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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天津 上海 北京 王海津 , 王松江 , 王燕京
标签 省拟 , 城拟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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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2
2023-12-12 21:07
- 导读
- 他以前不是这样,王松江对王海津的情感很复杂,他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寂寞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强,那时候他眼里都是光彩,之前听妹妹说过一个矫情的段子,“如果这世界是个巨大的娃娃机,我只想要你。”如果自己是玻璃窗外夹娃娃的人,他印象里他喜欢过的王海津也是那些娃娃里最漂亮最耀眼的,只有他配得上自己努力夹出来。
可后来的事确实这个娃娃被更喜欢他的人拿走了,自己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残破不堪了,被那个更喜欢他的人搞成了现在的模样。
王松江皱着眉不想让眼泪留下来,可鼻腔却是酸楚的,他想站起身出门,这时候却被对方叫住,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王海津看着对方已经红了的眼眶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和脸。
“阿申,能不能扶我起来?”
王松江俯身抱起他的身体,王海津伏在对方身体上头枕着他的肩膀,双手搂着他的腰,把对方抱在怀里,王松江知道海津是看出了他的心痛想安慰他。
“我没事儿。”
19
第二天睡到下午王海津才醒,半夜洗胃的时候他的胃出血又复发了,王海津住的病房是领导专门的病房,非常大,病房外面还有个小的客厅,折腾了半宿之后,王松江在王海津的弟弟妹妹要求下在外面小客厅的沙发上歪着睡了半天。
他睡醒的时候王海津还在睡着,他拿着笔记本电脑开始加班。
王海津醒了的时候王松江坐在稍远的地方低头用笔记本电脑工作,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静静地看着对方。
王松江做好了手里刚刚收尾的文件抬头才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正睁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眼再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有焦点,是看得见了。
王松江把笔记本放在沙发上走过来坐在床边:“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王海津轻轻笑了一下。
“好些了吗?还不舒服吗?”
王海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怎么回事,像是回到了清朝时候,跟你说话能少说几个字一定不多说。”王松江俯身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其实……”王海津知道对方只是想和自己开玩笑拌嘴,让自己开心一些,“我刚一直没说话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话……只是我说话有点累……我身上疼……我昨天没告诉你,我一犯病浑身都疼,像是骨头散了架被敲碎了一样……”
“……”王松江无法回答,他没法想象在自己看来疼痛忍耐力超乎寻常的王海津都觉得难忍的疼是什么滋味。
“你别怕……我这么疼了好多天了……早就习惯了……”
“你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王松江知道王海津的胃病一犯就疼得死去活来的,他贫血严重到整日头晕,王燕京说有一次他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他的抑郁症犯病的时候竟然是浑身骨头像是被敲碎了一样这么疼,还有他说的他和王燕京在他抑郁症严重以后做爱他已经感受不到快感了,只有疼。还有射在里面小腹的疼痛。
王海津摇了摇头,他没有回答,他看到王松江眼睛看向另外一边咬着嘴唇似乎是在忍耐,他知道这是王松江忍着眼泪的表情,“你别担心……其实我跟你走了以后,就不那么难受了……我前几天胃疼已经好多了……我在上海的时候要是天天浑身都疼怎么会天天出去买菜做饭……”
“你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会?”王松江直起身体。
“对了……他……我哥什么时候走的?”
“……?”王松江皱起眉头,昨天半夜医生带着安定的针走过来的时候明明王燕京已经走了,走的时候还说了会把他的衣物都带出来还给他,他这才不闹了,怎么会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走的?“你……不记得了吗?”
“不是……我记得昨天晚上我趴在你怀里睡着了,我睡之前你跟我说……说……”王海津回忆了许久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跟我说他在门外,要不要见他……”
“……”王松江忽然意识到他是已经忘了他昨天晚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然后醒过来眼睛看不见了还发疯的事情,但这事情明显也没有必要一定让他想起来,“没有,你睡着他就走了……”王松江又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小津你休息吧,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了。”
王松江工作的闲暇时间会看看王海津,因为平躺他没法顺畅呼吸,他的床摇起来了,他靠着床呆呆望着天花板,王松江有时候觉得王海津的灵魂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若不是输液的药水滴答滴答的声音,他恍惚间以为这个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王海津这时候歪头再看窗外,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窗外只有如同所有城市一样的高楼。
他以前不是这样,王松江对王海津的情感很复杂,他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寂寞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强,那时候他眼里都是光彩,之前听妹妹说过一个矫情的段子,“如果这世界是个巨大的娃娃机,我只想要你。”如果自己是玻璃窗外夹娃娃的人,他印象里他喜欢过的王海津也是那些娃娃里最漂亮最耀眼的,只有他配得上自己努力夹出来。
可后来的事确实这个娃娃被更喜欢他的人拿走了,自己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残破不堪了,被那个更喜欢他的人搞成了现在的模样。
王松江皱着眉不想让眼泪留下来,可鼻腔却是酸楚的,他想站起身出门,这时候却被对方叫住,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王海津看着对方已经红了的眼眶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和脸。
“阿申,能不能扶我起来?”
王松江俯身抱起他的身体,王海津伏在对方身体上头枕着他的肩膀,双手搂着他的腰,把对方抱在怀里,王松江知道海津是看出了他的心痛想安慰他。
“我没事儿。”
王松江没有回答,王海津知道他应该在抱着自己哭,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现在开口都是哭腔。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拥抱了许久之后,王松江才开口:“后天,要不要请假,你这样没法去开会的。”
“没事的……也就一天,也是坐着罢了。”王海津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下面该说什么,“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病得那么严重……”
“可你这样太憔悴了。”王松江轻轻抚摸王海津的脸,王海津的脸是热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王松江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他便歪着头让他摸,好像是枕着他的手,王海津刚去上海那几天睡眠质量极差,那时候他们两个也还没在一起,每天早上王松江都觉得他的眼睛是肿的,眼角是红的眼下又是青的,憔悴得不得了,他保持着现在的状态去开会,只会比之前更差,怎么会看不出生病。
“和平会过来的……她会给我化妆,看起来会正常一点,天津第一次开疫情发布会的时候,我也是刚从医院出去……”
“好。”松江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干巴巴地回答一个好,他轻轻让王海津躺回床上。
“明天,我得早点出院,要把我哥的东西收拾出来给他。”
“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行,我比你了解他……我得趁着他答应了的时候还给他,我怕他转头反悔了,其实我也在想,我们俩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世上的事情若是都让你想到了可还行?我们不是神,除了不老不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王松江伸手整理了他散在白枕头上的发丝,“你这头发真软,也长了,等你出院了去剪了吧。”
“好。”
王松江似乎定了定神,他开口:“小津,我问你几个问题,不许说谎。”
“我好像和你说谎没有用……”王海津嘴角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你头晕吗?”
海津点了点头。
“身上还疼吗?”
他又点了点头。
“胃疼吗?”
海津摇了摇头。
“你还爱他吗?”
海津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知道。”王海津如实回答,他刚刚一直半合着眼睛,这时候忽然睁大,他的脸已经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他的眼睛本来就大,现下看着更大了,“你……”
“什么?”王松江知道他是想问自己事情,可开口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没什么。”王海津摇了摇头,他想问的是“你爱建康哥吗?”可对于他来说,王松江现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抑郁症最严重的那一个月里是他出现之后才让他觉得坚持下去也不错,他要是都离自己而去了,他就真的没法坚持下去了。王海津想自私地自欺欺人,就当他不知道王松江还爱着他哥哥。
松江知道他的想法,他大概是想问自己对哥哥的感情,他没有问下去是因为他怕自己因为这个离开他。
海津觉得松江能看透他的心思,他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王海津的胃出血出院的时候也没好,于是他第二天只能禁水禁食,他把王燕京放在他家里的衣服电子产品照片甚至洗漱的毛巾和牙刷都放在箱子里,收拾完了已经半夜一点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哭。
他把相册里他们两个人的合影挑出来,王松江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停下:“你是想把合影烧了吧?别烧了,你爱他这些年总有些快乐的回忆,你现在把这些都毁了,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王海津没有说话,但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王松江接过他手里的相册和照片,草草地把照片夹在相册里,便拉着王海津去睡觉了。
王海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王松江伸手把他揽在怀里,他靠着王松江的胸口沉默无言。
“你身体还好吗?”
“我睡不着。”海津轻声说道,“这样活着真是痛苦。”
“和我在一起会让你不那么痛苦吗?”
