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造了很多东西
很短







枫原家世代习武。

自儿时起，父亲就问过他，“万叶，你为何执刀”，只不过当时的万叶还不及父亲的腿那么高，他只明白——要是还接不下父亲的刀，晚饭又要推迟了。

“想要接下父亲的刀完全就是不可能是事情！”枫原万叶小小一团，连道服都没换下就被罚跪在角落。一旁提着药箱的家仆婆婆倒是笑了起来，“小少爷还想赢过家主么？”

“当然想。”

“少爷当真努力过了。”老人只是拉过万叶纤细的手腕，替他细细包扎，原先本来是细嫩的白净手掌，多了些因为执刀才磨出来的红痕，还有些许划伤的痕迹，轻叹一声，“家主大人他只是……太心急了。”

“父亲大人真的好厉害呀……”万叶另一只手握在了空中，就像刚刚握着竹刀一般，“就连……竹刀都可以……”

婆婆只是揉了揉面前年幼小孩的脑袋，把药箱隔层中的樱饼端了出来，浅浅的粉色团子裹上一片樱叶，小朋友的红眸看见了这小点心就瞪大了闪着光，只是罚跪的时间还没有过，被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快吃吧，家主大人亲手做的。”婆婆端到小朋友的面前，又倒了杯清茶。

在记忆之中，父亲做的樱饼总是格外的甜，就算配着略微苦涩的清茶，那细腻的红豆沙依然唇齿留香，只是可惜没有向父亲学习一下如何制作的，他便早早离开了。枫原家也曾是稻妻贵胄，在稻妻城中，枫原一姓也曾风云过，不过待家业传到万叶手上之时，也近乎算得上是穷途末路了，散尽家财之后反倒是更加自在了，不过偶尔还会想，当时那个总是替我包扎的婆婆，如今又去了哪里？又是否安好呢？

父亲的问题也总是在耳边回荡，“万叶，你是为什么执刀呢？”他这样问自己。抱着如此这般的种种念想，踏上了一段又一段的旅途。风起云动，万物合鸣，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声音，拜这些声音所赐，枫原万叶也因此避开了不少恶劣天气或是猛兽狸妖什么之类的坏事，也与不少旅人结下了缘。

他是印象最深的一个。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棵火红的枫树之下，灼灼红叶飘零，本是相当雅致的风景，风中却传来了几声绵软的猫叫，寻着声音找去，就发现有人坐在树根处，随手把玩着地上的落叶。那人隔着老远就看见万叶走近了，把手举到嘴边高声道，“——那边的小友，帮个忙呗！”他对着枫原万叶所在的地方笑这挥挥手。

“——这片枫叶林有只贪玩的猫，老喜欢自己上树，却笨得可以不知道怎么下来。”

“但很不巧的是我的脚不小心伤到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无奈的耸了怂肩，“这位路过的小友能否帮个忙，帮我把这只猫从树上带下来呢？”

枫原万叶从树荫中走出来，眼眸之中全是不解，自己的脚与困在树上的猫到底那个更重要些？走上前蹲下看了看伤处，倒是仔细包扎好了，但那个架势短时间绝对是动不了了。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人家，手脚敏捷的上了树，向那细软的猫叫声寻去。

“这跨服上的纹样……？你是枫原家的？”

万叶抱着猫下来，答道，“我名枫原万叶，叫我万叶便好。”那猫儿挣脱万叶的怀抱，头也没回的往那人怀里窜，他眉眼弯弯对着白发的武士笑着说谢谢，说自己老是来这喂猫，跟这小白猫亲的很，枫原万叶只是站着树旁，静默的聆听着。

在此之后，便分别了，而下一次见面是在稻妻城内。背后忽然被拍了一下，听见有人唤他，“哟，这不是，万叶——？我没记错名字吧？”他乐呵呵的向枫原万叶打着招呼，怀里有个白色的小脑袋也探出头，竖瞳盯着他轻轻的叫了一声。

是上次在枫树下遇到的人，枫原万叶浅笑一下向他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如何，脚伤好点了吗？”

“嗯，差不多结痂了。”他笑着摆了摆手，“都说相遇即是缘，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权当是替它谢谢你了。”他本打算伸手摸摸那只白色的猫，可那小东西一点也不领情，晃着脑袋躲进了胸口。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是巧合，第二次见面是缘分，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又算得上什么呢？人与人的「缘」当真不是那么容易断掉的东西，不记得是谁先问出同行的提议，又是谁答应了，与枫原万叶同行的人很多，不过很多不过是萍水相逢，可与这位带着白猫的浪人同行之时却意外的久。

不曾预料的久，久到枫原万叶已经「习惯」与之同行。


冷灰色的夜光点亮了一方峭壁，浪人背对着他，远远的望着灿漫天星河，不知道是在看这满月，还是在看远方的天守阁。

“万叶，你是为什么执刀呢？”他转身，眼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白发的武士。

我究竟是为什么执刀呢？枫原万叶沉默良久，只能苦笑着说我不知道。

“……是么？”

刹时刀剑出鞘，闪着冰冷的刀光，斩了过来。不是平时比试用的竹刀，是那柄挂在腰上，真真切切的刀。枫原万叶反手取了自己的佩刀，接下了这带着雷光的斩击，回力震的虎口发麻，这绝不是平时小打小闹互留余力的比试了。

迅捷精准的刀压了过来，每一下都措不及防。他的声音夹杂在刀光之中，说他要为天下人执刀。

枫原万叶不解，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是自己的伤更重要些？还是枫树之上困着的白猫更重要些？而现在，究竟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还是争取一个近乎不可能实现的未来重要？

