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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金光布袋戏 俏如来,砚寒清
标签 俏砚
文集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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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020-7-5 14:06
- 导读
- Summary:砚寒清终于发现,自己公费旅游的实质是被师尊卖给钜子做保姆。
大体上是下戏设定。
(未完结)
1
砚寒清推开那扇门的时候,脑海里对史精忠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七八岁,那会儿史精忠才长到自己胸口,白色头毛软软乎乎,领着两个更小的娃娃坐在一块珊瑚礁上吃冰棍,他手里的是奶油味儿,另外两个娃娃一人一支巧克力味,一个还偏要去抢另一个的吃。
后来砚寒清才知道那两个娃娃是史精忠的弟弟,史仗义和史存孝,一家子起名风格根正苗红,导致互联网兴起之后他们给自己个儿起的网名都比较叛逆。双胞胎一个叫“戮世摩罗”一个叫“雪山银燕”,还能在网友面基的时候毫不羞涩的把ID大声报出来,某种意义上讲不愧是史家的孩子。
当然他觉得史精忠的诨名更离谱,他管自己叫俏如来,周围的人也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都喊他俏如来,只有砚寒清每次开口都觉得别扭,三个字一犹豫就变成“俏——如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砚寒清内存太满运行过卡,连说话都要加载片刻。
砚寒清和俏如来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的老师欲星移是俏如来老师的默苍离的师弟,论亲缘便算得上堂师兄弟,只不过按照墨家师门你给我挖坑我给你绊坎的同门情谊来讲,或许远亲更安全些。更何况他砚寒清胸无大志一个人,老婆孩子热炕头,温饱水平即可,实在不想被墨染了身。
他在海境独自咸鱼了许多年,披上保护色自成一格,但欲星移偏偏跟他说,世界这么大,你得出去走走。
砚寒清真诚无比地婉拒: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欲星移拍他肩膀,现身说法:你看我出去不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啊,好像还欠着谁一只鱼翅,不过那并不重要。还有梦虬孙也……
砚寒清注意到欲星移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几乎可以算作错觉一类,心下一紧,还有点疼,又想墨家系统里说不定有表情管理这门课程,他家师尊暴露出来脆弱瞬间便是专门引他心软呢?或许又只是欲星移新做的迪士尼大波浪太夸张,连带打光投下的阴影也巨大几分。
总之,欲星移忽然开始抒情,你来人间一趟,你该看看太阳。
唉。
砚寒清向来吃软不吃硬,何况这也算个公费旅游的机会。咸鱼叹了口气,问,那这次上岸还有什么任务要完成吗?
欲星移给他手里塞了一块签绘板和一只马克笔,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然后交代说记得帮北冥封宇向史艳文要个签名,要to签那种。
2
平心而论,砚寒清并不抵触这次安排,毕竟海境确实看不见太阳。
他也好奇,当年的史精忠如今也二十过半了吧,不知道曾经的史家长子,如今的墨家矩子究竟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印象里,史精忠幼年体软得跟个糯米团子似的,乖巧懂事,端庄自持,长得也水,放在后宫是要被各宫娘娘们捏红了脸的类型。
当年默苍离把他带到海境号称修学旅行,半大不点儿的史精忠还带着两个弟弟就在无根水里泡了一个暑假。砚寒清那会儿也是个小孩,人生目标还没确定,咸鱼梦已悄悄露头,默了三本书他当堂背一本半,考试掐指一算答平均分就行。放暑假之前欲星移还跟他谈,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块璞玉,怎么就不愿意琢磨自己呢?
砚寒清低着头,不太敢跟欲星移对视。
欲星移又问:那你有什么梦想吗?
砚寒清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欲星移解释:就是以后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寻思半天,回答:我砚寒清想过平静的生活,想做清闲的工作,足够安身立命就行。他又说,我就是不想争,很累。
打个比方,对口相声的捧哏,麻将桌上的平胡,梭哈里的Two啤,低调带稳。
你倒是淡泊。欲星移说,不过争或不争,有时选择权并不在你,责任来了是躲不掉的……
这话头不对劲,砚寒清心中警铃大作,跑也跑不了,继续听欲星移说,这放暑假了吧,交给你个小小的任务,我师兄送了个孩子来,论辈分也是我师侄,但浪辰台毕竟是单身公寓不太方便带孩子,所以你帮我照顾着如何?