“会。”
王松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收紧了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近了,可他又怕他的身子又疼了。
第二天王松江醒的时候,睁眼就看着王海津在看他,王松江伸手摸了摸海津的脸颊鬓角,他对他笑:“早安。”
王松江把人拉过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早安。”
“你别亲我,我嘴里应该很臭。”
“不会,你这几天都没吃东西,不会有味道的。”
上午的会议结束了,王海津撑着桌子想站起身来,可他的腿和胳膊似乎不听他的使唤,根本动不了,松江架着他的身体把他扶起来。
“谢谢。”
他轻轻闭上眼睛笑着对松江说,他刚站起来眼前的世界都是转的,他头晕。
他扶着松江的肩膀站直了身体和他分开,看向王燕京:“哥,我把东西还给你,跟我来一下。”
王燕京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他径直走出会议室,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
王海津打开车后备箱的盖子:“我把你的衣服,用的东西,照片都放在里面了,你自己搬吧,我没有力气。”他指了指那个箱子,春日里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白的连脸上的青筋都在阳光下一清二楚。他脆弱得像是玻璃做的。“我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你等一下我给你搬过来。”
王燕京的车子就停在王海津的对面,他搬着装着王海津的东西的箱子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整个人靠着车身趴下了,即使脸色看不出来,他也知道王海津的身体究竟有多虚弱,他一上午没有喝一点水,大概是因为他的胃病还在禁水禁食的状态。
王海津听到脚步声才撑着车身站直了身体。
“谢谢你,哥。”
“我不想你叫我哥哥,你不能按原来那么叫我吗……”王燕京的名字只有王海津会那么叫他,王海津的声音是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清澈,可说情话撒娇的时候却黏黏糊糊的,像是奶油,甜而不腻。
“……不能。”王海津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因为你不再是我的爱人了,只能是我哥哥,所以我只能叫你哥哥。”海津看他还想说什么于是抢先开口:“哥,我站着累了,我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
休息室里人多,王海津直接回了会议室,他坐在他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他只觉得身子又是散架一般的疼痛和无力。
下午的会议挨到结束,王海津已经觉得眼前都是星星,他头晕得坐着都觉得世界天旋地转,他捏了捏眉心,松江轻声问:“小津,要不要明天再回去,今天现在这里休息一晚上。”
“回去吧。”王海津摇头。
“你能坐两个小时车吗?”
“我可以。”王海津回答,这个地方仿佛他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坐在中间的王耀站起身走向王海津:“海津,你留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王松江和王海津一同看向王耀,王海津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他知道王耀要跟他说什么,王松江自然也看得明白,他挡在王海津前面笑着说:“大哥,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和海津说话,你先出去。”
“小津身体不太舒服,大哥,要不要过两天我们回上海之前来拜访您?”
“只是几句话,松江,这件事与你无关。”王耀挑眉。
21世纪的王耀想个笑面虎,始终是笑着的,可他此时不笑的时候却又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王松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王耀站在他和王燕京中间,他看向王耀身后的王燕京,他只是低着头把他桌上厚厚的文件收进公文包。
“没事的。”王海津拉了拉王松江的手臂对他无声说道。
只有王松江知道王海津被刺激之后的后果,那天和王燕京见面之后不算胃病,他身体疼了两天,还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心理医生一再叮嘱他一定要看好他,怕他会轻生,可他的身体若是没有某种心念支撑着,又怎么用他想“自杀”?
会议室里只有王耀和王海津两个人的时候,王耀开口:“你和燕京怎么回事?”
“……分手了。”
“那你和松江呢?”
“我们俩在一起了。”王海津如实回答。
“海津,你不是小孩子,难道你做事情是这样不顾后果吗?半个月之前燕京还在天津陪你,然后现在你跟我说你们分手了你和松江在一起了?他们两个确实不算要好,可也是家人,你们三个人这样的关系难道以后不会尴尬吗?”
“……”
“你不辞而别跑到上海去的时候你考虑过燕京吗?考虑过你和燕京的关系吗?你就是这样用逃避解决问题的吗?”
“大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坚持不下去了。”王海津垂下眼睑,他看着握不紧拳头的左手。
“那你就把松江也拉进你们两个人的情感漩涡吗?不要因为你,影响了他们两个。”
“……”
“你跟松江说清楚,不要一时冲动做了让你们两个人都后悔的决定。”
“……”王海津叹了口气忽然自嘲地笑起来,“大哥,我明白了,我很抱歉。”
他眼睛里的光,忽然熄灭了,他以为他在绝望的海底终于抓住了一道光,可是这时候才知道这光也不属于自己,他不配拥有。
“你回去吧。”
王海津根本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他走出去就看见王松江王燕京王燕冀三个人一起看着他,王松江先走过来问他:“大哥,和你说了什么?”
“……”王海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揽着王松江的肩膀似乎也是为了自己可以支撑着站立:“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津,大哥……”王燕京一把握住王海津的右手小臂,王海津看向他轻轻甩开了他的手,王燕京却从这一眼里看到了失望陌生,甚至恨。
“我们先回去。”王海津转头看向王松江,他没有回答王燕京,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王燕京却觉得自己被他看的那一眼让自己“破防”,他不知道王耀究竟跟他说了什么才让他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他呆呆地愣在原地,也就是他看着他们走到拐角,王燕京就听见王松江喊王海津的名字。
“小津!你……”
他和王燕冀一起跑过去才看见王海津痛苦的蹲在地上,他的嘴角已经满是血迹,他的病果然又发作了。
“我们去医院。”王松江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拨打120,一边扶着王海津的身体。
“我不去,我想回家……”他开口没说几个字,鲜血又从嘴里涌出,“我不想留在这里……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家。”
“你在说什么?”
王燕冀看王燕京正准备蹲下身去看他,连忙拉住他自己先蹲在王海津身边,他这才看见他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满脸汗水才看见他的面色也不只是看上去苍白,他眼底是青的,脸颊已经瘦的凹进去了,竟然已经有普通人不久于人世的将死之态。
他痛苦的捂着胃,浑身疼得发抖,他看向松江带着哭腔依然爱求他:“阿申,我求求你了,带我回家吧……”
“好……好……我答应你。”
“松江,我开车送你们回去,你们是开车过来的吧?”
王松江点头,他从王海津西装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交给王燕冀,王燕冀接过钥匙然后横抱起王海津,海津靠着他的胸口说:“冀哥……我没事儿……”
“等一下,哥,我也和你们一起……”王燕京忽然喊住王燕冀。
“阿京,你不要跟来了,我把小津送到医院给你发信息。”王燕冀说道,他一边走一边掂量着怀里的人轻的可怕,好像他的脊背比上一次他抱着自己哭的时候更瘦了,“小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病得这么严重……怎么瘦成这样了?”
“哥……我不想坚持下去了,这样真没意思……”他抱着王燕冀的脖子轻声说道,旁边一起跑的王松江没有听到,王燕冀只是觉得震惊,他低头才看见他说话的时候嘴角的血又流出来了。
王燕冀在前面开车,王海津靠着王松江坐在后面,他分不清自己身上到底是哪里疼,还是哪里都疼,他的胃如刀绞一般痛,全身上下也一样疼痛,车难免颠簸,他坐着都痛苦的难以言说,他只觉得意识开始涣散。
“小津,我们说说话吧……你别睡。”
“……”王海津试图让自己的意识集中,至少他还有话没和王松江说完。
“你不是一直都想吃酒酿圆子嘛?等你病好些了,我做给你吃,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吃鸡头米,我给你多加一点。”
“我还能吃到吗……”
“当然可以,你胃病好一点了我就给你做。”
“等再过两个月,天气就热了,疫情应该会好一点了,之前不是约好了去玩吗?你不能爽约。”
“好……”他费劲抬眼看向王燕冀,王燕冀几乎就把心神不宁写在脸上了,他皱着眉一边看路况一边透过后视镜看王海津,眼里满是担忧,王海津上一次这样看王燕冀是在1900年,他濒死的时候。“哥……我没事……”
他的声音很小,王燕冀没听清楚,他轻声说:“小津说什么?”
“他说,他没事。”松江说道。“燕冀哥,我们还要多久到天津。”
“刚上京津高速,还有一个小时。”王燕冀回答。
“冀哥……我记得1900年你也是这样看着我的,我没事,还不会死……”王海津努力调高音量。“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担心……可是……还是让你担心了。”
王松江把他揽在怀里,王海津额头抵着他颈窝。沉默了许久王海津忽然开口说:“阿申,我好怕……”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他没法推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我这一次……估计坚持不下去了……可我也知道我不会死……1900年我受了那样的伤也没死……只是睡了一年……这一次不知道我会沉睡多久……可是我真的好怕……等我醒了我还要回到他身边……”
王松江没有打断他,每一次王海津说他坚持不下去王松江都会打断他的话。
“你说……我是不是很好笑……明明……我那么爱他爱了一千五百年……可这时候我却这么怕回到他身边……”
“你放心,我跟大哥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们两个一百年前就在一起过,我们两个人谈了三十年恋爱。”松江一边摸海津的头发一边说道。
“你们在一起了三十年吗?”王燕冀问。
“对……冀哥我以为你知道……”王海津轻声说。
“我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你们在一起这么久。”王燕冀摇了摇头。
“那时候我们两个没告诉太多人,确实有三十年,1912年在巴黎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1942年因为各自交了女朋友分手的。”王松江解释道,他自然明白王燕冀想借此话题和王海津攀谈让他不要睡过去。
“阿申……对不起……我真的很自私……”王海津轻轻擦了嘴角的血迹,鲜血马上又涌出来,“我不该把你拉进来……”王松江忽然觉得自己的颈窝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他知道是海津在流泪,“可是我真的很怕……你离开我,有些话……我怕和你说了,你会觉得有负担,可不说我可能就没机会了……你来到我的生活之前……我真的很想死,每天都很想死每天都很痛苦……因为你带我走了……我才开始觉得……活下去也挺好的……”
“在一起和分手,本来也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会一个人做决定,你也不是没和我在一起过……也许我们这一次还是会像八十年前那样分手,但绝不是现在。”
王海津没有回答,松江又说道:“小津,你再跟我说说话?”
