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w+无差 宗第一人称
*唯一cp艺术家组 其他请自由心证
*ooc预警 个人捏造预警
*某种意义上的角色死亡预警
*七夕快乐 请殉情
00.
虽然我早知道,月永雷欧就如同他的名字那样,无论是月还是雷,都是抓不住的。他的自由和精神如同他的曲子那样散布全球,我用散布一词,不算夸大,有心人自然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捡到流落的橘猫。
毕业后,我们选择了同一份成年礼,大概是源于对前景的心知肚明,我们不约而同地抽身,去往新的地方充实我们的艺术。他在意大利,而我在法国。
月永之于这里的寻常男性是纤小的、惹人怜爱的、是虎牙若隐若现隐在唇内的,他就这样手脚并用地从成堆的曲谱里爬起来,在巴黎的街头。
落叶如稀疏的印第安羽冠般插在头顶,耳后还夹着短短半只铅笔头,折边的大衣口袋塞满纸团、纸簇——我总好奇,他也是创作者,为什么总这样不在意自己的作品。但是这不伦不类的艺术家,在见到我的一霎瞪圆了碧绿的眼,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地心血,
我的塞勒涅拥我而来,他说——
01.
我和月永曾无数次在法国街头漫步,说是相约散步其实不太准确,大多数情况是我出门采购顺道转换心情,而月永雷欧总是不速之客。
他比影片更聒噪,比我的幼驯染更絮叨,他背着手像猫一样踩在花坛边沿,比小孩子还没个正形,上下嘴皮一磕碰,从他的同居者一直喊过全部组合成员的名字。
他总这样念,有时范围更大,比如偶尔的梦之咲。
我们曾拥有相似却截然不同的光辉过去和悲惨结局,我的友人曾将我们的青春比作爱恨交织的悲喜剧,痛得太过刻骨,以至于十六七的我们都被埋葬在鲜红的字里。
属于月永的那部剧本,其中烙印的名字太多,我的记忆早在三年前模糊,他却记得太过清楚,似乎不总是念,那些刻在脊髓里的母语就要在异国他乡消耗殆尽。
我不曾了解月永的过去,因为人类都是需要背着苦痛和血泪向前走的,极尽残忍的是,过去的疤偶尔也会成为累赘。
我与月永本算不上太熟,同学、后来的同事、不认同理念却认可才能的艺术同行者,比他银发的同居者甚至还少了层同班,以及后来的同寝关系,但身处异国他乡,月永、濑名与我大抵从落地的一瞬就有了同样的头衔:
我们都是光着脚的探索者,是赤身裸体为寻至高美学而来的淘金人。
偶尔月永一个电话,从呜啾~☆开始,已濑名的不耐结束,仿佛从未离开校园那样,除了他无法再捧着一打手稿撞开手工艺部的大门。多数情况我们总能吵个昏天黑地,他反驳,我提出异议,从题材风格一直到个人色彩。
相隔约1141公里,他无法掏出“废稿”洋洋洒洒将我淹没,我也再没法借着优势用布料将他盖个满头。在濑名隐隐发怒的“雷欧君”和月永拖着半句“濑名”匆匆撂下电话前,我们乐此不疲地争吵,将对方的作品贬低的一文不值。
常有人说我们关系很好,大约也不完全是假的,我们在默许下互相攻击,因为我们多少都清楚,那些激烈碰撞出的气泡,往往都会是艺术发酵的征兆。
但我确实也不知道,如果有故地重游的可能性,月永会不会盯着弓道场前早已光洁的水泥地,念叨着“哇哈哈☆。手腕真的在疼痛哎,明明很早就完全愈合了,人类真的好神奇!inspiration又源源不断涌上了!”,接着写出类似《宇宙人消失的鲜血之墓》这样的曲子。
然后他喊到“宗”,那是我的名字,出于礼貌我“嗯”了一声,果不其然没有了下文。
