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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惨炭】若我来过你一生71-77章

作者 : CCadence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鬼灭之刃 鬼舞辻无惨 , 灶门炭治郎

标签 无惨炭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若我来过你一生

224 7 2022-2-25 23:32
Chapter 71  本源  BGM:treasure  2021.4.13更新

峡谷间有一池温泉,千万年从未有人踏足过如此深渊,在蒸气升腾处,一个藏蓝色的身影从水中探出头,双手并做,艰难地撑着身体爬上岸,然后伏在地上疯狂地呛咳起来。
尽管知道下面是水塘,可若不是中途几次在山壁的藤蔓上借力暂缓了坠势,炭治郎早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粉身碎骨。
此时身处温泉的边缘,浓烈的硫磺味比之前在山崖上闻到的更浓,冲得炭治郎头皮发麻,而更让他举步维艰的是左肩传来的一股股钻心的刺痛。
数百年前产屋敷晴也的一柄利箭贯穿炭治郎的左肩,炭治郎虽情急之中躲过了要害,仍旧被箭头撞碎了肩胛骨,此后带着无惨四处逃亡,旧伤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
炭治郎三百年的昏迷间无惨的照顾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但总有天不遂人愿的时候,炭治郎的箭伤还是落下了病根,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方才坠崖期间拉扯藤蔓更是引发了左肩的旧伤,剧烈的疼痛如同铁锹凿骨,一阵一阵地冲击着炭治郎的神经。
炭治郎低头吐出一口混着血腥气的唾沫,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唇色黯淡,暖红的瞳孔却还炯炯有神,越过层层幢幢的山峦,准确地感知到无惨所在的那片山林。
炭治郎简单地处理过湿透的外衫,走上崎岖坎坷的山路,低声自言自语道:“等我。”
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没算的账,磕磕绊绊走过这五百余年,炭治郎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无惨就这样死在他看不见的某处黑暗。
拼上最后一口气,炭治郎也想找到那个孤独的孩子。

无惨不知道炭治郎此时身处何地,也不知道他心中有着如何的想法,当死亡的恐惧感一瞬间逼近时,无惨脑海中一片空白。
也许有许多的情感倏忽从他的思想中掠走,但无惨都不再能够感知到,最后留下的只有最纯粹的对死亡的不甘和恐惧。
这时无惨早已遗忘的,五百年前重病之时的恐惧,他曾在恐惧中求活,彼岸花的花蕊缠绕上饱受恐惧侵蚀的心灵,细长花瓣一寸寸攀附着骨骼,将人类的血肉慢慢剥离,鬼之力由此诞生在无比丑恶的贪婪之中。
缘一的刀贴上无惨颈后的皮肤,火光将周围的血肉烧成一片黑,只要多落下一寸,这个背负诅咒的鬼王便再不存于世间。
今夜的一切都在产屋敷的计划之中,早在数十年前,上一代的产屋敷家主便找到珠世的后人。珠世是无惨最得力的随从,鬼杀队起初只是为了铲除她而接近她的儿子,但令产屋敷家主惊讶的是,珠世竟然在鬼之力下保持住了自己的本心,并且用药控制着自己不再食人,而最重要的是,珠世其实并不认可无惨的所作所为。
因此,珠世的后人被产屋敷收入鬼杀队,双方默契地达成了一个约定,珠世从而开始在炭治郎的身上寻找脱离无惨控制的方法。
在无惨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这本是一场不可控的持久战,但就在此时,继国缘一出现了。
或许除了无惨,没有人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残忍地杀害缘一的妻子,杀戮,从来都是一个沉重的词语,沉重到成为一个无法估摸重量的秤砣,当把它放在命运的天平上,永远也无法预测倾斜而下的是何种结局。
无惨剥夺了缘一在这世间唯一的寄托,命运交错间,一个强大的剑士在仇恨中重生,产屋敷家主找到缘一时便意识到,他和珠世的计划,或许迎来了转机。
缘一的心中有着极为纯粹的善意,他将世间万物都分得明白,哪些是善、哪些是恶,他自有独属于他的秩序。
所以当他遇见极端的恶,那柄刀,不会为了任何事物而停下。
缘一看得很清楚,无惨的动作慢了下来,根本没有余力躲过他的这一刀,产屋敷的计划很残忍,同时也很有效,用无数普通剑士的性命筑起高台,将无惨奉上虚假的王座,而当他俯瞰众生,洋洋自得之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无惨是鬼,却也有着人的认知,他的高傲让他失去判断力,警惕性一瞬间的放低,对于他来说就是致命的弱点,而缘一的刀,在最恰当的时刻,在最悲怆的血色中,附着仇恨的滔天火焰,呼啸着从无惨的后方砍下。
这一刀是复仇,为了数百年间被鬼杀害的人们,为了山林中残缺的尸首。
为了缘一心中失了和弦的,那一首歌。

刀落下,好像是轻轻松松斩断了什么,刀口所触之物轻得可怕,这就是鬼王的头颅吗?
又或者是他充满罪孽的灵魂?
“缘一先生!小心——”缘一短暂的怔愣间,突兀地听见一声嘶声力竭的呐喊,一股腥潮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敏捷地一个后撤,身形从无数条黑色的荆棘中穿过,荆条上生长的倒刺勾破了缘一的羽织,却又被灼灼火焰烧得变了形,扭曲地朝着缘一拥挤而来。
缘一手起刀落砍断了面前袭来的荆棘,翻身跃上一旁的高树,抬头欲呼唤队友,却在看清不远处的那一刻呆愣在了原地,瞳孔一阵收缩。
与他合作刺杀无惨的是鬼杀队实力仅次于继国兄弟的剑士,缘一和他相处并不深,连他的名字也不甚了解。
身法快过思想,缘一从树梢俯冲而下,刀光过处,无数荆棘碎片腾飞,擦过缘一的侧脸,而他的眼睛却只牢牢盯着前方的那个身影。
剑士的胸膛被数根荆棘贯穿,连日轮刀也断成了两截,残破地落在他的手边,而就在剑士的身旁,有个根本看不出人形的怪物被荆棘所包裹,贪婪地吸食着剑士的血液。
千钧一发之际,无惨果断地将他的身体拆分成铺天盖地的荆棘,缘一那一刀确实砍中了无惨,但却只是他无数肉体的其中几根,而此时,荆棘被人类的血液浇灌,蠕动着缠绕成一团,在条条荆棘丛掩盖中,倏忽露出一双冰冷的血红瞳孔。
“继国缘一吗……”无惨的脸上爬满细小的荆棘,像是黑色的丝线,贯穿他的生和死。
从恐惧之中诞生最初的鬼之力,死亡前一瞬所爆发出的恐惧,是无惨最本源的力量,他便借此贪婪求生。


