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传来了瓦伊凡独有的脚步声，比起别的种族的干员显得更为厚实沉重，但是落在听觉灵敏的暗索耳中，向着这边逐渐靠近的步伐却又在坚定中裹了几分轻柔细腻。虽然说这对于绝大多数干员来说基本上都是无差别的悄然靠近罢了，但对于为了生存而经历过特殊听觉训练的暗索而言，这却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了。

至少，在出发前往战场前遇到这位重装干员的时候，她雷厉风行的样子可不是这样的脚步声呢。

暗索可以打赌，除了在赫默医生这边接受例行检查的时候遇上了塞雷娅的到来，其余时候她遇到塞雷娅的时候，肯定不会是这样的脚步声。除开了作为原本莱茵生命防卫部主任所应有的稳重外，步子里细碎的不安和焦躁却是暗索从来没有在塞雷娅冷静的面容上看到过的。

“或许是以前在莱茵生命的时候，塞雷娅和赫默大概最后关系不和吵过架吧。”向来不是那么八卦的暗索就这样给塞雷娅和赫默的关系作出了如此定论，然后每次都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在诊疗完之后从另一条路离开。

毕竟，这也是塞雷娅和她的约定。这样做的话，对于暗索下意识会做出的偷盗行为，塞雷娅可以为她辩解一下。虽然免不了被其他干员和博士责备，但是多少有别人帮忙开脱，心里还是多了几分底气吧。

虽然说把塞雷娅这番不正常的行为作为情报卖出去可能会让一些对于莱茵什么相关轶事的干员们跃跃欲试，但是更多的人还是不敢得罪或是冒犯耐心且善于倾听她们故事的医疗干员的。

所以，此刻，塞雷娅依旧和以前一样，在医疗干员的检查室不远处的走廊上默默地站着，等待着赫默为所有干员进行完每周的例行检查。

而等待的时间是以前在莱茵生物实验室里就所熟悉的固定时间，每个人不多不少的30分钟，不仅仅是赫默作为黎博利所一直恪守的守时，也是对于每位病人诊疗一直同仁的平等和可以处理异常状况的宽裕。

而塞雷娅就这样立在走廊一侧的角落里，不至于挡住路，也因为是一条僻静的小路，不怎么会被别的干员发现。凭着以前合作的熟稔，塞雷娅都能够想象到赫默给别的干员进行例行检查的步骤——

先是拿着电子病历照例询问着干员的身份，确认好她们的神志依旧保持正常的清醒，并没有发生源石病突入颅内的情况。再接着是对于以往源石病的感染情况对于相对应的区域进行每周定期的状况检查，以确认没有发生进一步的感染和恶化。毕竟在这个缀满天灾的时代，坠落下来的高能矿石并不是天使的福音，而是伴随着无数苦痛和无法挣脱的病魔侵袭。

再之后，她会对于以往档案里没有着重写下的内容进行对应的检查，也就是对于干员的体表或是体内的血液源石结晶密度进行测量，在这个时候，赫默总是会鼓励干员们说着自己的故事。除了身体上的医治以外，由于她对心理学的研究让她也会考虑到干员们内心世界所需要的宣泄和滋润。

所以尽管平日里的她并不擅长交际和维持人际关系，但是她保持一人的独自观察让她还是对于每个她所需要负责治疗的干员有了不少细节上的关注和细小变化的处理。所以，尽管大家可能会以为赫默的性格偏向内向，但是其实她一点都不。只是因为习惯于徜徉于精神中不受打扰的自由空间的她，习惯了与人一对一的谈话。也只有在保持私密性的环境里交流时，尤其是与下属交流工作时，她所表现的这份耐心和善于聆听，使得任何研究上的困难与生活里的艰难都可以毫不顾忌地与她诉说。

就连面对她一度不想再见到的塞雷娅的时候，也是如此。

但那是有一段时间的事情了，而塞雷娅也刻意避免再同她见面。

就像是原本啮合的齿轮有一天命运发生了偏转，她们从原本的位置上走下，然后崩向各自的下一段人生旅程，就此别过，然后滑向各自所期许的未来。

塞雷娅继续在她所擅长的领域里展现着她对于钙元素非凡的源石技艺的操控，无论是作为对于干员的骨折伤的快速处理，还是在抵御整合运动突如其来攻击之时运用钙元素的精炼与硬化的技巧都表明了这位精通生物医学的防卫部主任在生命科学领域非凡的造诣，无论是治疗生命还是挽救生命上。

赫默却是在她所习惯的安静而又集中的工作，在细小的精细操作上，最后落在了“源石科技的生命科学应用”这样的项目上。最后开发出来了医疗无人机这样的普适化的产品，简单操作的远距离医疗产品，虽然有着多种操作模式和多种治疗手段极大的方便了战地医疗的需求，却是让赫默在无意中和源石产品的接触之中染上了无解的矿石病。

以至于像是对于正常干员来说稀松平常的高效率白昼对于她来说异常的困顿难熬，虽然作为科研人员她并不缺乏一个人单独研究到深夜的体验，但出于矿石病的生物钟紊乱对于她的科研工作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以至于她不得不最后选择了将不需要大量脑力的干员复检安排在了白天。

虽然时常她还是会在完成最后一位干员的检查后就在疲惫和困意的侵袭下卸下了身体的防备，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在了原本摊开在桌上的记事本上。醒来的时候却又会发现原本已经脱下实验服的自己会被莫名盖上那件白绿色羽织般的衣服。熟悉的温度和合适的位置让赫默不禁错愕地想起了旧日的时光，那个时候塞雷娅经常会在她忙碌到深夜后熟睡时为了不打扰她而这么做。

