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到圣诞节了，布加拉提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里。进了门，他把东西扔到他们的小餐桌桌面上，脱下外套抖了抖灰尘。傍晚的天是灰蒙蒙的，仿佛笼罩着一层灰色薄纱，幸好回来的时候没有下雨。
即使到英国生活了一年多，布加拉提这个南意人还未能完全适应这里寒气入骨的湿冷的气候。
“面粉、西红柿、面条、马苏里拉芝士、葡萄酒……”布加拉提清点着为过圣诞而准备的食材，他翻开他的账本，毫无意外的是，生活费又开始不够了。
布加拉提看着昏暗的房间，才发现他又忘记了开灯，果然夜视能力使用的习惯就是无法改掉。而今晚乔鲁诺又要留在学校实验室做实验，明明已经放冬假了，他却依旧留在学校忙个不停。
布加拉提干脆连灯都懒得打开了，瘫倒在沙发上，即使他的身上还沾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但困意也在同时侵袭着他的全身。他蜷缩起身子，慢慢，沙发上身材修长的成年男子不见了，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黑猫。它眨了眨眼，蓝色的瞳在黑暗里发着光。它眯起眼睛，将自己藏进了衣服堆里。
恍如隔世，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的经历。
没错，他和乔鲁诺一样都是猫科人类，他是身手矫健的黑猫，乔鲁诺是充满力量与气魄的狮子。曾几何时布加拉提是意大利黑帮组织的得力干将，但在他陷入困境时，乔鲁诺拉了他一把，他们两个合力干掉了他们的老板之后，逃离了那个纷扰的世界。现在的布加拉提，是一个在小超市里工作的普通店员，乔鲁诺则是在大学生物专业攻读的普通学生。
他们两个窝在这个几十平米的出租房里，过着安稳的日子。但当年身为杀手的布加拉提肯定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在家庭里为生活费而发愁。乔鲁诺也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读大学的费用靠的是他的奖学金、兼职以及存款，其余的生活费则靠布加拉提工作来补贴。
日常的开销能勉强抵过，但布加拉提如今正面临一个大问题，就是圣诞节要来了。去年第一次在英国过圣诞，布加拉提还未能完全适应正常的社会生活，面对这重要的节日他们居然毫无准备。今年，他有一个认真的想法，就是为他的爱人乔鲁诺准备一份礼物。
夜渐深，突然门开了，一个金发脑袋从门外钻进来。“布加拉提，我回来了，你怎么又不开灯和暖气。”乔鲁诺开了灯，放下包，换了鞋，走到沙发边上，只见沙发里堆着一些衣服。
乔鲁诺无奈地笑了笑，捡起掉在沙发上的金色发卡，扒开衣服从里面找到一个黑色毛茸茸的小东西。“布加拉提，是不是一到冬天你就很怕冷啊，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在沙发上睡着了。”乔鲁诺抱着黑色的小猫咪坐在沙发上，他把黑猫布加拉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抚摸着它背上柔软的毛。
突然，黑猫睁开双眼，用脑袋蹭了蹭乔鲁诺的手。
“你吃晚饭了吗？”乔鲁诺问，任由黑猫舔舐和轻咬他的手。
“喵！”黑猫突然跳起来，趴在乔鲁诺身上，渐渐，那小小的黑猫变回了成年男子的模样，一下子，不着寸缕的他重重地将乔鲁诺压倒在沙发上。
“天呐布加拉提，你这是要把我压坏，”乔鲁诺摸到一张薄薄的毯子给布加拉提披上，此时的布加拉提刚变回人形，睡眼惺忪，耳朵和尾巴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乔鲁诺，你还要忙到什么时候？”布加拉提问。
“呃……最近组里还在加班加点，希望能在圣诞前能出结果。”乔鲁诺伸手，抚摸着布加拉提头上的黑发，布加拉提扭头，黑色的耳朵动了动。“放心吧布加拉提，我肯定能陪你度过平安夜和圣诞的。”刚从外面回来的乔鲁诺，鼻子被冻得通红，让布加拉提忍不住凑过去留下轻轻的一个吻。
“布加拉提，你上个月是不是去拔了智齿。”
“对，医生是个好人，给我帮大忙了。”
乔鲁诺捧着布加拉提的脸，对布加拉提说：“啊……”
“啊……”布加拉提张开嘴，乔鲁诺往里面左瞅瞅右看看，布加拉提有些不耐烦，干脆一下子咬住了乔鲁诺的手指。
“没想到我刚回来你就等不及了，”乔鲁诺也恶作剧地用手指在布加拉提的口腔里搅动一番。
“我没有。”布加拉提猛地将乔鲁诺推开。“我要去看书了，我拜托你帮我借的书你借回来了吗？”
