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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sm]黑暗在彼端伫立

作者 : 月岛熊

起之章
夏夜。空气凝滞,沉重且闷热,半点风都无。银白色的小轿车悄无声息地在路上奔驰,车窗大敞。

没有紧急呼叫的夜晚无聊得出奇。伊吹扒住车窗、探出鼻尖,试图寻找一丝甘凉,仿佛偷偷摸摸将头伸出窗外的小狗。志摩在等红灯的间隙停住车,揪着后领把他拖了回来:“你不要命了?”

“志摩,好热;好热,志摩——”

“烦死了……”

本想着晚上会凉快些,为了省油才关闭空调的。志摩叹了一口气,转了转印着蓝色小风扇的旋钮,关闭了车窗。空调开始运作,发出呼呼声响,可车内还是热得像烤炉。伊吹焦躁不安地扭动,打破了沉默:“志摩,我们来说鬼故事吧!”

志摩停顿了片刻:“……在这种时候?”

“没关系的吧?啊,莫非,小志摩是胆小鬼——”

“被鬼片吓得哇哇叫的笨蛋没有资格说我吧。我无所谓,你开个头?”

提议的人绞尽脑汁,半天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之前,我所在的小学有个奇怪的传说,在三楼的女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

“啊,这个我听过。厕所的红衣小女孩?花子?”

伊吹恼羞成怒,伸手锤了一下已经憋不住笑的搭档:“小志摩!”

“既然如此,我来说一个吧。”好不容易笑够了,志摩清了清嗓子,悠悠开口:“这个故事,是我听高中学长说的。”

像是要配合志摩的讲述,小轿车也放慢了速度,如一只蜗牛,慢吞吞地沿着公路爬行。

“他很喜欢灵异故事,所以升入大学后就加入了怪谈协会。协会组织了很多次试胆,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所谓的幽灵,协会成员的胆子就越来越大。某一天,其中一个人听说从东京到千叶的方向有一段没有街灯的公路,半夜零点经过那里会发生怪事。包括我学长在内共四个人一听到这个传说,就兴冲冲地开车去验证了。他们根据传说描述的特征找到了那段路,特意放慢车速经过。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志摩的声音愈来愈轻。小轿车平滑地拐入他们常走的捷径:此处道路狭小,两侧都是居民楼和小商铺;白天时热闹非凡,深夜时家家户户都陷入了梦乡,安静得不可思议。伊吹不由自主地吞咽。

“……于是,一行人一边不屑地说着‘果然,也是骗人的嘛!’一边开车向城区的方向行驶。我学长负责开车。他刚刚拐入一个黑乎乎的路口,车灯忽然映出某个奇怪的人影——右前方人行道上,一个穿着白裙的长发女孩正默默地走着,脚上也没穿鞋。那时已是半夜一点,谁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装扮在外游荡呢?几个人起了好奇心,调慢了车速,跟上了女孩。”

说起来,这条路也没有街灯来着。伊吹不自觉地扣住身下的坐垫,心跳开始加速。志摩继续诉说,语调平缓。

“他们笑着叫那个女孩,问‘这么晚走在路上是很危险的啊,要不要我们捎你一程呢?’可是,女孩一点回应都没有。车子继续向前开,最终越过了女孩。几个人回头看,发现那孩子低着头,看不大清脸,但感觉应该是人类吧,也没多想,就催促我学长赶紧回家。

“学长踩下油门。20km,30km,40km……车子越来越快,他无意间瞟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女孩竟然还跟在他们的后面,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伊吹扣住车座的手指收紧了。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后视镜——空荡荡的,除了寂静矗立的建筑物,什么都没有。志摩的语速逐渐加快。

“我学长有点慌了,他不断加快车速,50km、60km、70km……可是女孩的身影完全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其他人也觉得不对劲,不停地问我学长发生了什么。后视镜的女孩已经放大到只能看见上半身的程度,好像她就站在车子的旁边。我学长的精神达到了极限,车速一下子飙到100km,他一扭头,发觉女孩就贴在车窗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啊啊啊啊!Stop!志摩stop——!”

伊吹抱住脑袋拼命摇晃,发出堪称凄厉的叫声,仿佛恶鬼正趴在身侧。志摩嘴巴不停,草草收了尾:“……他猛地转动方向盘,踩下刹车。车子发生了侧翻。女孩消失了,车子里的人只受了轻伤,故事结束。”他瞟了一眼旁边浑身打颤的伊吹,无奈道,“明明自己提出要讲怪谈的,结果最害怕的反倒是你。”

“我也没想到你讲的故事居然这么恐怖啊!还特地挑了个那么应景的地方说!”伊吹哀嚎,“小志摩,坏心眼!”

