中Orpheus的七弦琴。Orpheus死后,宙斯感念他绝世琴艺将永远失传,便将他的七弦琴移置天界成为星座,供后人追念。”
“你看到银河两边有两颗很亮的星星吗”奥尔菲斯指了指大概的方向。
诺顿点了点头。
“银河西侧的就是天琴座最亮的星Vega。天琴座太小一个了,你认得出Vega就等于知道它在哪了。”
诺顿回忆了一下那天他在这儿见到奥尔菲斯的情形,他感觉奥尔菲斯那天的眼睛看的方向是银河,“你那天看的就是这个星星吗?”
“嗯?…额…哦。”奥尔菲斯含糊地回答。“说起Vega,我之前读了一些和中国古代神话相关的书,没想到Vega在中国也和天琴一样,和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有关。”
“什么故事?天琴座本身又是什么故事?”诺顿对和Orpheus有关的故事很感兴趣。
“那我给你讲讲…”
忽然,天边划过一道亮光。
“诺顿!快许愿。”奥尔菲斯激动地拉住诺顿的手臂。
“啊什么?”诺顿被突然这没来头的一下搞懵了。那道光转瞬即逝。
“啊呀迟了。”奥尔菲斯难过地说。
“那是什么?”
“那是流星。如果落到地球上就是陨石。”
“陨石,就是砸坏这个矿坑的那玩意儿?”
“哦,对对。”奥尔菲斯来这里之前读到过报道。
“天,那我可不想向那玩意许愿。”就是这东西让诺顿离自己的财富又远了一点。
“哈哈,也是,现在科学都解释了很多奇异现象不过只是天文现象”奥尔菲斯以为诺顿只是不迷信所以不许愿。“说起来,要是捡到陨石碎片,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真的吗?”诺顿像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奥尔菲斯只有学识,对于价钱和售卖渠道一无所知。
“哦…”诺顿有些沮丧。
“以防你哪天在矿坑里遇到了,我先告诉你怎么区分普通石头和陨石吧?虽然这只是大致的方法,不完全准确。”
“你说。”诺顿提起了一点兴致,万一陨石真的能卖钱呢。
“陨石密度会比一般石头大,没气孔洞,有金属光泽,还有磁性。”奥尔菲斯耐心地列举着陨石的特点。
“嗯嗯”诺顿也牢牢记住了。
今晚奥尔菲斯没有写日记,因为诺顿以他照顾自己太累为由,要求他早睡了。
“今天晚上过得很高兴,诺顿,祝你好梦。”
“我也很开心,奥尔菲斯,晚安。”
4
今年的寒潮来的格外的早,也格外的猛烈,矿场每年冬天惯例向除雪公司租借的设备和马匹还没有运来,鹅毛大雪已伴随着北风覆盖了矿场的每一个角落。就算是每个矿场主都称赞的优秀员工诺顿,也不得不提早回家,因为一个人是没有办法保持洞口不被雪阻碍的同时往外运采矿废料的。
“这才两点半呢。”诺顿抱怨着,抖了抖身上的雪,刚想进屋,就被撞个满怀。很少见奥尔菲斯这么焦头烂额。
“你怎么了?”诺顿稳稳地扶住了他。
“我要把这篇小说寄出去。截稿日就是三天后,今天必须寄出。”
“现在雪那么大,你到隔壁镇,邮局肯定关门了。”
“不管了,先试试吧。”奥尔菲斯内心极度懊悔,他早上突然有关于新小说的灵感,就想马上动笔,结果没留神已经是下午了,风雪正猛烈地拍打着窗户。
“交给我吧。”诺顿顺走奥尔菲斯手里的信封,低头确认上面是否已经填写了地址。“我跑得比你快,等我消息。”
没等奥尔菲斯回应,他就一溜烟消失在视线里。
“是跑得真快。”望着地上的脚印,奥尔菲斯一边担心他是否会在雪里摔个狗啃泥,一边担心能不能赶上邮局关门。
刚过鞋子厚度的雪能让人脚打滑,但不够让人摔地上也安然无恙。诺顿如一个长跑选手一样,在雪地上驰骋,除了偶尔会摔了个人仰马翻。
“该死,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雪天的野外,诺顿毫无确认时间的方法,只能全力奔跑,无论摔了多少次也不愿放慢丝毫。
在钟声正好敲响四下的时候,一个灰色的身影冲到了邮局工作人员的面前。
“先不要下班,还有一封信!”诺顿一抹脸上的白雪,露出一抹白牙。
在诺顿陪着笑脸的道歉下,工作人员把这封信贴好邮票塞进了前往伦敦的马车。
完成任务后心情甚好的诺顿,吹着口哨往矿场居民区走去。走了一会儿,他想起还在家等候消息的奥尔菲斯,于是又全力奔跑起来。
奥尔菲斯听见动静打开门的时候,仿佛看见一只下水道里出来的可爱的耗子。
“快坐下,我给你擦药。”奥尔菲斯又心疼又好笑。
“嘶嘶 疼疼疼”酒精棉球擦拭让诺顿疼得龇牙咧嘴,明明是矿井里掉块肉都不喊疼的一米八几大汉子。
“不用力 就不能完全消毒。”奥尔菲斯说着用钳子把伤口上一块擦不掉的脏东西拾起。
“哇好痛”诺顿像闹腾的孩童一般捂着脸大喊。
“呼…呼…痛痛飞”奥尔菲斯只能哄小孩那样,对着他的伤口吹气。
“你上星期不是刚邮过稿件吗,怎么今天又寄?”得到好处后诺顿又改回原来正经的模样。
“上星期的是连载的文章,这星期的是一个要参加比赛的短篇,本来是会更早寄出的,但是听你说完《真理之下》的感想后,我做了一些改动。”
“那我是不是帮到你了,算上今天是两次!”诺顿探着头,一幅邀功的样子。
“没错。”奥尔菲斯温柔地拍了拍诺顿的头发。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不知是不是自己今天蹭了一身雪水的缘故,诺顿哆嗦起来。
“好像是的”奥尔菲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鸡皮疙瘩。
诺顿看了一眼炉子:“炉子熄了!”
“啊可是我今天早上就放了够一整天的瓦斯费了。”奥尔菲斯跑去瓦斯表前,瓦斯表显示仍然有费用。
“完了,不会是这么大的雪,把瓦斯管道弄坏了吧。”
诺顿虽然日日提防着瓦斯,但他也真的离不开它。
天知道这会停多久,为了保持身体的能量,两个人都缩进了各自的被窝,整个房间里只有一根蜡烛亮着。
“今天先提前跟你说晚安吧。”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奥尔菲斯向对面那块发抖的布团说道。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复。
一边发抖也能睡着吗?奥尔菲斯表示惊讶。
虽然不至于冻死,但今晚应该是无法入眠了。奥尔菲斯这样想着,开始在脑内构思小说的剧情细节。
“奥尔菲斯…”一个阴冷的声音悠悠地传入奥尔菲斯的耳朵。
“呀!…诺顿你干嘛?!”站在奥尔菲斯面前的诺顿裹着被子,只露了一个脑袋,宛若一个超大号老鼠。
诺顿露出了他那人畜无害的虎牙“我好冷,我们要不睡一起吧。”。
“额…”
“上次都一起睡过了,为什么今天不行?”诺顿委屈地皱起眉头。
“嗯??你都知道?”要不是背靠着墙壁,奥尔菲斯可以吓落床。
“半夜迷迷糊糊醒过一下。”
“…好吧”奥尔菲斯只好投降。
诺顿把自己的棉被往奥尔菲斯的棉被上一盖,就麻利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两床被子加上另一个人的体温,奥尔菲斯不再感到寒冷,甚至有点热。
他和诺顿是背靠背的姿势躺下的,望着空白的墙,奥尔菲斯却愈发的心烦意乱。此时对方已经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奥尔菲斯小心地翻身朝向诺顿,盯着他结实的后背出了神。
对方也翻了个身。
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奥尔菲斯此刻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下一秒,诺顿双眸睁开了。
他目光如炬,毫不掩饰眼眸中热烈的情愫,此时此刻,他想在奥尔菲斯的双眼中得到确认。
奥尔菲斯的眼眸则化为了一汪春水,烛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他任由着诺顿的吐息慢慢靠近,突然发现,对方的心跳声也如鼓点似的砰砰作响。
心跳声快要跳成一个频率之时,二人的唇也轻轻地贴合在一起。
如修剪过的草坪一样清新,又如新添的柴火一般炽热。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却使人连呼吸都忘却。
最后直至二人都喘不过气,才愿意分开。
“奥尔菲斯,”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吻,诺顿握住奥尔菲斯的手指,在唇边摩挲,“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奥尔菲斯调转指尖,抵住了对方的下巴,用自己的唇轻抿诺顿的下唇,二人交换了一个热烈的吻。
“好。”
当真真切切地抱住对方的时候,诺顿才意识到奥尔菲斯的体格比自己小了一截。
“奥尔菲斯,你好像一只金丝雀。”
尽管没有上下文奥尔菲斯并不能理解诺顿的意思,奥尔菲斯还是顺着说:“好像美洲有一种鸟,在上个世纪被取名为奥尔菲斯。但不是金丝雀,是一种反舌鸟(Mockingbird)。”
“为什么呢?”
“神话中Orpheus音乐天资超凡入化,连动物甚至木石都会被他的歌声感染。而反舌鸟可以模仿其他鸟类,昆虫,或者两栖动物的叫声,由于这种天赋,这种反舌鸟被命名奥尔菲斯。”
“所以反舌鸟唱得比金丝雀还要动听?”
“我也没见过,但听描述来说,是这样的。”
“那的确你像反舌鸟,也像Orpheus,你笔下的故事和人物都栩栩如生。”诺顿在奥尔菲斯的脖颈之间蹭了蹭。
“谢谢”奥尔菲斯眼眶泛红,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称赞更让一个作者感动。
“但你在我眼里也是金丝雀,因为…” 诺顿抬起头,深情地望向奥尔菲斯氤氲的双眸,“任何一个矿工都不能离开它。”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告白更让一个恋人感动,奥尔菲斯已是热泪盈眶。
5
没有瓦斯的严冬里,矿场居民区的人们渡过了三日,矿场所需的清雪工具和马匹却已在昨日到达。尽管矿工们已经被严寒折磨的够呛,但至少现在他们不需要担心挨饿。
帽檐上蜡烛的微光的投射下,碎石严严实实地堆叠在眼前,其中一部分石头的截断处有经年累月的痕迹,看上去并不是前不久的陨石造成的。
“难道那老头发现的金矿脉就在这?”手中的碎石被紧紧攥住,穿过手套刺破了诺顿的手掌,鲜红的血液渗入了泥泞的手套。他眼中是遏制不住的狂喜。“终于要摆脱这种鬼日子了。”
铁凿奋力地敲打了几十下,但这些石块仍团结一致地嵌着一起,并且传出来的声音像在告示诺顿这些障碍的深度可不会让他轻易地得到宝藏。
可为了隐秘,他只能在别人不在的时候挖。“该死,这得挖多久?”
