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爱德琳的拿手好菜，滋滋冒油的肉排和黄澄澄的芝士相互堆叠，一口下去，满嘴醇香；奶油浓汤里的奶白鱼块被熬得软烂，嘟嘟莲微苦的味道为此增添了一分特殊的风味；日落果被剥去表皮后拿气泡水腌制，酸酸甜甜，恰巧适合这个季节。给凯亚的饮品是晨曦酒庄出产的葡萄酒，冰块浸泡在暗红色的酒中，碰撞玻璃杯壁发出脆响，迪卢克面前的则是爱德琳准备的安神助眠用的红茶。

　　凯亚就坐在迪卢克的右手边，安安静静地用刀划开陶瓷盘里的溏心蛋。迪卢克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话想说的，迪卢克老爷？”凯亚抬起头，微笑道。

　　迪卢克抿了抿嘴：“没什么……只是感觉……你的口味变了好多。”

　　凯亚挑挑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陶瓷盘，又看了看迪卢克，最后满不在乎地说：“这很正常。你要知道，生育会改变一个人的味蕾，这都是信息素的作用。生理课上家庭教师应该有教过你吧？”

　　“我、我……”仿佛被“生育”这个词烫了一下，迪卢克又开始结巴起来，“我当然有学过！在生理课上开小差的人是你才对吧！”

　　“嗯哼？那不就好了。”凯亚用叉子叉起一块培根，塞入口中，咀嚼使他的话语变得有些含糊，头顶的灯光则模糊了他的面庞。食物、气氛，房顶的吊灯，这一切都变得柔和温暖，甚至有些不真实。

　　“怎么这样……”迪卢克小声嘟囔了几句，安静下来。他盯着凯亚的侧脸，突然又迷茫地出声：“凯亚……我们真的结婚了？”

　　“是啊。”

　　“你没骗我？”

　　“没骗你。”

　　“怎么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迪卢克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一切都那么美好，信息素的联结使凯亚的愉悦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迪卢克身上，这个与记忆中有很大不同的凯亚，虽然略有些油嘴滑舌，但他们之间的熟稔与亲密却做不得假。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直以来维系微妙平衡的东西开始渐渐碎掉，迪卢克几乎都能听见那层窗户纸破碎的声音。

　　他的手在桌布的掩盖下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汗涔涔的，最后勉强搭在膝盖上，坐得笔挺。

　　凯亚好笑地看着他：“椅子很烫吗？”

　　“什么……才没有！”迪卢克意识到这是凯亚在调侃他，他大声反驳着，试图用压倒性的音量为自己的话增加说服力。

　　“是不是梦，你自己打自己一下不就知道了？”

　　“凯亚！”

　　
　　用完饭后，凯亚擦干净手，将迪卢克带去二楼。

　　通向二楼的楼梯边上挂着许多相框，从穿戴礼服的肖像到日常生活的一角定格，囊括了这个家庭大多数的重要瞬间。迪卢克注意到那些相框里的主角大多都是凯亚，而往上走几阶台阶后，旁边的相框里又多出了一个满头红发的，眼睛却像凯亚一样是雾蓝色、闪烁着星星的小男孩。

　　是……是我的孩子吗……

　　迪卢克很想问一句，但他又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太明显——相框里那个孩子的五官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他叫德里安（Derian），”凯亚察觉到了迪卢克越来越慢的脚步，“不过，你大概得过几天才能见到他——他现在在璃月。”

　　迪卢克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相框：“他真可爱……”

　　凯亚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见到他，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想起自己的孩子，凯亚叹了口气。德里安不仅外表大多遗传自迪卢克，就连性格也几乎和迪卢克小时候一模一样，凯亚简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那这张呢？这张是什么？”迪卢克指着一副明显更加巨大华美的相框。里面的他和凯亚虽然在笑，但迪卢克总觉得他们似乎别有心事。

　　凯亚瞥了一眼，很快移开目光。“结婚照。”他掩饰般地轻咳一声，“好了，快点跟上。”

　　
　　“还没到吗？”迪卢克跟在凯亚的身后，探头探脑，“我的房间刚刚不是已经路过了吗？”