月永雷欧天天把宇宙挂在嘴边,时间久了似乎真与长空外的异世界有了接连。娱乐板块里#难以理解艺术家的思考回路#这一话题每每飘红,评论的一众提名里月永总是常客,大部分人表示月永雷欧吗,虽然我不理解他的天马行空,但是他的曲子很不错。
对此,月永曾在电话那头从喉咙压出一阵类似领地被侵占的猫发出的声响,手边的抱枕也被拍的啪啪响,“他们都说我的曲子很难懂,为什么!比如这首,这是从朱樱那里收到了小约翰的近照所以为它而作的《小约翰的肚子圆滚滚之歌》。”我思考了下他说的曲子,保持了沉默。
“虽然被喜欢了,但是我怀疑他们根本没听出来我写的什么内容…!所以是不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走在名为艺术的独木桥之上的我们从不缺少批评,尚在成长中的影片,短时间内无法同我停止争吵的月永,光是同沙龙里来自五湖四海的艺术家交流心得就足够我手忙脚乱。早几年我也会与那些不懂艺术的俗人辩个不可开交,后来就接受了知音难觅的现实。
难得的,我点点头,算是表示赞同。艺术已死的话,姑且我们都还活着。
他似乎是把能想到的人名喊遍了,所以接着我的名字的就变成了一串音符,崭新的,起码是我从未听过的旋律。“Fa”“Do”“So”*刚从虎牙滑落,下一秒便大喊着“inspiration涌出来了!”并从花坛上一跃而下,胡乱地掏出口袋里皱皱巴巴的谱纸,开始他今天第十三次创作。
鬼迷心窍吧,我抱着纸袋驻足,牛角面包的香气从店员随手两折的袋口逸散出去,牛奶瓶叮当一响,月永俯在大理石砖面,极小幅度地抽了抽鼻子,嘴里稀碎地念:好好闻的味道啊,手上写谱的动作不停,虎牙也不停地研磨下嘴唇,喉咙里“呼噜噜”响,鼻腔溢出一颗颗雀跃的音符。
不知道是否该夸他分得清“主次”,月永对于创作这件事从来都有比天大的热情,此刻他身处法国,脱离了濑名母亲般的“呵护”,无人再揪着他的尾巴要挟他好好吃饭,他的灵感又来的太过频繁,因此我不得不直接跳过午饭,转而开始怀疑早饭是否有好好造访他的肚子。
几乎要闻到血味了,我看着他熟练地用虎牙一角咬住死皮向里撕咬翻卷,都说上帝为人打开一扇门,势必就会关上一扇窗。对于月永来说,他成了人,却也不算成人,大抵是用稚童般的天真和固执换了别人羡慕不来的音乐天赋。
从他初次与黑白键打过照面,七声五线,白键下的“La”与月永精神接轨的那一刻起,话语、心思、意念,此生便注定他再也丢弃不了那些“孩子的事”了*。
过去的同学、同为创作者、身处异乡的同根人,良知作祟,我在他身边坐下,
一阵窸窣,我掰了半只晚饭喂给忘我的橘猫。
02.
月永雷欧很忙,我也是。
他天南地北的跑,巡回、演奏会,甚至是和街头艺人抢生意,每每飞机落地,他心血来潮造访,我玄关处的琉璃花瓶底就会多一枚硬币,小到一分两分,大至两欧,多数花纹不同。我对月永捡小石头的事迹有所耳闻,终归花瓶里插的都是些常换的祝花,他不在乎自己的小藏品长满青苔,我也就随他去了。
大部分休闲时间他会呆在佛罗伦萨,小部分在我的身边。为什么说是我身边,因为月永实在有一种“入侵”别人生活的特质。
在拿到我工作室的钥匙之后,月永的不请自来越发频繁,虽然他似乎从未在非法入侵我的工作室这件事上产生过任何愧疚心理。所以参加完沙龙,我抱着一束沾湿的向日葵,拖着沉重的仿佛通宵赶展的身体,狼狈地掏出钥匙拧开门锁,月光下的橘猫耳朵一动,绿眼睛的幽灵给予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回来了啊,宗!”