“勤劳的诺顿,需要你帮个忙。”工友的呼声瞬间拉回诺顿的思绪。‘勤劳的诺顿’是工友对他这个让资本家欢欣的优秀员工的戏称。
“诶!我来了。”诺顿看了一眼混着泥沙的伤口,又把手套带了回去。
今天诺顿按时下工,没有暖气的日子,他担心奥尔菲斯一个人在家出岔子。
“奥尔菲斯!”诺顿几乎是撞开家门,他迫不及待想要把好消息告诉奥尔菲斯,尽管他之前一直没提过这个秘宝的事。
“奥尔菲斯?”书桌旁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个专注的身影。
最终在村口附近,诺顿看见了抱着袋子站在一个屋子门口的奥尔菲斯,他看起来是去了镇上买东西才回来。
“瓦斯还没好呢,你就乱跑,快回家给你暖暖。”诺顿说着就抱走了奥尔菲斯的袋子,“你看你的手,这么冷。”他拉起奥尔菲斯的手往家走,奥尔菲斯却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屋内。
抽泣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诺顿也看向门内,一个妇女趴在床边悲痛欲绝地掩面哭泣,一个苍白的小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无助地挂在床边,水壶里的水四散在地上挥发着几丝蒸汽,消逝在寒风中。门边立着一个看着四岁左右的孩子,眼角挂着眼泪,他对奥尔菲斯他们说,“妈妈出门去给哥哥烧热水,回来发现哥哥睡的很沉,怎么都叫不醒。”
显然,这个孩子还未经历过生离死别,他的哭泣不过是被妈妈的情绪感染。
奥尔菲斯蹲下来,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那个孩子的头,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些食物,塞到他的手里。
“这些是给你的。”奥尔菲斯的声音打着颤,面容僵硬。
随后他默默起身,也不管后面抱着袋子无法跟上的诺顿,快速地离开了。
“我给他食物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能让我内心好受一点。床上那个孩子大概只有六岁吧,他才六岁。”奥尔菲斯倒在椅子上,捏着额头,咆哮般地撕喊“可他如果活着,再过两年他就要下矿了吧,在矿洞里做力不胜任的工作,还未发育好就患上骨骼畸形、胃病、哮喘。除了疾病外,还有意外:地陷,坍塌,瓦斯泄漏,爆炸。运气再好,到四十多岁就因为疾病无法工作了。我的天,这种鬼地方比伦敦的贫民窟还要糟糕。”他把帽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除了心疼奥尔菲斯此时的悲苦,诺顿只觉得奥尔菲斯信息收集倒是做得挺不错的,毕竟这些事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每次取材回来你都会感到痛苦吗?”
“天,这根本算不上痛苦。”奥尔菲斯的头发都快被他自己抓脱了,大概是在冷风中冻麻了,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直到恋人的体温把他带出自己的思绪。
“我之前竟然一直都察觉不到…每天回家只见你专心写小说。”诺顿轻轻拍着奥尔菲斯的背,自责涌上心头。
“那毕竟是别人的经历与艰辛,深陷其中只会让我觉得自己虚伪得恶心。虽然我现在也觉得我很恶心。哼。”微不可察的哼气声从奥尔菲斯苦笑的嘴角传出。
“不恶心。”诺顿抚摸着奥尔菲斯拧成一团的眉心,想要揉平它。他突然有些许明白当时奥尔菲斯跟他说想要通过小说引起社会对底层人民的关注的想法时,他多么认真与诚实。
“诺顿,”奥尔菲斯突然锁紧怀抱,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诺顿的胸膛,“你能活到现在,被我遇见,我是不是很幸运?”
“我能活到现在遇见你,不是我很幸运吗?”诺顿略有无奈地笑。
“过几天我们回城里吧。”虽然奥尔菲斯无法改变所有矿工家庭的命运,但他至少可以带走诺顿,尽管这样的行为让他愈发感觉自己是个自私鬼。
“再等等,奥尔菲斯。我们马上就要发财了。”诺顿贴着奥尔菲斯的耳朵低声宣布,生怕隔墙有耳听了去。
奥尔菲斯贴着诺顿的衣衫疑惑地抬起头,诺顿才发现他的外衣湿了。
“我父亲的好友留给我一份矿地清单,这其中有一个藏有金矿。我已经找遍了,这是最后一个地方。我今天发现一处特别的堵塞,如果不出意外,金矿就在后面。”
奥尔菲斯并没有回应,诺顿接着说:“到时候我们可以在伦敦买个房子,给你置办一个好的写字台,我还可以陪你去世界各地取材,去美洲找那个叫奥尔菲斯的反舌鸟。”以前诺顿只想要变得有钱,现在他可以憧憬在有钱后他要实现的事物。此刻,他脸上洋溢着幸福,奥尔菲斯被带动得破涕为笑。
“阿嚏”
“家里没暖气还跑出去,看你,感冒了吧。”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奥尔菲斯被吹得冰凉的双颊上。
“没暖气才要买更多的食物来御寒啊。”奥尔菲斯觉得手好像比往常更粗糙了,他拿开了诺顿的手,“怎么手破了?伤口这么深?”
“被石子刺破了,不要紧。”诺顿把手晾在那给奥尔菲斯端着看。
“我给你清理一下,上个药。”
诺顿像想起什么,“奥尔菲斯,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指了指奥尔菲斯那横贯手心蔓延至手背上的巨大伤疤。
“额…我…不记得了,可能年纪很小的时候弄伤的吧?”奥尔菲斯收紧了自己的拳头,背在身后。
年纪很小的时候?可是除非是特殊的瘢痕瘤,疤痕是不会随着人长大而变大的,这么大,真的是那时候就有?
诺顿满肚子疑惑,但看着奥尔菲斯一脸茫然的窘迫,也无意追问了。
又过了两日,瓦斯供应恢复了,诺顿也不再提早回家,他决心要尽快找到矿脉,带着财富让他们过上好生活。
当诺顿到达门口的时候,门缝的幽暗告诉他房间里并没有光。
“奥尔菲斯?”他焦急地推开门。
一个被团正均匀起伏着,传出微小的呼吸声。奥尔菲斯已经睡着了。
油灯被小心翼翼地提起,照亮奥尔菲斯的睡颜,他的眼球隔着眼皮毫无章法地转动,奥尔菲斯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诺顿想起这几天奥尔菲斯因为着凉,每天都有点疲惫,但所幸没有发热,应该过两天就无碍了 。
他低下头啄了一下奥尔菲斯干燥的双唇,用气息缓缓地讲:“晚安,奥尔菲斯。”他希望这个吻能给他的恋人带来好梦。
当准备换衣服的诺顿蹑手蹑脚地把油灯放在书桌上时,一个熟悉的本子进入了他的眼帘,里面还夹着一张纸。
伦敦…综…?后面是什么?好奇心驱使诺顿想要拿出那个纸条。但有什么记忆好像在告诫他不要碰。
啊!这好像是奥尔菲斯的日记本。虽然这个看着比他之前读的那本残旧,但是同一种样式。
差点就犯错了。诺顿想起那天的承诺,机警地抽回了手。
虽然他从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但他绝不会违背和恋人的约定,也不愿做能让恋人生气的事。
今天仍旧是奋力挖掘的一天,虽然那厚实的碎石障碍似乎还看不到尽头的样子,但诺顿心里仍旧欣喜若狂。工友到达后,他便换块地方作业,来掩盖自己的目的,但仍旧卖力,因为他兴奋得以至于充满干劲需要发泄。
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肚子没到中午就发出了抗议,他拿出奥尔菲斯给他准备的三明治,信步走到鸟笼旁。
他晃了晃撕下来的面包,“瞧,今天的面包粒里可有肉汁哦。” 但没有如愿以偿地等到金丝雀喜悦的鸣叫。
金丝雀耷拉着脖子,窝在鸟笼里,羽毛的光泽像是蒙了一层灰。
“漏瓦斯了!大家快离开!”诺顿迅速反应过来,他卸下鸟笼,抱着往外冲。
当到达矿洞外,诺顿把鸟笼安稳的置于地上,他伸出手指触碰金丝雀,小家伙阖着眼,无力地张了张嘴。
此时,矿场管理人员也发现不对劲,赶了过来。
“金丝雀还活着,但状态很差,应该是闻到瓦斯了。”诺顿跟对方解释道。
“那今天就先算了吧。”管理者若无其事地发着指令。反正员工不工作,他也不需要付钱。
“最近能不能别让这只鸟回去,它看着不太行了。”诺顿恳求地望着管理者。
对方瞥了一眼金丝雀“先办公室养着吧,还有别的鸟可以替换。”他也的确不会再把病鸟放回去了,如果导致员工借口偷懒或集体中毒,对矿场都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往常,诺顿或许会在矿洞外做一些把废料装车的活,但他今天越想着主矿脉越烦躁,只愿早点归家。
今天真倒霉。诺顿一肚子苦水,想向家里那人倾诉。
但打开门的瞬间,房间里的景象让他始料未及。
“奥尔菲斯!”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他,奥尔菲斯倒在书桌旁,双手煎熬地按着脑袋,呼吸十分急促,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他的双眼瞪得滚圆,像是看见了可怖的事物。
尽管自己出于惊慌中,诺顿还是抱住奥尔菲斯的身体,将他稳稳地带起。
“我们现在去看医生。”诺顿动了下手臂,好让奥尔菲斯有一个舒服的姿势。
诺顿不敢奔跑,他怕摔了怀中的人,风雪中,奥尔菲斯沉重的呻吟像一根根冰刺,扎在诺顿的心上。
刚走出村口一会儿,奥尔菲斯的气喘声突然变小,诺顿吓得放下他查看情况。
“我…没事。”奥尔菲斯把头缩进诺顿的脖子里,手也紧紧箍着他。
诺顿想掰开奥尔菲斯的手,查看他的情况,却掰不动,这的确不像病人的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老毛病?”奥尔菲斯缓缓地抬起头,他强撑着眼皮挤出一个自以为能让诺顿宽心的微笑。
“我带你去看医生。”显然诺顿不买账,他抱起奥尔菲斯就要往隔壁镇走。
“真没事。”说着他挣扎起来,诺顿在几乎要失去平衡的时候只能放下奥尔菲斯。
“只是头疼,不会死人的。”他拉着诺顿的手往家的方向走,他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诺顿拗不过他,只能被拽着走。
走了一会儿,奥尔菲斯回头注视着诺顿,“我真不需要看医生。”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似乎刚才的事没存在过。
“我不管,今天可以不看,但等我找到了矿脉,”诺顿突然意识到自己泄漏了秘密,警觉地环视周围,还好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视线指向他俩,他压低声音:“我要带你看最好的医生。”
“好好好。”奥尔菲斯应付着,把诺顿扯进家门。
“你告诉我,这几天你看着有点疲惫,是不是头疼的原因?”见识过奥尔菲斯感性的崩溃后,诺顿开始怀疑奥尔菲斯也是一个演技很好的人。
“是有一些头疼,但没有今天那么严重。可能就只是之前着凉了。”奥尔菲斯歪着头,眨了眨眼,面色诚恳地回答。
一直鼓囊着的皮球最终还是泄气了,诺顿知道现在就算他把奥尔菲斯绑去医院,也没办法接受治疗。他弯腰环住奥尔菲斯,头发在对方的锁骨磨蹭。“我赚到钱,就带你看病。”
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这是诺顿在这惨痛的人生中得到的最大教训。
(26)
6
行李箱的金属边缘触碰的声音把诺顿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循声望去,奥尔菲斯在柜子旁边蹲着,柜子里原本满当当的书和本子空了一小半。
“你要去哪?怎么收拾了那么多东西?”