“阿申,谢谢你。”王海津微微抬头,他忽然笑起来,若不是他嘴里都是血,他这个笑容还是会像以前他没有生病的时候一样漂亮。
他昔日在北洋读书的时候那几个挚友好像出现在他眼前,顾照和戴着眼镜回头看向他,江楼远和苏意婵牵着手面对他,苏意婵向他招手:“阿津你好慢呐,我们去图书馆不等你啦!”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痛苦都消失了,他轻声说:“你们等等我,我也去。”
幻想里穿着讲究西装的青年跟着挚友一起跑进光里,而现实中王海津歪头睡在了王松江怀里,他的西装衬衣领口都是血。
“小津?”
车开到总医院门口王松江抱着王海津的身体直接跑进了医院,王燕冀停车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进去,他们把车停到门口才发现后面是王耀开车带着王燕京,王燕京一路跑直到医院门口才追上抱着王海津的身体的松江。
王松江没有理会他直接走进了医院,把他放到退病人的床上王燕京这才看见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嘴角脖子上衣领前胸都是血,甚至有点血迹已经发黑了,他的手探到他鼻子下面才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津!!”他抱着王海津已经不会对他有任何回应的身体哭着喊他的名字,王松江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他。
“我求求你醒醒……我再也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求求你醒醒,你看看我……”王燕京从王海津小的时候就无数次设想过这个海里出了的弟弟可能终有一天会像他来的时候那样离开,可他没想过是这样的情景。
“他的心跳还在,你要是再这样抱着他,妨碍医生治疗他才真的会死。”
王燕京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他伏在他胸口听到他胸腔里已经十分虚弱了的心跳,他还活着,王燕京忽然觉得自己和他好像回到了他年幼的时候,那时候天津总是被洪水侵袭,天津一犯洪涝灾害他就是这样好像是死了一样停止了呼吸,那时候他抱着他整日害怕,怕他会离自己而去,像是曾经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一样,或离去或疏远,最后只留自己一个人。
看医生走过来,王松江摘掉了他左手手腕上的手表,这块表曾经是他家灿烂辉煌的工业地位的象征,可现在这个已经步入黄昏的企业也被变卖给了自己。
没了手表的遮挡他手腕上那条伤疤也露了出来,王海津的掌心手臂内测也都是血迹,只有手表那个位置是空白,可手表的位置下面便是一条刀疤。
“心跳还在,但是没有呼吸了。”
急救室外王松江手指婆娑着他的手表,这块表的表盘是很老旧的款式,或者说是当年这块表做出来的时候流行的款式,这块表已经七十多年了,这是中国的第一块手表同时产生的,海鸥表是天津的企业,自然生产第一块手表的时候也给他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这表他保留的很好,表盘前几年才换过,随意特别新。
王燕京在门前徘徊了好几圈才想起来坐在角落里的王松江,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忍着愤怒说:“你满意了?”
“……”
“你为什么要把他带走,如果你没有带他走,他根本不会这样躺在里面。”
“……”王松江站起身来,直接一拳打在王燕京脸颊上,“这是为了他打的。”他话音刚落另一拳又打在他另外一边脸上,“这是我想揍你七十年了。”
“……”王燕京一时语塞。
“我要是没把他带走,你还想他坚持到现在?!你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他病成这样是因为你不肯放过他。我们两个人从在一起到分手从来没吵过架,长大以后到现在唯一一次吵架是因为你。”
“王松江,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王燕京说。
“可你把我喜欢的人毁了和我有关系吧?我和他在一起过三十年,我是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的,那时候他是那么自信耀眼,可现在呢?你把我喜欢的人弄哪里去了?你把他还给我……”王松江拽着王燕京衣领,看着他愤怒地说道。
“……”王燕京无言以对他低下头,眼镜片在医院苍白的灯光下反着光,让比他矮的松江看不清他的眼睛。“可是我也是真的爱他……”
“你爱他?你爱的是你自己吧!你爱他他就不能离开你吗?他爱了你一千五百年,你这几十年给过他回应吗?你只会伤他的心,你七十年前和莫斯科不清不楚,五十年前又和华盛顿暧昧,你那时候考虑过他爱你吗?”
王松江和王燕京对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对话,王燕冀和王耀赶到的时候自然以为他们俩正在很不文雅的打架,于是两个人连忙一人一个把他们俩拉开。
“你们俩冷静一点!”王耀厉声斥责他们两个人在公共场合的不理智,王燕冀下意识把王燕京挡在后面。
王耀这才看见王松江的白衬衣上都是血,已经干了发黑的血迹,王松江注意到了王耀的目光,他把领带拉下来:“这是小津的血。”王燕冀和王燕京也才缓过神来注意到王松江此时的状态可以称得上“狼狈”,他红领带上的斑斑血迹已经发黑了,他的白衬衣上脖子上胸口都是血,他微长的头发本来梳得好好,现在后面辫子散开了,他顺手把绑着头发的丝带解开。
“松江,你先去换件衣服。”王耀说。
“我等他从手术室出来。”王松江摇头,他看向王耀,他知道王耀想跟他说什么,从王海津昏迷之前最后跟他说的话,他也能猜出来王耀跟他对话大概的内容,“大哥,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他。”
“……”王耀没有说话。
“我们在一起,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他拉我进来,他也没有那样的能量,能让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王松江说道。
王耀这时候才看见这个一向坚韧的弟弟眼角还有泪痕,他身上的血迹刚刚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他伸手轻轻帮他擦掉眼角的眼泪:“可是,你确定他喜欢你吗?他和燕京在一起这么多年,忽然和你走了,你觉得没问题?”
“他和京哥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年,可我们在民国的时候在一起了三十年,如果不是互相喜欢,怎么会在一起那么多年?”松江反问,他拉着王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比小津的年纪大一百岁左右,但是我成年的很晚,他是我第一个认真交往的恋人,我也是他第一个恋人,那时候法国人邀请我们两个人去巴黎,我那时候和他表白的,然后我们两个就在一起了,我以为您是知道的,你在南京的时候总是来上海小住,他那时候来上海很频繁。”
“你们在一起三十年……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王燕京这才冷静下来听到了王松江的关键词,他和王海津在一起三十年了。
王松江皱眉,没有回答他,他继续和王耀说:“我们是1942年分手的,我和他都在各地的地下党组织里有不同的任务,南北方战事吃紧,我们也没法子联系。”
“我当时只是猜你们俩可能有关系,没想到是真的在一起。”王耀回忆起昔日的种种,他当时只是觉得家里年纪小的弟弟是暧昧的,可没想到竟然在一起了,“是我错怪他了。”
急救室里王海津的心电图忽然发出长滴声,心电图的波纹趋于平缓。
“注射肾上腺素,准备心脏起搏器!”
“大哥,我刚才拦着您不让您跟他说话是因为他有重度抑郁症,我带他来上海的时候也不知道,后来发现他不对劲,我想带他去医院看病,他不愿意去,我就只能按照心理医生的指导和他聊天,我把录音拿给医生听,说他有重度抑郁症。”急救室外王松江说,“医生怕他会自杀所以才要随时看着他。”
王燕冀回头看了看王燕京,他看得出王燕京一点也不震惊,显然他知道,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从来没告诉自己?他弟弟一直是乐观开朗的性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病?
“怎么可能?阿京我上次去天津找你们俩吃饭,你是跟我说他心情不太好,我以为是他胃病一直没好搞的,怎么会……他怎么会得抑郁症?!”
“他确实有抑郁症……”王燕京看向王燕冀,“我们俩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我现在知道就不会担心了吗……他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也……?”
“燕冀哥,你让他告诉你什么?让他告诉你小津因为想逃离他但是没办法,他们两个僵持了两个月?小津三月初的时候第一次试图自杀,是割腕,他左手手腕上现在还有那条疤,他的左手也因为这个一直使不上劲。”王松江挑眉,“他第二次自杀是去跳海河,当时他手滑发了一张图到朋友圈,即墨看到了,还打电话来问我,我问他才知道那天是他在海河中间发的照片,第三次是因为他喝了过量的酒。”
王耀不解:“喝酒?”
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医生的手术服上都是鲜血,他焦急地问等在门外的四个人:“他抢救过来了,但是现在必须切除他的胃坏死的部分,不然再过段时间他整个胃都会坏死,后果不堪设想,现在需要签手术同意书,四位先生你们谁可以签字?”