一时间我对这栋建筑的所有者究竟是我还是他产生了极大的疑惑:月永的态度太过熟稔又坦荡,全一副主人做派,而我,整日的集会消磨了过多的精力,几十种男男女女的香水将我沁透,驳杂的创作灵感冲击我的大脑,直叫人发昏又迷醉。
我确实有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体面,但傍晚猝不及防落了阵雨,按下门把的时候我的衬衫半透地贴在肩胛,西服搭在臂弯,裤脚晕出一片深色,雨伞靠在门外滴滴答答淌个不停。而室内的月永干净松软,大喇喇占据了整块毛毯,绵白的居家服松松垮垮荡在纤小的躯体上,他光脚,连他最喜欢的那双印有星球图案的珊瑚绒毛袜都没穿。
他咬着笔头,含含糊糊吐出音符乐段,刚落笔,眉一皱一划就是两行,我额角一跳——因为我还知道,划得多了,他“啊啊啊…!”一声吼,下一步就是把手中的谱纸团成团,恶狠狠捏实然后随手一丢,那些灵感残骸大概率就会在我的缝纫机或人台下安家。
我说,起码开盏灯,月永。他嗯嗯两声,又去与他的inspiration搏斗了。
我听见他的肚子在叫,艺术家的灵魂在这具二十未满的人类躯壳中横冲直撞,几乎要撞破桎梏前往他向往的宇宙了。
月永从来不拘小节,而此刻的我似乎真成了他所说的那种家道中落寻求庇护的落魄贵族,我会祈求面前的青年给予我住所吗?当然不会,我没有直接将他赶出去他都该感谢我的宽容大度。
把西服挂上衣架准备明天送去干洗,最后才想起遗落玄关的祝花,向日葵,很少收到的花种,如此想着我裁开包装准备将花茎照着花瓶的长度重新剪过。修剪过半,“月永的硬币填到哪里了?”这一疑问一直萦绕不止,急不可耐地催促我挑出一支插进花瓶调试长度。
意外的,比预想还高出一截,弯腰一看,这才发现小半个花瓶已经被硬币填满。
独一支,半夭的向日葵,沙龙里的碰撞挤压再加体温和空调轮流烘着,冷风一吹又淋了场雨,早早蔫了半宿,我甚至不知道他能在我的工作室残喘多久,折射下弯折的绿茎却不偏不倚地指:liberté*,
我回头,月永已重新窝回倒伏的长毛绒毯,我一顿,挽了挽袖子,转身进了厨房。
03.
月永雷欧最会吐露爱语,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一不知是好是坏的习惯。可他究竟懂什么是爱吗?就像狼来了的故事那样,说的太多,就没人再当真了。
他心里贯有月光银,有亮眼的橘、碧空的蓝、湖水的绿,于是他就去写曲,画谱,趁热打铁把天马行空的想象全部按死在五条横线构成的框架里。
艺术家不会不爱自己的缪斯,所以我们会接吻或许不算是意外,按照月永的话来说,我们是宿敌,可谁又规定过宿敌不能接吻呢?
玛朵莫塞尔曾对我说:宗君,你是一个被爱着的孩子,也应该是一个会爱的孩子,为什么不去爱人呢?