被莫名指责的人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行吧行吧,那我们说点别的,就聊你最喜欢的话题吧——你和小羽麦现在进展如何了?”

和往常每一次闲聊相比,志摩的语气没有任何不同。伊吹歪歪脑袋,得意洋洋地勾起一边嘴角,故意拖长了声音回应:“那个嘛——她答应和我一起出去了哦!就在这个周末!”

“哎,意外地还不错嘛,”志摩发出略带惊讶的鼻音,“看样子,你离‘呜呼呼’的日子也不远了哦?”

“不不不,你这样说得我好像别有用心一样……”伊吹忽地感到脸颊升温,欲盖弥彰地嚷嚷起来,“啊都是小志摩问我也太狡猾了!志摩你才是,和队长进展也不错吧?”

“说什么呢,”志摩脸色平淡地拨档,“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只是同事关系,仅此而已。”

“我才不信,”伊吹咂舌,“明明说过‘永远无法战胜死去的人’这种超不甘心的话——志摩!?”

尖利的刹车声切断话语,伊吹整个人往前扑又被安全带及时地扯回座位上。脑袋嗡嗡作响,他眨了眨眼,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转向身旁的人,正要抱怨,忽地注意到对方的表情——瞳孔在澄净的深咖色虹膜中缩小,唇微微抿起,脸侧的线条几乎凝固。他茫然地顺着志摩视线的方向看去。

前方一片漆黑。

除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什么都没有。

车子内的暑热已被空调驱散,甚至有些发凉。伊吹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疑惑地擦了擦鼻子,瓮声瓮气道:“小志摩,你怎么了?”

“……猫。”

“诶?”

“你没看到吗?”志摩转向他,眉头紧皱,“是一只白猫,刚才就在我们车的正前方。我怕撞上它,所以踩了刹车……不会真的撞到了吧?”

谈话间,志摩自顾自地下了车,步入黑暗之中。伊吹见状,急忙打开另一侧车门:“志摩,喂!”

双脚一落地,某种奇异的凉意便顺着背脊爬上了后颈,与感冒时身体发冷的感觉类似。真奇怪,今晚应该很热才对。伊吹抱住手臂,发觉耳边一丝声音也没有。四周的黑暗有如实体,像是某种透明的围墙,将他们包裹其中。

志摩打开了手机的电筒,绕着机搜车走了一圈,面露疑惑:“没有……”

伊吹看了看四周黑洞洞的窗户,突然意识到:志摩开始讲故事的时候他们就进入这里了,车速再怎么慢也早该通过了吧,为什么他们正处于道路中央?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搭档:志摩正蹲下身察看车底,看起来格外娇小,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不安感愈发浓厚,伊吹赶紧上前几步,一把抓起了志摩的胳膊,勉强挤出笑容:“别找了,快上车吧。”

“唔……”

尽管不太情愿,志摩还是站起身,听话地随他上了车。机搜车向前行驶,不一会儿便开出了小巷,来到了宽敞明亮的主街道上。眼前是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不远处传来晚归人的笑语,时不时还有车辆经过。伴随着光线与声音的回归,伊吹也迅速将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



02

除去志摩的超恐怖鬼故事——虽然本人恶声恶气地辩解这不过是“高速公路老婆婆”的变体,没什么可怕的——此次24小时执勤乏味可陈,除了巡逻还是巡逻。伊吹才刚喜孜孜地说完“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无线电便传出附近警署的通报。

“不会吧……”

“下次还是别高兴得太早。”

404小队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各自灌了黑咖啡,勉强提起了精神。报警地点位于城郊,是一座早已被时代淘汰的木质公寓,看上去一阵台风就能把它吹跑。报警者是一名年过中旬的妇人,一边带领他们往楼上走,一边絮叨:“……旁边的房客都在投诉202实在太臭了,我就上去敲门提醒,但是完全没有回应。那里住的老太婆应该是个流浪者吧,天天在路边的自动售货机下面掏硬币的,八成就是她把垃圾堆在家里了吧?脏死了!刑警先生也不要怪我小题大做哦,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报警的……”

三人距离目的地愈来愈近,空气中出现一丝若有似无的臭气,可女性话语中的轻蔑比腐臭的气味更令人不爽。伊吹不由得咋舌。志摩悄悄捅了一下他的后背,挂上职业微笑,将交流的任务全盘接手:“我理解。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为大家排忧解难,所以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的。那么,请问发出异味的房间是?”

“就是这里。”报案人停下脚步,拉开门——

“……呜!”