王海津的弟弟妹妹们还没赶到,王燕京伸手结果文件,却被王松江制止:“你和我一样,和他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我们都没有权利为他签字。”如果是王海津在王燕冀家那些年,王燕冀还可以签字,可现在他们三个与他都没有直接法律上的关系。
王耀拿过王燕京手里的文件想都没想就在家属那栏里签了字:“我是他大哥,可以签字。”他把文件递给医生,“请一定要治好他。”
“他的抑郁症一直都很严重……我不知道他是想快点治好还是想寻死,他吃药会吃正常量的两倍,治这个病的药一般都会对心脏功能有伤害,他吃的多伤害就更大。他那天晚上喝一瓶红酒,我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胃病又复发了,心脏也出了问题,要不是我把他送到医院还算及时,就抢救不回来了。”王燕京轻轻摸了摸他胸口的位置,王海津曾经送过他一个上好的羊脂玉的如意环当扇坠,那把扇子在圆明园被烧毁的时候也跟着毁了,可离奇的是只是少了扇面,扇骨却没有事,后来走入新时代,那把扇子被封存在家中,只有扇坠他一直戴在脖子上坠在胸口。
“我本来一直觉得他每次吃药都是一把药很不正常,原来是他自己多吃了。”王松江摇了摇头,“他应该是想快点治好,也是想寻死。其实他跟我说过,他其实很感动你能一直这么陪着他,照顾他,忍受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坏脾气,可是他没办法和你继续这样维持着在一起的关系,他爱你是真的,可他觉得爱你让他很累很难受也是真的。”
“为什么这些事情,是你跟我说的?”王燕京问,他不敢置信,他知道这些话像是王海津会说的,可他还是会嫉妒,这些他心底的话是由别人告诉他的。
王松江没有回答他,只是掏出了手机,他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那个文件,他按下了播放键把手机举向王燕京。
“这半个月我都很矛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爱他,我当然爱他,从我有意识起我就开始爱他,你以前总问我把一切都给他,却换不来他的回应值得吗?哪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爱他,就会竭尽所能帮他。”
王松江又换了另一段录音。
“我经常在想,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或者说他是爱我还是爱我在他身边的感觉,不过这些事情在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那么重要,我爱他就够了。可是我想跟他分开的时候,就那么想了,我割腕自杀那天被救回来了,然后我身上疼了一晚上,我没法躺平,躺平就喘不上气,他抱着我让我靠着他睡了一宿,我早上醒来看见他抱着我一夜没躺下,我分明是很感动的,我这几个月一直生病,他就一直照顾我,陪着我,忍受我生病的时候控制不住的脾气,再也没有人像他对我那么好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继续维持着这种状态了,我爱他是真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看着他都觉得疲惫。”
是王海津的声音,是王松江和王海津那次几个小时长谈的录音中节选的部分。
王松江知道王燕京对王海津有奇怪的占有欲,或者说他觉得这是他的所有物,自己说的话他未必会相信,所以不如让他听王海津自己的声音。
“你还想听哪些?我可以放给你听。”
王松江抬头才看见王燕京,他这才看见他的眼泪,他不住地摇头,他以为他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说爱他了。王燕京伸手擦掉了眼泪,才看清王松江手机的背景是他和王海津在樱花下的合影。
他竟然是笑着的,王燕京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笑了,他下意识伸手想触摸屏幕上他的笑颜,王松江皱着眉头收回手机。
“你是不是很久没见他笑了?”王松江挑眉,“可我不想给你看他笑的模样。”
“他割腕自杀这样的事情,燕京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王耀见他们两个人似乎又要吵架,于是问道。
“大哥,我很抱歉,当时我们俩商量之后决定不告诉别人,包括冀哥,他觉得难堪,而且怕别人担心。”王燕京回答。
“大哥,现在埋怨阿京没有用了,不如遂了小津的心愿,阿京,你和小津各退一步吧。他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他好,不如放开他。”王燕冀缓缓说道,他轻轻拍了拍王燕京的肩膀,像是他年幼的时候一般。
“哥……为什么连你也……”
王燕冀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像王燕京小的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王燕京的头发很软,平时他都是整齐地梳上去,看起来精神而且有威严,现在他因为一路奔跑头上都是汗,头发也塌下来。
他不忍告诉王燕京,海津去上海之后自己跟他第一次通话的情形,他第一次给王海津打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六点,他那时候说他胃疼,等一下回给他,他回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时候王燕冀听得到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微弱的哭腔,像是刚哭完忍着眼泪,可是他也觉得自己弟弟一向开朗,就直接忽略了。
“哥,我和阿申在一起了,我不想回去了。”
王燕冀很多时候是处在王燕京与王海津中间的人,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两个弟弟的感情终究是自己不能掺和的,所以对于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发表意见,可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王海津和王燕京之间的问题,王海津说他和别人在一起,王燕冀倒是觉得也不错。
“你好好和他在一起,好好养病,别想北方的事情了。”这是王燕冀和王海津说的。
这时候王海津的弟弟妹妹们都赶到了,碍于王耀在这里所以只有河西一个人走了过来,可河西自然也看得出王燕京坐在椅子上的样子似乎没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可这些人里他只和王燕京说过话。河东悄悄跟滨海说:“你去问问上海。”
小滨海和浦东的关系很好,他经常去上海,王松江是住在浦东的,自然偶尔会见到,他朝王松江走过去。
“申哥,我哥哥情况怎么样?”
王松江抬眼看见王海津家里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因为他和自家浦东关系好,有一次他给浦东打电话交代工作就隐约听到电话那边有戳气声,细问之下才知道是王海津的小弟弟来了,在向浦东哭诉自己兄长的病。
他站起身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小滨海的肩膀,只是朝河西走过去简单解释了情况。
这时候海津家里剩下的弟弟妹妹们才走上前去,河东没过去的时候倒还好,小滨海似乎很了解河西哥哥的性格抱着他哭一定会被他骂。但是河东就不会骂他了,他听了一半就搂着河东的脖子哭起来。
河东习以为常地拍了拍小滨海的背,但是没有用,于是他就多了个颈部人形挂件。河西听完了事情的全过程就有些困扰的回过头看自己身后的兄弟姐妹,最小的那个抱着河东痛哭,被抱着的那个皱着眉头没说话,红桥姐姐在用手帕擦眼泪,和平伏在南开肩膀上哭,他守着眉头想掰开小滨海抱着河东脖子的手臂,却发现根本掰不动。
“停一下儿,咱哥还在手术室里,你们振作一点。”
“你看我早跟他说过,既然在一块儿那么难受就分开呗,把自己弄成这样儿,这是干嘛。”河东破天荒的说完一整句话河西还没有拦住他。
王海津和王燕京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和谐,他们两个时常会吵架,王海津每次和王燕京吵架都会选和自己呆的时间最长而且是同性别的河东倾诉,王海津的胃病不能过多饮酒,他还喜欢拉河东出去找个串摊儿去吃点儿羊肉串喝点儿啤酒,这是他还没病的时候延续到今天的习惯。河东几乎围观了他和王燕京爱情长跑和这短暂的三年交往的全过程。
“咱哥不是很爱京哥吗?”距离北京最近的武清问道。
“那是你表面儿上看见的,你不知道他们俩……”河东脱口而出的事你不知道他们俩最频繁的时候一个月吵一次,但是这次河西没让他说下去,直接捂嘴物理打断。
河西拉着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稍微推后了一些,这才轻声说:“有些事儿你知道就完了,别到处说。”他看向武清,“其实京哥和咱哥的关系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们两个也会吵架。”
“原来咱哥请了那么久的假是因为……我送他和申哥上飞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去问问……”和平依然哭着说道。“难道河西你知道?”
“咱哥不是那种你问他他就会告诉你的性格,他不想让你知道的自然也不会显露给你看,好多人真以为咱哥是好性子的,难道你们也这么想吗?”河西无奈地摇头,“他跟上司请假也是说胃病一直没好,之前我很好奇他为嘛会在家不在医院,然后我就让河东给咱哥打了个电话,他问的我在旁边听的,猜出来的他可能是抑郁症……咱哥不是说话颠三倒四的人,那天他说话就不对劲,前一天我就很碰巧的看见他站在海河边儿上哭,你说咱哥正常的时候会站在海河边儿哭吗?”
“南开,和平家离总医院近,你去给申哥找件你的衣服。”河西说道,南开这才看见王松江的衬衣上基本上都是血。
“或者一会儿咱哥出手术室稳定下来让申哥去咱哥家里洗个澡,他这衣服头发上都是血明天要有味道了。”和平说。
“松江,你等一下去海津家里洗个澡,你衣服头发都是血。”王耀走过去摸了摸王松江的长鬓角,果然也是被血染了,已经干了。
“这些事情等一下再说吧。”王松江拉开领带,才发现衬衣已经粘在自己胸口了。王海津的手机在王松江那里,他打开了手机锁屏。
“你怎么会知道他手机的密码?”这是王燕京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是王海津的生日,结果输了041223并不能成功打开,好在王海津一向在他身边,他对王海津也没有特别的窥私欲,他有时候打开他的手机也只是为了关掉他手机的闹钟,他都是直接拿王海津的手指来打开。
“你不知道吗?”王松江挑眉,其实自己知道也基本上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早年无话不谈,他说过他手机锁屏密码是他和王燕京确定关系的日子,“是170131,你知道是哪一天。”
“是我们俩人在一起的那天。”王燕京说。“你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
“那应该问你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他比你想得更爱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他有多失望痛苦才会和曾经最爱的人说分手,你以为他是再跟你无理取闹,可但凡有其他办法他又怎么会和你分开?”王松江朝王燕京走过去。
“你难道不是想看我更难受?”王燕京反问。
“确实,我觉得找个冠冕堂皇的名义来伪装自己的私欲其实也挺有意思也挺好用的,就像你对他一样。”王松江说。
“可我也是真是爱他。”
“对你爱他,可你更喜欢你能控制的他,不然为什么民国的时候你们俩没了国都和卫城的身份枷锁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1950年他把一切都给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难道你是不知道他爱你吗?他若是不爱你怎么会这样不惜一切代价给你你想要的?如今你亲手用你爱他的理由折了他的羽翼,他只能永远困在你身边了,这时候他想离开你,想求个自由舒心,你为什么不成全他?你若是爱他怎么会忍心他那么痛苦?”王松江依然记得自己与王海津在一起的那些年,他思慕着他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锋芒在他身边的样子。
“我那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他对我也……”
王耀眼看自己两个最信任的弟弟又要吵起来,连忙上前去把两个人强行分开。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手术室的灯在几个小时之后终于熄灭了,王海津被放在病床上推了出来,王耀走过去拿起他的左手,这才看到他手腕上那道依然清晰的刀疤,他手腕上原来已经连腕骨都十分凸出了。
“手术很成功,正常的胃切除部分的手术两三天就能清醒,但是先生的情况特殊,我们还没有把握他多久能醒过来。”
江医生对王松江说道。
王海津被安置在了icu病房,身上插满了各自医疗仪器的管子,王松江在王耀的命令下去医院职工休息的浴室洗澡,王燕京站在玻璃窗外久久伫立。
“我可以和他待一会儿吗?我有话想跟他说……”
王耀和王燕冀没有理由反对,王燕京就穿了隔离细菌的衣服走了进去,他拉起王海津的左手贴在自己脸上忍不住哭起来。
“对不起……我不够了解你,我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你这样爱我?”