虽然是个问句,但欲星移并没等徒弟答复,就把人牵出来塞进砚寒清手里。
白的反光的娃娃抓着砚寒清的手握了握,声音脆脆的:大哥哥你好,我叫史精忠。
砚寒清推开门的时候还在忆往昔,抬眼一看,白发还是记忆中的白发,只不过那个记忆中端庄乖巧的俏如来正在客厅举铁。
露脐小背心,紧身裤,六块腹肌,汗水沿着首筋滑下,滴得砚寒清心中掀起波澜。
仔细一看阳台还吊着个沙袋,红黑配色,上面贴了张脸,五官挺俊,就是气质有点阴郁。沙袋遍体鳞伤,估计没少挨六块腹肌之拳。
俏如来扔下手上的哑铃,抓起毛巾擦擦汗水,对砚寒清露出一个笑容:“来啦砚仔,随便坐随便坐。”
砚寒清处在回忆炸裂的懵逼当口呢,恍恍惚惚坐在沙发上,手上还提着海境伴手礼——海蜇头一箱、烤鱿鱼一包、干海参若干,梭子蟹几只,与堆满健身器材的矩子家客厅格格不入。俏如来估计去洗了把脸,回来看表都十二点了,一屁股坐在砚寒清身边,非常理直气壮地说:“砚仔,我饿了。”
“嗯。嗯?”
“我想吃你做的饭诶。”
砚寒清听到做饭两个字身体本能地就动了起来,好在理智还没完全下线,“俏——如来,我应该是客人吧?”
“可你做饭好吃啊,难道要我下厨亲手毒死咱们吗?”
砚寒清语塞,主要海境人要么淳朴老实要么自持高贵,除了欲星移没见过这么赖皮的,当年那个软软糯米团子竟也是近墨者黑,六块腹肌里揣满了芝麻馅儿。他在厨房门口缓慢地踱了一圈,还是认命地去找围裙了。
俏如来诚不欺人,他是真不做饭,厨房仿佛新挖掘的古墓,几百年没活人踏入,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得自己扒拉,冰箱里能入口的估计只有几罐啤酒,犄角旮旯藏着清朝的罐头明朝的酸奶史前的巧克力,巧砚难为无米之炊,好在他非空手而来,总算还能蒸两只梭蟹,拌点蜇皮,搭配冰啤就是一桌痛风套餐。
砚寒清边剥蟹壳边复盘人生,发现自己最趁手的职业可能是保姆。
这个季节蟹子不肥,两斤螃蟹能剥出三斤的壳,俏如来倒没嫌弃午饭简陋,就着啤酒随意吃了。
“你不是在健身吗,吃这些不要紧?”砚寒清突然想起自己一进门时猛男举铁的冲击性画面,礼节性关心一下。
俏如来含含糊糊地糊弄了几句,没好意思说这是他这个月第一次锻炼,至于六块腹肌——其实是他衣服上的花纹!俏如来选择转移话题:“下午没什么事,我带你去逛逛超市置办点东西吧,我看你行李带的少,很多日用品应该都缺。”
砚寒清点点头,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和俏如来过上一种奇妙的同居生活。
3
砚寒清进了超市,按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原则,先奔着生鲜蔬菜去了。就算屋主自己过着牲口不如的生活,砚寒清总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胃。
牲口不如的俏如来推着手推车跟他屁股后面指指点点:“今晚煮火锅吧砚仔,我要吃肉。”砚寒清舟车劳顿,中午吃的又不是很舒服,本来晚上打算下点面条,听了只好往车筐里多塞了几盒牛羊肉。
“我记得你小时候只吃素呢,闻着肉味儿就恶心。”
“这不是还俗入世了嘛。”俏如来从试吃柜里戳出两块香肠,自己把大的吃掉,小的塞砚寒清嘴里,“我爸带我上街,碰上个和尚讲我有佛缘,我爸就把我送庙里呆了几年,养成习惯就一直没碰过荤。”
“那你怎么又吃上了?”