“我要去伦敦和出版社编辑见面,讨论一下新书的事。”奥尔菲斯把箱子的金属扣合上,“然后之前不是说打算搬去伦敦吗,我这两天先租个可以两个人住的房子,顺便带一点东西放那,到时候搬家轻松一点。”
诺顿翻滚身子坐起,“好吧,那我跟你一起。”
“你不怕你的矿脉被别人提前找到了?”奥尔菲斯提出了一个诺顿无法反驳的质疑。
“可是你的身体…”
“我已经没事了,这两天都没头疼。” 奥尔菲斯一脸轻松地开起了玩笑,“而且在伦敦,被送去医院不是很方便吗?”
诺顿却被这玩笑话狠狠刺激到了,他站直身子,拉高声音,但仍旧不舍得对奥尔菲斯说话大声,“你万一倒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了呢?这里到隔壁镇的路上可没人把你送去医院。而且你晕在旅馆里也没人知道啊!”
没预料到玩笑会让诺顿如此生气的奥尔菲斯,下意识抬手抚上他紧绷的面庞,然后奥尔菲斯灵光一闪,仰头凑近诺顿的脸,用舌头撬开了他唇齿,起先诺顿还想抵抗这带有说服意味的吻,但最终还是沦陷在对方柔软的攻势中。
“你每天下矿井,那么多可能的意外,比犯头疼要危险几百倍,我也会担忧你的安全,但你不会放弃挖主矿脉的机会,更不会允许我陪你,不是吗?”严密的逻辑配上温柔的视线,使诺顿差点就要哑口无言。
“…能跟下矿比吗?和你去伦敦,我自己又没有危险。”诺顿语气弱了不少,一是因为差点被方才的吻攻陷,二是因为自己的反驳有漏洞。
“那你放弃找矿脉,我们今天一起走。我不在乎过上好日子,我不想再看见一次你生命垂危的样子。”推理小说作家又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漏洞呢。
诺顿还想挣扎,“…放弃的话,怎么付治疗头疼的费用。”
“如果你出事,命和钱都没了。别跟我提不一定出事这种话,我说过,头痛导致生命危险的几率比你下井低多了。”
听完奥尔菲斯的这一番话,诺顿连张嘴的冲动都被磨灭了,他失落地站在原地,一副委屈的样子,看得奥尔菲斯良心发痛。
奥尔菲斯拍了拍诺顿的头发,“好啦,别担心我,我后天晚上就回来了。”然后他整理了一下因为接吻而被挤乱的领结。
“那我至少要陪你走去车站,也要去车站接你。”这是诺顿最后的坚持。
“好,好。不过我不知道我会搭哪一班火车回来。”
“我提早下工然后去等你。”
说完,诺顿握住奥尔菲斯的手腕,拉近自己,猛烈地入侵了奥尔菲斯方才让他节节败退的伶牙俐齿,奥尔菲斯也不恼,由着对方疯狂地亲吻自己,直至喘不过气。
看着恋人宣泄情绪完后仍然气鼓鼓的模样,奥尔菲斯心里觉得可爱,但脸上不留痕迹。他低头再次整理了一下领结,“那出发吧。”
煤灰与湿气笼罩着,陆地和天空的边界模糊不堪,看着这样的天色,诺顿似乎想起一件事
“伦敦,大家称它为雾都…”他恍然大悟,“那不就是经常看不到星星?和这里一个鬼样?”
“嗯,你想观星?”
“你上次教我认星座,我只认了猎户和天琴。这样下去我几年都认不全。”诺顿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宁愿一辈子都认不全,因为他喜欢观察奥尔菲斯双眼兴奋地给他解释时的模样,那一刻奥尔菲斯满眼星辰。
“我买本天文学书给你讲?书上的星座还有连线,易于理解。”
“没有那种氛围了。”诺顿言语之间充满着沮丧,但转念一想,“不过去别的地方取材的时候,可能有机会?”
奥尔菲斯拍了拍诺顿的肩膀以表安慰,“对,总会有办法的。”
目送奥尔菲斯坐上的火车驶远后,诺顿飞一般的奔向了矿地,但他还是迟到了,是他自八岁成为矿工后的第二次。
寻找主矿脉的进展并没有多好,无论他已经疏通了多少碎石,被石块堵塞的通道似乎总看不到尽头。午饭的时候他出了矿洞,因为他一直牵挂着奥尔菲斯,只好去看那只长得像奥尔菲斯的金丝雀以平复自己的想念之情。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一间仓库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在这工作了快四个月,从未见过那个仓库开启,好奇心驱使下他走近了那个仓库。
“喂,这里不准靠近。”严厉的声音呵止了诺顿,他转头看到一个保安似的人物站在仓库附近。
“这里面是什么?”只见那人人高马大,一脸来者不善的横肉,不想惹麻烦的诺顿乖乖地后退了几步。
“无可奉告。”对方一板一眼地回复,手里的棍子被捏得紧紧的,手上青筋暴出。
这绝对放着炸药。鼻子灵敏的诺顿闻到了空气中若有如无的硫化物的味道。
诺顿在先前的矿场接触过炸药,初来这个矿场的时候还奇怪为什么完全没有炸药的影子,现在看来是因为遭遇陨石,地质情况差,炸药被暂停使用了。
要是用炸药,是不是就可以更快得到那些黄金了?但这个家伙看着不好对付。
诺顿只好先作罢,大步朝办公室的方向走了。
办公室里空空如也,不仅没有金丝雀,也没有工作人员。
连吃两次瘪的诺顿悻悻地离开了,但没走多远,管理者就叫住了他。
“坎贝尔,”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看上去刚从外面回来,穿着厚厚的皮衣,脸上满是油腻,“我记得你之前的雇主引荐信里提过你有用炸药的经验。”
诺顿摘了头盔欠身,礼貌地回应:“是的,先生。”
“我们打算用炸药疏通矿洞,搬运和引爆这些活就交给你了。”
这是个好机会,应该能顺一些炸药走。诺顿欣喜若狂,尽管火药引爆的凶险可以让人四分五裂,诺顿不是没见识过,不然在以前的矿场哪能轮到他接触火药呢。
“放心交给我吧。”诺顿的瞳孔兴奋地颤抖。
“过几天你来那间仓库拿炸药,我会和看门的说。”管理人员吩咐完挺着肚子离开了。
两天后的下午,诺顿比正常下班时间还早了一个小时就离开了矿地,他急匆匆地往火车站赶,没有奥尔菲斯的生活,简直度日如年。
晚上有三班火车会从伦敦经过这里,他对于奥尔菲斯会在哪一班火车上毫无头绪,只能坐在站台前端的椅子上静静等待。每一趟火车到达,他都会像寻觅榛果的小松鼠一样从火车头跑到尾,期待奥尔菲斯的身影。
第二班火车开走后,诺顿无精打采的缩回椅子上,他开始忧虑,奥尔菲斯会不会真的在伦敦遇到什么事了。
正当他脑补了奥尔菲斯可能遇到的第一百零八种危险的时候,他听见了第三班火车的汽笛声。这次他在火车刚驶入车站的时候就飞奔起来,透过窗一个个车厢地朝里望去,火车将将停稳,他就找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奥尔菲斯。
奥尔菲斯还没走下阶梯,就被一把抱了起来。
“奥尔菲斯!”诺顿激动地唤他的名字,“我好想你!”
奥尔菲斯默默摘掉快被震落的单片镜,将眉心挨在诺顿的肩上,声音闷闷的,“我也想你。”
他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昨晚和前晚都在看租房广告,现在有点疲倦,我们快回家吧。”
“走,回家。”
此时夜晚没有什么云,稀薄的雾霾下,寥寥几颗星陪同月亮寂寞地挂在天上,
“Vega是一颗很亮的星,对吧?我现在能看见它吗?”诺顿不顾脚下的路,仰着头朝天上望去。
奥尔菲斯抬头确认了一下方位,没有银河和猎户座的帮助,他需要依靠方向和天文知识来找到星星。
“的确是最明亮的几颗星之一,不需要极清澈的夜晚就可以看见。”奥尔菲斯的话匣子再次被打开了,“除了天气因素,观特定的星地理位置与时间也很重要。在一个固定区域里,部分星只会在一年特定的季节里的特定时段能被看见,在英国甚至看不见一些南方星座,比如南十字星座。幸运的是,Vega在北纬51度以上的地区全年都在地平线上。”奥尔菲斯一边解释着,同时大脑里快速地推演Vega的方位。“Vega在那里。你看这个方向。”
“看见了!”诺顿开心地蹦了起来。“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在北纬51度以北,这颗星就一直在天上陪伴着我?” 诺顿稍微懂一点地理,他知道英国本土大部分都在这个纬度之上。
“嗯,可以这么说。”
诺顿双手挽住奥尔菲斯,贴上奥尔菲斯冰凉的脸颊,“你上次跟我说过,Vega,是代表Orpheus的天琴座里最亮的星。以后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想象你是这颗星,一直陪着我。”
下一秒诺顿的脸湿润了,他慌了神,“奥尔菲斯?”
奥尔菲斯低头擦拭着泪迹,带着哭腔细诉,“你是不是意识不到你经常说一些很浪漫的话?”小说家先生在这点甘拜下风。
“可是…我说的就是我心里所想。”
听罢奥尔菲斯哭得愈发厉害了,他抽泣着咬住了诺顿的嘴角,再到听一个字从诺顿嘴里流出,他的心就会融化。
诺顿手足无措地拍奥尔菲斯的背,他了解奥尔菲斯的感性,但也没意料到恋人之间的情话也总能让他痛哭流涕。
“奥尔菲斯,你给我讲讲Vega在中国的故事?还有希腊神话Orpheus的故事?上次你还没开始,就被流星打断了。”诺顿觉得奥尔菲斯讲故事时的投入能把他自己带离情绪化。
像负了某种义务一样,奥尔菲斯果然停下啜泣,用衣袖拭干眼角,答应道:“嗯。”
“Vega在中国被称为织女星,上次你见到的在银河另一端的星,我们叫Altair,在中国则是牵牛星,这两颗星分别代表了两个神话人物,织女和牛郎。织女本是神界的人,而牛郎是凡人,在她一次来人界的时候和牛郎相爱了,便待在人间,生儿育女,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后来织女的家人找到了她,要将她带回神界,牛郎想去追回她,但织女的家人在天空上划出一条波涛滚滚的银河。牛郎无法过河,只能在河边与织女遥望。最后他们坚贞的爱情感动了喜鹊,喜鹊们甘愿用身体化作桥让他们相见。织女的家人无奈,于是允许他俩每年在喜鹊搭的桥上见一次面。”
诺顿认真的听完,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奥尔菲斯!你不会其实是某个家族的小少爷吧。”
奥尔菲斯莫名其妙只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我家人放我在外面流浪?”
