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ght for real heart


月球背面（5）

***
月永：我的室友不告而别了
濑名：咳，れおくん前阵子养了一只……猫
月永：回到家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就算是我也会难过的
濑名：咳，那只猫比较黏他
朱樱：说起来，以前在学校时确实有很多猫非常黏レオさん
鸣上：是说以前弓道场收养过的小猫吧，レオくん还给它们起了Knights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喵次了呢
月永：我现在一有空就在附近找他
鸣上：啊啦，小猫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会不会只是出去贪玩，不久就会自己回来了呢
朔间：也许小猫咪迷了路，被别的好心人收养了哦？
濑名：你有找猫的闲心不如好好背台词，可别在剧团排练时临场发挥即兴改剧本了，莲巳抱怨过好几回了
月永：かるるるる！都是灵感自己冒出来的！不改不行！
…………
***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不敢看Knights的节目和采访。我害怕自己会不自觉追寻月永レオ面上流露出来的情绪，害怕自己会擅自解读这些情绪，擅自给它们下定义。失望、愤怒、冷漠，亦或是平静无波，无论哪种都不是我有勇气面对和承受的。
无论是哪种情绪，都不可能是真实的，不可能是他允许自己显露在镜头面前的。只可能是我的臆想。
因为我临阵脱逃了，我背叛了我曾宣誓效忠永生侍奉的国王陛下。
而他是职业的现役偶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会重蹈覆辙。如果有朝一日他认为自己不再有能力当一个合格的偶像，他会直接消失，而不是半吊子的拖泥带水，给粉丝们徒增不安和猜疑。
至于我给他造成的伤害，他更不可能在公开场合中表露出来。他一直是个被伤害后只会选择惩罚放逐自己的人，不擅长将疼痛转移，不擅长发泄、迁怒、嫁祸、报复。偶尔他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图一时口舌之快，但在下一秒他就后悔了，然后将自己置于无边无际的悔恨之中。
我注视着他，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我想要全心全意去感受他的喜怒哀乐。如果连这点对他的了解都不具备的话，我有什么颜面自称是他的粉丝，也根本不配留在他身边了。
上面的这段采访出自一份TV杂志的常规连载栏目，篇幅不长，Knights的成员们随意谈论了几句自己的近况。小小豆腐块中泄露出的危险信号令我心惊。我想象着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也许是面无表情的，也许是呆滞迟钝的，眼睛里光彩全失。其他人费尽心思替他打掩护、转移话题，他不得不领了情，慢慢闭了闭眼睛，乖顺地变回那个精力旺盛的月永レオ了。
幸好他的队友们都是温柔的人，愿意包容他的任性，愿意伸出手将快要脱轨的他拉回既定路线。
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那块突兀地出现在他既定轨道上的绊脚石，我是强行闯入他内心世界的不和谐音。他发现了我，矫正了我，磨平了我，升华了我，我却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在破坏了那个世界的生态平衡之后，也带走了他曾无私给予的信赖和温暖。

我换掉了常用的邮件地址。在我离开之后，王只给我发过两条讯息，一条问我去哪里了，一条说会等着我回来。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下这些字符的，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将我从此放置了。曾经担心我一走了之会给他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不敢登录旧的邮箱，害怕收到写满了他情绪崩溃的求救信号。然而他一反常态的克制，让我稍稍安了心。他不该等我的，他是不会等我的，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有那么多爱他的人在等着他。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他没有由于我的过失放任自己影响到日常工作，他那么努力地把负面情绪压制到最低限度，呈现出几近完美的专业意识。我不知道他花费了多大代价才做到的这一步，而我是最没有资格评判他做得好坏与否的那一个。
王说现在一有空就会在附近找我。在那些歌迷们最为活跃的社交平台上确实有很多相关目击。他去了各种我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堵人。王很迷糊，我想他应该记不清我曾带他去过何处，而我也早已不在那个街区活动了，他注定无功而返。由于他的频繁露面被当成了月永推的朝圣胜地，当地的野猫也陆陆续续被送去了流浪动物救助站，渐渐地，他也就不再经常出现在那里了。
我似乎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远处，继续远远地看着他，无望地、酸涩地、悄无声息地爱他。


◇
今年的全国巡回演唱会开始了。我去了在北国举办的第二站。冰天雪地里的巨蛋演唱会，Knights最大限度地调动起了歌迷们的热情，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我没有买到arena席，在详尽收集研究了上一站的repo后，买到了靠近花车通路的站票。
演唱会进行到下半场，增加了不少和歌迷的互动环节。Article of Faith的间奏部分时每个人登上各自的花车，沿着通路与歌迷们一一招手，按照应援扇上写的要求一个接一个做饭撒。
王的花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追光灯打在他身上，演出服被照得闪闪发亮，却仍远远不及他脸上笑容的一分一毫。
我们全都身处阴影之中，他应该无法一一辨认歌迷们的脸，活泼的“呜啾~”和乖巧的wink交替进行。当载着他的花车经过我面前时，他看向了我，看向了我所在的区域。
地球的转动仿佛变慢了，巨蛋里回荡着的音响声欢呼声也纷纷远离，只有他是唯一的光源，只有他是唯一的斑斓色彩，我也只听得到他的声音。他的眼睛里流光溢彩。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三秒钟。那是无比漫长接近永恒的三秒钟。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与我两个人。哪怕曾与他亲密无间耳鬓厮磨过，名为月永レオ的偶像和名为“我”的歌迷在万人级别的演唱会现场里像这样奇迹般四目相对，依然是无可取代的珍贵体验。
不知哪位先人偶像曾经说过，演唱会是一个没有敌人的空间场所。
今天的王也在全心全意地享受着与歌迷们一同创造的演唱会吧。