浓郁得几乎成形的气味汇成腐臭的巨浪,劈头盖脸地向伊吹打来,差点将他撞出一个趔趄。一只微凉的手掌预知似的出现在他的后背,稳稳撑住了他。恍惚间,他听见志摩在解释:“……抱歉,我的搭档五官比较敏感。而且天气太热了,有点中暑。”

他在腐臭之海中勉强站稳脚跟,随着志摩跨入仅有一居室的小小房间。

房间内家具寥寥,除了角落的小方桌、带了天线的录音机与被褥,几乎什么都没有。窗户大敞,一堆快辨认不出人形的血肉出现在榻榻米中央,仿佛正在融化的蜡像;腐肉与衣物交织,上面有白色的小点蠕动,无数苍蝇在上空环绕,共同组成堪称地狱的恐怖图画。

在机搜工作了一年有余,见过的尸体也有不少了,但这腐烂程度确实罕见。伊吹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堪堪忍住涌到喉口的反胃感。旁边传来奇怪的声音,他侧头一看,只见原先张扬跋扈的女房东已一脸菜色,当场呕吐起来。

伊吹看向前方的搭档:对方捂住口鼻,居然又接近了一点,俯身仔细地审视地上的遗体:尸体呈头朝下的趴卧态,头正指向桌子,想要抓握什么东西似的伸着手,距离指尖不过十厘米的地方有一只翻盖手机。志摩戴上塑胶手套,小心地将那只手机收入证物袋中。

“通知鉴识课过来吧。”



警笛尖利的鸣响划破了此处的宁静。公寓被黄色的禁入标识带包围,身着各色制服的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两人站在区警旁边,一齐察看受害者档案。

“……死者名字为藤田春子,年龄为78岁。虽然没有经过解剖,不过从现场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一周,死因很有可能为热射病,简单来说就是重症中暑引起的体温调节失调,从而引发神经系统受损的致命病症。”

“她的家人呢?”伊吹忍不住插嘴。胖墩墩的区警耸了耸肩,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是有一个儿子,不过不和母亲一起住。唉,现在这世道……”

另一位警察快步走来,朝404扬了扬被包裹在证物袋中的手机:“二位,我们调查了通话记录,发现她恰好在一周前的晚上11时30分左右共打出两个电话,最后一次接通为11时35分,通话时间为1分零4秒,备注是‘儿子’。对于附近住户的问询还在进行。”

两人对视一眼。志摩颔首:“那就由我们来负责儿子的问询吧。”




根据户籍记录,死者的儿子名为多田圭吾,十年前便与现在的妻子结婚,入赘多田家,且在家族企业内任职。伊吹注视着眼前带着庭院的二层小洋楼,想起死者所居住的破败房间,心中烦躁更盛。

开门的果然并非多田圭吾,而是一名容颜秀丽的妇人,自称是多田圭吾的妻子阳菜。志摩简单说明了来意,多田阳菜听说婆婆已经去世,竟一丝悲伤都没有,仅仅是面露微讶,转头便向门内走去:“我让我的丈夫现在就回来。”

志摩礼貌性地推脱:“现在是上班时间,会不会不太方便——”

妇人头都没回:“没关系。请进吧。”

看样子,她的性格还挺强势的。两人没等多久,多田圭吾便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家。看面相也不过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却弓腰驼背,正从西装口袋掏出手绢擦去脑门的汗珠,眼神躲躲闪闪,给人畏缩之感。

四人在客厅落座。志摩单刀直入:“多田先生,我们是来自警视厅机动搜查队的办案人员,今天早晨在练马区的幸福公寓里发现令堂的遗体,推测死亡时间已超过一星期。请问,这段时间,您与令堂有联络吗?7月6日晚上,您在哪里呢?”

多田圭吾的反应明显比妻子大得多。闻言,他呆在当场,双眼发直,伊吹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他才抖抖索索地开口:“我、我不太常联系她。7、7月6日……那、那是……”

阳菜在他背上一拍,笑道:“那不就是我们儿子的生日嘛!老公,你连这都忘了?”

语罢,她扭头看向两人,脸上笑容不变:“虽然这样说对死者有些不尊敬……但是,藤田夫人已与我丈夫断绝母子关系多年了,她的去世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她是被人谋杀的,而我丈夫是嫌犯之一吗?”

这个女人……真令人不快。伊吹无意识地握紧了放在沙发边缘的拳头,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另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拳头,无声地阻止了他。志摩显然和他感受相同,下颌线绷紧,眼神也愈发锐利:“她是否遭遇了谋杀还需法医进一步验证,现在的我们无法断定。只是,我们在她的手机上发现了通话记录,时间与她的推测死亡时间一致,通话人正是您的丈夫。多田先生,您方便把手机给我们看一眼吗?”