“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是我离不开你……”
“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王松江走进来的时候头发还湿哒哒的趴在脸上,他皱着眉头看着玻璃里面握着王海津的手失控哭泣的王燕京,王松江站在王燕冀身边,忽然开口:“燕冀哥,你知道小津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有点儿忘了,他长大以后就很少哭了。”王燕冀回答。
王耀也颇为好奇的看向王松江,他养大过许多不该管的孩子,可却鲜少看过自家弟弟妹妹年幼的时候。
“他哭的时候都没有声音的。”王松江手抚摸着icu病房的玻璃窗,像是在透过窗户摸王海津的脸,“我带他去上海的第一天,我跟他说不开心的时候不要对我笑,可以哭,他就捂着脸哭了,甚至没有啜泣的声音。我带他回浦东的房子住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是睡几个小时就醒过来,然后一个人哭到天亮。”
“他晚上不睡身子怎么治撑得住?”王耀想着刚刚与他对话的王海津,他确实看着虚弱一些,可倒也没有这样严重。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白天倒是会下午睡一会。”王松江回答道,“他在我家这半个月其实气色已经是好多了,有几天我甚至以为他的病已经好多了,直到有一天京哥给我打电话让他听到了,他那天开始情绪失控,就是前几天我们快回北京的时候,他有一天甚至做糖醋鱼的时候把盐当做糖放了。”
“是因为燕京的电话吗?”王耀不解。
“也许是,小津现在是重度抑郁症的病人,有些事情可能我们觉得没所谓,对他来说就是很严重的刺激,大前天我们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他跟京哥说了话,说完了就胃病复发了,他今天还是禁水禁食的状态。”
王燕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经受着这样严重的病痛。
王耀低头看了手表上的时间:“燕冀,你把燕京喊出来,时间到了。”然后他看向王松江,“等他醒了你告诉我,我有些话想跟他说,这一次是我错怪他了。”
王燕冀走进去不知道和王燕京说了什么,他才擦了眼泪重新戴好眼镜走出房间,王松江看着他已经哭肿的眼睛忽然觉得搞笑,既然这么在意,什么不早些对他好?
王燕京自然注意到了王松江的目光,他站在王耀身边开口对王松江说:“松江,他醒了的话……”
“他醒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但是你不要来天津,至少在他出院之前不要来,算我替他请求你。”王松江回答。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王燕京觉得自己这个死对头越发看不顺眼,他走过去拽住王松江的衣领将他推到icu病房的玻璃上。
“你自己心里明白。”王松江推开王燕京,“我们这样被外国人建了租界的城市最擅长的是察言观色,他昔年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更不是傻瓜!”
王燕京自然也明白王松江的意思,王耀看他两个弟弟似乎有一触即发,于是连忙站在两人之间,他透过王松江看了看病房里还在昏迷的王海津,看了看王松江和王燕冀叹了口气:“松江,你们也……好自为之吧。”
王松江送走了王耀才松了口气看向王燕冀:“我这算是不负所托……”
夜深了,王燕冀暂且回了石家庄处理一些手头上的急事,才好来花时间安抚是自己家又不在自己家的两个弟弟,王松江坐在icu病房之中,他拉起王海津的手:
“你应该知道是他让大哥跟你说那些话的,小津啊……你说你若是坚持到了天津,难道要我离开吗?”
“我最怕麻烦,可卷入了你们两个人的麻烦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谁让我喜欢过你呢?”
回北京的路上王燕京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言不发,王耀用余光看见王燕京一直在流眼泪,他们两个就这样持续了两个小时的沉默回了北京,王耀给王燕京送回来家已经是半夜两点了,自家的弟弟妹妹有几个住在自己家没有回去,王耀打开自己家院子门的时候看见王濠镜站在院子里,王嘉龙回来后和他也不亲厚,至少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根刺,名为历史,他开了会也懒得管兄弟姐妹的事情就直接走了,王濠镜穿着厚毛衣站在院子里是在等王耀。
“大哥。”
王耀赶紧拉着王濠镜进了屋子里,澳门在北回归线以南即使是冬天也是二十几度的,北京的四月初还是有些冷,他知道自己弟弟并不适应这样的气候。
“快进屋吧,外面冷。怎么还不睡?”
“大哥,您还好吗?”
王耀摇了摇头,他不好,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至亲的家人,可他又怕濠镜担心,又点了点头:“还好。”王耀看茶几上的茶还没收拾,于是径直走过去靠在沙发上,他打开了烧水的电陶炉。
“大哥,茶已经喝了五六泡了,不好喝了。”
“没事,只是渴了。”王耀将覆盖在双眸上的手拿下来,看见的是王濠镜关切的眼神,“濠镜,你说……”
他想开口问王濠镜是不是那些年和那些西洋来的强盗相处十分痛苦才会需要“擅长察言观色”,王耀对王海津的印象总是有部分是断片的,最早的印象大概是一个来觐见自己的时候躲在王燕京身后的孩子;后来这个孩子变成了少年模样,他赐给他一炳尚方宝剑,说望他习武明理,做守护他兄长的盾;做卫城的时候王海津一向寡言,他也不会说什么体贴的话,除了进京述职王耀很少见他,可后来他得天独厚的位置被洋人觊觎,他被迫开埠建立租界,后来见他就记得他是个爱笑说话有趣的孩子;后来这些年他在王燕京的身边隐藏了自己的锋芒,王耀竟然对他的印象只有他性格开朗乐观,同样是接受西方教育出来的,王松江骨子里也有几分开放包容,王海津则还是一派保守的东方人的模样。
王耀忽然想起他那年临时起意带着四个直辖市去欧洲旅游,他不敢去罗马,但是只是路过了一个意大利南边的小岛,他会说意大利语但是说的少,王松江王燕京和王楚渝会听不会说,于是那一路从联系酒店餐厅到和司机以及民居周边的小商店沟通的工作就是王海津的了,王海津的意大利语说的流利的像是母语。
后面奥地利匈牙利捷克德国荷兰直到他们最后一站法国之前几乎都是王海津在和当地的导游司机接触对话,王耀那时候还在吃饭闲谈的时候问过他怎么会说捷克语和荷兰语,这不算九国租界的九国之中。
王海津摸了摸头发笑着说:“奥匈那夫妻俩在的时候好多捷克人来做生意,比利时人是说荷兰话和德语的,大哥西欧的国家除了希腊和西班牙带着我比带翻译有用。”
王燕京那时候和王海津刚刚确定关系,他轻轻揽过王海津的肩膀,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
王濠镜似乎明白王耀想说什么,王耀每次欲言又止想问自己昔年的遭遇是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其实葡萄牙先生对我还好,而且我也不像申哥和津哥那样还得看当时朝廷的脸色,嘉龙这个样子是因为英国先生是个不好相处喜怒无常的人。他知道您待他好,可他也没法解开那一百多年的心结。”
“你也知道松江和海津在外国人和中国人之间受夹板气吗?”王耀轻轻喝了一口茶,明明这茶已经泡了很久了没有味道了,他喝着却觉得格外苦,“我去看看燕京,你早些睡吧。”
王耀是有王燕京家里的钥匙的,王燕京院子里种了几盆月季花,还养了鸟,他走了一个月王耀闲暇时会给他的花浇浇水,给他的鸟喂食喂水,他打开王燕京的屋门扑面而来的是酒精的味道,王燕京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面上,茶几上铺满了王海津的照片,有的是西装工作时候的照片,有的是闲暇的时候穿便服的照片,或者是穿着白t侧身睡觉的睡颜。地面上的是他昔日还是皇朝国都的时候画的王海津,有穿飞鱼服的有穿清朝皮甲的。
王耀走过去蹲下揉了揉王燕京柔软的头发:“燕京,你还好吗?”王耀一边说一边颇为费劲的拿过王燕京攥在手里攥得很紧的卷轴,他拿过来把卷轴展开,才看到是穿着清朝皮甲的王海津的画像,是王燕京画的。
“他……他……这画儿在他家挂了一百多年,也还给我了。”王燕京哽咽着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辛辣的白酒刺激着他的喉咙和胸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他今天都在禁水禁食的状态,昨天却还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出来还给我……为什么……”
王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失恋的弟弟,他确实也没有这种经验,他家里的弟弟妹妹虽然很多内部消化的,但是基本上都能做到“好聚好散”,即使做不到也不会像他们两个人一样闹到自己跟前,他自己失恋倒也不会难过到这样,因为他根本不会对谁动情如此之深。