　　“你现在当然不住那里。”

　　“为什么？”迪卢克困惑不解。

　　“因为你现在跟我一间房间。”凯亚理所当然地回答。

　　迪卢克脸颊爆红：“我……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不回房间吗？”

　　凯亚深吸一口气，迪卢克十七岁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这点不行，但……想到没失忆前的迪卢克和他那张几乎没有表情波动的脸，凯亚又觉得他似乎更喜欢这样活泼开朗的义兄。

　　毕竟，这时的迪卢克，还没有经历他命中注定会经历的一切。

　　“听好，”凯亚在一扇房门前停下，他背对着迪卢克，脸完全隐匿在灯火下的阴影中，仿佛被暗流淹没，语调却又显得轻松自如，“我等会儿要跟你说的事情……很重要，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到时候觉得头晕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迪卢克有些惊讶，但失忆后的迪卢克一直有点心大，虽然留下了疑虑却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点了点头：“我知道啦。”

　　
　　凯亚推开房门，这是迪卢克往日用来工作用的书房，但很显然这间房间已经被他占领了一半。书柜里放着他和迪卢克平时会阅读的书籍，书桌上除了酒庄的事务和文件以外还在醒目的地方摆着几张家庭合照，沙发就落地窗边——那是房间里阳光最好的角落，而站在落地窗边向外看去时，葡萄架上的青色藤蔓郁郁葱葱，连窗帘都是凯亚喜欢的花色。

　　“坐那里，等我一下。”凯亚指了指自己常坐的沙发椅，“我去找点东西。”

　　迪卢克应了一声，乖乖地坐过去，手脚并拢，相当局促。

　　但没一会儿，迪卢克就开始好奇地打量起这个房间。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帘幔上的孔雀羽刺绣，书柜里密密麻麻的书籍——将来，他会在这里工作，或许凯亚会在这里辅助他。他们会分享书中阅读到的诗文段落，会分享今天的见闻与蒙德城里最流行的八卦……或许，他们还会分享同一杯热茶。

　　嘿嘿。

　　迪卢克最多只能想到这里，但这些已经足够使他笑出声来了。

　　如果凯亚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那么凯亚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平时在这间书房里做的事可比迪卢克想象得还要复杂。不过，这些事情就不能对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说出来了。

　　没等迪卢克继续想下去，凯亚就回来了——他的手里还拎着两本厚厚的书籍。

　　“想先知道什么？”凯亚问。

　　迪卢克歪歪脑袋，问出了从进晨曦酒庄的那一刻开始就盘桓在脑海中的疑问：“父亲呢？他是出差去了吗？”

　　凯亚叹了口气，径自翻开了手中的一本书，那里面夹满信纸和文件：“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就从……从父亲的事情开始？”

　　迪卢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只能突然察觉凯亚的情绪变得低落，于是他牵起凯亚的一只手，温柔地回答道：“好呀。”

　　
　　“事实上……父亲已经离世了。”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凯亚还是决定全盘托出。不过别误会，这并不是凯亚在逃避这个答案，多年的婚姻已经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与遗憾——这点从他越来越甜美的信息素上就能窥得一二。这么多年来，除了最开始确认关系时经历了一段痛苦的磨合和拉扯，还有天理之战时他恰好被孕期的信息素与不安全感折磨，在其他时间，迪卢克都是一个非常优秀而体贴的伴侣，凯亚也确实被婚姻呵护得很好。

　　在关系稳定后的某一年里，他们开诚布公地谈论过那个改变命运的一天——这还是迪卢克先提出来的。产后被信息素困扰的凯亚时常陷入过去的低落情绪，而他们婚姻的最开始也并不如童话一样尽善尽美，迪卢克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去维护这段关系。

　　索性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想起来，凯亚几乎都快忘记那个雨夜的爱和恨，一切的一切都被时间消弭，激烈的情绪不再翻涌，就连选择时的犹豫和迟疑都变成了一个黯淡的符号。家庭的温暖使他放下了很多，生活就是这样平淡且真实地向前。