“万一呢?可能是你小时候被拐走了?然后你不记得了。”诺顿认定如果真是如此,那奥尔菲斯身上不同于贫民的气质就得到了解释。
“你是不是今天摔了脑子。”奥尔菲斯拿开诺顿的头盔就要一顿检查。
诺顿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 “他们要是找到你,会不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还好到时候我应该就有足够的资产雇人把你夺回来了。”
奥尔菲斯微微蹙眉,抿了抿嘴唇,“我不会被抢走的。”
“天知道,万一那些保镖都跟仓库那个保安一样壮实呢?”诺顿回忆起前天在炸药仓库遇到的那个彪形大汉。
“保安?”这条信息被奥尔菲斯敏锐地捕捉到了。
意识到自己差点泄漏炸药的事,诺顿惊慌失措地转移话题“你还没讲呢!Orpheus的故事!”
“哦哦,对。”
“Orpheus有一个妻子,叫Eurydice。Eurydice在婚礼时被毒蛇噬足而亡。Orpheus深爱着Eurydice,以活人之躯冲入冥界,想带回她。他依靠着自己超凡入化的琴艺感化了地狱的看门三头犬,亡灵们听到了他的诉求也痛哭起来。最后他来到了冥王和冥后的宝座前,献上优美的琴声及歌声,冥王和冥后受到感动,同意他将Eurydice带回,但是有一个条件,他在穿过冥界大门前绝不能回头看Eurydice。如果Orpheus回头了,Eurydice就会永远离开他。在冥途将近之时…”奥尔菲斯停顿了。
“他回头了?”
“对。”
诺顿单眉上挑,十分不解,“他傻逼吗???他为什么回头?”
“关于他回头的原因,有不同版本的流传。有说是因为他一直听不到Eurydice的声音,甚至是她走路的声音,所以他想确认Eurydice是不是跟着。也有说是Eurydice让Orpheus回头,因为她觉得Orpheus一直没有看她,她受到了冷落。”
诺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可是不管什么原因,Orpheus应该知道他一回头就会失去一切吧。这完全不合逻辑。”
奥尔菲斯歪头思忖“有一些人对Orpheus回头的行为给了自己的见解。有的人认为:Orpheus是一个诗人、艺术家,所以他选择了保留与爱人的回忆,而不是爱人本身。这不是作为恋人的决定,而一个诗意的选择。”
“保留回忆和共同生活有冲突吗?”
奥尔菲斯摊了摊手,“当失去了一件东西的时候,它就变得无可替代了。”
“这是诗意????”诺顿快被这个理由气疯了,“艺术家是不是有毛病?”
“或许吧。”奥尔菲斯继续说“还有人认为:是Eurydice让他回头的,她看透了Orpheus的虚伪与自我感动。”
“为什么会觉得Orpheus虚伪?”诺顿觉得除了回头的行为,Orpheus愿意下地狱寻妻,真挚且勇敢。
“唔,柏拉图在会饮篇里讽刺Orpheus不愿意以自己死亡下冥界找Eurydice,而是以投机取巧的方式进入地狱,这样的行为是懦夫而不是勇者。可能那些认为Orpheus虚伪的人和柏拉图怀有相似的观点?”
“这样啊。这个理由稍微合理一点。”这个解释没有‘诗意’那么气人。
诺顿转念一想,奥尔菲斯自己对Orpheus会是什么看法呢,问道:“那你呢,你是怎么理解的?”
“我…”没有预料道诺顿会关心自己对故事的看法的奥尔菲斯愣住了,之前一直都是他询问诺顿。
其实他自己过去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沉默了许久。夜色中,诺顿倒着行走,一直盯着奥尔菲斯,盼着他的答案。
又过了许久,奥尔菲斯突然眉心微蹙,动了动唇,停在了路中间。
“冥界有一条名为Lethe的河,”他缓缓地发出声音,“每一条下到冥界的亡魂,都要饮用Lethe的河水,河水会清除他们的记忆,以便转世。”
“所以…”奥尔菲斯停顿了一下“Eurydice已经不再是Orpheus的Eurydice了,她没有和Orpheus相爱的记忆,无法面对Orpheus,跟他再次一起生活。所以她一次次恳求Orpheus回头。”叙述完了自己的见解,奥尔菲斯对上了诺顿的双眼,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如果是这样…好像是没有办法了。”诺顿接受了这个解释。
“你会认为Eurydice自私吗?”
“怎么会呢?Eurydice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呀。说起来,这整个神话故事都在展现Orpheus的勇气与爱,对Eurydice的想法我们无从得知。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说,我不会觉得她自私。”
关于Orpheus的讨论告一段落,诺顿牵起奥尔菲斯的手朝村子望去,此时夜已经深了,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微弱的光。
“伦敦是不是很热闹?”
“晚上会有不少酒吧营业,不会像这里这样安静。”
“这次你离家后我才发觉,从矿场走回家的夜晚,真的挺寂…唔”
诺顿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因为他被奥尔菲斯用唇齿狠狠地缄默了。
7
“勤劳的诺顿,管理员叫你出去。”
“来啦!”诺顿从到达矿场的那一刻就在等候这个时刻,因为今天是定好的利用炸药疏通的日子。
他按照管理员的吩咐,来到了仓库前。
再一次面对这位壮汉,不同于上次的慌张,诺顿彬彬有礼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您好,我叫诺顿·坎贝尔。管理员先生通知我来取火药的。”
“那位先生跟我说了。我已经提前把定好的量放在门口了。”那位壮汉依旧死死捏着棍子,也许是上次的见面让他多了几分戒心。
“多谢您。”诺顿倒是游刃有余,他并没有打算在保安监视的仓库里动手脚。
他把炸药装好了车,推着它朝矿洞走去。
到了卸货的时候再偷偷运一部分藏起来,这是诺顿的计划。毕竟他在炸药作业的时候,是不会有其他工友在旁边的。
“嗯?”察觉到脚步声,诺顿急忙扭头,“您怎么跟过来了?”那个壮汉正提着棍子,跟在诺顿的后面。
“我看着你运到指定地点。”
“...好。”诺顿忽觉自己计划要泡汤,但仍旧维持神色不变。
在壮汉紧逼的视线下,他们来到了指定地点,他边从车上往坑道堵塞处扛炸药,边试探性问到:“引爆炸药有危险,您要不先离开?”
“等你布置完后准备开始点燃了,我再走。”
“好的…”诺顿捏了一把冷汗,这意味者,只要再壮汉离开后的短时间内没有引爆炸药,就会招致怀疑。
如果被直接撵出矿场,那就再无可能得到金矿了。诺顿只好作罢。
这次爆炸作业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得以全身而退,没有受伤。
今天诺顿在矿场待了比平常还久的时间,因为身上浓烈的火药味儿让诺顿发愁,回到家奥尔菲斯肯定能察觉他接触了炸药,定会竭力阻止他继续工作。他只能在矿场待到奥尔菲斯入睡。
但最后他也没敢就这样踏入家门,他从澡堂附近人家的晾衣杆上摸了一件还算合身的工装,在洗漱完毕后,去河边清洗换下的衣服,将它挂上方才的晾衣杆。
希望这样奥尔菲斯不会发现吧,发现了就说,只是搬运,没有参与操作。诺顿心里打好了算盘。
房门被轻轻打开了,烛光轻轻摇曳,奥尔菲斯在床边的影子拉长。
“奥尔菲斯?你还没睡?”诺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嗯,马上睡了。”奥尔菲斯背对着蜡烛,光线照不清他的表情,他正在系睡衣的纽扣。
然后,他掀开床上的被子,面朝墙壁卧进被窝,闭上眼睛。
“你是谁?”诺顿身体僵直地站在门口,唇齿颤抖着。
奥尔菲斯略显惊讶地睁开眼睛,翻身看向诺顿。
“你究竟是谁?”诺顿一片混乱,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拥有着和奥尔菲斯一模一样的五官声音身材甚至是伤疤的人不是他的恋人,但这种情况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虽然思维如层层蚕丝一般凌乱,但诺顿还是从中间剥离出来了一个有别于直觉的具体依据,“奥尔菲斯会和我道晚安。”他恍然大悟,“那次很晚还独自待在河边的,也是你!”
奥尔菲斯的眼角张得更开了,又很快眯了起来,嘴角漏出一丝微笑“不错嘛,看来你对奥菲是有几分真心。”
他从床上单手支撑起身子,将双脚平放在地上,偏头瞧着诺顿。桌上的烛光照亮了他的脸庞,诺顿才看清此人的眼神,冷漠如几尺寒冰。
那人仿佛卸下了伪装,视线里突然满是嫌恶,但还是保持着微笑“作为你的奖励,我告诉你吧,我马上就要带奥菲走了。”
“什么?!”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新的一轮冲击又让他七荤八素,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奥尔菲斯,摔在奥尔菲斯的脚前。
奥尔菲斯聊有兴致地观察诺顿的反应,“你不会再见到他,而他…”他笑容带着几分轻蔑,“甚至不会记得你。”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后几个字。
“你不能带他走!!”诺顿声嘶力竭地大喊,尽管诺顿还没弄明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知道跟他说话的这具身体确确实实是奥尔菲斯的,这位陌生人有能力带走奥尔菲斯。“为什么不会记得我?”但诺顿不明白这个人因何可以信誓旦旦坦言奥尔菲斯会忘记他。
奥尔菲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接着说:“我不是有意棒打鸳鸯,但如你所见,奥菲的身体快支持不住了。”
“你是说他头痛?”
奥尔菲斯轻挑眉毛以示回答正确。
“我马上就要找到矿脉了,等我有了钱我就带他找最好的医生,” 诺顿慌忙解释道:“大概只要再过几个星期,你带走他只会延误治疗,你不能带走他。”
奥尔菲斯一幅鄙夷的表情,半耷拉着眼皮,“且不说最好的医生能否包治百病,奥菲的问题出在精神层面。”
“精神层面?”诺顿懵了,矿井生活中精神出问题的人他见过不少,多数表现为产生幻觉,胡言乱语、过度警觉、自残,可是奥尔菲斯并没有这样的症状。
“唔,该怎么跟你解释呢?我可没有奥菲那种叙事能力。”奥尔菲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奥尔菲斯摊开两只手“我们俩现在的情况算一个身体两个灵魂,”说完他扣上双手,“但我们曾经是一体的。”
“11岁的时候,我的养父母被残忍杀害了,一群卑劣的下等人闯入了我的庄园,掳走了我和我妹妹,惨无人道地折磨我们,最后我们被迫分离。”奥尔菲斯叹了一口气“与妹妹分离后,我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痛苦折磨着我,但我不想屈服就此放弃生命,这个时候我的灵魂就分裂了,我继承了所有过往的记忆。而奥菲很幸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哈哈。”他咯咯地笑了出来。
“但这样也好,因为我无法适应社会生活,到现在为止,日常的与人交流和维持生计就靠奥菲了。”奥尔菲斯注意到诺顿悲悯的目光,突然面色阴鸷,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诺顿连忙移开自己的视线。
原来奥尔菲斯经历过这么多。尽管奥尔菲斯失去了痛苦的记忆,但诺顿还是止不住心疼。
“我想方设法从恶人手里逃了出来,跑进了孤儿院。自此之后我和奥菲就这么相安无事的活着。额,‘相安无事’这个词不准确,奥菲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想他知道,我不能让他想起以前的事。”
“我能理解你想保护他的心情。”诺顿盯着地板,脑海里全是奥尔菲斯的面容。
“呵”奥尔菲斯突然笑了出声,但他没有说什么。
诺顿思考着:头疼是精神问题,过去的经历导致了精神问题,那么…
“奥尔菲斯头疼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诺顿尝试从刚才的对话中推出重要点。
“没错。他的记忆正在恢复,所以他才头痛欲裂。”
诺顿抬起头望向奥尔菲斯,眼里一片赤诚,“如果这样,那我更应该让他待在我身边,我会照顾他,陪伴他渡过难关。”
奥尔菲斯阴冷地嘲笑:“他恢复记忆的话,他会完全崩溃的。”他看着诺顿困惑的模样,不慌不忙地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你别急,接着听我说。孤儿院待了几年,他就进入社会自己打拼。这个蠢蛋居然对下等人心生怜悯,竟然开始写小说,妄图能以此改变他们的生活。但只是写小说并不足以糊口,他在各种报社里打工,还专门挑那些与贫民有关根本无人在意的新闻来写。生活真的太糟了,他赚的钱连几瓶普通的化学试剂都买不起。”
“期间,他接到了一个黑帮人口贩卖的情报,竟然要潜入黑帮调查,意图曝光这条产业链。很快他就被发现了,被关押的日子,结识了一女孩儿。那个女孩儿生性倔强,不屈不挠,最后在奥尔菲斯眼前被活活打死了。”
听到这里,诺顿瞪大了双眼,似乎已经能看见当时奥尔菲斯撕心裂肺般的悲痛。
奥尔菲斯倒不以为然,“还好奥菲有点脑子,他通过一些方式向外界传递信息,最终他获救了。这段经历大概是与之前和妹妹遭受虐待的日子过于相似,他在医院的时候过去的记忆逐渐苏醒,症状和现在是一样的,间歇性头疼,做噩梦,梦见以前庄园里那场屠杀。所以我给他喝了我自己研制的药剂,让他再次完全失忆。”
诺顿打断了他,“等一下,照你所说,他恢复记忆是由于相似的悲惨经历。可现在他并没有遭受这么巨大的痛苦。还有,你听上去并没有从医经验,你自己做的药,不会对奥尔菲斯有伤害吗?为什么你能断定恢复记忆不是一条更好的选项?”
