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联合行动比两人预料中的还要快到来。那次愉快的午餐约会后两天，加贺美与岬再次在会议室相见，在上司的长篇大论中，两人交换了一个不耐烦的眼色。

“……那名保安，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kabuto投入实际应用中，测试它的性能。这次蚁兵的任务不再是消灭异虫，而是以kabuto的安全为先。”

加贺美打了个哈欠，恍惚之中只听到这么一段话，眼神变了变，低下头去。

在座的不止他一个蚁兵队长，虽然没有戴上黑色的头盔，但他们这些人，连大致身高都差不多，远远看过去如同一个接着一个的复制人，不会有人仔细去区分其中的差别。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微小动作，连岬都没有留意。

他抬起头，直视前方，在会议长桌另一端的是一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表面上挂着笑容，谦和的样子，目光中却透露出一丝藐视，不用想也是对着他们的恶意。高层的想法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无非是把他们当做消耗品。

这个据说是kabuto适格者的生面孔也不例外。

但加贺美不会对此有什么不适，至少在自身的层面不会。他的队友当然是他最好的伙伴，不到最后他绝对不会轻易舍弃任何一人，但情理上他比谁都清楚，十个甚至一百个蚁兵都抵不上一个kabuto的适格者重要。

幸运的家伙。他不禁这样想过，放在身侧的右手隔着手套都把裤子攥得死紧。

“这次是三个部门联合工作，互相之间要多多沟通，务必要把这名嫌疑人击毙！”

随着满堂的应答声，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那名适格者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作为，跟在那名上司的身边快速离开了会议室。蚁兵之间还要商量抓捕对策和方案，在情报科的人离开后，自发留下来又开了个小会。

等到这一切都敲定之后，加贺美捂着嘴巴，又打了个哈欠。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频繁做梦，睡得很不安稳，工作状态大不如前。

大抵是梦中的那双眼睛蕴含的光芒太过耀眼，让他清醒不得，昏睡不能。

他和同僚们打了个招呼，准备去外面的咖啡机喝一杯咖啡。这是一个闷热的下午，外面的天空阴阴沉沉的，传来即将下雨的讯息，但天气预报却固执地报道着高温与晴朗。

走到咖啡机旁边，早就有人猜到了他的想法，递给他一杯冲好了的咖啡。加贺美接过白色的纸杯，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岬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套装，靠在墙边，手上也拿了一杯咖啡。

“你怎么看？”

“什么？”

“就是那个新来的适格者。”

“嗯……应该很厉害吧，不是说几千个人里面才会有一个适格者吗？”

“你真的相信这一套说法吗……怎么看都很平庸啊，那个人。”

加贺美垂眸，看着咖啡杯水平面上小小的漩涡，灌了一大口，把自己的舌尖烫至刺痛。

“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岬似乎看出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把纸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下见吧。”

“好。”

剩下的半杯咖啡索然无味，他少有地选择浪费，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离集合时间还有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站在落地窗旁发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外面的水泥森林张着巨口，试图以玻璃高塔吞噬天空。

“A小队，到达指定地点。”

“B小队，已看到嫌疑人。”

“C小队，准备完毕，随时准备突围。”

加贺美对着对讲机报告完毕，在另一头田所很快传来了相应的指令。其实加贺美还是很喜欢这个上司的，总比他们直属的那个胖子认真负责，岬也不止一次提到过田所有多英明神武。

他带领着队员们到达指定地点后，耳麦的另一端不知为何响起了异样的嘈杂。他仔细辨认，只听出来田所愤怒的咆哮和岬不知所措的回答。

好像是什么东西不见了。

“田所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加贺美低头问道。过了一阵子，那边的躁动才安静下来，田所的声音已不复以往的平静。“没什么，你们先待命一会儿，这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这一点也不像是田所会发出的命令，他们距离嫌疑人实在是太近了，如果不打个先手，很容易会被击溃，田所之前不会把他和队员们的生命这么置之度外，一定是发生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C小队，目标开始移动了！”