“忘了是哪一年过年,存孝自告奋勇煮火锅,太难吃了,还煮得稀烂,就算银燕不小心把抹布扔进去都看不出来,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吃了很多肉。”
那得有多难吃啊?砚寒清没问出来,他对料理技术下限的认知还停留在咸了淡了糊了欠了。俏如来好像看穿了他心里的问题:“用我二叔的话说,就是‘你都放了什么死人骨头进去啊’。”
我没有放温皇前辈。银燕非常耿直地回答,搞得罗碧不知道该解释死人骨头是个玩笑,还是该生气你怎么连我的玩笑都听不懂,还是该纠正千雪孤鸣喊温皇死人骨头也是在开玩笑。反正大家都知道最好不要跟富有思辨精神又爱思考的雪山银燕开玩笑。
砚寒清不解:“既然这么难吃,为什么不换个人煮。”
“因为那是银燕的心意呀,我家连着吃了三年呢。”
俏如来回答,表情温柔,总算露出砚寒清熟悉的那副大哥样子,砚寒清他摇摇头,感叹道你们史家人的亲情好沉重。
说到史家和过年,砚寒清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课后作业,“对了,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史艳文先生,我家师尊让我跟他要个签名。”
“哎呀,我说砚仔,现在就见家长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俏如来用胳膊肘捣他腰窝,砚寒清一头雾水,“啊?”
“啊什么,咱们还年轻,先忙事业。”
砚寒清现在觉着俏如来这个人,不仅牲口都不如,脑子可能还有点问题。
俏如来的胳膊肘又压在他肩膀上,“其实是我爸出差去了,长差呢,估计得过年才能见着他人。”
这倒是让砚寒清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的计划是年前在中原逛逛,赶着腊月二十九回去,看来还得上正气山庄拜完年才能走。俏如来也说:“要不你跟我回家过年吧,我爸压岁钱包挺多,但我叔就只给闺女。”
“都二十多岁了还好意思拿压岁钱吗?”
俏如来极其坦然:“我在我爸心里永远是个宝宝。”
继牲口、脑子有问题之后,砚寒清又开始觉得俏如来不要脸,但他把话咽回肚子里,阿弥陀佛,他是个有素质的成年人。
他们把购物车堆满,结账,一手拎着一大袋上车。夕阳汹涌猛烈地打在身上,拐个弯儿又打在另外一边,海境看不见这么刺眼的光,砚寒清整个人有些脱力,满心怀念自家朝向不算太好的小屋子。他半椅在车窗上,这个角度能看到俏如来软软的白发,短了不少,与其如今的奔放程度成反比,而只有腕上挂着佛珠的习惯没变。
4
晚饭煮了火锅,海鲜汤底,洒了把枸杞,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冒着腾腾热气,砚寒清的到来让古墓般的厨房被开发改造为古墓派五星级景点,登时富裕起来,连蘸料也是自己调的,海鲜锅清淡,于是配麻酱碟。砚寒清已经彻底看穿俏如来的健身谎言,烫的肉片都拨给号称要开荤的人,自己捡着绿叶菜和手擀面蘸着麻酱吃。
饭后,屋主倒是自觉洗碗去了,砚寒清开始收拾行李。
“俏如来,我睡哪儿啊?”他问,俏如来正开着水龙头冲洗洁精呢,听不清,大声吼回来,“你说什么——?”
“我——要——睡在——哪儿啊——?”
“卧室啊——!还能睡哪儿啊——!”
砚寒清嫌这种山歌对唱式靠吼通讯法太累,揣着睡衣跑厨房门口交涉。俏如来正好冲完最后一个碟,插进夹子里沥水,转身差点撞到砚寒清。
“俏如来,你卧室就一张床。”砚寒清好心提醒他。
“我知道啊,睡两个人还行吧,我当时按双人床打的。”
“沙发呢,我睡沙发也行。”砚寒清瞥了眼客厅,好像塞个成年男子有点勉强,“再不行,我可以打地铺……”
俏如来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勉强地笑了一下,“这么嫌弃我啊。”
砚寒清心忽然突突了一下。
“明明小时候也一起睡,唉,怎么好让客人打地铺呢,晚上我睡沙发好了。”
“哎,你别……”砚寒清急忙拉住俏如来的袖子,“我没那意思,这不是怕你不方便吗。”
结果还是一起睡了。
小时候四个人挤一张床都不觉得难受,那会儿还是夏天,史仗义据说是遗传了史艳文的体质,体温高,史存孝睡觉不让人碰,一碰就梦中打人,反而史精忠的胳膊摸起来凉凉的,睡相也好,砚寒清就乐意贴着他睡。现在两个人背对背搁一块躺着反而别扭,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一丝月光钻过窗帘缝儿打在他眼前,海境出身的砚寒清不想把它比作水,觉得它像针,背后的俏如来也是针,是那种马上要扎进血管的留置针,连微弱细长的呼吸声都戳得他后脑发麻。
砚寒清僵硬地翻身,一抬眼正好撞进俏如来的眼睛里。
“你也睡不着?”