Chapter 72  保护者  BGM:Blue Sky Blue  2021.4.18更新

面前的剑士很强,这是无惨在和缘一交手后意识到的事实,变身为鬼后,他的脉搏心跳都比普通人类慢许多,而此时却不同,那仿佛死寂的心脏在战意的驱使下激荡,感受到自己剧烈的情绪起伏,无惨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命悬一线的一瞬间,无惨好似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什么,那是对于死的恐惧,也是他心中最深处的怯懦,那种弱者般的无力让无惨感到恼怒。
他有着唯我独尊的傲气,这份骄傲不容许有人撼动,尤其站在无惨面前的还仅仅只是一个人类。
身侧的荆棘随着无惨的情绪躁动起来,无惨抬手一挥,无数条黑色荆棘便如同蜂群一般,铺天盖地地朝着持刀而立的缘一袭去。
鲜血的腥气早已浸润了每一根荆棘,也浸润了无惨的每一寸肉体,一招一式之间皆带着令人不适的血气,缘一闻到这股味道,眼中的杀意更甚,但他并没有因此乱了心神,面对着潮涌般的荆棘,微微沉下气息,右手反手提刀,定在左腹下侧,刀尖向下,刀口朝外,呼吸法随着他的吐息慢慢汇聚于日轮刀,不同于炭治郎的锋芒毕露,缘一的呼吸法更加内敛,只在刀口覆了薄薄的一层火光,将每一寸气息都恰好地用在刀刃上。
缘一是一个天才,从小便能看到与众不同的透明世界,但没有人教导他该怎样习武,就算是儿时和父亲兄长一同站在演武台上,也往往因为病弱而被轻视。
失去妻儿后,缘一一路摸爬滚打,自创出斩杀恶鬼的呼吸法,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攸关的时刻,缘一凭借着长大的实力在任务中幸存下来,而与他同期加入鬼杀队的队友却已埋入黄土,连魂魄都消失在不知名的山坳间。
数年的战斗,在磨砺缘一招式的同时,也教会他一个很简单、但很多人都意识不到的道理。
在腥风呼啸中,缘一动了,他的动作好似很慢,只是轻巧地将刀从下至上挥起,锋利的刀口触碰荆棘,无声无息便割断了细长坚硬的茎身,切面平整,泛出微微烤炙后的红光。
缘一手上的刀是随着炭治郎来到这个时代的,已经被几任优秀的工匠锻造过,刀锋薄如蝉翼,无惨的荆棘在这把刀面前瞬间相形见绌,缘一只是一个横劈就扫开了面前的荆棘,被砍断的茎节一块块落下,发出沉重的坠地声。
但缘一的刀却没有就此停下,早在起势时缘一便暗中调整了姿势,他的右脚向前探出半步,就在将要砍完所有荆棘,按照常理来说该收刀准备下一次攻击时,缘一的腰腹突然发力,右手平稳地朝后一甩,刀口的火光迸发,炽热的火焰在他的身侧划出一个巨大的火圈,直直朝着他的身后奔腾而去!
毫无预兆,炽热的火焰顷刻间便烧到面前,无惨来不及细想,瞬间腾身后撤,但就算如此,他的动作依旧慢了一步,日轮刀迅速到了他的前胸,无惨见此心头一惊,不得不抬起右臂格挡,随即右臂一阵剧痛,竟是被日轮刀齐肘斩断,那右臂刚被砍下,便在升腾的火焰中烧成了灰,灰烬连着碎块稀稀落落地掉在地上。
随着后退的动作,更多的荆棘从无惨的身体中涌出,吃了方才的教训,那些荆棘并不再是从半空突刺,而是贴着地面朝着缘一的下半身缠绕而去,趁着缘一应付荆棘的时间,无惨咬牙重新生出了自己的右臂,而血红的瞳孔则恶狠狠地盯着那立于火焰中心、红发飘飞的剑士。
无惨察觉到自己的大意,他从来不将鬼杀队放在眼里,虽然知道那个拿着炭治郎耳饰和日轮刀的剑士很厉害,但天生的傲气让无惨目空一切,甚至连先前炭治郎主动与缘一接触他也未想过要阻止。
本以为鬼杀队只不过是一群碌碌之辈,但缘一的出现却推翻了无惨的想法,一种极罕见的挫败感涌上无惨的心头。
心绪翻飞间,无惨感觉荆棘缠上了一个竖状的物体,正心中一喜,周围的风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无惨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到顶点,自卫本能让他想也不想地向前一扑。同时,有粗大的荆棘倏的从地面突起,极其迅速地在无惨身后竖起一座高墙。
只听几声闷响,无惨感到后背一痛,地上血液化出的荆棘根本阻拦不住缘一的刀势,要不是无惨反应迅速,这一刀的力度足以将他的胸膛劈开。
等无惨颇有些狼狈地站定,才发现刚刚荆棘缠上的不过是一根偏细的树干,而缘一早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绕到了他的身后,此时正站在原本无惨所在的地方,抬手甩落刀上的几缕血液。