多田瞥了妻子一眼,待阳菜微微颔首,才掏出手机交给二人。志摩直接点开通话记录,果然发现了相应的未接来电,姓名备注“母亲”,却没有接通的记录。

“多田先生,您有删除过通话记录吗?”

多田圭吾猛地摇头,力道大得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把脖子甩断:“没、没有!绝对没有!”

“但是,我们明明在藤田夫人的手机上发现了与您的接通记录哦?”志摩掏出手机页面的照片,向夫妻二人展示,语调平淡,“隐瞒事实可是对您百害无一利。”

“什、什么……但是,我……”

多田圭吾急得满头大汗。阳菜却出乎意料地镇定:“既然如此,请二位到运营商处调阅通话记录吧。我相信我的丈夫。”

她的态度如此坦荡,404两人反倒不好下手了。志摩端详了两人半晌,道:“那么,为什么那一天您没有接您母亲的电话呢?您有没有想过,那可能是她最后的求助?”

多田已经说不出话了。阳菜微微一笑:“那一天我们正巧在举办儿子的生日聚会,访客众多,房子里吵闹得不得了,漏接一两个电话,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为什么没有回拨确认呢?”

“我说过了,藤田夫人早已与我们家断绝关系。而且,如果真的情况紧急,不该多打几个电话吗?既然她只打了一个,我们判断没有什么急事,因此也没有回拨。”

听到这里,伊吹再也按捺不住了。纵使志摩正捏着他的手臂无声警告,他还是开口了,声音低沉:“孩子的生日聚会,甚至不邀请他的奶奶参加吗?”

阳菜转向他,漂亮的眼睛里无一丝波澜:“刑警先生,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苦衷,还请您理解。我们还有生日聚会的录像,请问您还需要确认吗?”

话已至此,两人与多田夫妇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志摩带着他起身告辞,多田夫妇将他们送到门口。大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志摩突然开口:“容我提醒二位,在日本,未按法律规定赡养父母也是违法行为。”

多田阳菜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们绝对是遵从法律的优良公民,您尽管调查。”

大门砰地关闭了。




404又跑了几趟,拜访相关运营公司与银行,细细调查了藤田春子、多田圭吾两人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与银行流水。证据显示,多田圭吾没有说谎,运营商的记录的确只有那一条未接来电;而银行流水也显示多田每月会汇给母亲足够生活的费用,虽然不高,但也是赡养的证明。刚走出银行大楼,束手无策的两人便接到了联络。

“……啊,好的,我们明白了。”

志摩放下电话,脸色有些发青:“法医解剖结果显示,藤田夫人无任何外伤,确实是因热射病而死。队长说,没必要管通话记录了,或许就是藤田夫人手机故障;他还说,这个案子结了,让我们俩下班。”

伊吹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垃圾桶,不远处的路人都被砰的巨响吓得猛地一颤:“为什么啊!”

“没什么‘为什么’,事实就是如此。”志摩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还有,别破坏公物。”

接近30小时的执勤让404小队接近极限。伊吹坐入车内,粗暴地关上车门,嘴巴鼓着,明显还在气头上。车子启动了。

“藤田夫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着要打电话给儿子。”

“嗯。”

“但是,却被儿子无视了。”

“……”

“她不是因为热射病死掉,她是因为被家人抛弃了才死掉的。我们连惩罚抛弃她的人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志摩手握方向盘,平视前方,轻轻叹了一口气:“法律不是万能的。”

“如果法律不能惩罚坏人,那要它有什么用?”

“它不是不能惩罚坏人,是无法惩罚全部的坏人。”志摩转动方向盘,小轿车拐入芝浦警署所在的道路,“所以社会上才会出现‘私刑’。”

说到这里,一个名字不约而同地浮上两人心头。狭小的车厢陷入尴尬的沉默。

“……说起来,果然最后那则通话记录很可疑啊。”似乎是有所愧意,志摩转移了话题,“藤田夫人之所以没有继续拨打求助电话,会不会是她确实与儿子通上话了呢?”

“哈?”

“我以前在杂志上读过,‘只有拨打的一方有记忆的通话记录’之类的,说其实是联系上了平行世界的人呢。”

伊吹抬起头,露出一点笑意:“那是什么?”