“……还行吧,可能是择床。”
“那来聊聊天?”
其实砚寒清挺困的,只是刚才针尖贴着皮肤让人不敢阖眼,说聊天脑袋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话题,“呃,我想想……”忽然灵光一闪,“你内沙袋上贴着谁啊?”
俏如来冷哼一声:“我师兄。”
“多大仇啊。”
“见一次打一次。”
“你能打得过?”
“现在开始举铁还不晚。”
砚寒清摸摸下巴,“你们不是擅长用智力解决问题吗?”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智计都是无用的。”
“那您加油撸铁,我先睡了。”
砚寒清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俏如来喊他:“砚A。”
“嗯?”
“……没事,你睡吧。”
砚寒清终于迷迷糊糊地陷入睡眠,梦见八块腹肌的俏如来抡着佛珠当街殴打一个长着倒霉师兄脸的沙袋,身后还是幼年体的史仗义和史存孝哇哇大哭,俏如来边打边喊,让你丢下我们母子不管!无耻!过年别想从我爸口袋里拿压岁钱了!欲星移在边儿上劝架,师侄冷静一点,我让砚寒清煮火锅给你吃啊。梦里的砚寒清一听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呢,拔腿就跑,还没加速就被一个黑乎乎的面具男拦了下来。面具男超凶地吼他:煮火锅不准放死人骨头!
砚寒清吓醒了。
5
晚上做恶梦,第二天就像被女妖精吸了精气一样疲惫,砚寒清挂着硕大的黑眼圈起床下面条,居家服是昨天新买的一套,英短色,耐脏,就是粘上白毛特别扎眼,比如俏如来的头发。
俏如来这会儿也没醒,大致能猜到他日常是哪个时区的作息,脑力工作加上生活不规律,没到三十就有脱发的风险,砚寒清就不一样了,三十多岁依旧浓密,扎个双马尾都比俏如来的单马尾粗。可是一想到要和这位矩子捆绑生活便有秃头的预感,砚寒清边捞挂面边腹诽,心道好阴险的布局,自己秃就算了,还要把别人的发际线和自己拉扯到同一水平。
煮面用昨天火锅的海鲜汤底,窝了荷包蛋,切了一点黄瓜丝胡萝卜丝,沸腾起来鲜味扑面。砚寒清盛面的时候听见身后趿拉拖鞋的声音,头也没回:“醒了?”
俏如来哼唧两声算是答了话,浑身没骨头似的地靠着砚寒清英短色的肩膀:“……好香。”
他头发乱蓬蓬的——大概也只有这会儿能担得起“蓬”字——明明睡姿不差,到底是怎么把头发睡得像猫玩过的毛线球。
早饭桌上只有嗦面的声音,俏如来连汤都干到底,搁下碗,长出一口气,舌头带着大脑都被热面汤鲜活了,这才算是醒了。清醒的俏如来显然来精神了,掏出手机查看旅游攻略,问砚寒清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名胜想访的古迹。
砚寒清挑眉:“你不用上班?”
俏如来头也没抬:“请了两天假。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不能冷落了贵客。”
“还知道我是客人啊?我来中原,别的没干,光给你做饭去了。”
俏如来带着点讶异抬头,不像是装:“咱俩分什么你啊我的,砚仔,你好薄情啊。”
怎么还怪起我了,砚寒清奇道:“咱们有这么熟吗?”