第三把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之间，由不得加贺美多想，他点了四个队员在原地待命，带着剩下的三个上去A小队的位置支援。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目标并没有发现他们，行动一直是机械且僵直了，现在看来是他们大意了。

他们不敢走电梯，徒步从外置楼梯走上去，这是一个废置了的套件，没来得及搬走的家具用塑料布封存得很好，到处都是破烂的窗户，光线不至于昏暗。没有见到任何人。

加贺美低声对着耳麦说道：“C小队已经到达支援地点，A小队请回话。”

没有回应。这通常以为着大事不好。加贺美又向情报科发出了支援请求，同样没有得到回应，耳麦像是坏掉一般，只有滋滋的电流声嘲笑着他的无能。他决定冒一次险。

“翔太。”他对一个跟在他后面的队员说。“我们准备进去了。有什么不对劲的马上扫射，确保自己的安全，知道了吗。”

翔太戴着厚重的头盔，沉重地点了点头，其余两人也听到了他的话语，不自觉地将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

加贺美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四人分开两拨，从两个方位潜入，脚步轻轻，像猫一般，努力不去惊动蛰伏在其中的怪物。

他们往前走了十米左右，靠近了套间的中心位置，不同于外面表现的寂静，里面的声音轰轰作响，A小队的人正对着位于中间的怪物发起攻击，他早就脱下了人类的外皮，丑陋的绿色泛着诡异的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好，他应该是快要蜕皮了。”加贺美大喊，“喂！你们快住手！退出来！”

可惜已经太迟了。那个东西绿色的外壳慢慢融解，随着烟雾露出了更似昆虫的内里，乱七八糟的角状物延伸出来，更叫人恶心。加贺美只觉得眼前有一道光闪过，A小队八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呻吟。那只怪物还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撤退！撤退！”加贺美一声令下，队员们都遵从命令转身准备撤退，但一转身，发现那个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了他们的身后，堵住了唯一的通道。那个东西仿佛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僵硬地转动着头颅。

糟糕了。在加贺美有这个想法的下一秒，他就已经被击倒在地上，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一口温热的液体堵在喉头，不上不下的，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他抬起头，面前的怪物又不见了。

已经可以进行升时化了吗……加贺美强撑着支起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动到队友的旁边，好在他们也只是被击倒失去了意识，没有危及到生命，异虫对于拟态本人以外的人没有起太大的杀心属实万幸。

他艰难地拖动身躯，到一个转角处观察情况，但疼痛让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视线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加贺美甩了几次头，想要把头盔取下来以便看得更清楚。就在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异变又发生了。

在那个异虫最开始伫立的地方，凭空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一个穿着红色盔甲的人，金属红色折射着锐利的光芒，类似独角仙独特的头部在眼睛的地方附着着像是复眼一般的蓝色镜片。

他站得笔直，带着肃杀的气场，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沾了血。

没有一丝怀疑，加贺美敢肯定这就是组织秘密研发的武器，kabuto。那种模拟昆虫的盔甲，无疑是对抗异虫的最佳对策。更直接证明的是，那个人影在几秒后就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消失了。想必是和异虫一同进入了升时化的世界。

一切又回到了寂静的现状中，只有加贺美粗重的喘息声在这个空间中回荡。

他已经不知道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还是自己抛弃了世界。空气中传来细微的碰撞声，不难想象战斗一定非常激烈。

这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几秒后，异虫重新出现在视野内，倒在塑料布盖着的家具上，没有动弹，应该是死亡了，而kabuto站在离他不远处的空地中，迎着斜角的阳光，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天上。

那一刻，加贺美觉得太阳光都聚集在了他的指尖。

他眯着眼睛，意识也在逐渐朦胧，不同的色块杂糅在一起，成了一大片翻涌的波浪，很快有雾气泛上眼眶，咳嗽不停撕扯着他的喉咙，加贺美感觉有液体留下来，分不清是唾液还是泪水。

在他昏过去之前，透过黑色的头盔，看见的是kabuto解除武装之后的面容。不是那个带着藐视的贵公子陌生人，而是另一张他更为熟悉的脸。

天道总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