“今天之前,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求我放过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他是我从小养大的,冀哥家的兄弟姐妹都觉得这个孩子活不长不想付出感情,燕清都在劝我不要管这个孩子……让他年纪大一些再去管他,可我不听,我喜欢那种抱着他肌肤相亲的温暖……我教他说话教他读书写字……他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哥哥……”王燕京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可大哥……您猜怎么着,我跟他说的最后的话是,我问他能不能还叫我的名字……不要叫我哥哥,他拒绝了。”
王耀只是继续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王燕京的年纪并不小,但是他们家三千岁的城也不少,很多人不论年纪都会称王燕京一句京哥,毕竟是首都是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的二把手,王燕冀这样亲昵的兄长叫他阿京,王燕冀家里的保定跟他相熟,甚至很多朝代都是一家,则叫他为燕京,其他一些和他关系还不错的城市比如南京沈阳,比他年纪打得多的省比如河南陕西都会叫他燕京,只有王海津叫他“京”,这个称呼就说明了王海津对于王燕京独一无二的位置。
“是我不能没有他……大哥……我从认识他起就怕他离开我,最终他还是离开我了……”
王耀轻轻拍了拍王燕京的背,说:“你想发泄今天晚上就哭出来,今天以后不要再胡闹了,你不是小孩子,你如果真的爱海津,那你不如想想他想要什么。”
王燕京顺势抱着王耀痛苦的哭泣,酒精冲撞着他的神经,他并不清醒,他只是抱着王耀一遍一遍说着:“大哥,我只想要他……”
20
王海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他昏睡的第六天,前三天他都在icu病房里,王燕冀从石家庄过来看了一天,就去了北京。王海津至亲的姐姐沧州想来看王海津,可他还没有出icu,王松江就跟王燕冀说不如告诉她来了也只是遥遥看一眼,不如等过两天他除了icu再来,王松江因为收购了许多天津的产业,他在天津也是有工作的,第四天王松江去工作了,王燕冀才带着唐山和沧州来看他。
王燕京的状况不好,他回去那天半夜抱着王耀哭了好久,再加上喝酒到深夜,他第二天沉沉睡到了晚上才苏醒,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才看见王燕冀过来,告诉他王海津出了icu病房。
王海津睁开眼睛的时候王松江正在和红桥说话。
王海津的弟弟妹妹是按照身份证编号一天一个人轮着来看顾兄长,今天是代号106的红桥,红桥的年纪和万松江家里年纪最大的松江区年纪差不多,有是个细心的姐姐,她中午给王松江带来了医院附近商场里的小笼包和甜粥,王松江吃着午饭,她坐在王松江对面削苹果。
王松江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于是他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一直以为,他和你是最亲的,你跟他最久;或者是南开,他的老城不是在南开吗。”
“他很多时候是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才很多东西都不跟我们说,我明白他是那种表面上笑嘻嘻可是能靠近他的内心的人很少的性格,我只会跟我们说好的,坏的都自己往肚子里咽。不知道申哥你有没有观察过从事工科工作的人和从事文科工作的人思维逻辑不一样,南开虽然不是从事工程工作,但是也是理工科人的逻辑,他跟多事情跟我哥想法是不一样的。和平是他宠到大的,自然也不想告诉她自己的痛苦为难让她担心。河西很多话不用说他他就知道,但是河西说话很直接,我哥虽然也不喜欢听善意的谎言。河北和我哥的逻辑思维也不太合,河东虽然未必能完全知道我哥怎么想的,但是他和我哥的逻辑又不差那么多,我哥说什么河东都能听着,再加上他其实算是和我哥一起长大的。”
“明天是小滨海过来吧?”王松江又夹了个小笼包放在醋碟里,他看见红桥点了点头于是又说,“我明天有些事情还要出去,燕冀哥会过来。”
“您忙完了可以回我哥家里休息,这医院睡不好的。”红桥也看得到王松江一天到晚都在医院里拿笔记本加班,还要跑现场,辛苦的不得了,可是这里只有沙发可以睡,根本休息不好。
“我没事的,谢谢你买的小笼包。”王松江在天津的日子他也是乐得自在,不用垃圾分类这种自在,他把剩下的醋和空餐盒放在一起丢到垃圾桶里,“等一下我出去问问医生他的情况,再扔了去。”
王松江朝王海津走过去,他这才看见王海津半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小津,你醒了?!”
王海津费力地点了点头:“这是……醒了吧……阿申……我在哪里……”王海津想抬手臂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他也没法子翻身,全身上下只有手指能动一动,他听着耳边像是王松江的声音,可他又不敢确认,怕只是他的幻听。
“总医院,你醒了就好,我去叫医生看看你。”
王海津又点了点头,“阿申……我……今天是几号……”
“四月六日。”王松江一边回答王海津一边起身按了响铃,“小津醒了,麻烦过来看一下。”
“六天了……”王海津淹了口口水才发现嗓子都是疼的,他又下了胃管,“我……”他看王松江似乎要离开,他忽然拉住王松江的衣袖。
王松江感觉到了袖子的力量,他轻轻握住他手腕上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走。”
王海津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他柔软的头发散在枕头上,他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最后求王松江的事情,他想着自己早就在鬼门关走过无数次了,想起他昏睡之后长长的梦里他抱着母亲放生大哭的景象,没什么好怕的,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上一次做了险些被大哥厌恶的事情是为了王燕京,他放燕王渡河,成全了王燕京的理想,这一次他想为了自己。
“你别……别离开……我……我……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指望……除非……你愿意……陪我……走一段路……”
“你放心。”
江主任带着医生来给他做了一系列检查,结束之后王海津已经睡着了,江主任走出病房门和王松江说:“先生他醒了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了,他的氧气要继续吸几天,胃管儿也先不能拔,尿管儿要他能动了才能拔,镇痛泵可以先下了,但是这两天可能还会有时会疼,他的身体很虚弱,对疼痛的忍耐力要比平时差很多,疼的时候您找护士来给他打止痛针。”
“那他的身体怎么样?”
“他的病太久了,胃病有三四年了,他和北京先生之间的感情纠葛造成的抑郁症对他的身体消耗很大,他身上的器官已经慢慢有了衰竭的迹象,他心脏不好是因为抑郁症的药他服用过量,而他最后这一次胃出血量太大而且是急性的,他胃部周围的器官也因为缺少血液循环开始快速衰竭,他的身子要养很久才能恢复回健康的时候。”
“他今天还能再醒过来吗?”
“他身体还很虚弱,睡眠是补充体力最好的方法,他再醒过来没多久又睡着了也很正常。”
王松江结束了和医生的对话之后,低头发了信息给王燕冀和王燕京,他打开与对话栏才发现从前天开始他给自己发了很多消息问王海津的情况。
王松江发完消息就随手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他看着王海津的睡颜,他趴在他病床旁边,王海津的衣服口袋里都会放茉莉花,衣服洗完了晒干了为了去皂角的味道也会喷香水,所以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时间久了就不知道是衣服还是他身体本身的体香。
“小津,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王松江轻轻摸了摸他的手,拉起他的右手十指相扣,王海津的左手手指上夹着心电图,手臂上埋着输液的软针,王海津大概因为他身体骨架比其他北方兄弟小的原因,他的手也看起来比其他被人的省和城小,他这才看见他手指侧方有隐约的牙印,他说和王燕京做爱到后面就只剩下疼,他是咬着手指忍受着吗?
王海津第二次醒过来是晚上,王松江中午吃了红桥买的小笼包和甜粥根本不饿,他结束了工作坐在王海津的床边刷微博大概看一看今天发生的新闻,王海津醒过来侧头看着王松江坐在旁边,他轻轻喊他:“阿申……”
“小津,你醒了?”
王海津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
“我……浑身没劲儿……动不了。”王海津手指收紧握住了王松江握紧他的手。“你说今天是……四月六号?”他看见王松江点头,“我只睡了五天?我……我记得……那天是三月三十一号?我失去意识之前……是……大哥找我说话……我……”
“嗯,大哥前天一早过来的,他跟我说那天,他跟你说,让你不要胡闹,让你处理好我们三个人关系,让我走,回到京哥身边。我问你,如果那天我们回了天津,你会怎么样?”王松江看王海津忽然睁大眼睛,旋即他忽然目光闪躲看向天花板,“你会让我走,对吧。”
“对……”王海津没有看王松江,他只是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那之后呢?”
王海津看向王松江,他的眼神错愕惊慌,他知道王松江能看懂他内心的想法,松江站起身坐到他床边:“你是不是想自我了断?”