余下的火光缭绕在两人之间,透过红色的火光,缘一的眼神却很冷,盯得无惨心头一寒。
五百多年来无惨其实很少与人交战,鬼之力让他无所畏惧,无论是当年伤害炭治郎的山匪或是数百年间找上门来的仇人,甚至是鬼杀队的剑士,无人有能力与无惨一搏,于是站在着阴冷的森林中,面对经历过无数战斗的缘一,无惨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胆怯。
在一分毫便可定生死的对局之中,胆怯就算是一瞬,也往往是致命的,缘一没有放过无惨踌躇的片刻,身形带起残影,顷刻间便近了无惨的身,刀光和火光交错,缘一的出刀动作很慢,却是千锤百炼而出的稳重,刀的落处天衣无缝,完全封死了无惨的攻势,直逼得无惨步步后退。
荆棘生出却又被砍落,巨大的恐慌占据心头,无惨勉强地支撑住稳心,企图从中找到反击的破绽,在这时,缘一却冷不丁开了口,声音沙哑而沉稳:“只有心中所见才是真,鬼舞辻无惨,你的身法太弱了。”
还在继国家宅生活的时候,缘一曾见过其他家族的小少爷,对比起继国家的两兄弟,那些少爷皆被父母养得娇贵,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喝水吃饭也都被人伺候着,十足的贵族做派。
进入鬼杀队后,缘一也从产屋敷家主那里听说过有关于无惨的事,但那时的他被仇恨蒙蔽双眼,那些往事缘一一点也听不进去。对于他来说,鬼王如何诞生并不重要,他要做的只是不惜一切代价将无惨斩杀,为他的妻儿报仇。
但就在此刻,缘一看着面前出手毫无章法的鬼王,突然对此感到无比可笑,产屋敷家主的话语又重新响在耳畔。
无惨生来就是人上人,就算再不被家族重视,他也依旧是自负高傲、是视人命为草芥的娇贵少爷,对比起缘一儿时见过的那些人,并无不同。
世间有无数的磨难,就算流落的中途,无惨也依旧被保护得很好,有人在无尽年月中保护着他不切实际的自傲和天真。
所以缘一根本不明白,这样的无惨,凭什么怨天尤人,凭什么涂炭生灵,凭什么觉得世间万物都对不起他。
“……你又到底凭什么,仅仅是为了得到一把刀,就残忍杀死我的妻儿?”
缘一咬牙问出这一句话,眼中闪烁着泪光,泪水模糊间,有一簇愤恨的火苗从眼瞳深处窜起,他颤抖着嘴唇,将全身的呼吸法都汇聚在手心,那浑厚的气息传到刀口,生出最炽热的火焰,那是缘一深入骨髓的恨,一寸寸灼烧着无惨的血肉。
“人命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
是玩物、是工具,还是不屑一顾的蝼蚁?每一条性命都是有血有肉的存在,若不是鬼的出现,他们或许还活在这个世上,爱着人,也被人所爱着。
就算终将迎来死亡,他们的一生也是幸福的。
“鬼舞辻无惨,你杀了人,所以你必须死,没有其他任何选择。”缘一低声道,炽热的风从刀口涌动,蓄起全力的最后一击。
死亡,是缘一给无惨最后的赎罪方式。
火焰遇风生长,仿佛从缘一的身体中腾飞出一条火龙,带着恨意与不解,随着日轮刀的落下朝无惨席卷而去,张开血盆大口,火焰点亮了整个森林,狂啸着、嘶吼着,用最强烈的力量撕碎面前的鬼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缘一的眉头一皱,一股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突然,还未等缘一刀势用老,火光迸裂之中便有一丝清凉的水流从两人的侧方硬生生插入,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挡在无惨的面前。
缘一和无惨见此都是大惊,但日之呼吸的去势早已无法停止,眼见那人就要被火焰吞噬,黑色的荆棘如浪潮般从无惨的身上爆发而出,野蛮又疯狂地生长,不顾一切地赶在火焰到来之前密密麻麻地缠绕住来人。
水与火相触,瞬间引发最剧烈的爆炸,顷刻间,周围几颗足有几人合抱般粗的树木被冲击力连根拔起,翻起的土壤被火焰燎得焦黑,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天际,直震得山丘颤栗,砂石翻滚,就连缘一也被热浪掀起,在空中连续几个侧翻才踉跄落地,看清面前的形势后,心情复杂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不知过了多久,当硝烟缓慢地散去,仍有滋滋的水气蒸发声响在中央的空地,十足可怖。
硝烟的后面出现一个黑色的大茧,茧外的荆棘已被爆炸的热度灼烧殆尽,只露出一个血肉淋漓的骨架,而骨架保护之下,是手持日轮刀,满眼不可置信的炭治郎。