我当时的回答大概是人类不存在永恒的美,花期都太短太快太难以捕捉,代价又太苦太痛太长久。一定会变质的爱是丑陋的,玷污灵魂的,影像作品中的爱夸张又浮躁,文学作品里的爱又是虚妄的热烈或悲伤,所以究竟什么是爱呢,玛朵莫赛尔?我只大概明白,也不愿太过明白,因此我只会永远爱你,我亲爱的玛朵莫塞尔。
玛朵莫塞尔听后三天没有搭理我,而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最终用三件巴洛克风的裙装挽回了她。她柔软的金色长发蹭在我的眼下:你会爱人的,宗君。
我一向是不怎么反驳她的,又或者说我很少能在和玛朵莫赛尔的争辩中占据上风,因此我“唔姆”了一声,算作是回答。玛朵莫赛尔从未对我说过“等你长大”、“你还太小”这类废话,她从不以年龄搪塞我,无机质的绿里永远都是优雅和平静,她抚过裙摆,轻轻晃动脑袋,
“你明白的,宗君。” 她总这样说。
现在想来,几乎就像是新世界里小鬼创造出的拥有恶魔角的玛朵莫赛尔那样,虽然美丽依旧,但事实是:我最亲近的家人对我下了通牒。
爱吗,谁天生就懂爱人呢,
但是月永的唇是软的,虎牙是硬的,苏打棒冰的糖水味是很快能被血的腥盖了过去的,但是柑橘的味道永远是属于绿眼睛的猫的。
我们都太年轻,太不会爱了。提到爱,关联词太多太多,可我们的正过、在过、过过的生活斩断了一切将它们与爱联系的可能。
提到牵手,小学生那样的“爱”,久违在电视中看到带着通学帽排成一条长龙的,这才想起来我们也曾有过爱幻想的年纪。
可我们都牵过太多的手了,单从做过偶像这一点来说,排练、彩排、舞台、工作通告,同搭档、工作人员、粉丝。然后他的巡回、演奏会、受邀宴请,我的沙龙、个展,通宵集会,男的女的,连性别都变成了一串模糊的符号。
牵手变成一种礼节,就像兴趣变成工作那样,寡淡的像是泡了水的牛角包。商业价值最大化的饭撒兴起,就连十指相扣都被剥夺了暧昧的理由。
来到中学时代,大抵就要提到接吻,荷尔蒙本就分泌的太过旺盛的青春期,在最冲动的年纪偷尝禁果,背德的刺激无遗在火上浇油。
我们躲在小巷里接吻,倚在操作台上撕咬嘴唇,玄关,后台,晚宴关了灯的罗马柱后,有时行事太过大胆,眼皮上的金粉都在扑簌簌的抖,又想起我们本都是二十未满,怎么不能莽撞呢?
月永闭着眼睛抿嘴,舌尖从虎牙上擦过,最后一点水汽都被咽进肚里。
湿透的橘笑嘻嘻地问:宗,什么是爱啊?
昏暗的灯,淋湿的卵石小巷,皱褶的布料,落地的金剪,月永雷欧散开的低马尾,没有太阳的向日葵,振动的地面,追光找不到的后台角落,剥落的橘子皮,侍者的呼唤,
似乎就像是我无数次问过的那样:
玛朵莫赛尔,什么是爱呢?
这是爱吗?
玛朵莫赛尔已经缄默太久,她太久没给予我回应了。
04.
总有一些人称情人是灵感的来源,爱是缪斯的金带,他们笃信“最要紧的是彼此切实相爱,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罪”*,因此太多“艺术家”放肆地爱人,最后落得个无人幸终的结局,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我和月永,不是情人,不算爱人,如果拥有相同追求就能作为情人,那我与沙龙会展里的男男女女,月永同那些演奏家指挥家,就都能算作情人;如果曾居同一屋檐就能算作爱人,那月永与濑名,影片同我或许才更能担得上爱人的名号。因此我们难得同调,一致认为那些人是拉着艺术家的大旗来掩饰自己的过错——对此我们嗤之以鼻。
我和月永确实接过吻,有过性.交,交换过体液,无数次的,极度清醒的以最原始姿态碰撞,
但我们确实不是爱人。
“告诉我你在开玩笑吧,月永。”我把视线从订单上移开,狠狠揉了揉眉心,月永扑过来,几乎要把请柬扬到我脸上,“当然不是,宗!请柬上写着的,‘请携带女伴入场’,不是吗?”
“可我是男性。”艰难地把月永从身上撕下来,我竭尽所能阻止他疯狂的行径,他盯着“女”字,似乎要把撇点撇横威胁成别的字那样,然后他恍然大悟般的,捞起我画草图用的蓝色铅笔,三两下就把她涂成浅蓝的方块,“但是宗穿裙子一定很漂亮,inspection一定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哼,那是当然。所以为什么不按照请柬真真正正找个女伴呢?你一定认识很多相配的女性吧,随……”
“不行不行,随便找一定又会被媒体乱写,濑名揪耳朵超级疼!等我回到佛罗伦萨,想也知道一定又会被狠狠念叨,‘啧…雷欧君,要记得你还是个偶像啊!’这样的,宗也明白的吧!”