“他现在是没有处于苦痛之中,相反,他正感受着爱,来自你的爱。”奥尔菲斯掩面放声大笑,“正是因为爱,他的记忆要再次冲破枷锁。”
“你想问为什么?”他笑得愈发疯癫,捂着脸也掩饰不住颤抖的发丝显露出的疯狂,“他曾经也拥有过的啊,来自家人的爱。你的爱唤醒了他记忆深处关于家人的情感,可他的父母在那场屠杀里死去了,妹妹下落不明。”
带着玩味的笑容,奥尔菲斯坐在床上俯视诺顿瘫坐在地上五味杂陈的表情,诺顿的面容早已扭曲,臼齿死死咬合,头发被揪得凌乱。他和奥尔菲斯的爱情竟然是导致奥尔菲斯头痛欲裂的真凶。
“你知道吗?神话中Orpheus是怎么死的?”奥尔菲斯张开五指撑着脸颊,嗔笑道“他沉浸于失去Eurydice的悲痛中,无力抵抗酒神Dionysus的信徒,被他们分尸了。”
他正色道,“对于奥菲来说,过去的记忆只会打垮他。Don't look back, 不要面对过去,这是唯一能救赎他的方法。”
诺顿强忍怒意,“你不能替奥尔菲斯做选择!按你之前所说,奥尔菲斯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就被你强行灌药了,你也没见到他真的被打垮,不是吗?”
“你愿意让奥菲冒这个风险?”奥尔菲斯一手随意地支着身子,轻描淡写地问。
这句话击中了诺顿的软肋,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替奥尔菲斯承受所有,“……但用莫名其妙的药剂让强迫奥尔菲斯不知情就失忆,我不能认同。”
“荒唐!失忆是一种恩赐。”奥尔菲斯仰起头,语气带着一分哀伤。
他再次俯首盯着诺顿,“你爱奥菲,无非是被他那天真可笑的秉性所吸引。”他一脸嘲讽,反唇相讥:“你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奥菲能一直保持善良热忱,这些最无用的品质?我告诉你,不过是因为他失去了痛苦的记忆罢了,那些下等人对他所做的恶事,他都忘记了。”
“你爱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一片幽魂,诺顿坎贝尔。”
“你住嘴。”诺顿怎能容许任何人侮辱挚爱之人的灵魂。“你根本没允许他接受自己的记忆,你用你那该死的药剂控制他。”如果对面这副身体不属于奥尔菲斯,他定会将他揍至一句恶言都无法吐露。
“奥尔菲斯被你强行洗去记忆后,面对这个他一无所知的世界,像婴儿一样无助,但无依无靠的他到现在仍旧保持着这样的性格,甚至还怀着同样的梦想。”诺顿双眼饱含热泪,“他不是幻影,他有一颗真挚的心。”
奥尔菲斯眼眶睁大,眼球轻微抖动,显得略有惊愕,但过了几秒他又泰然自若道:“那不过是运气罢了,再重来个几次,大概他就不会这样了。”
“再重来几次?他会疯了的!”诺顿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冲了上去狠狠揪住奥尔菲斯的领口。
奥尔菲斯被欺身压在床上,但依旧气定神闲,“这是我的身体。”他从一开始就无意和诺顿商议,只是通知他。
仿佛一块木板,诺顿被奥尔菲斯的话死死地钉在原地。
他的确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阻止。
诺顿无力地垂着头,温热的泪水坠落在奥尔菲斯的脸上,“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带走奥尔菲斯。”
他含糊不清地讲,“我不会阻止你清除他的记忆,”他愈发哽咽,绝望地抽着鼻子,“他失忆后,我也不会介入你们的生活。我只愿能看到他,能远远看着他,作为邻居,什么都好。”
他松开了紧握奥尔菲斯领口的双手,把头深埋进床,“我拿到矿脉的钱后,我会暗中想办法以什么名义送给奥尔菲斯,请你能带他去接受治疗,或者,你觉得怎么样能对他好就怎么花。”
随后,他又模糊地念叨了几句,奥尔菲斯也听不清了。
此刻,奥尔菲斯只觉得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如万蚁噬心。他平稳着气息,摸上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这也是你的心,所以才有如此痛楚吗?】
“好,我不会带奥菲走。”奥尔菲斯阖眼,言语间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妥协。
诺顿从床褥中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奥尔菲斯。他的眉眼和鼻子一片红肿,泪水糊了一脸。
奥尔菲斯嫌弃地推开诺顿,“你切记,不能让奥菲知道我的存在。”
“好…好…”诺顿匆忙答应。
奥尔菲斯睡去后,安详的神情再次覆盖他的面容,这是属于诺顿的奥尔菲斯独有的。
诺顿凝望着他的睡颜,由如自己那次脱离生命垂危后的上午那样。只是这次,他深知,他再无可能拥有奥尔菲斯的爱。
但是,他无怨无悔。
8
书桌上的蜡烛更换了几次,他彻夜未眠,能近距离注视奥尔菲斯的每分每秒都应珍惜。若不是希冀于金矿能给予奥尔菲斯安稳的未来,他宁可旷工也要留在奥尔菲斯身旁。
烛火摇曳,面部的阴影随之轻舞,光线流连于奥尔菲斯的眉眼,幻化为一只小精灵,在睫毛上跳跃,似乎把它当作奏乐的琴弦,诺顿仿佛能听见乐曲,优美悦耳,如吹入深谷的微风,激起死水的涟漪。一曲完毕,小精灵攀上俊秀的鼻梁,奔向鼻尖,奋力一跃,落入柔软的唇瓣,消散于奥尔菲斯的吐息中。
奥尔菲斯的气息起伏渐渐变大,是清醒的前兆,诺顿连忙掐灭蜡烛,卧入床铺。
奥尔菲斯睁开双眼,诺顿的背影映入眼帘,熹微的天光伴随尚未消逝的夜色朦胧了他的轮廓。奥尔菲斯伸手探向烛台,温热的触感使其一惊,他悄无声息地缩回手。
随着塔楼的钟声响起,诺顿从床上支起身子。奥尔菲斯也停下手中的钢笔。
“早上好,诺顿。”依旧是那幅无比熟悉的温和微笑,但和刚认识那会不同,带着恋人的缱绻。
诺顿径直走到奥尔菲斯桌前,一声不吭将对方按入怀中。尽管这种行为会引起奥尔菲斯的察觉,但他无法克制。
诺顿的呼吸游走在奥尔菲斯的发丝间,他贪婪地嗅着他的气味,胡乱摩挲着对方的脊背,感受他的心跳。若是以往,这样温馨的接触只让诺顿觉得甜蜜,但此时他心头的苦楚就快溢出,刚才的笑容,他还能看见几次?他不敢让奥尔菲斯瞧见自己的脸,因为自己的情绪已要隐藏不住。
察觉到恋人的异样,奥尔菲斯询问道:“怎么了?是挖掘出问题了吗?”
“没有。马上就会找到。”
奥尔菲斯揉着诺顿的头发,温声细语:“就算找不到也…”
但被诺顿严肃地打断了:“一定找的到。”找到金矿,是诺顿仅有的希望。
两人又紧紧相拥了很长一段时间,谁也不愿放开,仿佛要在对方身上扎根。
最终还是诺顿先放开了手,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可能还有残留的火药味,又怕这莫名的留恋以致奥尔菲斯生疑。但奥尔菲斯双手却仍然像绳索一般紧紧地搂着他,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缠绵中。又过了一会儿,奥尔菲斯才意识到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早已卸去,慌忙地松开了手。
“打扰你上工了,不好意思。”
“没事。”诺顿背过身去,解开睡衣纽扣,不敢再对上奥尔菲斯的面庞。
“诺顿,我爱你。” 这是诺顿打开家门之时,身后的奥尔菲斯向他说的话。
“我也爱你,奥尔菲斯。”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在下眼睑扩散开来,诺顿只能背对奥尔菲斯,他的心被炙烤般灼痛。
矿场那边的计划仍旧落空了,仓库的看守今天也死死地紧随着他,诺顿没有任何操作空间。
他之前趁奥尔菲斯熟睡的时候偷偷拿走了一件干净的工作服,用以更换,他清洗完毕后换上新衣服,又回矿场在废料堆里滚了一圈。
他在门附近放慢脚步,颤抖地握着门把手。
奥尔菲斯会发现我身上的火药味吗?或者更糟糕,他还会记得我吗?