“睡都睡过了,我长这么大,可就跟你一个不姓史的人睡过。”
砚寒清辩他歪理辩不过,也懒得辩,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那我想看鹅,大白鹅,能跑会飞的那种。
“你可以提一个更有追求的目标。”俏如来诚恳地说,“何况这个季节公园的湖都上冻了,鹅也得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冬。”
无根水深,海境只适合水产们独自柔软摇曳,人在其中都行动艰难,更何况飞禽。俏如来跟砚寒清讲魔世见闻,说修罗帝国策君吵得像250只鸡鸭鹅同时开腔,加上戮世摩罗一捧一逗可以高达500只,没见识过的海境子民心中竟难以衡量这比喻,其声闹,是有多闹?比京王殿下还闹吗?
北冥华打了个喷嚏,心想明天见到父王和皇兄得提醒他们加件衣服。
但这种事情显然还难不倒墨家矩子,俏如来脑筋一转,就有了主意:“我知道一个去处能看鹅。”他瞅一眼挂钟,“时间也正好,走吧。”
勤劳智慧的中原人民一项伟大的发明创造,既适用于商品经济不发达的过去,也作为特殊的贸易形势存在至今,其重要性可在黄历中与婚嫁祭祀入宅破土等量齐观,俗名:赶集。偏巧今天宜开市,他们在大爷大妈里穿行没多久就看到贩卖活禽的摊子,抬头和摊主打个照面,更巧,是熟人。
“叔父。”俏如来恭恭敬敬打招呼。
藏镜人极有气势地跨步坐在一条小马扎上,雨靴围裙口罩全副武装,与身旁案板与菜刀上都沾着斑驳血迹,还有一口大锅咕嘟咕嘟烫着热水,明明只是摆摊,却横出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砚寒清不禁回忆起昨晚的噩梦,额头落下一滴汗。
藏镜人原本隶属苗疆,闹掰之后又在地门打了几年工,辞了地门彻底自由,到处打打架搞搞事,享受退休生活。见大侄子来了,他也不起,抱着胳膊嗯了一声算是应声,眼神反而刀子一样扎在砚寒清鬓角的鳞片上,“海境人?”
砚寒清不动声色地往后稍了稍,“呃……在下砚寒清。”
空气凝滞了一瞬,俏如来把手上的佛珠翻了个花,插嘴道:“是我向鳞王讨的人,暂时来中原作帮手——倒是叔父怎么在这里摆摊?”
“啊。”藏镜人也没追问,“替别人看一会儿而已。”也没解释“别人”到底是谁。
“有鹅吗?”
“你等着。”
藏镜人说完转身进了里头的棚子,叮咣一阵,伴随着凄厉嘶哑的动物叫喊,他拎着一只又白又肥的鹅走了出来。鹅被捉住双翅,拼命挣扎,双蹼乱蹬,头扭来扭曲想叨人,却被藏镜人一把薅住,直直戳到俏如来和砚寒清面前。
“羽国出品东北大鹅,喂得不错。” 藏镜人拿在手上颠了颠,确实沉,“你们知道东北大鹅怎么叫吗?”
鹅梗着脖子大喊: “该呀——该呀——”
俏如来:“……”
砚寒清:“……”
该呀鹅还是没能躲过一劫,藏镜人手起刀落,三管齐断,大鹅烫完毛便彻底沦为俏如来手上的午饭食材——还打了八折。
冬天正是吃鹅的好时节,讲究者甚至偏等冬季第一场雪落下,雪后鹅肉口感瓷实,以酸菜、土豆炖之,满满一盆,脂香四溢,热气腾腾,实乃寒夜围炉之上品。
死鹅对于砚寒清便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围观过其短暂的一生,他不禁唏嘘:“可惜了,还挺有精神的,转眼就变成一具尸体。”
藏镜人特地挑了只小而肥美的,上称也有六斤七两,和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俏如来提着手酸,换了一边拎,“这是它的命,所以我们也不能辜负——这只够吃上两顿了吧。”
正所谓敬畏生命,也要敬畏食材,该呀鹅音容笑貌犹存,自然得精心烹饪诚心食用才算功德圆满。海境虽然引进禽肉,到底还是少见,砚寒清一时也摸不准该怎么料理,脑子一转,又想起刚才的事。俏如来没跟藏镜人揭自己老底,海境一向与世隔绝,能在中原四处趴趴走,师相、龙子,再就是鳞王与太子殿下,若提到师相,难免被有心人猜出自己与墨家有关,退一步讲,一个无名小卒被赋予出入海境的权力,这件事也足够惹人注意了,而他砚寒清平生最头疼的事就是被瞩目。
俏如来的说法虽然可疑,总归要比直接掀底裤强。
俏如来见他陷入沉思,便道:“你放心,叔父不会多想的,他还欠着鳞王人情呢,更不会来为难你。”
“人情?”