王海津震惊了片刻之后忽然自嘲地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他,果然。
“大哥因为一些事务不得不去纽约,他等不了你醒过来了,所以前天来了特意来看看你,也让我代他跟你说一声‘抱歉’,他错怪你了。”
王海津轻轻咬住下唇,他觉得鼻子酸楚想流眼泪,可他连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王松江附身抚摸王海津的脸,王海津却凄然道:“他是长辈……哪有他……向我道歉的啊……”
王松江忽然想起那天王耀过来的时候是坐在王海津的床边,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低着头剥橙子皮,他不知道该和王耀说些什么,或者说王耀的状态自己没法子跟他说什么。
王耀沉默地看着身上鼻子里插满了管子仪器的王海津之后忽然说:“你们那些年,是不是怪过我没用……我没法护佑你们,只能顺着清zf把你们送去给外国人瓜分,你们在那些强盗和中国人之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那时候王海津因为身上还粘着心电图上衣是敞开的,王耀能清晰的看见他左胸心脏位置有两个现在已经淡了很多但是依然清晰可见的枪伤,那是子弹穿过心脏的证明。
“我记得那年我们去欧洲旅游,他一个人几乎精通西欧所有国家的语言……”
“大哥,我们没有人怨过您。”王松江解释道,他把剥了皮的橙子递给王耀,“我那天和京哥说我们几个擅长察言观色,只是想跟他说……小津对他的了解程度远胜过他对小津。”
“小津,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让你难受的……大哥不会在让我离开你了,你放心,他同意我们两个的事情了。”王松江轻轻用手指擦去王海津脸上的泪,他附身轻轻吻了他的眼睑他鼻子上的驼峰。
“我……真的……吗?我可以……可以和你在一起吗?”王松江点头,王海津又继续说:“阿申……我……我可以离开他了对吗?”
“你本来就可以离开他,和他在一起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别人管不着,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了离开他有什么问题?”
“他……他现在……”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跟他说过你出院之前不要来找你。”王松江拉着王海津的手,“你想见他吗?”
“不想……”王海津回答,“其实我是怕见到他,我就是想逃避他,和你去上海是为了逃避他,想死也是想逃避他……我有时候真的很怕他跟我说话……前几年每次都是,我下定决心要走,他几句话就把我哄好了……”
“那你今年是下定决心了?”
“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还是最后闹了好久还是会……会回到他身边。”王海津是很了解自己的,他知道自己的个性,因为爱他就会对他一再忍让包容,王海津每一次下定决心离开他都是认真的,可每一次王燕京只要抱着他哭抱着他求他回来抱着他说自己离不开他,他就会心软,就会想自己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只为了和他在一起,又何必在意再多一点。
“小津,大哥虽然很偏爱京哥,可也没忘记你也是他弟弟,他不会看你痛苦至此也要照顾京哥的想法。”王松江翻过王海津的左手,他手腕上系着的名卡下面依然露出了那条可怖的伤疤,“那天你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大哥看你手腕上的伤,他是很自责愧疚的。”
“我以为他会失望……会觉得丢脸……”
“不会……你是生病了,生病了才会这样,他怎么会怪你?”王松江对他露出来一个安慰的笑容,他温柔的为王海津掖好被角。
“阿申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等你出院,不过明天我要去现场跑一趟,燕冀哥会过来看看你。”王松开摸了摸王海津的头发,“放心,我不会走。”
王海津嘴角上扬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睁开了一半,病房里白花花的顶灯开着,王松江坐在床边看着王海津恍惚有一种他琥珀色的眼瞳终于有光了的感觉,他的笑是真的开心。
“你要是困了就继续睡,不用强打精神陪我说话,睡觉有利于恢复体力。”
“好。”王海津的笑容大概是被王燕京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带走了,大概是隔了一个礼拜,王松江才忽然又在他脸上看到一种名为笑意的表情情绪。他笑着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王松江附身轻轻亲吻他的眼皮。
一百年前的时候王海津年少气盛意气风发,他们两个的床事结束之后王海津总是靠着王松江的肩膀侧躺着玩他微长的头发,而王松江则喜欢亲吻王海津的眼睛,王海津长了一双非常漂亮的杏眼,是他脸上五官里最柔和的存在,似乎包含着星光一样的少年义气,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蕴含着湿漉漉的情愫,漂亮的不得了。
那天半夜王海津硬是被胃部刀口的疼痛疼醒了,他连忙让王松江帮他喊大夫打止痛针,他大概被这个剧痛折腾了一两个小时才睡着,王松江好在身体好,半夜醒了也不是问题,在王海津睡了之后他也重新入睡了。
他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王海津还没醒,滨海已经早早得到了,王松江听浦东说了滨海的性子,便拉他特意叮嘱千万不要在哥哥面前哭,他身体还虚弱,你哭他就更难受了。他一早就走了,而王燕冀则是过了两个小时才从北京赶城际过来,当然还带来了恳求他带自己来看看的王燕京。
王燕冀拿自己弟弟一向没办法,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事顺着他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王燕冀看着还在熟睡的王海津看向王燕京:“松江说他昨天醒了,不过时睡时醒的,人倒是清醒了,和松江说了好久的话。”
王燕京伸手去拉王海津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腕比自己上次握住的时候又细了一些,好像只是一些皮肉抱着神经血管和骨头,他手腕上的腕骨和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拉他的手对于自己其实是一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情,他总喜欢拉他的手腕,像是怕他走丢了或者离自己而去一般。王海津的手比他的手小一圈,他们两个闲暇时候一起窝在沙发上,王海津靠着他,他就喜欢拿起王海津的手把玩,摸他的手背手指甚至手指上的每一个骨节。王燕京的手修长,王海津和他做爱的时候他经常一只手勤住他双手的手腕,下身在他身上尽情耕耘,看他从来不流眼泪的弟弟哭着求他停下。
“他的手已经那么瘦了……”
“我上次抱他来医院的时候也觉得他瘦的不可思议,比上个月在天津看见他的时候又瘦了。”王燕冀皱起眉头。
“我每天抱着他都能清晰的摸到他的肋骨……他太瘦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王燕京无奈摇头。
“阿京,世上不该的事情很多,可都还是发生了,我只能带你来看看他,看看就离开,不要让他看见你,我不想看你意志消沉,我也不想他的病更严重。”王燕冀叹了口气,以他对王燕京的了解,绝对不会如他说的那么简单,“阿京,我去问一下医生情况,你在这里看他,要是他醒了看到你了,说你来探病吧。”
王燕京这几天一直在想他们那些年的点滴,他想起王海津病的严重的时候对他的控诉,他想着王松江说,他爱他的事情,他双手握住王海津的右手簌簌落泪,王海津醒过来的时候,他歪头看着那个握着自己手哭的人皱眉:“我还没死。”
“津。”王燕京听到自己心念的人的声音忽然站起来又附身吻住他的嘴唇,他们两个一贯有早安吻。
王海津瞪大眼睛,他没插着输液管的右手往外推王燕京,可他哪有力气?王燕京的舌头伸进来搅和他的口腔,他就直接重重咬下去,对方的舌头节节退败,改为嘴唇之间的接触,他直接咬了对方的嘴唇。
王燕京吃痛坐直了身体,他的嘴唇已经被咬出血了。
“你有病吧!”王海津把脸别向一边,“你是不是看我没死,想再来添把火?”王海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恶狠狠的可他知道他的心分明在疼,原来自己只过了一天安稳的日子,便要重新面对王燕京。
“津……我很抱歉。”王燕京又拉起王海津的右手,王海津转头看向王燕京,“是我不好……我没想到大哥会跟你说那些话。”
“……”王海津觉得自己心脏疼到窒息,为什么这件事情的实情也要如他所想,自己的抑郁症情况,王燕京知道的不会比阿申少,为什么他明知道自己会被刺激会让病情极速恶化也没有阻拦王耀因他而起的责难,王海津忽然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可这笑容却没有到眼底,“你不用道歉……这件事儿,本身……也是我对不起……我不该不辞而别……也不该没处理好和你的关系就和阿申在一起。”
“原来你知道……”
“本来不确定……你道歉我才确认了。”王海津用尽全力也没有讲自己的手抽回来,他哪有什么力气。“你要是为了道歉来的,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你走吧。”
王燕京知道他手中那人的手在挣扎,他俯身,王海津的头却侧过去没有再看他,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爱你。”
王海津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没有理会,依旧呆呆的看着窗外。
“我听松江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津,我没想到你这样爱我……我们两个当做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吗?”
“……”
“我再也不逼你做你不想的事儿,很多时候我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的工作太多要照顾的事儿太广,就会忘了要考虑身边的人的感受,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津,就当做这个月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好吗?”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当做没发生过?我当做没发生过我身体能好起来吗?我当做没法生过,那我费尽心力想要逃离又是为了什么?”王海津直视着王燕京的双眸,说话对海津来说都是十分消耗体力的事情。
王燕京从来都不像是王海津了解他一样了解王海津,大概是从出生起就是国都,从来都是别人顺着他依着他,他从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他从王松江那段话里得到的重点是王海津爱他,王海津是全世界最爱他的人,为了爱他他可以牺牲所有,所以他还能把他哄回自己身边,学着呵护他在意他的感受,再也不会让他那么痛苦。
可王松江传达的王海津的意思是,希望此后山高路远,两人再不相互纠缠。
“津,你不是爱我吗?你为什么……”
“我爱你,这件事情和我想离开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它不会影响我的决定,王燕京……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王海津打断对方越来越离谱的发言,“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的……你说出来,我都可以改。”
王海津说完了把头转向一边,他从有记忆以来就爱着他,小时候他是自己的兄长,教自己读书学习,照顾自己生活起居,有记忆以来他的生命里全是他,他爱他,可王海津觉得自己那一千五百年的爱和执念,现在确实刺在自己心脏最深的刀,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也许王燕京便是他命中的劫数,爱一个人至深,便是在渡劫。
“你……你怎么那么绝情?”王燕京看对方没有反应,又开口说,“津,松江和你会长久吗?他这些年都在玩,你真的有自信去留住一个游戏人间的人的心吗?你先下把他当救命稻草抓着,可若是有一天他离你而去了,你该怎么办?”