　　所以，凯亚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要向迪卢克解释这件事情的一天。
　　

　　大略的讲过一些前因后果后，迪卢克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凯亚停顿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总之，义父使用了邪眼，却遭到了反噬。那时候我并不在场，而你……你选择了结束父亲的痛苦，等我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那天晚上我选择向你坦白我是坎瑞亚末裔的身份，不过，也许那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被生父丢弃在蒙德的我又一次被你丢弃，我们……嗯，吵了一架，然后你因为不满骑士团的黑暗而辞去骑兵队长的职务出门远行，我则成为了新一任骑兵队长。”

　　迪卢克抿了抿唇：“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在……”凯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按你现有的记忆来说的话，就在明天——你成人礼的当天。”

　　迪卢克的嘴巴开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慢吞吞地低下头，看起来茫然而痛苦。凯亚体贴地没有问些什么，他知道这时候该给迪卢克时间让他自己去思考和缓解，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时候陪伴他失忆的伴侣。

　　凯亚坐到迪卢克边上，很快便被迪卢克搂住了。他的义兄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仿佛很难过，又蹭又拱，手又搂得很紧。

　　凯亚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迪卢克的肩膀。

　　“凯亚……”迪卢克闷闷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对不起……”

　　这句话倒是出乎了凯亚的意料。他挑了挑眉：“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而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你当时一定很痛苦很迷茫才对！”迪卢克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还是凯亚最熟悉的温暖而美好的神色，“父亲的去世让你也很痛苦吧，不然你也不会选择向我坦白……也许……那时候的我确实应该再冷静点……”

　　凯亚笑起来，揉了揉迪卢克的脑袋。义兄年轻的时候果然和记忆中一样，总是想着别人，妥帖的、热情的，甚至是无私的。“没事的，这没什么，倒是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义兄。你当时表情破裂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我当时……应该再找个机会向你说明的。”

　　迪卢克将他抱得更紧，抽了抽鼻子却没有说话。凯亚见状，只好拿出哄德里安的架势来哄他。

　　“好了，别哭了，都过去那么多年，我早就忘了。”

　　“你骗人……”

　　“……”凯亚撇撇嘴。巴巴托斯在上，就这句话而言他是真的没有撒谎。“没骗你，嗯……事实上，这这还得多谢你自己，你后来有向我解释过这件事，我也有向你表达过我当时的心境。我纠结的地方本就在于无法从蒙德和坎瑞亚之间做出选择，而在天理之战的时候你已经替我选择了蒙德一方，而且……”
　　

　　在一切都结束以后，他们曾带着德里安一起前往莱艮芬德的家族墓地。克利普斯的墓碑上无可避免地蔓延上青苔的痕迹，石碑旁却有一丛蒲公英繁茂地生长，莹白色的，恍若微风中的精灵。

　　迪卢克沉默地向前献上一束花，然后退回几步，站在凯亚的身边，牵起他的手。

　　“父亲……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黎明。”

　　凯亚还记得那时迪卢克说的话，也记得在他说完话之后悄悄吹起的风。那一缕风吹散了蒲公英的种子，吹皱了草地上的绿色波浪，吹拂着他们俩的发丝，使它们交织在一起。凯亚也还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错愕、不可置信、如释重负，他仿佛能听见枷锁在风中断裂的声音。

　　晶蝶飞过，扇动着翅膀停驻在德里安的鼻尖上。

　　他们的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一风神的造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凯亚伸手捉住那只晶蝶，很快一枚晶核便躺在他的手掌心。他凝视着这枚晶核，突然意识到，也许是时候该放下一切了。

　　父亲会在风中守护着他们。

　　“所以……我已经释然了。”

　　

　　

　　

　　tbc.

　　

　　

　　凯亚：这什么，小迪，我撩一下

　　毕竟这篇文设定是天理之战后，也就是现在主线剧情的n年之后，我认为时间是可以淡化一切的，而且幸福的家庭也可以重塑一个人，所以本文的凯亚是这种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岁月静好人妻风格，好吧其实是我自己想看人妻

　　所以不能接受人妻小凯和狗狗小迪的人一定不要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