但是在后来种种变故之后，要是与她相遇，当真是唯恐避之不及。于是赫默挥挥头，忘却这些无聊到本来就应该被埋没的记忆。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有几次了，赫默从没想过会有人破解她在罗德岛临时改建的莱茵生命实验室的密码。而问及有时候嬉笑着经过实验室的伊芙利特，答案也是非常诚实的结论——“不知道”。

最后赫默测试了好久之后才最终确定了一种兴奋剂可以暂缓源石病对于她自己生物钟的干扰，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通过装睡来弄清楚悄然来访的熟人到底是谁。当然赫默也想过用无人机来拍摄来者，不过一来无人机的体型太大，非常容易被发现；二来，改造无人机的话就违背了赫默研发这个项目来救助他人的初衷了。何况这些无人机，每个都有可能是战地上救治干员的法宝。保养都还来不及，更别说改装了。

所以，对于向来只关注个人隐私的她，最后终于在忍无可忍后下定决心于某一天早上尝试揭开这位神秘来客的面容。

只是——

在感觉到触感后突然起身的她——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身影——

那对拥有着独特弯曲美感的炎角。


没有龙门警官陈那样螺旋上升的美感，也没有香草向两边的短促，也不是电光围绕着的雷蛇那般。向前弯曲着的褐色过度到深红色的色调让赫默一下子就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也与此同时她原本掩藏的很好的身躯陡然一僵。

“为什么是你？”突然响起的声音里裹挟着黎博利人的生气，镜片后橙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正在和赫默盖上莱茵生物实验服的塞雷娅显然也被身下人的突然发语所惊到，没有想到生物钟颠倒已经习惯了嗜睡的赫默今天居然会醒着。

就这么遇上塞雷娅没有想到的突发情况，可是她也不是不会变通的死板瓦伊凡。斟酌着酝酿了下语气，塞雷娅还是选择以正常的方式开口回答道：“因为我现在已经加入了罗德岛，出现在这座移动城市里很正常，至于为什么是我，只是今天恰好从这里路过罢了。”

“不，你在撒谎。”如同猫头鹰一般审视的目光扫过塞雷娅漫不经心的眸，和避免对上的眼神。虽然说赫默直接把脖子转了180度的情况着实有些吓人，但在早已经习惯如此的塞雷娅而言，躲闪着瞥向其他地方的目光和下意识将手在身前叠在一起并让右手在衣袖上轻抓着挠动的小动作却是没有逃脱赫默稍有些狠厉的橙红色眼眸。

自从染上了矿石病之后，原本就倾向于沉默的她更加符合她的代号——Silence了，但与此同时，比起简短的对话语句中而言，锻炼地更为深刻的是她对于周边情状和身边人细致入微的观察。

所以，塞雷娅状似轻松的动作与表达分明表示着她正在撒谎。

“你这样做有什么用呢？”赫默一字一句的话语比起以前她的惜字如金而言，显然有着明显的区别和异于寻常的激动。“我们早已经是过去式了。就算是现在莱茵生物和罗德岛合作了，依旧无法改变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了。”琥珀色的龙眸却是在赫默靠近中因为下巴被强硬地扭转而掰了过来，塞雷娅重新对上了赫默认真的表情和她眼里摇晃着水汽的坚定注视。

还没有等塞雷娅喟叹出那一句——【你还是那么逞强啊。】

赫默的话语却是已经紧接着而上：“你也不要想去见伊芙利特，直到你有勇气告诉她一切的时候再说吧。”

塞雷娅的脸上不由得染上了几分苦笑，对于原本赫默打断她的话语而有些生气的红得灼热的角也褪去了透明模糊中就要升腾起的滚滚烈焰，原本被顶撞而冒着泡滚动的情绪却又像是切入了万载冰山后一瞬间又被寒冷裹住而陷入了无边沉默。

就要紧绷的嘴唇和有些僵硬的脸，被赫默的话语正中心事的感觉却是好久没有经历过了。自从那次事故退出了莱茵生命之后，加入了罗德岛的塞雷娅总是习惯一个人进行周密的战术规划，而她所部署的战略却是在高效执行之下毫无差错。但是，她硬朗而又孤独的背影只能让别的干员望而却步。而少言的她也很少有人能够打开她的心扉，或者说本身就出身于莱茵生命实验室的她也不需要在作战之后进行额外的治疗，也只有几处她不太能够处理的伤口她会交给实习医生芙蓉来进行必要的练习。

所以更多的时候，塞雷娅除了出现在罗德岛的顶楼和凯尔希医生聊着罗德岛的防御部署和医疗技术的提升，就是在训练室将自己习得的源石技艺能力向其他干员展示学习着。

但是不仅仅是因为擅长的领域不同，同时也是因为常年作为莱茵生命防卫部主任而习惯的威严让她难以在那些年轻的干员那儿获得多少成效。而让塞雷娅坚持下来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其中一名怯生生的术士干员艾雅法拉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伊芙利特。

思绪牵扯流转间又回到了赫默有些冰冷的脸庞，塞雷娅伸出了手探了探，犹豫了几下抚上了肌肉记忆所熟悉的赫默的脸庞。

本来在瓦伊凡的料想中，赫默肯定会在躲闪中避开她的手掌，然而或许紧接着来的一个巴掌，也有可能是只留下转身而去的落空背影，总之不会是塞雷娅现在所想到的这样。

“傻瓜，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赫默一瞬间有些僵硬，心里转过几分避开的想法，最后还是没有挣扎，任凭温柔的柔软落在了自己的脸庞。只是比起当时离开前，塞雷娅的手掌没有当时那般坚定中的细腻。可能是更多的战斗任务使得在实验室时着重于生命科学研究的她更多的执起了她那柄钙质化的盾。

“就算是去了别的地方也和我说一声呀，这些年多担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