王海津觉得可笑,王松江应该说过他们在一起三十年的事情,他三十年耳鬓厮磨的枕边人他不了解吗?需要他一个只有工作有联系的“家人”告诉他那个人的真面目?他怎么会没想过他和王松江的关系可能并不长久,可他觉得此后哪怕他们分开了孑然一身也好过现在在爱和现实中纠葛消耗自己强。
“你真的了解他吗?”
王海津自嘲的笑起来眼泪却从眼角留下来,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过他挺拔的鼻梁落到雪白的枕头上。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会离开你。”
他觉得王燕京说话很吵,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听自己最爱的人说话也会如此痛苦,他依旧看着窗外默默掉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泪水模糊了眼睛,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王燕京说的话也并不真切,只有心脏和身体的疼痛是真的。
“你总是这样,宁可自己一个人哭也不愿意理我。”王燕京的眼泪也随着说话一起流下了。
王燕京话音刚落,王海津便忽然转过头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琥珀色的眼瞳里好像又没有了光,王燕京看过这样的目光,是会议室门口他甩开他的手时候的表情。
“王燕京!你说够了没有!?”王海津几乎算是歇斯底里地对他吼道,“你知不知道我还病着,我还躺在病床上下不了床,我尿管儿都没拔,一个礼拜之前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差点儿就死了,差点儿就他妈听不见你在跟我废话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死很可惜?你现在跑过来跟我吵架,真有你的。”王海津艰难地侧过身子哭得颤抖起来。
王燕冀进来的时候看见两个弟弟都在哭,显然他也懵逼了,王燕京在摘下眼镜擦眼泪,王海津缩在床上发抖,王燕冀连忙先朝王海津快步跑过去。
“小津,别哭,你别这样哭……这样抖伤口会裂开。”他坐在床边附身摸着王海津的上臂,他抬眼看见王燕冀依然止不住地颤抖哭泣。
“小津。”
王燕冀眼见劝不住,于是他拉过病床上的响铃要了一针镇定剂。
“小津,别哭。”王燕冀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王海津的背,他这才看见因为他氧气管错位了他似乎已经开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医生拉过王海津瘦弱的手臂将药剂注入王海津的身体里,他才渐渐瞳孔涣散,“小津,睡一会儿吧。”
王燕冀这才看见王海津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多少针孔,他手背上反倒很干净,因为王海津知道自己的体质,什么伤口都不容易消,所以便让人扎在胳膊上,至少现在穿着西装,看不到手上的针孔。
王海津缓缓闭上眼睛,王燕冀扳过他的身体让他躺平,重新把他鼻子里插得氧气管调整好,才看向王燕京说道:“阿京,你跟他吵什么?你现在跟他吵架难道能吵出个是非对错?松江说跟他说话要哄着他,顺着他,他的身体状况即使抢救过来了也很虚弱,他的情绪会让病情雪上加霜。”
王燕冀看王燕京没有反应,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继续说:“你最近可能也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搞的心情不好,你压力一直大,这我都知道,平时迁就你我们都觉得正常,可小津病得那么严重了,你就想想他,别再逼他了。”
“我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最怕的难道不是他跟着天津这座城市一起消失你?现在技术发达,即使他家的海拔比海平面高不了几米也不会被海水吞没,他不会消失,天津永远在北京的旁边,只是他不能和你在一起了。”王燕冀反问,“也许有时候你爱他,反而更应该放他自由,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王燕京无法回答,他喜欢肌肤相亲的温暖,可能给他这种温暖的只有王海津,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可人的体温没法让他觉得温暖没法让他觉得不孤独。“哥,这人世间真的太冷太孤独了。”王燕京大多数时候都会顺着王海津的称呼称王燕冀为冀哥,因为早些年王海津是叫他哥哥的,为了区分开要给王燕冀的称呼之前加个冀,在王海津来之前那些年,王燕京一直都叫王燕冀“哥”,这一声哥王燕冀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
“你来我家里的时候已经快成年了,我那时候尚武,根本不是会坐下来教人道理的性子,我那时候觉得你不是孩子了也没说过什么。阿京,我没想到这些事情终究还是我来跟你说的,也许爱不是让你爱的人变成你想要的模样,是让你爱的人变成他想成为的模样。”王燕冀伸手摸了摸王燕京的头,像那年他把王燕京接回家的时候一样。
王燕冀那时候拿着长刀,他脸上衣袖上还沾着血,还是十五岁少年模样的王燕京站在他身前,他身后是跪地投降的王族,王燕冀轻轻身上摸了摸王燕京的头,对他笑。
那时候这个脸上带血的武者却露出来一个慈爱的笑容。
“你以前总问我把一切都给他,却换不来他的回应值得吗?哪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爱他,就会竭尽所能帮他。”
王燕京忽然想起来当时医院走廊里王松江放的王海津说话的录音,原来连自己亲手养大的爱人都比自己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他掩面低头,不再说话。
王海津醒过来的时候大概是中午,三个小时以后,王海津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王燕冀坐在他旁边,王燕京坐在稍远一点,王燕冀背对他似乎再跟王燕京说什么,他皱着眉头拉了拉王燕冀的衣摆,他的刀口又开始疼了,王海津是对疼痛忍耐力极高的人,可这样的疼在他那里是没法忍耐的等级。
“冀哥……我疼……你帮我……要一针止痛针。”
王燕冀连忙站起来拉响铃叫护士来给他打止痛针,随即他俯身理了理王海津的头发:“小津,他们马上来。”
王海津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他的头发其实比正常时候长了许多,之前疫情一个月,他生病折腾了一个多月,让他的鬓角刘海都长了许多,他的头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额角鬓角却全都被汗水浸湿。
不一会儿,大夫拿着止痛针走进病房,王燕冀顺手要掀开被子让护士给他打针,王海津却一手抵着胃部一手抓着被子阻止王燕冀的动作,他皱着眉头看着王燕京:“冀哥……你们先出去吧。”
王燕冀这才反应过来由于王海津还插着尿管,所以他必然没有穿着裤子,自己是他哥哥倒也无所谓,王燕京毕竟是曾经的爱人,他自然不想他看自己的身体。
王燕京不知所措地站在王燕冀身后,王燕冀准备拉着王燕京,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阿京,我们先出去。”
“你……冀哥……你快带他出去……”王海津的声音在颤抖,他疼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王燕冀拉着王燕京走出病房,他们两个人等大夫出去才走进病房,王燕冀走到王海津的病床边上,他拉了个凳子坐下来,王海津侧身弓着身体躺着,他皱着眉头,他看王燕冀靠过来,满眼担忧地望着他,他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哥……我一会儿就不疼了……你别担心。”
“这时候你就别安慰我了……松江都跟我说了,你昨天就疼了好多次。”王燕冀柔声说道,“小津以后可不许这样了,我也是你哥哥,你生病了要告诉我,你怕我担心,可是这样就不用担心你了吗?”
王海津点了点头,他皱着眉头:“阿申什么时候回来……”
“松江没告诉你吗?”
王海津听了王燕冀的话才如梦初醒,他怔了片刻缓过神来说:“他说……他昨天晚上说,他下午回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就来了,我去找医生问你的情况。”王燕冀对王海津笑着说道,“你想不想看看阿沧,她前几天来的时候你还没醒。”
王海津沉思了片刻说道:“等我好一点儿……我不想看见她哭……”王海津摇了摇头,他其实很怕看见女孩子哭,可他说出这些话又怕冀哥觉得他在怪阿沧,“我……不是怪她……只是……我……”
“小津,你在生病,不用顾及其他人……你怕她哭,我就让她过两天再来。”
这时候王松江推门进了病房,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王燕冀身后的王燕京,他皱起眉头,语气也很不好:“你怎么来了?”
王燕冀连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挡在王燕京和王松江中间,他说:“松江,你终于回来了,刚刚小津还问你了。”
王海津透过王燕京和王燕冀的肩头看到了王松江微长的鬓发:“阿申……”
“小津,我回来了。”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拉起王海津的手俯身说道,“还疼吗?”王海津的额发都被汗水阴湿了,王海津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十分畏寒,这时候他怎么可能觉得热?
“还好……”王海津对他露出虚弱的笑容,“冀哥……阿申回来了你们回去吧……”
王燕冀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燕京还在恍惚,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小津,下次我带着阿沧他们来看你。”
“好……”
王松江站起身似乎想对王燕京说什么,可他又觉得有些话不能当着王海津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在心里祈愿王燕京在王海津的抑郁症得到控制之前别再来骚扰他。
最终他只张口说了一句:“燕冀哥,我过些时日可能要回上海处理一个去年约好的工作,得麻烦你再来帮我照顾小津几天。”
“何必这么客气,小津是我弟弟啊。”王燕冀笑着附和王松江。“小津身子骨不好,以后还要有劳你照顾他。”
王松江送走了王燕冀和王燕京兄弟两人,回来才发现王海津已经睡着了,江主任早就预言过王海津可能会连续几天都是时睡时醒的,深度睡眠是回复元气体力最好的方法,王松江拉了椅子坐在他旁边才看到他的眼周是红的,大概他是哭过,王燕京总不会在这时候跟他吵架吧?王松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