同一屋檐下的日子让月永学他的同居者学出九成像,我思考了一下濑名的说教,“…以我们的身高,怎么都该是你来扮演‘女性’一方吧?”
“可是我要上台弹琴!而且裙子宗一定会亲手做,宗也不想那些布料变成墩布一样满场拖吧!”
“我……”
月永掷下最后一枚炮弹,“所以宗找到女伴了吗?”
所以结局是我妥协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小杏,等我质问他是否蓄谋已久的时候,我给他做的个人衣装已经从日本寄到了法国,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擅自占据了我的人台——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在这么多的人台里找到自己的那个,或许是一个一个试过的,熨过的皱褶都浅浅隐形,我转头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猫,有点好笑的用笔在纸上点点,思考起两人都相对适配的风格。
月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顺手给他倒的牛奶已经热了又冷,他也不嫌,抱着杯子几口就只剩一圈奶胡子的罪证,他用手背随意抹了一下,圈着毛毯扯开嗓子就喊,
“宗,我穿这个…”我拿着软尺走近,毫不留情打断他,“我会重新为我们制作一套新的,当然如果你喜欢这些设计,我也可以做些参考,过来,先给你重新量下数据。”
显然,月永的尺码还和原来的大差不差,关于他的一切都像是定格在十七岁。月永似乎是不太能吃胖的体质,因此也很难短时间消瘦,可他脱掉外套,我看到他的肩胛锋利的画出一道弧,直直地往下落去,
站在他身后贴着他的指尖拉直软尺,我几乎能把他整个圈起来。
他来法国的这些日子我自认没有亏待他,借着那副皮囊和才华,就算是流浪也一定不缺少人愿意投喂他。月永从来都有相对纤细的骨架,因而忽略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整个人就显得幼态。
我很难不去做联想,他曾给我看过小约翰的照片,不同于现在的蓬松,在他还打着石膏的时间里,浅灰的虎斑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团在蓝白的病号服里,嶙峋的能数清每一根脊骨,我把手覆在他的两胛之间,还没完全想明白,月永又喊起来,好冷啊,宗。
月永知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测量数据的时候乱动,也不少挨过我的骂,可他就是那种知道你不会真的生气就开始得寸进尺的性格,所以他整个转过身,用冰凉的指尖和温热的掌心一齐贴上我的手腕。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啄吻,月永自然地伸手摘下我看订单时习惯戴的蓝光眼镜,把我往沙发一推,整个人跨坐在我身上:从鼻尖一直到眉心,太生疏,湿漉漉的像是猫舔毛,好不容易终于让他含住睫毛尖,自得的气息全扑在我的额头上,从眼尾一直到眼头,眼球不自觉随着舌尖挑,最后整个世界都变得雾蒙蒙一片,他倒是先绷不住笑,“哈哈…好有意思啊宗。”
他终于舍得放开我的手腕,像是猫看到毛线球,小孩子心性,他转去玩软尺了。月永把毛毯往头上一盖,手上软尺绕颈一周,又把两头交还给我,
“宗,你要杀了我吗?”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因为L'art est mort……哈哈☆我开玩笑的,宗你不要这样瞪我!”
说起那场晚宴,足够荒唐又鸡飞狗跳,我磨不过月永,最后还是接了发,大概及腰,比玛朵莫赛尔短了不是一星半点,最后无视了月永捏着头发尖尖大嚷“接都接了干脆披着不就好了,想要长发!”,敲定用盘发,斜带蕾丝礼帽,鬓角各留细长的一握。我们乘上同一辆轿车,他替我开的门,又把手搭在门框,我觉得好笑,今天月永似乎是真把我当做一位女士那样对待了。
我把手递给月永,红毯上,我们牵着手向里走。他先递的请帖,那位侍者似乎是认识月永的,只疑惑地看了我两眼就要往里头喊,“月永先生携女……”,眼看月永几乎憋笑到背过气去,为了多和这家伙吵几年,我从手提包里拿出我的请帖交给毫不知情的侍者,他一向伶俐的舌头像是卡了壳,月永笑的太过猖狂,他说,
“哇哈哈☆。斋宫小姐,斋宫女士,月永夫人,所以你要怎么介绍我今天的‘女’伴呢!”