“我从学校里借回来了，在背包里呢。布加拉提，我发现你的进步真的很大，你来这里用半年就能完全掌握英语，现在还能看生词那么多的小说，接下来是不是能用英语写东西了。”
布加拉提一时语塞。一年过去了，他看着面前的金发年轻人，的确，个子长高了不少。“好吧乔鲁诺，不瞒你说，我的确有在写东西。”
乔鲁诺一把抱住了跟前的爱人，一脸好奇地问：“诶，真的吗，太厉害了布加拉提，你写了什么呀？”
“就是，就是帮超市店长和帮附近独居的老爷爷老太太们写信，算吗？”布加拉提不禁摇了摇自己的尾巴。
“其实，布加拉提，你有想过写小说吗？我看你这么喜欢读小说，你喜欢的作者是海明威对吗？我猜的，因为你总是借他的小说集。”
“啊，是，我喜欢看海明威的小说，因为……如果我写小说，我能写什么呢？”布加拉提靠在乔鲁诺身上，用手抚弄着乔鲁诺那金色的、刚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呃……我觉得你以前的经历，应该足以支撑你写很多惊心动魄的情节……”说着说着，乔鲁诺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小。
布加拉提眨眨眼，开口：“我……”
“不，算了，以前的事情还是不要再……”乔鲁诺打断了布加拉提的话。
布加拉提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人，看着乔鲁诺那碧绿的眸子，点点头。
痛苦的过去就不要再想起来了吧。
“布加拉提，所以我们……”乔鲁诺察觉到，布加拉提那不安分的手在伸向他的外套，他的衬衫。
缠绵的吻，交织的呼吸。在这老旧的房子里，暖气的供应时好时坏，但在此时此刻，他们的皮肤并非冰冷的，而是充满着温度，名为爱的温暖包裹着他们。闭上眼，好似落入温泉里，一阵阵的暗流起伏着，氤氲的水雾，迷幻又令人沉醉。
布加拉提缓缓睁开双眼，突然看见乔鲁诺的手臂上有一些小小的擦伤。
“唔……乔鲁诺，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是吗，我没有留意，也许是在实验室的时候碰到什么东西了，没关系，这点小伤对我来说，隔天就能恢复。”
“那……”
“布鲁诺，要专注噢……”话音刚落，乔鲁诺吻住了布加拉提那有些干裂的嘴唇。
直到第二天一早，布加拉提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看见枕边的人早已离开。他才想起来，在实验室他们不是会穿上白大褂的吗，大冬天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弄伤手臂？

（2）
“布加拉提，谢谢你上次给我写的信，我家乡的姐妹回信都夸你文采好呢。”店长女士笑嘻嘻地捧着一个装满空汽水瓶的篮子从布加拉提身边走过。仓库内，布加拉提正在搬动一箱箱的货物。他擦了把汗，说：“不客气，能给大家帮上忙就好。”
“噢我的孩子，怎么办，我越来越舍不得你了，可惜我马上就要搬回家乡了。”年纪四十多岁的店长女士放下篮子，她身材丰满，加上冬天穿得多，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她缓缓走到布加拉提身旁，拍了拍正在休息的布加拉提的肩膀。“好孩子，你真的不打算接手我的店吗？”
“谢谢您米歇尔，我已经找到另一份更适合我的工作了，恐怕没有余力帮您打理店铺，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布加拉提笑了，他看向仓库四周，看着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货架。
如果没有例外，这是他今年最后一次在这里上班了。货仓里的商品大多已被清货清出去了，清仓遇上圣诞，店里的货十分好卖。
“我才要感谢你呢，布加拉提，你是个友善又勤奋的小伙子。以前店里总是人手不够，你来了以后给我帮了大忙，而且我发现，你来了以后店里小摸小偷的事也少发生了。”
布加拉提只好笑着挠挠头，想当年他还帮忙抓住了夜里来店里抢劫的小偷。
“我记得您说您是在家乡买了一栋房子对吗，那我需要帮你搬家吗？”布加拉提问。
米歇尔女士摆摆手：“不用了孩子，家里的东西我几乎已经搬回去了，今天收拾完仓库我就回去过圣诞，估计年后才再回来清理仓库和处理这个店面，你就安心回去和你的爱人过圣诞吧。”
“好。”布加拉提凝视着米歇尔那和蔼的笑容，想起了与自己分别多年的母亲。也许他的母亲更加消瘦，也许他的母亲肤色更加深，但她们的笑声都是一样的。