车平滑地进入了地下停车场的车位。“比如,藤田夫人与电话那头的儿子求助,儿子也很焦急,说会立刻赶到她身边,她就安心等待儿子的救援了。但是,实际上,两人处在不同的世界,藤田夫人就在等待中去世了……”志摩拉上手刹,烦躁地抓了抓绵羊卷,“啊,抱歉,这样一想,好像更糟了。”

“噗,”伊吹忍俊不禁,终于恢复半分往日的活力,“居然相信灵异故事,真不像小志摩的作风哦~”

“啰嗦。”志摩耳根有些发红,率先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伊吹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不过呢……啊,可能也不完全是坏事。”伊吹的声音带了丝怅然,“最后还是和儿子说上话了,也许……她是在幸福的等待中去世的呢。”

志摩不再言语,无声地捏了捏他放在肩上的手掌。




伊吹将名牌挪到“非番”,仍是垂头丧气的,整个人像是被水泡过的秧苗。志摩发出响亮的咂舌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掌拍在他后背,吓得伊吹差点原地蹦起来。

“接下来就是周末了,你不是还要和小羽麦约会吗?打起精神来啊伊吹蓝!”

是呢。伊吹重重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小志摩呢,周末有约会吗?”

志摩毫不客气地丢给他两个巨大的白眼:“我困死了,只想睡觉。”

下午三时,盛夏的阳光裹挟喧闹蝉鸣一齐泼洒,警署外的世界白得发亮。两人一同行至警署门口处,简单告别后,志摩忽地出声:“伊吹。”

他向对方转身,却见到一粒淡粉色的小圆点划过湛蓝天空,便下意识地张嘴接住:“啊呜!”

那是一颗桃子味的水果糖。伊吹嘎嘣嘎嘣嚼了一会,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小志摩……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狗狗了?”

志摩大笑起来。微垂的眉眼弯成月牙,连眼角处都出现了细细的笑纹:“打起精神了吗?”

甜味柔和地在舌尖漾开,驱散了口中的苦涩。他点点头:“唔——谢谢。”

搭档挥了挥手,独自一人走入刺目的光线中。

这次是真的告别了。空气被晒得滚烫,景物都出现了轻微地扭曲;志摩身着浅色T恤的身姿也在那片扭曲中柔软地化开,融入单一纯粹的白,似乎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伊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出口叫住对方,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为什么……心会跳得这么快?

伊吹莫名地抚了抚胸口,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直到志摩消失在道路拐角处,他才转身离去。




03

伊吹一口气睡到中午。睁开眼睛,他先看了看手机时间:羽野与他约在下午2时见面,剩余时间还很充足。他松了一口气,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起床洗漱。

窗外阳光明媚,时不时还能听到隔壁同僚出门的说笑声,昨日的悲剧仿佛发生在平行宇宙。伊吹有条不紊地刮胡子、完成家务、做午饭,饱餐一顿后,穿上崭新的乐队周边服饰和新色跑鞋,兴冲冲地出了门。

羽野正在为搬出桔梗家做准备,伊吹今日便是陪伴她去挑选家具。志摩常常说他油嘴滑舌,可真的与女孩独处时,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挑的话题不是磕磕绊绊就是让人接不上话。羽野抿着嘴笑,有意无意地问他工作上的趣事。奇妙的是,一说起机搜的工作,他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毕竟是二人搭档,只要聊起这个,必定三句话不离志摩。好在羽野并不介意,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被逗得笑出声来。一整个下午,两人气氛都十分和谐,连宜家店员都将他们当作新婚的夫妇;两人立刻就红了脸,拼命摆手否认。

羽野收获颇丰,抱着一大堆家具的订购单走出宜家。夕阳西下,两人都还没饿,决定逛一逛再去觅食。他们一起经过商城的儿童游乐区域,伊吹忽地想到小丰——他那么喜欢羽野,如果她走了,那孩子大概会很伤心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口:“小羽麦,你真的要搬离队长家吗?”

“嗯?”幼稚园女教师从精美的沙发照片中抬起头,随意地将发丝拨到耳后,嘴角漾起山中小溪般的清澈笑意,“是哦。已经决定了。”

“为什么不再多住一阵子呢?”

“那是因为……”仿佛小鹿的大眼睛流露伊吹看不大懂的淡淡愁绪,她的声音也变轻了,近乎自语,“如果……再不下定决心的话,大概就无法离开了。”

什么意思?伊吹手插在兜里,困惑地歪了歪脑袋。羽野却只是笑了笑,不再解释。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出了繁华的商城,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小街附近。羽野环顾四周,忽地眼前一亮:“啊,那家店好可爱!”

伊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家拥有精致装潢的书店,正巧在两人所处街道的对面:入口是可推开的木质方格门扇,上方装饰着干燥的松果和花环;隔着门上方格和橱窗处的雕花玻璃,能隐约看到店内透出的暖黄光线。伊吹见状,发出一声惊讶的鼻音:“唔?”

“怎么啦?”

“那家店……志摩很喜欢,他经常去。”

“诶——是这样啊,那我们快去看看吧!没准能遇上志摩先生呢!”

