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罗碧的生日。

除了千雪，罗碧没什么朋友。寻常百姓敬畏身为四大天护之一的他，路上遇到大多鞠个躬打个招呼不敢多说话。大家也并不知道今天是天护的生日，只有千雪携了妻儿带着酒和蛋糕来看他。

蛋糕是个很新奇的东西。罗碧第一次见，千雪笑了笑也说是第一次见。是女儿七巧吵着生日就该吃蛋糕，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千雪的女儿七巧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罗碧有时候去千雪家串门找他喝酒，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不自觉地就会出神。如果我有个孩子，大概就是这么大这么可爱的女儿吧，罗碧心里默默地想。

千雪发现罗碧注视着七巧的视线之后总会嚷嚷几声，待罗碧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话题总会转到“快结婚自己生一个”上面。有一天千雪突然打破常规，问了一句“为什么想要女儿不是儿子”，罗碧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是讨厌男孩子，只是他心里好像住着个女儿一般，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了。

结婚的话题，千雪也不知和他说了多少遍。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答案，不结。从没谈过恋爱，也没怎么接触过女人，但对娶妻的厌恶感挥之不去。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很喜欢银娥那种温柔娴淑的类型，然而要他娶的话，不行。就算现在对你温柔体贴，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突然翻脸变成个阴险毒辣的人？罗碧不仇女，甚至想要个女儿，然而娶妻这事你磨破嘴皮子他也不听一句。千雪笑他胆小，千雪和银娥在一起柴米油盐这么多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罗碧听了却只是摇头。



今天是罗碧生日。早上醒来时，他脑子里还在重放着醒前的那个梦，是他做过很多次的一个梦。梦里有个人说“这个世界，再无藏镜人”、“无心，等我。总有一天，父亲一定会回到你身边”之类的话。

藏镜人是谁？无心是谁？无心的爹是谁？罗碧打了井水随便糊了糊脸，又抬头看了看镜子。没擦干的水珠顺着脸部的线条滑下，眉心如平日里一般不自觉地紧锁着。还没来得及细想梦里内容，晨钟响起，那场梦似乎就随着钟声逐渐远去，变得不再重要。



晚上千雪带着妻女回家了。想到下午小七巧拍着手要罗叔切蛋糕，还给罗碧唱了首稀奇古怪的生日歌，罗碧的嘴角有点带笑。吃了两口剩下的蛋糕，这东西太甜太腻，罗碧觉得不适合自己。

明月高悬，夜色寂寥。罗碧拿了千雪带来的酒坛，坐在院子里时不时灌上一口。抬头看了看如钩的月，罗碧想这时候大概是要吟句什么来助兴，可惜他肚子里只剩了点酒和蛋糕。



酒坛空了，罗碧摇摇晃晃，打算起身回屋。刚站起来的刹那，突然胸口一阵绞痛。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罗碧眼前一黑，手一松，酒坛掉到地上摔成了几片，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冲走了黑暗中耳边响起的，一句轻如蚊吟的“罗碧”。

黑暗只存在了一瞬，眨眼间，疼痛消失，庭院的景象重新投影在眼里。罗碧扶着石桌弯着腰大口喘气，努力压抑着短暂的心悸带来的呕吐感。

有一滴眼泪划过脸颊摔进了草丛。大概是疼痛激出的泪吧，罗碧心想。



他永远不会知道，同一时间里，远在苗疆的某座山峰上，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他的妻子姚明月，在他们的女儿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罗碧收拾了酒坛的碎片，躺到床上。又回想起白天和千雪的对话。

罗碧想，娶老婆有什么好的，我真的不需要。

然后他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滴泪在他睡梦中无意识地自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进了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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