“太虚海境那无缘的镇国之宝……”
哦。砚寒清了然,唉地叹了口气。“始帝鳞被盗,祭天坛从此形同虚设,那里现在都快成鳞族主题公园了。”
“不也挺好的吗?旅游业发展还能带动GDP——对了。”俏如来忽然说道,“避免引人注意,砚仔,你要不要遮一下额鳞?”也没管砚寒清的回答,他把手上的菜交了出去,跑进附近的小商店里,过了几分钟抱着一个袋子出来。
砚寒清也好奇对方的举动,探头去看袋子里的东西。俏如来先取出顶白色的毛茸茸的毛线帽,直接扣在砚寒清头顶,马尾在脑后鼓出一块包,前面倒正好盖住鳞片和耳尖儿。随后他又掏出一件同样白乎乎毛茸茸的玩意儿来摁在砚寒清胸前,砚寒清手忙脚乱去接,原来是只胖鹅布偶。
“这是……”
俏如来从他手里换回了该呀鹅的尸身,“在店里看到的,觉得可爱就买下了,既然这只鹅只能入肚,那就让这只鹅陪着你吧,也算在中原第一个战利品,等你带回老家,海境也算是有鹅啦。”
砚寒清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支吾半天,“呃,多谢你。”
俏如来又拿肩膀撞他,“谢什么,你是贵客嘛。”
6
某盟主在家过了两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终于被秦横云一通电话call回尚同会复工,临走前还搁玄关到楼梯间十八相送。
俏如来愁眉苦脸:“不想上班。”
砚寒清哭笑不得:“你快走吧。”
俏如来强词夺理:“我是盟主诶,为什么一定要上班。”
砚寒清以己度人:“打工仔们还等着你这个盟主发工资养家糊口呢。”
说着一边把人往外推,使了吃奶的劲儿才让俏如来贴地移动两厘米,看来这两天酸菜炖大鹅没白吃,油水都贴上了冬膘。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钜子整个人都圆润不少,油光满面的。午休时更不得了,俏如来既没泡面也没叫外卖,从便当包里(便当包诶!)掏出了一盒午餐便当(里面真的有菜!),一荤一素,还有章鱼小香肠,米饭上撒了芝麻,贴上一片鱼形海苔。搞得秦横云忍不住打探八卦:“哟,爱心便当!盟主,你这是家里有人了?”
他一开口,尚同会七七八八的人耳朵全竖起来了,脑袋都往这边支楞。
俏如来拈筷微笑,笑容三分真诚五分腼腆,还有两分自豪:“他……很贤惠。”
年末爆炸新闻落地,尚同会立刻炸锅,当然中文单凭耳朵是听不出他和她的区别,过一会O博热搜刷新了一条#史艳文 抱孙有望#,很快又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九界八卦刷了下去。
砚寒清在家直打喷嚏,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副口罩带着接着大扫除,心说陆地上还是不比海境干净,随便一掸就尘土飞扬的——俏如来究竟多少年没整理过衣柜顶,这儿都能种花了!