“——将军大人为何要发起眼狩令？她所追求之「永恒」，又有何意义？”

“我要发起御前决斗。”浪人在夜色之中说道，“「无想之一刀」未必无法企及。”他的语调很平静，像是传达一个决定很久的讯息，尽管这消息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收了刀之后便笑道，“……枫原家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他站在月色之中，笑得意气风发，哪怕知道自己前路无期。

枫原万叶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友人是为了追求最极致的武艺，为了心中之「道」而执刀，是“小我”与“大我”的抉择。舍小我以成大我，而后以大我成小我。

……那我呢？我又为何而执刀？时隔多年，枫原万叶再一次对自己发问。在这场无果的比试之后，那位浪人不辞而别，没了音讯。

直到听闻有人向将军大人发起了御前决斗。错不了，枫原万叶没有细想，压低了帽檐就向天守阁飞奔而去。

胸腔被狠狠压缩，已经近乎是动用的所有的元素力了在奔跑了，可……

总是事与愿违。

枫原万叶自幼五感通达，此时此刻，他听见刀剑破裂而已有插入地面的声音，听见有具肉体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听见有液体飞溅的声音，听见天守阁内一片沉寂，唯有愿望破灭的声音被无限的放大，再放大。那枚雷元素的神之眼——现在是无主的神之眼了，迷茫地停在空中，像是寻找自己原先的主人一般。

御前决斗，胜者赢取转机，而败者……则面临神罚。

「无想的一刀」，就是你想要见证的光芒吗？那么在这最后一刻，你的脸上又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可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一切都似乎都不复存在过，只剩那枚神之眼在手心熊熊燃烧着，昭告着事件的结果。雷霆之势，须臾之间，我亲爱的友人，你是否了却你的心愿了呢？

不，他炽热真挚的愿望远不及于此，怎能被砌进那尊冰冷的石像之中？

断刀立于天守阁之下，枫原万叶久久的定在原地，手掌血迹斑驳，全然是因为神之眼烧灼出的伤痕，而在掌心之中，是那枚早已失去光辉的神之眼，染着不知道是谁人的鲜血。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开不了口。携着那枚神之眼的空壳，孑然一身，而又再一次走上了前路，好像又回到最初的模样，又有一种不适的违和感，只能后知后觉自嘲起来。

他问自己，贯彻「道义」，一定要与之相争么？

逃亡的生活比想象的更加辛苦，只身一人在反抗军之中未免有些吃力，在最后一次断了天领奉行的追兵，离开稻妻，山穷水尽，踏上了那艘能冲破雷暴的「死兆星」号。枫原万叶曾问过北斗，为什么会收留一个稻妻的通缉犯呢？

那位船长大人笑着说，“万叶，你小子有听风观云的能力，我怎么就不能有看人的眼力呢？通缉犯也没关系，这是一场豪赌。”但事实证明北斗确实没有选错，有了枫原万叶的帮助，船队确实一次次避开了不少恶劣的天气，提高了不少航行效率。

在偶尔清朗的夜晚，船员会在彻夜高歌饮酒，而枫原万叶会独自一人在船头的桅杆上长久的坐着，吹响那悠悠叶笛。倘若你在，也会同我一起欣赏这夜空吧？这光芒涣散的神之眼，会再一次亮起么？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没由得，便想起了闲暇时翻阅的书籍。

“……璃月的诗集，倒也有趣。”枫原万叶喃喃道，“你大概也会喜欢吧。”

你肯定会喜欢的。

那枚神之眼，却是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法点亮。船长兴致勃勃聊起了武斗会的事情，她说，既然你想方设法都点不亮，那我便助你，这次……就连那位七星的贵客都参加了。

“人被逼到绝境之时，能发挥很强大的力量，我认为这会是点亮神之眼的契机，若是……有人将这枚神之眼点亮，那便……”

赠予他吧。

可武道会却未能如愿，闹剧之后，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算是被逼入绝境的选手，又或是那位异国的旅者，也都未尝能够点亮。还好，枫原万叶心存侥幸，这神之眼还能多伴我一会。

稻妻海域的雷暴不会停息，战争依然还在延续。南十字船队作为雇佣兵，被安插在名椎滩，在军师大人的指引下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并且救下了同样身为通缉犯的旅者，再之后便与五郎一同在八酝岛驻扎了下来。

而后不久，幕府军群龙无首，反抗军士气大增，杀到天守阁之下，发现守卫全都倒下。看见旅者表情沉重，俨然一副马上昏倒的神情，将军大人的压迫感使得空气都沉沉的黏在身上。雷光乍现，紫电牵引着刀光，轰鸣声在旅者身后响起。

那便是神罚——「无想的一刀」。

没有多余的思考，身体早就做出了回应，迎刀而上。那枚空荡荡的神之眼奇迹般的闪烁着紫光。若你说「总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面雷霆的微光」，那么此时此刻，以至于遥远的未来……

便由我来为你执刀。

……原来我早就有了答案。

谁都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接下这一刀，更像是鼓舞了士气一般，而旅者也再一次踏进了那「一心净土」的领域。待英雄凯旋归来之时，眼狩令如约废除，困于稻妻的雷暴，终于长久的散去。

“你也在这吗？”枫原万叶蹲下身子，轻柔的抚摸着白猫的脑袋，“真巧。”把神之眼放在断刀之下，双手合十。

——接引春雷焚身骨，化灰以养万类荣。



如今稻妻事了，我已心无他念，再访璃月，自然该习得此间诗赋，遍闻悬月妙音。偶然寻得一器乐，每逢弹奏之时，总有与谁人合奏之意。

倘若你在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