Chapter 73  决断  BGM:蝶  2021.4.24更新

当炭治郎越过群山来到无惨所在的森林时,夜风悠悠,吹拂起脚下的落叶,而落叶的边缘,则沾染着已干涸的血液,一块一块地凝结在连绵不断的草地,顺着黑夜的方向,勾勒出一条猩红的道路。
那是指引,指引着炭治郎找到他的小孩,也指引着他步入深渊。
有泪水从眼角滑落,炭治郎蹲下身为一名剑士合上死不瞑目的双眼,他在这幽暗的森林中无声地哭着,哽咽让他感到无法呼吸。
一切朝着最坏的结局走去,仅凭炭治郎一人,没有能力去力挽狂澜,而他却信奉着人间的种种善意,相信他爱的小孩也能够爱着这个世界。
人们总会歌颂白昼,可就算如此,黑夜也终会降临,就如同炭治郎现在必须选择面对那条血路为他指引的前方,避无可避。
“对不起……”炭治郎低声对那些死去的剑士道,时至如今,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在这里为他们落泪。
最终,炭治郎站起了身,他小心地从地上捡起一柄日轮刀,擦干净了上面的鲜血,就像数十年前,他为那位老人擦拭破旧的回忆。
在这一刻,炭治郎的心中是起了杀意的,愧疚与愤怒冲刷着他的理智,那些本已变得模糊的仇恨被眼前的景象再度唤起,与此同时,炭治郎也感到悲哀,不仅仅是为这五百年来的自己,也为被怪物占据身躯的无惨。
火光在幽暗的森林中显得格外耀眼,一路上炭治郎遇见了许多埋伏在外的剑士,他们的眼中有恐惧,亦有欣喜,数百人集结在此,只为取一条早该死去的性命。
施展开身法,炭治郎很轻易地突破了剑士们的包围,来到了战斗最激烈的中央,随后他看见熟悉的火红。
和记忆中一样,缘一的刀势不可挡,而他对面的无惨毫无还手之力,这是属于他们的命运,是炭治郎拼命想要阻止,却已经无能为力的终局。
现在炭治郎只是一个局外人,他只用站在一旁,等待着原本历史的发生,他恨的所有就会顺理成章地消失。
是啊,他只用袖手旁观,一切就都结束了,可为什么,他会如此疼痛。
“无惨……无惨……”当硝烟缓慢地散去,炭治郎颤抖着拥紧了身上的人,火焰的余温仍旧灼烧着无惨的血肉,同时也灼痛着炭治郎。
炭治郎怀中的无惨已经根本不成人形,他的后背被爆炸的威力豁开一个大洞,焦黑的脏器暴露在外,部分器官的边缘还燃着细微的火苗,一寸一寸地吞噬他的生命,浑身上下只剩几根骨架勉强支撑着他的身躯,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开怀中的炭治郎。
在炭治郎的呼唤中,无惨挣扎着睁开了双眼,一脸懵懂,好像是还未明白现在的处境,他想要开口,却只咳出些许粘稠的黑色血液,炭治郎看到无惨如同孩子般的茫然,不由得心痛欲裂,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无惨,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无惨不解地眨了眨眼,随后看清楚了面前的炭治郎,他从嘶哑的喉头勉强挤出一个轻笑,无力地把额头垂下,抵在炭治郎的肩膀,声音细微而断续:“我找到你了。”
时间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炭治郎的手指微微屈起,在无惨的胸前划过,他突然觉得世界变得很轻,一切事物都漂浮起来,就连他自己也变成一团云,在冰冷的天际被揉捏,心脏软得像棉花,被巨手紧紧攥住,酸疼不已。
他的想法、他的立场,在无惨的一句呢喃中分崩离析,炭治郎感觉正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渐渐从他生命中流逝。
像极了春来茂盛的花簇,人们会因为它的凋零而感到悲痛欲绝,此时炭治郎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他和无惨在这个时代相处的种种,然后那些画面慢慢地黯淡,由不得炭治郎挽留。
爱,为人们带来多少,当失去时,就会带走多少。
炭治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声音都被哽在混乱的思绪中,而在此时,他的感知却变得分外敏感,他听见不远处一位剑士正在一步步地接近。
炭治郎向前望去,越过无惨的肩膀,缘一的目光是淡淡的,仿佛带着惋惜,又仿佛是一种来自于强者的怜悯。
缘一在他们的三步之外站定,在他的身后,天边已经出现了些许的晨光,投射在缘一手中日轮刀的刀锋,如同斩开黑夜的月牙一般。
“炭治郎,让开。”缘一冷声道,“我不想伤你,但鬼舞辻无惨今晚必须被斩杀。”
望着缘一,炭治郎眼中矛盾的迷茫和愤恨渐渐化为了委屈,因为肩膀的旧伤,他只能艰难地举起的左手,抚上无惨的后脑,像以往那样温柔地抚摸着他,随后,炭治郎贴上无惨的耳,轻声道:“别怕,很快的。”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炭治郎手上的日轮刀迸发出火焰,火焰触碰到无惨的鲜血,如同遇见灯油一般剧烈地燃烧起来,迅速地包裹住无惨的全身,顷刻间爆发的炽热空气将缘一也逼退了几步,而火焰中央的炭治郎却悲伤地笑起来。
他手中的刀没入了无惨的胸膛,锋利的刀口正正地刺穿了那具身躯仅剩的一个心脏,风随着热浪掀起了炭治郎和无惨的长发,而在这最炙烫的洗礼中,无惨的心脏却慢慢地冰冷下来,停止了跳动。
清晨的阳光从天际的另一边洒落,黑暗被驱逐出森林,逐渐显露出森林本身真实的面貌。
青草葳蕤的空地上,炭治郎的怀抱一空,在呼吸法的余温中,他抱着一簇灰烬向前栽倒在地,直到一柄冰冷的日轮刀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炭治郎抬头,仰视着缘一,红发剑士站在阳光中,连发梢都带着光。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面对缘一的质问,炭治郎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笑了笑,低声道:“我只是,让命运回到它原本该在的轨道罢了。”
缘一没有听懂炭治郎的话,他握紧了手中的刀,而炭治郎却已经因为脱力缓缓地向前栽去。
意识的最后,炭治郎仿佛听见了很嘈杂的声音,其中有一道急切的女声格外突出,是珠世匆匆赶到。
然后,便再人事不省。