他根本不管门童的头脑风暴,只扯过我的胳膊,“走了!宗!”头也不回的,橘猫尾巴都跟着跳跃。无法,我只好按着帽檐提着裙摆,被拉扯着毫无美感地踏进宴会厅。
月永是开场曲,撒欢似的把我带进会馆后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去了,我扶正帽子,偷偷把束腰拉回原位,我在沙龙上邂逅的几位友人才犹犹豫豫围了上来,
“…宗?”
“嗯,是我。”
朱利安凑近我盯了半天,才终于开口说他们到的比较早,明明听到斋宫这样在这里少见的姓氏却不敢认,“为什么要穿裙子呢?”他睁着浅灰色眼睛,“一言难尽,和朋友打赌输了。”我揉揉眉心。
他们大笑着,却不敢像往常那样拍我的肩,我有些无奈的说我只是穿了裙子,和你们一样都是男性,“可是太像了,宗,我们也来打赌吧,下次我也请你做我的舞伴。”安东尼走过来摸摸我的裙摆,“自己做的吧,真舍得。和那位是一对的?你的爱人?情人?”
我说不是,可蓝的绿的棕的灰的眼睛里都写满了不信,我丢下一句随便吧,但是演出要开始了,他们就被转移了视线,转去盯那台价值不菲的钢琴了。
月永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额头带着薄汗,眼里的炙热和锐利还没消失殆尽就被团团围了起来。
远远的,我听到他提起我的名字,他说amant,lover,amante,mistress*,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那样,月永扭头,速度太快发丝都来不及落下,我似乎能听到脊椎呻吟,悲惨地发出咔哒的脆响。灯及半暗,追光已经开始寻找今天的幸运儿,首舞的殊荣花落谁家呢,舞池里开始爆发细小的尖叫,惨白的灯光却只知道破碎地划开一张张喜形于色的面孔。
那边的对话似乎进入尾声,月永开始摆手,他死死盯着我,嘴皮动了几下,补充了句什么,围着的人适时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他是说给我听的,因为大概是只有我能看懂的,
他说,こいびと。
恋人。
幸运儿当然我不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但是我们的第一支舞确实是献给彼此的,月永跳的女步。
“Puis-je vous demander une danse,
belle Mademoiselle?”
他终于脱身向我跑来的时候我本能的感到不妙,没拉起裙子走几步就被扯住腰封系带。月永的法语远不到熟练的程度,磕磕绊绊的,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看他,他也看我,僵持半天最后也只能把手递给他,他半褪下我的蕾丝手套,在手背上落了个太轻的吻。
Knights主打的骑士风,固然我知道月永是过去的王さま,也知道大批大批的人被他的脸蛊惑,最后尖叫脸红,但我其实并不怎么吃这一套,不仅因为我同为男子,还因为我对月永太过熟悉了。
这些饭撒,飞吻、耍帅、对着台下高喊“公主殿下”,比起打心里觉得帅气,更多的是好笑。总有人无知的把月永当做孩子或者无所不能的王さま来看,但月永确实是多面的,立体的,比宇宙还难探秘的。
我们在无人在意的明暗交界处转圈,他从干涸的喉管里挤出一个音节,
05.