羽野兴致高涨,一看马路对面出现绿灯,便率先迈开脚步。

——不过,小志摩多半在家补眠就是了。对搭档生活习惯了如指掌的伊吹默默地想,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赶紧追上她的脚步,心中有些好笑,又奇异地生出些许期待。是啊,没准……

甫一跨入店门,两人便被店内特供咖啡的浓香包裹。入目所及全是塞满的高大书架,一个接着一个,宛若文字组成的迷宫;右侧还有贩卖音乐CD的专区。除去穿着制服的店员,店内也有几名客人,但都保持着安静,即使开口也是轻言细语的。

环境幽雅,还有供应充足的咖啡和书本,难怪小志摩会沉迷于此。耳边萦绕着古典音乐的轻柔旋律,鼻尖充溢咖啡香气,伊吹漫不经心地想着,眼睛掠过一排排书脊。他悠悠地绕过一个书架,意外地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披宽大的衬衫外套,背脊单薄,侧颜专注,嘴唇无意识地微抿;以及——最最重要的——那一头棕褐色的绵羊卷。毫无疑问,那就是……

“……小志摩?”

前方的人微微一震,啪地一下合上书本,扭头看向他,面露震惊神色:“伊吹?”

羽野恰巧从另一边绕过来,一脸惊喜,眼睛简直是闪闪发亮:“啊,志摩先生!”

他第一次看见志摩如此局促的模样:双手紧紧环抱厚重书本,想要移开眼神又不敢,整个人往书店深处缩去:“你、你好,小羽麦。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因为我们想逛的商城就在前面啊,跟你说过的吧?”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志摩移开目光,嘟囔了一句,紧绷的身体无声地松了几分。卷毛刑警将手中的厚书塞回书架,再转身面对两人时,已经恢复了往日冷静姿态。伊吹好奇地看了看他所在的这片区域,疑惑出声:“咦,民俗学?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你不是重度推理小说爱好者吗——他刚想这样说的时候,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志摩立即回呛一句:“难道你以为,除了推理小说我什么都不会读吗?”

“啊哈哈。”他挠了挠脑袋,傻乎乎地笑出声。志摩轻轻叹了一口气,表情中尖锐的部分悉数融化:“……你想的也没错啦。我在这边找书,是因为最近迷上了一种新的类型小说——妖怪推理。”

“诶?那是什么?”

“简单地来说,就是把怪谈与推理相结合的故事,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京极老师的作品——啊,”志摩突然停住话头,一脸歉意地看向羽野,“对不起,我说的这些很枯燥吧?打扰了你们,真的很抱歉。”

“没有的事哦,”羽野摇了摇头,笑容温柔,“志摩先生的话很有趣,和伊吹先生一样。”

“真的吗……”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羽野盛情邀请志摩一起共进晚餐,然而,平日伶牙俐齿的搭档却像是忘记上润滑油的机器人,不仅拒绝的理由牵强极了,话语也有点磕磕巴巴,在羽野的再三进攻下甚至有些发慌。伊吹饶有兴味地在一旁观战,只觉来回讨价还价的两人就像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可爱,不由得笑出了声。

“……好的,我和你们一起喝杯咖啡再走。”志摩终于投降,“说好了,一定要我请客哦?”

羽野笑眯眯地开口:“只要志——”

她的话刚到一半,便被不远处传来的巨大哗啦声打断,紧接着是店员惊恐的尖叫:“小偷!”

出于本能,伊吹立刻看向身旁的搭档,恰好与那对深褐色的双眸目光相接。两位现任刑警仅仅对视一眼,便同时拔腿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奔去。

伊吹一马当先,到达了案发区域:系着红色围裙的店员姑娘脸色煞白,脚边散落的专辑快堆成小山,半面架子都空了。他来不及多想,张口便问:“小偷长什么样子?”

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抖抖索索地指着门外:“是、是一个有点矮的男人,背着一个好大的双肩包,穿着黑衣服,戴着黑帽子……”

她的话音未落,伊吹便冲出了店门。

门外街道十分安静,连一声鸟鸣都没有。伊吹左右看看,发现两侧都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店员所描述的男性。这条街他很熟悉,附近没有什么小巷,起码要跑七分钟才能到达岔路口。距离案发时间不过一分多钟,按理说,那人不可能跑远。

暮色四垂。周遭的建筑物矗立在夕阳之下,其黑色剪影与鲜红的晚霞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无声站立的巨型怪物。一阵微风从街道另一头吹来,引起难以相容的寒凉,伊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原地跺了跺脚,下定决心碰碰运气,扭头朝离最近的路口跑去。

奇妙的是,一路上他都没见到多少行人——实际上,除了一名推着小推车、兀自喃喃自语的和服老人,一个人都没有。太奇怪了。这里好歹也是闹市区吧,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他如一阵风经过老人身旁时,耳朵忽地捕捉到一个词语。

“逢魔之时……”

空气仿佛凝固了。身体像是对什么自动做出了反应,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正在此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寂静。他边跑边接起了电话:“喂?”