Chapter 74  曾经  BGM:蝶  2021.4.25更新

是刀的颤动唤醒了炭治郎,这样的感觉太过久违了,他也曾经抱着日轮刀长眠,理智告诉那时的炭治郎,那些梦不能过于美满,否则醒来时,便会带来更多的失落。于是,就连梦境也变得令人疼痛,在无尽的挣扎与折磨中,手中日轮刀的颤栗曾是炭治郎唯一的慰藉。
他在陌生而又熟悉的共鸣中睁开眼,入目是棕灰色的房梁,光线从半开的窗户照进,丝丝缕缕地漂浮着尘埃,倒映在炭治郎暖红的瞳孔,与他眼中的光交相辉映。
“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炭治郎身边响起,炭治郎眨眨眼,他的脑子还很混乱,反应了许久才缓缓地贴着枕头偏过头,随即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缘一。
与炭治郎昏迷之前相比,缘一换了一身长衫,这是炭治郎从未见过的轻松装束,一头红色长发也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腰间。
见炭治郎愣神,缘一站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随着他的走动,腰间日轮刀与配饰相撞发出阵阵的当啷声,炭治郎忍不住注目。
那曾是陪伴着他经历过生死的刀,而如今,炭治郎却再不能拥有。
撑起身体靠在软垫上,炭治郎道了一声谢,接过缘一递给他的茶杯,抿了一口水润唇,却突然从余光中见到缘一解下了腰间的刀,然后将日轮刀平放在床沿,刚好是他们中间的位置。
“这样的话,我们或许就都可以放平心态与对方交谈了。”面对炭治郎疑惑的目光,缘一解释道。
捧着温热的茶杯,炭治郎微微低下头,他的眼角有些湿润,故作掩饰地笑了笑,道:“缘一先生真的很温柔啊。”
“嗯?”缘一明显地怔了怔,随后突然笑了,这是炭治郎第一次看见他笑,无论是曾经的记忆或是不久前的相遇,缘一好像一直都是悲悯的,他背负着太多,那些仇恨和责任会慢慢变成枷锁,收束起一个人最真实的情绪。
而此时他在阳光中笑了,眉眼弯弯,看着炭治郎,缘一道:“很少有人会这么说我。”
强大的实力割裂了缘一与人们的距离,他们仍旧抱着善意与对方相处,但不论在鬼杀队或是鬼的眼中,缘一好像都被过度神化了,人们对待他时,往往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让缘一感到不适的敬畏,肩上的责任越来越重,他却无法逃避,唯一交心的好友或许只有隐居深山的灶门一家。
而当炭治郎出现后,缘一惊奇地发现,冥冥之中,这个神秘的少年好像和自己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在炭治郎的身上,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又仿佛看见了未来的种种可能性。
“炭治郎,你是一个很奇妙的人。”缘一这样评价床上的少年,“和你相遇开始,我就觉得我看不透你,而你却好像了解许多。”
听到缘一的话,炭治郎的心中咯噔一响,他惊讶于缘一的敏锐,思绪翻转间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来搪塞,最后只得沉默,没想到缘一话锋一转,对他道了一声歉。
缘一的神情变得有些悲伤,道:“那时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本无意伤你,抱歉。”
炭治郎连忙摇摇头,正准备开口,就听缘一继续道:“鬼舞辻无惨的那件事我不会怪你,上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了,我的仇人只有他,仅此而已。”
说着,缘一拿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炭治郎慌忙地叫住他:“缘一先生,无惨他……”
“你动手只是害怕我杀了他,炭治郎,你很聪明,也很果断,可惜骗不了我。”缘一没有回头,背对着炭治郎道。
“我太过清楚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了,我不会批判你的选择,你也同样无法借此阻挡我的步伐。”
门扉开合的声音在炭治郎的耳畔响起,惊得他身体一震,随后他看着那杯已冷却下来的茶水,眼睫一颤,一滴泪叮咚一声砸进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夕阳的光辉笼罩大地,炭治郎才缓慢地下了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撑着床沿走动了两步才缓过劲来。
迎着夕阳,炭治郎走出了房间,他所在的地方好像是大宅的西边偏房,火红的太阳就在他的身前落下,亮得炭治郎睁不开眼。
宅子的东边有些响动,炭治郎揉揉眼睛,随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转角后看见一个巨大的演武场,有许多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正手持木刀,在师傅的教导下重复练习着动作。
站在廊中,炭治郎尘封已久的记忆被这嘈杂的声响唤醒,他环顾四周,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在鬼杀队的那段时光,那一个个身影在炭治郎的视野中慢慢变化,变成一个明黄色的少年,变成一个天天叫嚷着要与他比试的旧友,就连那围坐在一旁说笑的女孩们,也变成了炭治郎熟悉的面孔。
祢豆子从阳光中转过身,笑着朝他跑来,炭治郎伸出手,那身影却散了,他慌乱地眨眼,却只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和服的女孩,疑惑地打量他半晌,问道:“你是缘一大人的弟弟吗?长得和缘一大人好像啊!”
说罢,那女孩就要回头呼唤站在演武场对面的缘一,炭治郎现在最怕见到缘一,对着女孩胡乱解释两句就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因为慌张,炭治郎完全没有看路,在大宅中左窜右窜,正在心绪烦乱之际,突然被一个人抓住了肩膀。
炭治郎反射性地回手一击,在对面人躲闪时看清了他的面貌,原来竟然是志也。
“冷静一点!”志也大喝道,炭治郎被他一喊终于回了神,连忙收手,向后一跃与志也拉开距离。
志也皱眉看着炭治郎,好似是在评估他的可信度,然后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回事,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应声。”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一些事。”炭治郎勉强地笑了笑,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跟我来吧。”志也转过身朝一个方向走去,“我曾祖母想见你。”


Chapter 75  发簪  BGM:あなたの知らないこと  2021.4.29更新

“曾祖母的身份尴尬,主公将她安排在了西偏房,就在前面。”炭治郎跟着志也走了不多久,听他这样说道,随着志也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被树荫遮蔽的小矮平房隐藏在道路的尽头。
将炭治郎带到小路上,志也却停下了脚步,他微微错过身,看着炭治郎道:“你去吧,我就不往前走了。”
炭治郎有些惊讶,他留神打量了一番这个穿着鬼杀队队服的少年,随后点点头,对他道了声谢,转身朝那个小小的木屋走去。
志也站在原地,目送着炭治郎敲开木屋的门,低下头抿了抿唇,在里面人出来之前匆匆离去了。
开门的是珠世,她见炭治郎单独一人站在门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着神色地越过炭治郎肩头向他后方看了一眼,这才笑着将炭治郎迎进屋。
木屋很小,但却足够温暖,炉火烧得正旺,茶水在炭治郎到来之前便准备好,温度刚好入口,炭治郎捧着珠世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两人目光相对,却是没有人率先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沉默。
炭治郎被这氛围搞得局促不安,状起胆子开了口:“珠世小姐……”
“你的身体什么样?”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炭治郎和珠世都愣了一愣,随即莞尔一笑,在笑意中,炭治郎低垂下眉眼,提壶给珠世添了一份新茶,道:“已经没事了,就是感觉有些乏力。”
“正常的。”两人认识已有百余年,珠世在面对炭治郎时总会少几分稳重,此时也是同样,她朝炭治郎眨眨眼,开玩笑道:“睡了两个多月,这下足足有十来天不用犯困了。”
两个月?炭治郎惊讶地张开嘴,不由自主地摊开手掌握了握拳,感受着身体的动作,心中突然泛起一股烦躁,眼神也随即暗了一暗。
看着炭治郎的神情变化,珠世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用指甲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随着血液的渗出,淡淡的异香挥散在空气中,但并没有停滞太久,便从大开的窗户散了出去。
明白珠世这番举动的意义,炭治郎愧疚地低下头,珠世却探身握住了炭治郎放在桌案上的右手,柔声道:“炭治郎,你看着我。”
炭治郎抬起头,暖红色的瞳孔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光,种种复杂的情绪堆积在内,看得珠世心中一阵酸涩,她笑了笑,道:“我还没给你说过我和友一的事吧,那天你救了我丈夫之后发生的事。”
珠世着重强调了“丈夫”二字,随后在烛火摇曳中给炭治郎讲起了那早被她埋葬在数十年前的故事。