复杂的情绪野蛮地在脑中滋生,如同藤蔓延伸,禁锢着自己的右手,迟迟不能打开家门。
最终,对于奥尔菲斯的思念驱散了犹豫,促使他打开了房门。
只要还能看见他,就足够了。
房间左侧空荡荡的,仿佛奥尔菲斯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除了那台由他制作的书桌。
“奥尔菲斯!?”诺顿失声惊叫。
他扯开衣柜门,跪在床边朝床底望去,失魂地四处乱窜,妄图能寻到他的恋人。
然而,仅找见书桌上的信,和装有奇怪液体的玻璃瓶。
淡黄的纸张上面是诺顿熟悉的字迹,一部分墨迹晕开了。
致我挚爱的诺顿:
我没有勇气当面跟你道别,也无法请求得到你的原谅,原谅我的欺瞒,我的自私懦弱,不辞而别。若能另寻他法,我绝不愿离开你,更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我是一个失忆症患者,一直维持写日记的习惯。根据日记,我曾经没有11岁以前的记忆,至那时起直到两年前我都维持着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两年前,不知为何我被黑帮囚禁,最终逃脱住进医院,在医院接受治疗一个月后,我完全失忆,当时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头部受到重创导致的。除了长期记忆的丢失,也发生过短期记忆的遗忘,我偶尔会“跳过”某几个小时,甚至某几天。
这些本该在和你在一起之时就告知你,但我一时糊涂,畏怯你因此改变心意。并且我心存侥幸,认为自己仅需保护头部不再受创,就不会再次完全失忆。但我赌输了。这次去伦敦,我拜访了当时治疗过我的医生。当了解我当时失忆前的症状之后,我发觉那和最近的状况完全一致。大概,我很快要忘记你了。
失去的经历与感情该如何弥补?我甚至可能不再是你所爱的模样。在知悉你的一往情深之后,我不愿你一辈子守着过去的幻影,所以我只能选择,在我还是现在的我的时候,离你而去。
我在伦敦取出了一部分存款,假若你最终没能发现矿脉,我希望这笔钱能帮助你换一个新的 生活,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我很抱歉,诺顿。
奥尔菲斯
纸上的墨痕被诺顿的泪水晕的更开了,伴随着他的懊悔游散在信纸上。脱力地倚着书桌,诺顿此刻才明晰,奥尔菲斯那晚的恸哭并不完全出于感动,他每次以唇封缄,都是因为自己提及分离时对他的惦念。
奥尔菲斯把诀别隐藏于对Orpheus和Eurydice的解读里,匿伏于他给予自己的亲吻里,掩埋于今日出门前的告白里。
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我到底跟那个傻逼王子有什么区别?我比他更糟,这不是第一次疏忽。诺顿无情地嘲讽自己的愚蠢与无知。
和奥尔菲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甚至没有看着他的脸。
诺顿只庆幸,当晚奥尔菲斯询问他是否觉得Eurydice自私的时候,他的回复不会使奥尔菲斯良心煎熬。
眼泪渗透了纸张,映出了纸张背面的痕迹,他将信纸翻面,发现有另一种字迹,不同于奥尔菲斯的细致娟秀,它的笔锋潦草狂躁。
奥菲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我也澄清一下吧,尽管我并不欠你什么解释。虽然我可以感知奥菲生理上的经历,但只能是我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我都沉睡在意识深处,他找医生的事我并不知情。除此之外,我与他虽是一体,但我们没有心理上的连接,我无法直接得知他内心所想,对他心思的了解大多来源于日记阅读。
为防止他了解过去,我曾经销毁过他在医院时的日记和医生对他病情的详细记录。他能拿到的不过是那些庸医给出的出院通知书上的诊断与建议,我本以为奥菲不会联想到他现在的症状会和失忆有关。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谨慎和敏锐。
我猜你不会用奥菲的钱,所以我拿走了。另外,如果你很痛苦,这瓶药是最近研制的改良版,仅清除最近一个月的记忆。这样你可以遗忘他,但生活不会被影响。很可惜新药不适用于奥尔菲斯,因为他还有那些正在恢复的过去记忆需要被消去。
p.s.他这个月的日记也会被我处理,毕竟这不在我们的约定内。
诺顿把信小心地折叠好,收进胸口上的口袋,然后他抓起药瓶。
哐啷,玻璃炸开成碎片,四分五裂的落在地上,灰色的液体扩散开来。
我一定会找到你,奥尔菲斯。
9
今日隔壁镇的最后一班火车早已驶离,心思缜密的奥尔菲斯定已离开了这片区域,现在跑去火车站也于事无补。
他会去哪呢?出于奥尔菲斯的工作需要,他应该定居在伦敦,虽然他有四处游历取材的习惯,但他知道自己即将失忆,不可能会待在陌生环境中。诺顿自己的积蓄足以支付通往伦敦的火车票,但是要在偌大的伦敦找人,需要大量时间,长期的住宿和食物的花销该怎么办?一间间出版社寻找是一个好主意,可是面对一个贫穷的矿工,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又回有几分耐心?
钱,他需要大量的钱。
将金矿变现,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那个壮汉保安一直紧盯着自己,根本无法得手。不借助炸药,什么时候才能挖出来?万一期间失忆的奥尔菲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残旧木板制成的桌角在诺顿的焦虑下化为碎片。白蚁的巢穴密密麻麻地显露了出来,由于此时已是冬天,只剩下空洞和木屑。
诺顿灵光一现。
既然他一直都跟着我,不如将计就计。一个人办不到的事,就几个人完成。联合几个工友,趁保安监视着我做业的时候,从仓库内转移炸药。根据这几天对仓库及其周围的观察,诺顿很快就拟好了计划。
找谁一起?绝不能找救过自己的人,因为他们定会以此要求很大的分成。他们的救人之举不是出于善意,矿工每天干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事故再平常不过,倒霉的不是你就是我,若是见死不救,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有人帮你。找性格老实的也不行,老实不过是胆怯的表现,而偷炸药是重罪。诺顿需要大胆一些的家伙,他在心里列了份名单。
一天后的深夜里,名单上的人悉数到达诺顿的房间。
油灯下,每个人的欲望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他们安静地聆听诺顿叙述他的计划,但舌头控制不住地舔舐嘴角,仿佛落在脸上的是金矿的反光。
在诺顿再三交代每个人的分工后,其中一个人按讷不住问。
“钱怎么分?”
他的贪婪被诺顿尽收眼底,诺顿淡淡地回复:“我四成,剩下你们自己分。”
“嘿,诺顿,这可不公平。”
“我们要平分。”工人们你一嘴我一语地反对。
预见会发生这种抱怨,诺顿漠然地看着那人,“地点是我发现的,计划也是我提供的。重要的是…” 做领头人需要能震慑他人的魄力,加上寻找奥尔菲斯的紧迫让他失去了维持伪装的耐心,他步步逼近提出质疑的人们,眼神凌厉环视了一圈,带出后面的话:“最后布置和引爆炸药的事,你们谁能胜任?”
顿时鸦雀无声。工友们也是仗着诺顿出了名的脾气好,才敢肆意反对,可是眼前这位和之前诺顿的形象全然不同。震惊之余,他们也思量了一下,的确,他们都不敢操作那如洪水猛兽吞噬性命的东西。
诺顿见没人再敢反对,便结束这次密会,“记住你们自己分内的事,后天就开始行动。”
第二天,在去仓库之前,诺顿用铁桶在潮湿的矿道里盛了一些漫出来的地下水,来到今天指定的引爆地点,用石块把铁桶藏了起来。
到达仓库门口的时候,诺顿礼貌地摘下了头盔,低头仔细查看了已经放在门口附近的火药,“先生,我提前去探了一下点,那儿的岩块看着比之前的结实,我感觉这些炸药好像不是很够。”
壮汉脸上的横肉挤了挤,“昨天管理员先生吩咐过我去查看了,这个量没问题。”
诺顿故作乖巧地闭上了嘴,略显无辜地抬了抬眉毛,默不做声地将炸药一包包抗到拖车上。
今天一切流程都照旧进行,只是在点燃之前保安离开的时候,诺顿把藏好的桶拿出,将水泼到了一部分火药上。
这次的疏通并没有让矿场管理者满意,只有表面上一些石头被炸开了。诺顿和保安被管理员训斥了一顿,诺顿弓着身子,陪着笑脸道歉,把锅都揽到自己身上,“先生,真的对不起,是我布置的不好。”
管理员的肚子随着他的抱怨抖动:“之后不能在有这样的状况发生。”
又过了一日,诺顿来到了仓库前,他小心地询问道:“先生,今天要不加大点剂量?”
昨天在诺顿布置的时候,保安都在旁边看着,他自认为诺顿昨天的措施都挺妥当,对自己的评估产生了动摇,“加多少?”
“五袋?”
“行吧,你在门口这儿等着,我进去再拿五袋。”
在壮汉转身进门之后,诺顿眼疾手快地将口香糖塞进了锁扣,然后朝身后藏在远处的工友做了个手势。
五袋火药被壮汉推了过来,诺顿迅速将它们装上了自己的拖车。经历昨天管理员的警告后,壮汉更加不敢懈怠,随同诺顿前去目的地,查看火药布置情况。在准备完毕的时候,诺顿故技重施,将水泼在了部分火药上。毕竟不这么做,有可能导致多余的火药引起过大的爆炸。
第二日的清晨,工友和诺顿纷纷聚在矿洞外的一处废料堆处,他们从中挖出了藏好的火药。今早他们就要引爆,找到金矿。
诺顿在堵塞处布置着,一边吩咐,“这一片的地质不太好,你们都尽量走远一点。”
工友们盯着被碎石封住的穴口,仿佛看见仙境的大门,只回道“你可不能独吞啊。” 诺顿无奈地又提醒了一遍,他们才念念不舍地离开了。
诺顿的内心也是同样激动,但是操作火药需要他保持最大的理智。手中的火柴被点燃之后,眼中火光倒影雀跃地摇晃变得比往常还大。他嘲笑自己出于兴奋的眼花,也起身离开,但不禁回头望去,视线随着火光顺着引线走向矿道深处,直至看不见也不愿将视线移开。
轰隆。
这是比预想还要巨大的爆裂声。
诺顿慌忙抬起左手挡住脸,火焰从深处涌了出来,淹没了他。很快,左眼和左手臂的痛觉也迅速涌入大脑。他转身朝出口奔跑着,所幸火焰没有追上来,但大量的烟尘漫过了他,他艰难地呼吸,硝烟刺激着他的呼吸道,让他咳的喘不过气。
为什么?这些剂量都是计算好的,不可能导致这么大的爆炸。
他好不容易跑到了一处有水的地方,他蹲下来用本就污浊的水清理着自己的口鼻。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胸的口袋,发现上衣外套左半边已被烧坏,再经过刚才的奔跑,奥尔菲斯的信连灰都不剩了。他有些丧气,毕竟这是除了之前赠与他的睡衣以外,唯一代表他们俩有过联系的物件了。
他又往出口走了一段,找到了一些被遗弃的火柴盒和蜡烛,他把头盔上已经融化的蜡拿下,换上点着的新蜡烛,撕下右半边的衣服外套,沾了水后覆上口鼻,前去查看堵塞口的情况。
经过了刚才的爆破,矿坑开阔了许多,一地的碎石,坑道尽头,一条狭小的甬道显露。
顾不上自己的左手已经血肉模糊,诺顿奋力地扒拉着还发烫的石块,挤着身子爬进甬道。失去了湿布的庇护,烟尘再次入侵他的呼吸道,他止不住咳嗽,但仍旧匍匐前行。
就要找到了,奥尔菲斯。
甬道变得开阔,诺顿得以直立。蜡烛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周围一小部分的空间,他着急地沿着石墙边缘跑起来。跑呀跑,光圈里却只有一些再普通不过的石头,他只好加快步伐。跑了一段后,他又见到那个熟悉的甬道。于是他改了方向,直直地从通道口向前走,但离开墙边不久,有限的视野使他难以维持直线,他凭着感觉前去,最后又遇到了冰冷的石墙。他只好再次变更方向。数次碰壁后,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毫无头绪的随机朝某个方向奔跑,在黑暗中跌倒了无数次,始终见不到金子的踪影。但他仍旧不愿放弃,开始沿着墙壁攀爬,想要在壁缝中寻到金色,可伤痕累累的左手臂经不住这番折腾,像因钉子松动而坠落的瓷器壁挂,诺顿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炽热的火焰不会燃尽他的决心,灰黑色的石地却破碎了他的梦想。
他终于接受了事实:这里没有他所渴求的一切。
爆炸声过去了许久,在矿洞出口等待的工友躁动不安起来。
“怎么那么久诺顿都不出现?”