听筒处传来志摩的声音:“伊吹,回来吧。”

“怎么了?”

“书店没有被偷。”




一进门,伊吹便看到店员姑娘站在专辑架边抽泣,羽野正在安慰她;志摩则抱着一堆专辑,正一张一张地将其放入架子内。三人身旁,还站着一名面露难色的中年男性,也在与志摩一起整理专辑——身着笔挺西装,胸口别着铭牌。看样子,应该是店长之类的管理人员。

他走过去,开口道:“抱歉,我没抓住店员小姐所描述的犯人。”

看上去像店长的男性摇了摇头:“没关系,没找到是正常的。以前,店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诶?”

“大概三周前起,每隔几天的傍晚,就会有一个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男性——大概是吧,因为他还戴了口罩,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站在这面专辑架前,一动不动。直到天空完全变黑,大家才会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离开了。”

“只是看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嗯,确实。”男人点了点头,“不过……该怎么说呢,他的行为,在逐渐升级?一开始确实只是看啦,后来就演变成会抽出几张专辑扔在地上。虽然也有店员提醒过他,但完全没有作用。慢慢地,就变成今天这样,突然把一大堆专辑掀落,然后跑出店外……我们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偷了什么,为了拖延时间才这样做,可是清点的时候,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丢。”男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打了个寒颤,“说实话……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志摩将最后一张专辑放回架上,忽地指着其中一张开口:“他在看的,会不会是这个?”

几人凑过头去看。店长面露惊讶:“好像,是的……这张确实就放在他一直盯着的架子上。但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店长感到疑惑是正常的。毕竟刚刚那家伙把东西都扔了一地,再摆回架上时,顺序都混乱了;志摩并不是店员,按理说,应该不会知道原本摆放的位置。

志摩淡淡地说:“唔,我也见过那家伙,偶然注意到罢了。把这张背面贴上‘清仓赠送’的标签吧,或许就能解决问题了。”

志摩的语气如此笃定,伊吹忍不住侧头看了对方一眼。他很清楚,以志摩的眼力,除非站在与犯人几乎并肩的距离观察,志摩不大可能认清专辑的封面。他究竟是如何发现的呢?

店长早就被那人搞得苦不堪言,早就不在意一张专辑的盈利,把志摩的话当作救命稻草般,只连连点头。被这样一打搅,三人都没有了喝咖啡的心情,与店长道别后,便一起走出了店外。

街道上多了些行人,算不上热闹,但也绝不安静,仿佛刚刚抓捕犯人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伊吹疑惑地揉了揉眼睛,耳朵捕捉到一旁志摩与羽野的对话:“……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所以现在就得走了。”

羽野的声音充满遗憾:“是吗,好可惜。”

“嗯。下次再约吧。”志摩露出淡淡的微笑,变魔术般掏出两张纸,“给。”

“这是?”

“电影的首映票。刚刚在便利店抽到的,反正我也不大感兴趣,就送给你们了。”志摩轻描淡写地说。羽野就着书店门口的灯看清了票面上的海报,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捂着嘴发出类似仓鼠的惊喜尖叫:“啊!是我超级期待的那部!”

“什么什么?”伊吹凑到她的身边,看清了上面的字样: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爱情电影,的确不是志摩喜欢的类型。他下意识抬头看了志摩一眼;对方朝他眨了眨眼,表情流露一丝狡黠:“那么,我先走了。祝你们玩得愉快。”语罢,便干脆地转身。

“喂……!”

志摩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转眼间便到了数米开外;似乎是有意隐藏自己的身形,专挑人较多的地方走。伊吹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志摩就被人群和灯光淹没了,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04

再愉快的周末都会迎来结束。“上班综合症”大概是全人类的通病,饶是热爱工作的伊吹爬出被窝时都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他打着呵欠下了楼,争分夺秒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早饭。正当他对着货架上三种口味的饭团陷入纠结时,身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的搭档,是叫志摩一未吧?”

“!?你是谁?”