◇
一年临近尾声，都市的繁华街道换上了喜庆的圣诞色装饰。年末年初是名人们最忙碌的时期，各类电视节目要推出年末特辑、年终盘点，哪一场都不是王能够缺席的。
某个音番的年末特别节目为Knights准备了六本木特设露天舞台，抽中番协的歌迷们可以进入到内场和Knights进行近距离互动。
我没法进到内场，只能站在最外围望着电视台的大屏幕转播。

演出候场待机时，Knights的成员们站在灯光照不清的角落里。王的脸上晦暗不明，看不出表情，可能只是正式上场前的off状态，减少不必要的精力消耗；又像是正在积蓄着一场未知的风暴，仿佛变回了梦之咲二年级暴君时期的那个他。

除了今年披露的最新单曲以外，他们在现场直播的演出中久违地表演了Fight for Judge。
这是他们早期的大热舞曲之一，走位缤纷缭乱，全身动作较多，和另一首大热的抒情歌曲Silent Oath截然不同。
我的国王陛下，每一个动作都做到了标准到位，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无可指摘，举手投足间尽显流畅洒落。
幽蓝的舞台之上，他是如此明亮的一束红色火焰。

这首歌需要跳整场，所以没有和歌迷互动的饭撒环节，他其实可以全程保持一张淡漠的扑克脸。镜头切换到他的部分时，他扶着耳麦望向镜头之外的观众们，笑意渲染的眼尾微微上挑。
可是他看起来并不开心。我知道他不开心时的模样。荧绿色的眼睛屏障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也许很多人会因此认为，这个气质冷峻的月永レオ愈发撩人心弦了。

神使鬼差地，我拿出手机登上了旧的邮箱，心一横眼一闭，向那个仿佛编入了外星语的邮件地址发送了一条新讯息：
「Fight for Judge，跳得很好」

◇
我到达的时候，一个发色鲜艳的小人儿已经在目的地等着我了。他特地站在路灯的背光处，直到看见了我，他才走入昏暗的灯光之下。
他穿着深色的加长款羽绒服，下半张脸畏寒般埋在围巾里，露出一双警觉的猫眼，不显眼极了。只有黄昏色的脑袋彰显了他独有的存在感。
我胆怯地止住了脚步，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他也不急，把两只手从衣服口袋里伸出来，凑到嘴边呼呼地吹了几口热气。我看到他的鼻子已经冻得通红。
没等大脑下达指令，两条腿擅自动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打滑地跑了过去。
“……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进屋里等？”毫无仪式感地，这就是久别重逢后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呣呣、我想到你应该没有钥匙，如果你来了这里却见不到我，你也不会去敲门，又要走掉了……”走近了才看清楚，他应该是下了场就立刻赶回来了，脸上的妆都还没来得及卸完。
我感到眼圈一热， 硬生生忍住了，用颤抖的手指拉开大衣两侧把他围住。他顺势抱紧了我的腰，紧得像是要嵌进我的身体里那样。胸口的衣料被滚烫的液体染湿。
他闷闷地说了一句什么， 细微的声音被冬夜里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吹散了。
我低下头对他说，回去吧、王様。

我没能听清的那句话是：太好了，这次的你是真的。


◇
走进屋里，久无人住的房间似乎比屋外更冷清。我凭着记忆摸索着打开了灯，眼前骤然一亮，竟不是我想象中的荒芜景象，屋子里挂满了热热闹闹的圣诞装饰品，客厅的墙角甚至安放着一棵高至天花板的圣诞树。
“啊，是Ruka碳来过了。她说圣诞期间我有工作不能回家里过，至少要让我过夜的地方有圣诞气息，就要走了我在市区里所有工作室的钥匙。”王一边解释，一边径直走向了那棵圣诞树，树下堆放着他的家人们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圣诞礼物。
月永妹妹真是个体贴哥哥的好孩子啊。心中感慨着，随口接过话茬：“元日没有安排工作吧？会和家人一起度过吗？”
“嗯，已经计划好一家人去温泉旅行了。”王拆掉了他提早两周的圣诞礼物：一套全新的滑雪帽和滑雪镜，某个系列的歌剧集，还有一件手工编织的连帽衫。
我局促不安地站在玄关，开始后悔一时冲动空着手来见他，又捉摸不透他对我的想法。
他没等到我和他一起走进客厅，疑惑地回头看我，见我一副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羽绒服的下摆限制了他的行动速度，他跌跌撞撞地跑回玄关，抬头怒视我，忿忿道：“你这家伙，还是个男人吗？是男人的话就不要磨磨蹭蹭的！”
我愧疚地垂下了头，在他严厉的审视下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等等！站住！停下！不要动！我有话说！”
我想先去打开暖气，他却突然开了口。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声绕到了我的面前，他一声不吭地盯牢了我的脸。
过了许久他才放松了表情，随之放松下来的还有原先的攻击性。
他说，虽然我不擅长记住人，可一旦记住了，也很难忘掉。
他说，你不告而别，给我留下了这——么深的一个空洞。
他说，从那时起，洞里开始传出悲伤的旋律，哀婉的、凄冷的，每次听到我都会泪流不止。
他说，这个房间曾经堆满了记录那些旋律的乐谱，都是不能发表的废稿，Ruka碳帮我收起来了吧。
他说，我让自己忙于工作，想填补那个洞口。只要堵上它，我就不会再听到了吧。但是失败了。
他说，我不知道该去问谁，到底该怎么做，那些旋律才会消失。
他说，就算是现在，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了，那些旋律也没有停下。