“不会炸死了吧?”
“下去看看?”
“危险, 诺顿说过这一片地质不好。”
“万一是他设的计,先吓唬我们,然后又故意不出现。要是我们因为害怕走了,这笔财富就全是他的了。”
“有道理,他擅长骗人。之前都没看出来他那么贪,还那么恶狠狠。”
三言两语后,他们决定一起下来查看情况。
他们来到了甬道口前,朝里面大声喊:“诺顿!”
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看这甬道上有血迹延伸进去,他应该是爬里面了。”
“看,我就说他没出事,肯定是在洞里等我们走呢!”
矿工们遂开始爬入甬道,一边爬一边大骂诺顿不够意思。
洞穴里,诺顿呆滞地躺在地上。摔伤和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大脑却没有丝毫反应,他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思维已经停滞了。
突然间,轻微的碎裂声从石缝传出,唤醒了本能的警惕。
他慌忙坐起来,仔细聆听,发现这碎裂声从一处蔓延开来,愈来愈响,他还听见甬道内传出了工友的声音,才意识到工友们都下来寻他了。
他赶忙起身向甬道口奔去,“快跑啊!!!”他用尽肺部所有的力气,对着甬道口叫喊。
一块巨石砸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刹那间,石块纷纷落下的声音响彻整个洞穴。
蜡烛的光芒太弱了,诺顿无法判断岩石会从哪儿下坠,只能紧紧地挨着刚才那块巨石寻求庇护。混乱的气流吹灭了蜡烛,黑暗完全笼罩了诺顿,听觉被完全放大,此起彼伏的巨响让他感到恐惧。哪一个声响会终结自己的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碰撞声才完全停下。很幸运,石块只给了他轻微的擦伤。他倚着巨石蹲下,祈祷工友们已经退出甬道逃了出去。
纵然黄金梦已经破灭,但他并没有失去生的希望。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赚钱的法子总会有的,有了钱就一定能找到奥尔菲斯。他是如此相信。
这个洞穴位于矿洞的深处,所以温度不低,他没有失温的风险。大概是因为岩石碎裂,地下水渗了进来湿润了地面,诺顿也不需担心饮水问题。食物方面,皮靴可以充当一段时间的食物。而且不进食,人类光喝水也可以活一到两个星期。最令人忧虑的是空气。坍塌发生后,空间大大缩小,在饿死之前,他就有可能因缺氧死去。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放空自己,不动作,不思考,减少氧气消耗。
他找了些石块垫在身下,以保证身体不被水打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突然什么物体砸到了他的头盔上,但并没有掉在地上的声音传出,他拿下头盔,发现头盔突然变得很沉重,然后他摸到上面吸附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怎么有磁性?。他拿下那个块状物,颠了颠。怎么这么点大,会那么沉,是金属?
好奇心驱使他顶着消耗氧气的风险点燃了蜡烛,仔细端详这块东西来。
这石头上有着奇异的纹路和凹痕,但没有气孔,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这是?!这简直和奥尔菲斯提过的陨石的特征一模一样!
说不定能卖钱,我要留着它。诺顿如获至宝。
他掐灭蜡烛,抱着陨石,安心地睡着了。
之后的时间里,诺顿喝着地里渗出的水,饿的不行了就吃一口皮靴,累了就揣着陨石睡觉,在极度的黑暗里过了很久,久得他都要觉得自己已经瞎了。他恍惚间想起来奥尔菲斯某次跟他说过,鼹鼠这种生物眼睛退化,正是因为长期在地底生活。
我不会要变成鼹鼠了吧。他苦中作乐地笑着自己。
啊不行,眼睛看不见的话,要怎么找到奥尔菲斯,不能变成鼹鼠。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临了,他的呼吸愈发沉重,缺氧的钝痛从肺部扩散,麻痹了全身。
诺顿被带回了十二岁的那个傍晚,垂在眼前的双脚没有一丝血色。
“妈!”他哭喊着抱住那双腿,却因为个子矮,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完全抬起她。最后是邻居听到了动静,过来查看情况,才把母亲的遗体取下。
母亲是为什么死的?因为自己没有钱,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选择了自我了结。没有钱,就会一直失去重要的东西。
也是那一刻,他在心底发誓,他要赚很多的钱,改变自己的地位,不让身边的人再次陷入困境,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重要之人了。
直到奥尔菲斯的出现。
诺顿强撑开疲劳干涸的双眼,从濒死的状态里获得一丝清醒。
他看向那块陨石,“奥尔菲斯说你能实现人的愿望。” 尽管他以前从来不相信任何虚无缥缈的超自然事物。
他混沌地说道:“我..我想再见到奥尔菲斯…”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不…不” 他慌忙改口。
“这个愿望不算。我希望…”
“我希望” 他在脑海中重新确认了一遍这份祈愿。
“奥尔菲斯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求求你。”
笼罩着他身体的黑暗最终吞食了他的精神,诺顿失去意识。
10
紧闭的右眼眯出一条缝,白日光泄入眼眶,给结膜带来一阵刺痛,诺顿眉眼挤成一团,适应了这亮度后,他慢慢张开朦胧的眸子。除了视觉上的刺激,他还嗅到空气中弥漫着冲鼻的消毒水味。
视线对焦,目光所及是洁白的天花板,诺顿突然发现自己的左眼被蒙住了,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朝向左边,一排排病床映入眼帘,以及护士们忙碌的身影。
这是医院?
他转头看向右侧,只见大雪随着凛冽的寒风拍打着玻璃窗。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现在是什么时候?
在给隔壁床更换纱布的护士,注意到诺顿的动作,对同事说道:“42号床的病人醒了,快叫医生过来。”
“为什…咳咳”诺顿想开口询问,但干哑的嗓子让他咳嗽不止。
护士还未完成包扎,只能边做着手上的活边给他解释,“矿难后,经过两个星期的救援才把您救出,您在乡镇医院病情稳定后,转到了我们的伦敦圣玛丽医院接受系统治疗。”
我遇到了矿难?他努力的回想上一段清晰的记忆,却只能捕捉到一些碎片。枫叶正红的时候,他穿着一件衬衣去上工,工友们还商量隔壁镇庆祝丰收节的时候一起去教堂领救济品。而现在已是严冬。
“我…咳…躺了多久?”想象中的巨额医药费让本就苍白的脸渗出了一层冷汗。
护士回答:“您只昏迷了一个星期。”
诺顿松了一口气,他努力咽了咽口水湿润嗓子,“那您知道我需要交多少费用吗?”
可是三个星期,天气变化那么大吗?
护士才意识到方才诺顿的慌张是出于钱财紧缺。“您别着急,医药费已经由英国工人协会付过了,住院费他们也会报销的。”
工人协会?好像听工友提到过。本以为说为工人谋福利的话都是幌子,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诺顿突然留意到在护士身后,墙上的日历上显示着12月24日。
“已经是12月底了?不是只过了三个星期吗?!”诺顿思绪瞬间炸得凌乱。
护士听到这话后吓了一跳,但她思考了一下又马上恢复正常的神色,安抚道“医生就快来了。”
话音刚落,医生就推门而入,诺顿注意到门外站有两个警察。
护士走过去对医生低语了几句,医生严肃地点了点头。
医生走近诺顿,“您好,坎贝尔先生。接下来我给您做一些基本的检查和询问,好吗?”
“好的。您请。”他迫切的希望医生诊断完后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后医生扒开了他的右眼睑查看,又让他握拳然后伸直右手掌,还有一些别的动作。
一套流程下来,医生说“您的左眼附近和左手受到了中度灼伤,等皮外伤痊愈后需要进行一些复建,除此之外看上去您的身体并无大碍。另外,先生,请您告诉我您能回想起来的最近的记忆。”
诺顿把方才自己回忆的经过告诉了医生后,医生顿了顿,然后回复道:“根据您之前在的医院提供的报告,您被救出之时,因为缺氧陷入了昏迷,我们怀疑这导致了您大脑受到损伤,失去了近期的记忆。”
缺氧?失忆?到底发生了什么。诺顿竭力地尝试回忆出更近的经历,但失败了。
医生接下来又询问了他一些常识性问题和个人经历,诺顿也一一回答了。
“先生,您很幸运,虽然您失去了将近两个月的记忆,但您的智力、交流能力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医生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接下来您再休息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说罢,医生起身离开了病房,他看见先前那两个警察截住了医生,跟他交流了几句,然后他看见医生无奈的笑容。
这两个警察是冲我来的。诺顿心想。他们要调查矿难?这个矿难不会是我为了…?
他不漏声色地用余光看着那两个警察走进了病房。
年轻的警察一脸怀疑地望着诺顿:“坎贝尔,我们需要你回答我们一些问题?”
“您请说。”
年长的警察礼貌地说道:“对于这次导致矿难的爆炸,您有头绪吗?”
爆炸,警察会来问他,就说明他们查出来不是单纯的瓦斯爆炸事故,而是有爆炸物的介入。尽管他不知道这个矿场有炸药,但这个矿场懂得如何操作炸药的矿工,只有自己。
诺顿镇定地回复,“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医生刚刚给出了我失忆的诊断,我只记得十月中之前的事了。”
“你别给我装!这个矿场的矿工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炸药,为什么爆炸中只有你活了下来?”其中年轻的那个警察粗暴的揪住他的领子,厉声呵道。
只有我活着?我是在工友在的时候操作引爆的炸药?