他说:宗,日本的樱花是不是就要开了?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月永敲开我的房门,他囫囵裹着我的小毯,一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样子,眼角是罕见的湿的,他揉眼,两个人都为此惊了一下——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太久没见过眼泪了。
月永像个猫咪炮弹一样砸进我怀里,恶狠狠地同我接吻,分开的时候,我的下唇已被磕破一大块,鲜血不停地外渗。他似乎是想再度扑上来把血舔去,我强硬地制住他,把他掰正,五指微张沿头皮顺过,最后用黑色的橡皮筋把他睡乱的尾巴重新束好。
过去月永总嫌弃橡皮筋勒头发,偶尔电波直连,捧着夹在皮筋上扯落的三根猫毛伤心的像是三百个灵感从指缝溜走,我说,如果你不乱动,在它发脆崩断之前都会好好待在你头上,他总不听,一闲下来就喜欢乱拨,结局就是脸上手上尽数弹过浅浅红痕。
然而今天的月永很反常,太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只好弯腰看他:月永雷欧在发呆,他蜷着,一动不动,像玄关早就凋谢低头却迟迟没处理掉的向日葵。
想了想,我先回答了他的问题:“是的,如果是早樱的话等我们下次回国都凋谢了。”我给他泡了一杯蜂蜜水,温的,贴在他颊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我问。
月永沉默许久,“让我带走你吧。”没头没尾的,他说。
“什么?”
他没应,反而是又扑上来了,我不知道他不安的源头,也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能使面前的困兽变回我熟知的“月永雷欧”,他发了狠地扯着我刚修剪过的短发。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头发崩裂的嗡声,他终于消停下来,
“你在哭吗,宗?”
我叹了口气,“…是你在哭啊,月永。”
我们第一次接这样咸的吻,过去的吻,甜的,奶味的,黄油香的,夏天有汽水棒冰,冬天有红小豆汤。我们到底在国外度过了几年这样偷情一般的生活,谁也算不清了,可无论是我还是月永,都太少再哭了。
不是擅自对哭这一行为下了新的定义,只是学习工作生活连轴转起来,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变得冗长。
我把他过长的刘海往左右两边拨了拨,弯腰用自己的碰碰他的额头,“究竟发生什么了,月永。”他不说,只沉默地摇头。
第二天月永就恢复了原样,“呜啾~☆”着拨通越洋电话,对着电话那头撒娇讨要被炉新娘,那边的朔间慢慢撂下一句“我现在正在和她睡觉,回见啦月ぴ。”就不再有了声响,独留月永一个人对着听筒喊:“凛月好狡猾!等我回去一定让你知道她到底是谁的新娘!”
“你要回日本?”我往设计稿上添上一粒珍珠,又擦掉,重新添上一段蕾丝,还是不满意。
“是啊,”月永听着鸣上那头“阿啦阿啦”劝着架,“后天就走。”他补了一句。
“我要去看樱花,”余光里我看见月永伸手,他在空气中无意义地虚抓两把,
“这些还远远不够。”他张开五指仔细瞧过,虽然我认为其中空无一物。
濑名带着向日葵,我牵着哑巴风铃,1141公里,缺了两角的颠倒数字,我们来回跑,最后一起回了日本。
我说,你最终还是没抓住他,濑名难得木着脸,回敬了句彼此彼此。
月永乘坐的航班失事,谁也没料到这种结果。说是失事其实不算太过准确,无论是官媒还是娱乐小道,呈现出的事实都是:月永登上的航班在航线上消失了。
消息传回国内后,粉丝们起初还能开得出王さま真的去宇宙漫游了这样的玩笑,后来遍地的哭丧、惋惜,自发的悼念、祈祷,濑名打来电话的时候我的网页都还停留在黑白的版面上。
上面的脸好熟悉,三天前还黏黏糊糊说想吃年糕小豆汤的人,三天后一夜褪色,怎么会这样?曾经我也认为黑白灰是一种相当高级的配色,却太难真正应用得当,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原来就连月永都没法好好平衡那种错乱感。濑名在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声,我都没应,最后终于按奈不住,他响亮地啧了一下,
“没有人说雷欧君……死了,”他几乎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但是斋宫,我们起码需要做最坏的打算。”
月永给我留了什么呢,除去满地的废纸,只剩下不会再响的哑巴风铃。
我们曾一起去海滩捡贝壳和石头,法国浅碧的海,银白的沙滩,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小石头。沉沉半桶提回家,我挑了几枚用在夏展的压轴,剩下的淘洗干净后,月永抱着红色的塑料桶在后院坐了整整四个钟头。
再见他天色已经微暗,阳光暴晒的红已经浅浅反了出来,他背着手一副神秘的样子,似乎是制作出什么旷世神作。
提给我看的时候眼睛太亮,以至于我下意识咽下到嘴边的“毫无美感”四字,只干巴巴地做出“…还不错”的评价——月永做的太实在简陋,四小时中我十分怀疑有一半都在和太阳、路过的蚂蚁、晒蔫的玫瑰聊天——只是将木棍棉绳和一把贝壳海螺小石头无序地从内到外串起,任何一个小学生大概都能比他做的好看。
“我知道的,能让宗说还不错的,其实就是认可了,好看吧,我可是接受了宇宙人的指导!”