他苦苦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对他来说，语言组织比作曲难多了。我无法回答他的每一句话，只能喃喃自语般重复着对不起。
“你这家伙，不要一个劲地道歉啊！你不欠我，你只不过是离开了我……”
他又开始流泪。他紧紧地闭着双眼，泪水停不下来。
哭声越来越大，他蹲了下去，蜷缩着身体，哭得像只做了噩梦的小动物。

我以为只要我忍痛狠心离开他，就能为他带去安然无恙。我以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终有一天他会恢复平静安宁。我大错特错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得到的只有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感情。
我带给他的是永远无法消弭的痛苦。他依然在镜头面前、歌迷面前扮演着毫无破绽的完美偶像月永レオ，哪怕他自己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赌咒发誓说再也不走了，再也不逃了。在他说不要我之前，我绝不会擅自离开他了。
他拼命摇头，说他不信。他的那双眼睛曾经波光流转，如今却成了坏掉的水龙头，想流干身体里每一滴水分。

我没有办法了，只好捧起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亲了上去。没等我尝到泪水的咸腥味，他就毫不客气地咬破了我探入他口中的舌尖，疼得我下意识缩了回来，血腥味在口腔中迅速弥漫开来。他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站起身撇下我跑去了卫生间。
等到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大哭后的眼眶和鼻子还是通红通红的，眼神变回了澄澈明亮。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带着鼻音哑声说道：“你不用向我保证‘再也不离开了’或是‘再也不走了’之类的话，你本来就是自由的，你的去留只由你自己来决定。但是拜托了，下一次，如果下一次你还是想要离开，一定要告诉我，一定一定要提前和我说，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让我来想办法解决，你所有的不安，你的担忧，你的困扰，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只知道你因为爱我，为了留在我身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我都知道。可是你从来不说原来你在担心自己会拖累我，原来待在我身边也会给你带来痛苦。是我的错，我还不够强大，我还不足以完完全全地保护好你。
“所以你看，我还在做偶像，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因为我喜欢当偶像，我也想当好偶像。如果我能够向你证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地贯彻偶像之道，我会始终如一地对偶像这个身份、这份职业负责到底，你是不是就愿意相信，你不会连累到我了呢？你看，我都被你甩过一次了，也没有放弃自己啊。
“我没有追着你死缠烂打，我学会了克制、低调、缄默不语……我也没有刻意等你，因为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眼下只有做好自己的事。你说你会一直看着我，所以每时每刻我都在提醒着自己，我希望当你看到我的时候都是开心的，我不能让你担心，不能让你觉得‘我果然伤害到他了，离开他是正确的选择’，那样只会把你越推越远……
“为什么今天你来联系我了？今晚我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我不明白……你一定来看了今年的巡回演唱会对不对？今晚的我和以往的表现有什么不同吗？
“我让你担心了吗？所以你才愿意回来了？难道我之前都想错了吗？”

这次轮到我泣不成声。
我怎么能够忘记了呢？我深爱的这个人拥有一颗狮子般坚强的心。

不能再继续对自己说谎了。分开后活不下去的人只有我，离不开对方的人只有我，这种事早就明白了不是吗？没有王，我根本走不到今天，也根本不会有今天的我。
在他明确表示不需要我之前，在他开口赶我走之前，我哪哪都不去了。
我只想厚着脸皮留在他身边。

我拉起他的双手，把泪眼深深地埋进他小巧而温暖的手掌之中。


◇
“我说啊……明天没有安排，后天起就完全没空了，你太会挑日子了。”
“？”
他说话时眼睛根本没在看我，我突然意识到王意有所指的是什么。
“……要，一起进去洗澡吗？”
“当然！”他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开心，终于找回了用娇气的语调直言不讳的一贯作风。
语言传达不到的真意，音乐可以，身体也可以。



◇
“……后天起就见不到你了吗？”
“嗯！不过可以在电视上见到哦☆”
“那，只能提前说了……”

Merry Christmas，我的国王陛下。
以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