“…都有谁?”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演技,还是愧疚,泪从眼角留了出来。
年轻的警察愣了一下,然后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了他。
望着十几个人的名字,他的眼眶睁得像快被撕裂了一样,他垂着头,微张的嘴吐不出一个字。
护士看到诺顿这副模样,忍不住插嘴:“警察先生们,请容我说两句。这星期的伦敦的工人集会游行,还有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的演说,你们应该也多少看到听到一些吧。这些矿工不过是被矿场压榨的可怜人,矿场主视他们的性命为蚂蚁,让他们摆弄那些他们也搞不明白的炸药。你们要抓也应该抓可恶的矿场主,而不是针对这位死里逃生的可怜人。”
听罢,年轻的警察陷入了沉默。
年长的警察低头看了看怀表,今天是平安夜,他想早回家和家人们团聚。
“先这样吧,我们回去。”他把表收起来,头也不抬,“如果您回想起什么,请跟我们联系。”然后他歪头示意年轻的警察,年轻的警察掏出了一个名片塞进还呆在原地的诺顿手中。
待警察离去,诺顿走进厕所,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双手撑在水槽上,把头贴在镜子上,看着镜中那扭曲的面容。
“哈哈…哈哈哈哈……”
“诺顿·坎贝尔,你终于做到这种地步了吗?为了钱,你就这么心急,连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而且这一切,你自己还不记得了,你可真幸运啊!哈哈哈哈”他拿头撞向镜面,妄图以此能让那些忘却的事情迸发出来。
镜子碎了一地,镜面后的砖墙显露,他看到那些死去的工友的碎裂不全的脸,从厕所的砖缝中钻出。他们环绕在他的旁边,被挤扁的嘴似乎在呼喊他的名字。
诺顿,勤劳的诺顿,你看你做的好事。
“对不起…呜…对不起”他呜咽着道歉,但想到是自己选择了工友在附近的时候引爆炸药才导致的这一切,又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在愧疚什么?哈哈哈。”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任由鲜血从脑门涌出。一位病人推门看到这幕惊声尖叫,引来了几位护士,她们赶忙把诺顿扶回床上,进行了包扎。
在这之后,护士们纷纷担心地望着诺顿,但他突然又像无事发生一样,拿起了报纸。
他发现原来除了他工作的矿场,还有一个矿场也发生了炸药导致的爆炸事件,那场灾难中丧生了300人。
这大概是游行的原因吧?原来数字够高的话,会有人在乎矿工的死活啊。他神色淡漠。
诺顿翻阅了这个星期所有有关矿难本身的报道,找不到哪篇提及金矿的发掘。
他痴痴地笑着,看来那老头说的金矿根本不存在啊。呵,还好不存在,不然自己昏迷了那么久,所属权会被矿场主吞了去。
过了两天的傍晚,一些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先生拜访了诺顿。
“晚上好,诺顿·坎贝尔先生。我们是工人协会的成员。我们为矿难的受害者讨到了赔偿金,这份是您的,请您收好。”
“谢谢你们。”诺顿拿起支票看了一眼。
八十镑?这么多?他记得,以前那些遇到意外死去的工友,他们家庭最多就得到三十镑,遭遇意外但没去世的人得到的赔偿就更少了。这笔钱,加上自己的存款,足以让他换一份工作。
他有些许庆幸,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回去面对煤矿井了。
他连忙向那些人道谢,工人协会的成员们安慰了他几句,就走出门去收银处了。在等待收银员统计费用之时,他们聊起天来。
“那天的演讲真好啊,演讲稿是谁写的?”
“好像是一个报社的员工,特大矿难发生后几天吧,他主动申请来无偿帮忙。”
“我见过那个人,看着很温和的一位年轻绅士。他在协会办公室写稿的时候,我碰见了,他一边写一边翻阅着一个记录本,我偷偷瞧了一眼,上面全是关于矿工生活的记录,写的可真详细呢。他写完后还拜托我读稿子,好像是对自己用词不太自信。”
“这么奇怪,报社的员工不应该最擅长这个吗?”
“他人是挺奇怪的,我跟他聊天,他都不怎么回复。不过多亏他,那天的演讲感动了很多前来的工人、学生,和中产家庭,很多人加入了游行,齐心为矿难的受害者向无良矿场主发出了抗议。除了帮助受害者得到更多赔偿款,我们也收到了很多善款,不然哪付得起这些医药费。”
“是呀是呀。真得感谢他。”
几天后,医生给诺顿开了出院许可。
护士带诺顿走到了病人物品储存室,她拿出一套衣服,“这个是工人协会给您的衣服,然后…”护士递上来一条钥匙,指了指其中一个柜子“这里面放了您的随身物品。”
诺顿道谢后打开柜门,里面静静的躺着他的头盔,他拿起头盔,发现上面还吸附着一块石头。
“这个是…陨石?”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是陨石?他的头突然刺痛了起来,阻止他深究。
找些地方看看这玩意能不能卖吧?
诺顿随护士走出储物间。他套上大衣,把陨石揣入口袋,一脚迈入风雪中。
一位清洁工正在整理医院里的报纸架,几份两星期前的报纸被取下,扔进废纸篓。其中一份名为“工人提倡者”的报纸上的头版写着几行大字:
【呼吁大游行,所有人都应该站出来】
大游行即将到来,工人们的重要关头即将到来。
针对此次特大矿难,英国工人协会将在后日11点于特拉法尔加广场举行抗议活动,全体民众都应该参与。
我们将呼吁政府建立新的法案,提高矿工基本工资,加强安全保护,并且向矿主提出合理赔偿的诉求。
不要忽视,不要让反抗来得太晚。为了工人,也是为了将来的自己。
然后,清洁工在空出来的位置放上几份新报纸。
新青年报
柯南道尔推理小说大赛获奖公告。
获奖作品:《盒中之言》,获奖者:奥尔菲斯。
主裁判阿加莎评价:手法新颖,诡计精妙,人物的背后动机展现的极致浪漫让人眼前一亮。
伦敦街上的马车和行人络绎不绝,诺顿身处其中,一切都很陌生。他抬头看向混沌的天空,心中怅然。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有股莫名想要寻找什么的冲动涌出。是什么呢?
从繁华的街区走至无人小巷,从大雪纷飞走至浓雾四起,最终他也没有得到答案。带着对未来的迷惘,他的身影隐入雾霾之中。
番外
今天是诺顿的生日,他从工作地点回到了伦敦。
由于教育一片空白,诺顿只能依靠自己矿工时期积累的跟地质与炸药相关的工作经验,成为了一名地质勘探学徒,他随从师父在野外进行矿产普查的作业,也因此接触到先进的炸药,这类炸药可以摧毁更坚固的岩石。
至于那场矿难中他唯一得到的物件,那块陨石,诺顿本打算卖了,也遇到了一些给出高价的买主,但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舍得出售。后来发现这块陨石有非同寻常的磁性,他将其重塑成磁铁的模样,一直留着工作使用。
刚成为学徒那会,他并没有多喜欢这份新工作,觉得还是免不了爬进黝黑的洞穴,而且还常年风餐露宿。直到有一次,在师父的指导下,他第一次使用新型炸药,炸开了一块山洞。
在油灯下,洞穴里晶莹的宝石一明一灭,闪动着奇异的微光。
诺顿心底里一股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师父拍着他肩膀说:“诺顿,运气不错,第一次就遇到了蓝宝石矿。”
尽管私自拿取矿石是被严厉禁止的,但他还是绞尽脑汁偷偷凿走了一些带走。他会留着成色顶级的宝石,每个夜晚都端详欣赏它们。其余次品宝石和偶尔挖掘出来的古物,会被他带去伦敦出售。
今天也是如此。
宝石很顺利的就能出手,但古物就没那么容易了。目前,他手中已经砸了一块三叶虫化石和一鼎小火炉。
他只能走去当铺试试运气。
经过几番讨价还价之后,诺顿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价格,于是他决定不卖了。
老板无奈地解释:“我能看出来这东西值钱,但在我们当铺,这种东西没客人会买的东西,是不会高价收购的。”
诺顿悻悻地离开柜台,当他经过陈列了因逾期未赎回而被店家收缴的典当品的货架时,一件物品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看上去像高级水晶的球体,周围有些怪异的支架。他仔细查看这球状物,发现里面闪耀着星空般的光芒。
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还要动人心魄。
“这是什么宝石?”他工作了也有两个多月,却从未见过类似这样的珍品。
“这不是天然宝石,是人造物,一个星象仪。”
“星象仪?跟天文有关?”
“是的,夜里插上电,会在周围投影出星空。”
深感这物件价格不菲,但诺顿还是忍不住问:“这个,多少钱?”
“一百镑,你别跟我讲价,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经过刚才激烈的讨价还价,店主不想再跟诺顿费口舌了。
“呵,这价格哪有人买,怕不是陈列了很久都没卖出去的货品吧。”
店主有些恼火,“这可是昨天才过了最后期限,今早刚放上来的。”
一百镑,这个价格几乎是诺顿现在全部的积蓄了,他先前为了换工作和拜师学艺,花了不少钱。
“诶。”店主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诺顿疑惑地望向店主,店主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你说的没错,这仪器曾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但我刚才也没有说谎。”
“它第一任主人,也是把它卖到我这的人,应该是个破产的贵族吧,他看上去急需资金周转,走的不是典当,而是直接出售。他卖了很多容易出售的物件,所以这个看着无人问津的星象仪,我也一并收购了。然后它就在我店里一直陈列着,直到…”
“这些事你都记得?”诺顿不禁打断。
店主白了他一眼,“我干这行是出于兴趣,典当铺里每一个物件都有自己的故事,源自于来来往往的顾客。”
“好吧,你接着说。”
“直到去年11月底,它第二个主人出现,虽然这第二任主人只拥有了它一天。”
看到诺顿又想发问,店主急忙说,“你别打断我!”然后他推了推眼镜道,“第二任主人是一个看着不太富裕的绅士,他的服饰很破旧,不知道为什么还掺杂着煤灰,但却穿戴十分整齐。他当时进到店子里,一眼就相中了那个星象仪,也没讲价,立马去银行取了钱后,就买了下来。”
“一条大水鱼。”诺顿嘲笑道。
店主又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斤斤计较?”
“我这叫节俭!再说你跟我斤斤计较那么久,还好意思说我?”
店主已经懒得跟这贫嘴置气,继续说:“结果第二天,他又带着仪器回来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天时间就憔悴了许多,眼睛完全不像前一天那般明亮,肿得像哭了一晚。我问他是走直接出售还是典当,他盯着星象仪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典当,而期限定的是昨天。”
店主抬了抬手,“剩下的事就如你所见咯。”
“都过了三个多月了,那看来他也不会再来买这个东西了,不如你就低价卖我吧。”诺顿不耐烦地听完了故事,见缝插针地向店主提出要求。
“行吧,八十五,不能再低了。”
“成交。”诺顿心满意足地离开店里,去几条街外的银行取了钱。再回来的时候,店主已经把仪器包装好了。
但他又拆开盒子把星象仪拿了出来,诺顿见状着急大喊“你可不能反悔!”
“我不是反悔,我给你演示一下这个怎么用,你也好确认一下这个东西没坏,虽然现在是白天,你看不出最终效果,但至少你能看见他发亮。”
“哦哦,好的。”诺顿其实并不好奇这个东西究竟晚上会怎么发光,他只贪恋中间的球体。
接上电源线,顿时球体发出亮光,诺顿看得出神,这比刚才还要震撼。
然后店主大概讲解了一下支架怎么操作,怎么调节角度来展现符合时令和地点的星空。诺顿这几个月跟师父学了地理知识,对三角函数已经很了解,所以毫不费力地领悟了。
夜晚,诺顿回到临时出租屋,这时期的伦敦公寓不少已经拥有电路,他马上找到了插座。
电费要耗不少钱,但只开一会儿,应该还好。他咬了咬牙,将插头插入插座。
他吹灭油灯,瞬间满屋星斗显现。
过了一会儿他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看见,一条绵密的光带,那是银河,然后他还发现星点之间有一些连线。
这些连一起的是星座?
其中一个星座看着有些许眼熟。但诺顿想不起来是什么。
盯着灿烂的繁星,他注意到银河的一端有一颗十分耀眼的星星。他看着它,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口漫开。
他转头看向星象仪,万千星辰都是由它发出,此刻它是这房间里最闪耀的存在。
他拔下插头,点燃油灯,举着星象仪望向其中的球体,像他每夜端详那些宝石一般,当然这球体的光彩远超其他所有宝石。他总觉得他以前在哪也见过,如此一般散落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的球珠。
他将星象仪置于床头柜上,目光怎么也不愿收回,直至困意完全占领了头脑。他沉沉地睡去,落入星河熠熠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