那一个夜晚,在将孩子托付给炭治郎后,友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山中的一条河沟旁找到了珠世。
那时的珠世还处在鬼化的边缘,人类和鬼的本能在她的意志中拉扯,她疯疯癫癫地趴在溪边,月光在水面反射出了她狰狞的神情,血迹粘连着她的头发,蓬乱的头发上斜斜地挂着一根发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就要落入水中。
就在这时,友一拨开灌木丛来到了她的身边。
见到友一,思绪混乱的珠世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簪抵在自己的颈边,一边嘶声朝他叫喊,一边挪动着身体朝后面的溪流退去。
记忆已经错乱,但却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扎在珠世的心中,那就是她必须远离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并不想伤害他。
那个男人却没有就此停下,他一步步地接近,低声安慰着珠世,在珠世不注意间一个扑身夺过她手中的发簪,正要将发簪扔远,却被突然挣扎起来的珠世咬住肩膀,只见珠世在他的怀里奋力挣动,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还给我,你还给我,那是他给我买的东西!”
友一更深地拥抱着珠世,原本坚毅的眼神也在妻子的哭喊声中渐渐软化,眼尾泛起微红,他深吸一口气,用受伤的左手勉强压制着珠世,右手别扭地挽起她散乱的头发,颤颤地把那根发簪插在松散的发髻之上。
随后,他捧起珠世的脸,他的女孩已经泪流满面,血污混着泪痕,但友一依旧觉得她很美,比他们相遇时更加美丽,他低头在珠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爱你。”
珠世听后愣住了,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景象,对面的男人身着婚服,也如同现在一样拥抱着她,为她挽起婚后的发髻,然后将他精挑细选的发簪插在她的发间。
那时他说,珠世,我会好好对你,我们之后的日子那么长,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爱你。
那是他一生未辜负的誓言,是新婚燕尔、弥留之际,都为他最爱的姑娘戴上那根发簪。
反手拥住友一无力的身躯,珠世颤抖着身体,在汩汩流水中放声大哭。

再次醒来时,珠世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浓重的药香充斥在房间内,视线模糊中,她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挺拔身影。
那是无惨,正背对着她摆弄药材,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珠世一见他便恨得牙根痒痒,抄起手边药碗中的碾子便朝无惨袭去。
但她的力量薄弱,还未近身就被无惨识破,无惨轻而易举地避开她的攻击,反手抓住珠世的手臂,将她甩回了床铺间。
后背狠狠撞到榻榻米,珠世闷哼一声,她愤怒地盯着无惨,无惨的神情依旧平淡,见珠世还要扑上来和他拼命,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不想他死就冷静点。”
无惨的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珠世的心头一震,随着无惨的目光看向身侧,只见友一正躺在她的身边,双目紧闭,唇色发紫,她连忙扑在友一身上探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气息犹在。
珠世在一瞬间脱了力,软软地跌坐在榻榻米上,半晌才缓过神来,捂着嘴喜极而泣,当她确认好友一的状况后再回头,无惨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炉火上烧着的一壶草药。
自那天后无惨便从珠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和珠世心照不宣,珠世帮他处理炭治郎的病症,而他放任珠世陪伴她的丈夫度过余生。
珠世带着友一搬到了村庄旁的深山中,她曾想过让友一回到家中和父母孩子团圆,但友一却拒绝了,他拉着珠世的手,认真地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珠世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又落下泪来,然后那些泪水被友一温柔地拂去。
他们不时会回到村中,在远处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结婚、生子,一代又一代地将他们的血脉传承下去,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友一也渐渐老去。
在友一最后的日子到来前,无惨找到了他们,珠世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美丽动人,友一虽已经双鬓花白,身形佝偻,而那双眼仍然坚定如往日。
无惨却是神色疲惫,他看着面前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神仙眷侣,冰冷的眼神有了一丝松动。
他问友一,愿不愿意变成鬼,这样就可以永远和珠世在一起。
友一却拒绝了,他用深邃的眼意味深长地和无惨对视一瞬,然后挽着珠世的手,和她一步步地回到了简陋的家中。
两天后,友一在珠世的怀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而珠世则将他埋在了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至此,珠世的余生中再没有那个为她戴上发簪的人。