伊吹头皮瞬间就炸了。他迅速扭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同时发出尖锐的质问——只见身旁不到一米的地方站着个黑西装男人,身量与他差不多,眼睛狭长,戴着副文质彬彬的金属框眼镜。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扯了扯嘴角,白得像是用面粉糊成的脸孔露出一个不似微笑的微笑。

“给你一个忠告吧,小心你的搭档。没准……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哈?”伊吹简直要气笑了。这人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警告你,再敢说一句志摩的坏话,我就——”

他沉下声音,示威性地扬起拳头,看起来真如黑道的打手般凶恶。男人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平静地绕过他,向门外走去。伊吹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试图抓住对方肩膀:“喂!别走!给我解释清楚了你再——”

伊吹看得一清二楚,男人就在他前方不到半米的地方,可他的手却一把抓了个空,就好像那家伙根本没有实体。他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趁此空隙,男人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店门。

“喂!等等!”

伊吹急忙追出门外,环顾四周:全是匆匆赶去公司的上班族和接送孩子的家长,半点黑西装男人的影子都没有,仿佛那人走出店门便凭空消失了。他呆站了几秒,一拳砸在便利店旁的石墙上:“可恶!”




经过早晨诡异的插曲,伊吹只觉身上的上班综合症超级加倍,愈发萎靡不振。他闷闷不乐地踏入分驻所;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已到8点50分,可只有401小队低着头坐在吧台边,他的卷发搭档压根就不见踪影,伊吹本就不太妙的心情登时又跌落了几分。

阵马见他这副模样,还奇道:“伊吹,你这是怎么啦?周末的约会不顺利吗?”

怎么连阵马哥都知道了啊。他挤出笑容:“挺顺利的啊。志摩呢?”

401小队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不知道,还没来吧?”

工作狂人居然踩着点来上班,那还真是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稀奇。他心中焦躁,走到吧台边接了一杯黑咖,灌了一大口,苦得吐出舌头。阵马翻了翻手头的文件,抽出其中一份交给他,说:“伊吹,你还记得藤田夫人的案件吧?鉴识课想要一份404的初动搜查报告作为参考。反正志摩还没来,你闲着也是闲着,拿去送给他们吧。”

“是——”

鉴识课就在楼上,几个台阶的距离而已。顺利提交报告后,伊吹吊儿郎当地晃出鉴识课办公室,一眼看见三机搜的熟人,便伸手打了个招呼:“哟!好巧!”

“巧什么啊,你小子不也是来交报告的?”那人也是参与藤田夫人案件搜查的机搜队员,只是与他们404搜查的方向不同,闻言笑骂道。两人如往常随意打趣了几句,那人忽地换上另一副面孔,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对了,你知道那起案件最后如何了吗?”

“知道啊,不是早结案了吗?”

“什么嘛,你不知道啊,”同僚脸上露出略带得意的笑,“我听其他小队说啊,藤田夫人的儿子和儿媳从前天晚上起,就一直昏迷不醒!”

“……哈?”

“当天就给送医院里了,做完了全套检查都没发现任何问题,也没有生命危险,可就是醒不过来。多田家的人报了警,据现场的机搜小队说,他们发现那对夫妇卧室的窗户打开了,房间里却没发现一枚陌生指纹,家里也没有丢失任何财物……”

不知为何,伊吹忽觉一阵晕眩。同僚仍在他耳边絮叨,声音却好像越飘越远了。眼前如走马灯般闪过许多画面:耀眼的夏日白光,藤田夫人逼仄的小家,苍蝇围绕的腐肉,多田阳菜的微笑,志摩专注开车的侧颜,还有——

“‘私刑’……”

“嗯?伊吹,你在说什么?”同僚停住了话头,惊讶地看着他。伊吹回过神来,笑了笑:“不,没什——”

“伊吹!”

话音未落,他便被突如其来的怒吼惊了一个激灵。人未至声先到,附带后脑勺一个不轻不重的纸卷敲:“要执勤了你不知道吗?!”

伊吹猛地回首——他的搭档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抱着手臂,眉毛竖起,眼底燃烧着怒意。旁边的同僚司空见惯,见状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先走了”便溜之大吉。混乱的走马灯停止,自早晨便一直高悬的心脏终于落了地,他怔怔出声:“小志摩……”

不顾志摩诧异的眼神,他本能地用目光扫过搭档每一寸裸露的肌肤,确认对方的安好:脸色有点白,眼下有青黑——没睡好?脖子没问题,锁骨没问题,接下来是手臂——

他猛地抓起志摩的手腕,眉头紧锁:“什么时候伤到的?”

手腕内侧有一处鲜红的擦伤,缀在白皙肌肤上,显得格外扎眼。志摩抽出手,满不在乎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在哪里擦到了吧。还不快走?你还想吃队长一顿骂?”

语罢,志摩便干脆地向楼梯口方向走去,健步如飞。伊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确实离执勤时间仅剩两分钟了。他暗道一声糟糕,收起手机,匆匆跟上搭档的脚步。

起之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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