你知道什么啊,打心底的,我摇头,狠狠叹了口气。
月永拉着我,示意我拨弄看看,我嘴里应着好,心里腹诽:如果风知道她再努力去吹动那些漂亮的尸体,最多也只能换来高高低低无趣的“啪啪”碰撞声,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从左到右拨,月永背过身,从“Do”唱到“Ti”,反着拨回来,他又从“Ti”唱回“Do”。
我一挑眉,“你在逗小孩?”
月永笑嘻嘻地转过身,“宗比我小来着的,要叫哥哥吗?来叫一声雷欧哥哥听听吧宗!”
所以我把风铃、一截花边、干枯的向日葵、展平的谱纸和只穿过一次的成套礼服一齐塑封起来,白色的衣角最终一捧一捧的被埋进熟褐的土。
月永曾热烈地与我讨论结婚的话题,在我把礼服的基调定为白色后。
“因为那场展览就叫‘纯白’,月永,你的曲子也叫《不曾着色》不是吗。”
“是的!还是小琉可给我填的词,很棒吧,我的小琉可才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宗想结婚吗,”他挂在我背上,不管不顾地继续探头问到,我说不想,“和我呢?”我转头,食指点住他额头一摁,“也不想。”
月永接着大闹,从今天见底的蓝山,昨日枫糖松饼榨干的最后一点喷射奶油,我常光顾的那家面包店的丝绒千层,巷口老婆婆卖的夏日限定手工冰激凌,一直到樱花团子,糖苹果,早就停产的只有香精味突出的棒冰。
这时我才突然发现,这些东西好像都因为一个决定,一个大部分人都会认定是错误的决定,全部变成了曾经、过去,变成了回忆。
你是怎么想的呢,月永雷欧,你也要去做飞翔的鸟吗?
没有人相信你就这样死了,我们还有太多没吵的架,月永,太多作品还没来得及问世。或许你真的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吧,月永,当你看到人们为你立的碑,你是会跳脚,大骂“宇宙人还好好活着!”,还是喊着inspection继续消耗自己创造新的曲子,
我不知道。
我曾以为我不会将“艺术已死”这四个字以任何书面形式留存于世,但现在,请允许我擅自把篆刻的初体验用在这里。我的友人、情人、爱人,我艺术路上的知音,贴在我们身上的标签太多,可笑的是,除了月永,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还能如何称呼你。
但是月永雷欧,
艺术的尽头是死亡,艺术却不会就此消亡。
Itsuki Shu
-END-
*法语都是翻译机 百度上大分
(1)“Fa”“Do”“So”:415,世界艺术日。
(2)话语,心思,意念:“我作孩子的时候,话语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林前13:11)
(3)liberté:法国1欧和2欧的硬币图案,一颗象征着生命、延续和成长的树,艺术家Joaquim Jimenez的作品。围绕着树的三个单词“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即“自由、平等、博爱”,是法国的国家格言。
(4)“最要紧的是彼此切实相爱,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罪。”(彼得前书4:8和合本)
(5)amant,lover,amante,mistress:法英意英;情人,最后是情妇
感谢阅读☆最后大家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