没休假之前每天忙忙碌碌到底有个事儿干,俏如来在的时候也老爱使唤他,现在人走了清净了,砚寒清反而有点不适应。躺着玩手机,歪着看电视都不得劲儿,爬起来一上午把碗刷了床单换了被子晒了,心里才踏实点儿,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保姆。再仔细一想,简直当年暑假的昨日重现,一个带仨小孩,还有一个特别淘,晶珠凉必须少冰三分糖,每天饭菜都不能重样,一个假期过去,仨小孩滋滋润润地回中原了,自己交的周记写满了育儿心得。
中原人吃海境鱼够够,食物链如此,都是命啊。
电视还开着,当个干活的背景声听。砚寒清上岸后发展了新爱好:准时收看二频道的农业致富类节目,养猪畜禽牧牛羊,植树培花种庄稼,归园田居的生活令公务员格外向往。这会正回放农村合作社饲养大种鹅,提到鹅是雁驯化而来,而人类已经不满足于圈养大头鹅,动起了饲养大雁的主意。一羽国男子花了九年时间驯养培育了可以迁徙回归的品种,年入千万,被称为东北雁王。
砚寒清听这称号耳熟,不禁抬头,镜头正好怼了一个大脸,剑眉凤目,仪表不凡,跟俏如来沙袋上贴的一模一样。砚寒清调高音量,想好好看看这位被俏如来天天精神殴打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可惜报道也就一带而过,画面又切回合作社群鹅,和沙发上仰摆着的那只玩偶相映成趣。
手机嗡了一声,屏幕亮起,俏如来发来一条短信:「砚仔,想我了吗?」
砚寒清思考几秒,回复了「TD」。
7
砚寒清的午睡是被欲星移的电话吵醒的。
海境地理位置特殊,信号与中原并不互通,说明鳞族师相估计又上岸了。
背景音嘈嘈杂杂,欲星移倒是声音轻快:“醒了?”
“师相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响了好久你才接,声音也有点哑。”欲星移停顿了一下,声音模糊起来,似乎是捂住了话筒跟旁边的人说了些啥,“抱歉,没想到把你吵起来了。”
“没关系。”砚寒清摇摇头,没意识到电话那头看不见,他也有点好奇,“您现在在哪里啊?”
欲星移压低了声音:“道域。”
“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过来谈笔生意,见见老朋友,顺便帮俏如来一个忙。”
砚寒清未曾听闻自家老师在道域还有朋友,也不知道那里还有其他鳞族之人存在,更确定精于算计的他不可能白白帮俏如来跑腿,但刻在DNA里警觉性让砚寒清选择闭嘴,深究下去太容易被坑了。毕竟设局与破局的博弈之人才需要情报,有些事,局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欲星移给他打电话也不是为了汇报自己近况,拿过提问权:“中原呆得如何,我那可爱的师侄有没有为难你?”
“把‘可爱的’和‘有没有’去掉就是小官在中原的现况了。”
“哈哈。”欲星移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墨家钜子个顶个的难搞,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习惯不了也没办法,说又说不过,杀又杀不了,或许……以后还会怀念这种被为难的感觉。”
欲星移一股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语气,砚寒清只是嗯了一声做回应,安静地听老师说完,“世界上能够理解钜子的人寥寥无几,高处不胜寒,不只是那些孤王寡人的专利,史艳文如此,前任钜子如此,俏如来便也如此。”
砚寒清对师相口中的前任钜子并不了解,欲星移游历一年回到浪辰台,对于中原的描述里偶尔掺杂着一位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智者。多智近妖者,就连我,也不敢断言能看透他的布局五分,欲星移说,即便天意弄人,也无能阻止伊达成目的。
“那师相,你是能理解他的人吗?”砚寒清问道。
“我只是仰望他的人,若我能真正理解他,钜子之位便轮不到俏如来了。”
砚寒清把一旁的该呀鹅捞过来抱着:“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您让我陪着他了。”
“你一直是我的弟子中最聪明的一个。”欲星移又补充道,“也是最没志向的——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俏如来大概很羡慕你,你有得选,他没有。”
砚寒清闭上眼睛,又缓缓张开:“就算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走相同的路吧。”
欲星移又笑了:“所以我说你是最聪明的一个。”
俏如来很晚才回来。砚寒清做好晚饭,捧着碗没等到人,饭凉了没等到人,居民楼的灯亮了又灭了还没等到人,他怀疑自己回复的TD是不是把俏如来整个人都给退订的时候,大门终于传来钥匙捅锁眼的声音。
俏如来换鞋摘围巾,头毛都被静电弄得乱糟糟,一探头,家里只有厨房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砚寒清抱着鹅静静坐在灯下,英短睡衣与柔顺的棕发也被镀上了暖意。俏如来印象中的海境和砚寒清都是冷冷的黛蓝色,如此一瞥倒让他浑身寒意尽散,只觉得饿,想吃烤鱼。
砚寒清去热了饭菜,背影当得起俏如来白天所评价的贤惠二字,此情此景总觉得只能以固定台词相配。
俏如来撑着下巴,对迎面走来的人笑道:“我回来了。”
砚寒清叹了口气:“欢迎回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