Chapter 76  私欲  BGM:Always  2021.5.1更新

“……世间的所有鬼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同时也被它连系着,就算是友一陪伴在我身边的那段时光,我也常常觉得我的思想不是我自己的,那些回忆冰冷而僵硬,我能做的只有向前看,和他平静地度过我们本该度过的一生。”
炉火的噼啪声中,珠世的语气淡得就如同杯子里的茶水,温温润润,却又带着一丝清苦和回甘。
炭治郎的瞳孔倒映着珠世叹惋的神情,她好似是想起了许多,又好似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好看的眼睛中渐渐浮现起迷茫,轻声道:“鬼和鬼之间的联系很微妙,炭治郎你是唯一的例外,但你应该也对此心知肚明,鬼杀队都说无惨被缘一大人手刃,可你我他都知道事实。”
“珠世小姐……”炭治郎颤声叫了一声珠世的名字,却被她抬手打断了。
“炭治郎,我不怪你。”珠世认真地看着炭治郎的眼睛,如此说道。
炭治郎,我不怪你。
一天之内,炭治郎听到了两次同样的话,都是出自被他和无惨亏欠的人,一时之间,炭治郎只觉得心绪翻涌,眼周酸涩难当,他用手遮住双眼,咬紧了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炭治郎是善良的,也是单纯的,他为他的选择感到羞愧,同时也为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期待和喜悦而感到无比煎熬。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炭治郎哽咽着埋下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后半句话。
被咽下的是炭治郎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他最难以启齿的私欲,他太想让那份感情得见天日,可现实却往着他不能忍受的方向发展着。
炭治郎可以在缘一的刀下无畏赴死,可却怎么也无法在如今越过他心里的那道坎。
看着炭治郎的模样,珠世也渐渐红了眼眶,她不愿见到炭治郎这样习惯性地折磨自己,于是轻轻呼出一口气,道:“炭治郎,你听我说,我其实真的不恨无惨,真的。”
随即珠世自嘲一笑,接着道:“也不能这么说,或许在我以为我的丈夫和孩子都死去的那一时刻是恨他的,恨不得对他除之而后快。但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是我要求他治疗我的病症,是我自己选择了作为鬼活下去,一切其实都不能算作是他的错,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我想,我应该恨的其实是我吧。”
她本应该恨着那懦弱的,卑微的,又不自量力的自己。
“别这么说。”炭治郎哑声反驳道,“您没有做错什么。”
炭治郎的声音还有点闷闷的,带着一丝哭腔,珠世听后却温柔地弯起嘴角,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炭治郎的额头,道:“如果在这件事里我无罪,那又能谴责你和他什么呢?”
“炭治郎,你该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珠世的语气叹息,好似释然的长者,“人为自己的活着,自私一点没什么不好,不用觉得对不起任何人,你值得给自己最好的。”
炭治郎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对珠世的态度有些受宠若惊,最后思索半晌,支支吾吾地问出了一个略显尖锐的问题:“既然不恨他,又为什么要和鬼杀队合作……”
说到半截,炭治郎还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妥,便没再往下问,没想到珠世却自然地接过了话茬,反问道:“你觉得志也这个孩子怎么样?”
这倒把炭治郎问住了,他稍微收起自己激荡的心情,仔细回忆了一番和那个少年接触的片段,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听到炭治郎说志也孝顺,珠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神却变得复杂,道:“志也确实很维护我,但你应该也发现了,这里并不欢迎我。”
“炭治郎。”珠世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极其认真。
“大环境便是如此,就算我和产屋敷有交易,就算我是志也的曾祖母,就算我的血鬼术并不具有攻击性,我也依旧无法在这个宅子里长久地生活下去,就连志也来见我,也得先在心里掂量几分。”
听着珠世的话,炭治郎的眼神逐渐变了,变得讶异而悲伤,珠世知道他懂了,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一个几乎无法解决的矛盾。
“他们憎恶我,更准确一点说是憎恶着鬼,不管他们憎恶的对象曾经做过什么。”珠世的语调缓慢,听在炭治郎的耳中却是透心凉。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无法独善其身的战争,仇恨和杀戮交替,延续到世世代代,纵观全局,整个世间只能找到唯一的破局者。”
“珠世小姐!”炭治郎慌张地叫喊一声,突兀地打断了珠世的话,但其实他和珠世都很清楚,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们不提及就不存在。
他们正陷入一个无底的循环,破局者只有一人。
用他的性命相祭,便能破死局。

炭治郎明显是无法接受这个说法,他微微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挡住了一半的神情,发梢扫在眼睫,带来丝丝的麻痒,那麻痒还未延伸至心底,便化为尖锐的刺痛,扎得炭治郎喘不过气来。
疼痛之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在炭治郎的心中升起,惊得炭治郎浑身一震,连忙甩头让自己维持清醒。
此时,一杯温热的茶水被递在炭治郎的手边,清苦的茶香暂时缓解了他的不适,珠世自言自语着风大,站起身走到窗边,然后望着窗外的夜色出了神。
一时之间,木屋中又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冷风灌入,拂起炭火的灰烬,火焰在木炭一角燃起亮红色的光,噼啪作响。
而就当炭治郎以为今日他和珠世的对话就要在这样沉重的氛围中结束时,珠世却幽幽开了口。
“也不怪人们那么惧怕鬼,我有的时候也在害怕自己。当我面对着我的丈夫,面对我最爱的人,我能够感受到自己爱他,但也仅仅是感受而已,那种情感很迷离,有的时候甚至不真实,我时常怀疑世界是不是在我和他之间砌了一座看不见的墙。”
“鬼的本能也在折磨着我,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友一的身上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我们都没有挑破,但我很清楚,那是我干的,我在我最爱的人面前也会控制不住本性。”
“无数个夜晚我辗转反侧,回想当年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无惨变成鬼,为什么我犯下了要用一生来弥补的错误,然后有一天,我想明白了。”
说到这里,珠世转过身直视着炭治郎,精致的发簪微微晃动,像极了她摇摆不定的内心。
“炭治郎,因为你,因为我看到了你。”
“你和他多么般配,让我有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可以当那一个最特殊的人,以鬼的身份与我的丈夫和孩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但这太难了,太难了……”
珠世痛苦地停顿了一瞬,然后抬起头,对炭治郎露出一个悲伤而欣慰的笑容,道:“炭治郎,虽然以我们现今的立场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我依旧认为有必要告诉你,你的选择是值得的。”
“无惨,他或许比你我能够想象的,还要更加爱你。”


Chapter 77  破局者  BGM:高鳴る  2021.5.2更新

和珠世对话后,炭治郎整夜难眠,他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窗外一阵阵敲击窗棂的狂风,默不作声地蜷缩起了身体。
第二天,当炭治郎再次循着记忆来到珠世的偏房前时,却发现那里已是人去楼空,从鬼杀队的其他人那里炭治郎了解到,昨晚是珠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而现今,就连志也也被调离了这个据点。
回忆起珠世的话,炭治郎不敢细想其中的缘由,向那位剑士道过谢后便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望着纯白无际的天空,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正中,炭治郎看得久了,只觉得眼睛一突一突地发疼,他把自己关在那小小的屋子中,直到夜色降临,才收拾好东西,悄悄地贴着墙壁溜了出去。
这个宅子是鬼杀队的一个落脚点,夜晚也有人站岗,炭治郎不得不提起万分的警惕,计划从幽深的后院入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
已经两个多月了,炭治郎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昏睡如此久,时间越长变数越多,炭治郎尽管面上不显,但心中已是焦急万分。
“谁在那里?”
就在炭治郎绕过一棵榕树,准备翻身过墙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吓了炭治郎一个激灵,他心中惊骇,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发觉不远处有人。
炭治郎屏住呼吸,脑中火速盘算着托辞,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刀从院里的凉亭走了过来,束发无冠,一身武装,正是缘一。
缘一的夜视能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了炭治郎,又见他神情紧张,心下已是明白了几分。
炭治郎绞尽脑汁想的借口在见到缘一时就泄了气,炭治郎深知自己骗不过缘一,索性懊恼地低下头,准备好了被他盘问一番,但缘一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顺着缘一来的方向一走,炭治郎才发现凉亭的一侧竟然伫立着一个足足有七尺高的人偶,两足六手,每个手掌中都紧握着一把日轮刀,刀口交错立于身前,维持着一个防守的姿势一动不动。
炭治郎心下一惊,再顾不得被缘一抓包的尴尬,上前几步想要仔细打量,可他刚刚动作,那人偶便动了起来,刀口在夜色中划出亮光,气势如虹,极为迅速地朝着炭治郎袭来。
“小心!”缘一大叫一声,刚想要纵身救出炭治郎,就见院中的少年不慌不忙地沉身一蹲,重心向右,腰臀同时发力,左腿一个横扫攻向人偶的下盘,同时,人偶的反应也是极快,见上面四只手挥空,长于腰腹的两只手臂立刻横刀下劈。
却不料这正中了炭治郎的算盘,少年早已看准了人偶最薄弱的点,那一腿只是诱饵,力道还未等用老,炭治郎的腰腹便一转,改踢为蹬,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从贴地的姿势拔起,只是一瞬,炭治郎的人便到了人偶的右侧,他伸手一抓,握住人偶因为下砍而露出的手臂关节,一个巧劲卸下它右侧最下方的小臂,再不恋战,几个纵跃脱离了人偶的攻击范围。
等不及站定,炭治郎就翻看起手中的木质手臂,那断口有着几个细小的刀痕,显然是制作的工匠为求精准,对着连接口几次三番地修改,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瑕疵,才被炭治郎看出破绽,轻而易举就卸了人偶的武器。
人偶的制作还很稚嫩,炭治郎确定了这不是他当年在锻刀村遇见的人偶,不免得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突然回过神,抬起头发现缘一正站在他对面,眼中有着不同寻常的惊讶。
“抱歉抱歉,是我太唐突了。”炭治郎连忙挠挠头,把手臂递给缘一,缘一却不接,上下打量着炭治郎,神情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惊喜。
缘一扬了扬手中的刀,道:“来比一局吧。”
“啊?”炭治郎一怔,随即无措地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只是一时好奇,哈哈哈。”
炭治郎干笑几声,缘一见他没有这个心思,虽然心下遗憾,但也没有再多为难炭治郎,接过人偶的手臂仔细地安回了人偶身上,炭治郎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了一劫,正想偷偷溜走,却不料缘一头也没回地叫住了他。
“你不用这么着急离开,明天再说吧。”缘一站起身,对着炭治郎轻描淡写地道,“你既然要去找他,等我先动身比较好,千万别让敌人掌握你的动向,这是我的一个忠告。”
炭治郎愣在了原地,等缘一重新摆好人偶,他才快步追上去,不知道为何脑子一抽,呆呆地问:“缘一先生为什么要走?”
问完后炭治郎才发觉到不对,抬手捂住嘴,在缘一好笑的眼神中闹了个大红脸。
“你啊……”缘一无奈地一笑,“你和那个鬼王,真的是天真到了一块儿去。”
炭治郎支吾着没法反驳,最后只得嘟囔出一句:“缘一先生又不是敌人……”
“我是。”缘一打断了炭治郎的话,他的眼中有着锐利,紧紧盯着炭治郎,“我劝你千万不要放松对我的警惕,如果不想他死的话。”
炭治郎被缘一突如其来的认真吓住了,半晌后才缓下心神,抿了抿唇,道:“缘一先生要杀鬼,又为什么要离开鬼杀队呢?”
缘一沉默了一瞬,随后抬眸眺望远方,道:“我不是为了杀鬼而生的,我只想过度过平淡的一生,但我爱的人,统统被鬼夺走了。”
他的妻子,他的哥哥,一个被鬼所杀,一个为了力量变成他最憎恶的鬼,最后只剩下他一人独自活在这个世上。
“人不应该就这样被夺去性命,我不敢自诩正义,但鬼理应承担罪责。”缘一淡淡地道,他的面容被月光照亮,清冷地显出一种疏远与冷漠。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蔑视生命,不管是鬼,还是人。”
“两个月前的那一战,产屋敷孤注一掷,葬送了太多无辜的生命,也许对于他来说那些剑士只是工具,是他手下用来歼灭鬼舞辻无惨的棋子。”
“那些剑士们死前仍旧怀揣着信念,他们认为死亡是荣誉,可这是不对的。”
说到这里,缘一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声音放低了许多:“这样的死亡是不对的,他们值得更好的生活,一个尽管平凡,但足够幸福的一生。”
“我不能认同产屋敷的想法,所以我不应该再待在这里了。”
看着缘一,炭治郎的心绪毫无理由地激荡起来,他突然有些想哭,急忙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见缘一抬步离开,追上去大声道:“您的愿望会实现的!”
或许不是现在,但一百年,两百年,当岁月降临到他来自的那个时代,会有一代一代的人,努力实现这份愿望。
缘一听到炭治郎的话,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尚未完工的人偶,他也许还会不时回来看看,至少帮助人们打造好这个人偶。
随后他看向了炭治郎,少年还如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样鲜活,那暖红色瞳孔中蕴藏着最纯粹的温柔,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够从中获得莫大的勇气。
“谢谢。”缘一对炭治郎笑了笑,“我能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吗?”
“您说。”炭治郎愣愣地回复道。
缘一深深地望着炭治郎的眼睛,低声道:“当你找到他后,好好思考一下你应该做些什么吧。”
“炭治郎,你才是这整件事中,最关键的那个破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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