“对了，布加拉提，如果你们家缺了什么，直接在仓库里拿剩下的存货就好了，明天都23日了，估计这附近很多店都要关门休假了。”米歇尔走到布加拉提跟前，拉着布加拉提的手，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一丝泪光，“好孩子，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布加拉提张开手，紧紧地拥抱面前这位善良的女士。“谢谢你，米歇尔，将来有机会我会去看望您的。”
“对了，布加拉提，你记得收拾好仓库后面的书桌，我记得你的东西都在那里。”米歇尔擦了擦自己的泪，吻了吻布加拉提的脸颊，“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我会的。”
仓库里只剩下布加拉提一人，午后的阳光从狭长的窗户洒进来，那是属于冬日的暖阳。光洒在他的手上，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手上还留着米歇尔的温度。
是的，他是被他人需要的人，他的存在是给别人带来快乐的存在，而不是给人来带死亡与不幸的存在。
“我们去过正常人类的生活，好吗？我们去寻找属于我们的新的生活，只属于我们的生活。”这是乔鲁诺对他说过的话，许下过的诺言。
在这里，他找到了继续活着的意义，他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幸福。
布加拉提将最后一个纸箱放好，随后走到仓库角落的书桌前。这本来是一张被堆满了杂物的旧餐桌，在布加拉提的改造之下成为他休息时用的书桌。他拿起一个空纸箱，将桌面上的东西一件件收好。
用来收藏剪报的本子、一沓沓的纸、墨水瓶、旧货市场淘来的钢笔，还有乔鲁诺给他借来的书。他摩挲着书的封面，今天，他才重温了一遍海明威的《我的老头儿》。

（3）
12月23日，布加拉提已经开始了他的休假，可是乔鲁诺还没有。这几天晚上乔鲁诺几乎都忙到半夜才回家，所以布加拉提决定趁着圣诞的前夕出门好好转一转。
夜幕降临，街上的灯光一层层地被点亮，宛如扑面而来的海浪。这里的冷空气似乎能穿透一层层的衣服钻进人的身体里，布加拉提站在广场的圣诞树前，忍不住开始打哆嗦。他转头环视四周，夜晚九点，街上主要闪着金色、绿色与红色的光，气氛浓郁，街道两旁的商店橱窗前也挂着形形色色属于圣诞主题的商品与装饰品。
布加拉提呼出一口气，在空中形成一层白雾，一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向他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朝他招手。
“好久不见，齐贝林医生。”布加拉提也连忙向来人招手。
“嗨，好久不见。”来者穿着卡其色的大衣，戴着一顶羊毛的小礼帽，柔顺的金色长发被梳成马尾，咧开嘴一笑还能看到他那耀眼的金牙。他冲到布加拉提身边，热情地搭着布加拉提的肩膀，笑道：“别这么见外嘛老兄，叫我杰洛就好了。”
布加拉提点点头，两人肩并肩沿着街道走去。
杰洛·齐贝林是布加拉提不久前认识的牙医，当然，杰洛也是他们的同类，是猫科人类。
“所以，布加拉提，今天由我来请你喝一杯怎么样？”杰洛转头看向四周酒吧的灯牌，笑问。
酒吧街上人头涌涌，酒精和节日的味道似乎从酒吧里溢出来，年轻人们似乎都赶在团圆节日的前夕出来玩个够。“好的，谢谢，不过我没有去过这里的酒吧，你来推荐吧。”布加拉提回答。
猫科人类是人类中的极少数，他们有着比正常人类更强健的体魄，以布加拉提的体质，他几乎没有生过大病，但智齿生长所带来的疼痛击败了他。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他不敢去普通的诊所或是医院，害怕不小心暴露身份，直到他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这位热情的齐贝林医生。
他们一见面就察觉到，他们是同类。一开始布加拉提还担心会受到来自同类的威胁，但他意外地发现，杰洛只是个爱说冷笑话的老大哥，是个极好的人。两人一见如故，杰洛听说布加拉提同样来自那不勒斯，紧紧握住布加拉提的手，相见恨晚，恨不得两人马上结为好兄弟。
“杰洛，我想问一下，你们家在平安夜吃什么，送什么礼物？”两个意大利男人开始用意大利语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英国街头里聊家常。
“吃什么？”杰洛摸了摸下巴，“我们家就两个人，如果我来做饭，我就直接烤个披萨，最好多点芝士，再来一盘肉酱意面，要是有好一点的酒就更好了，不多不少刚刚好。”
“我听说这里会烤火鸡？做水果派、圣诞布丁之类的。”这是米歇尔告诉布加拉提的。
“如果你想做，当然也是可以的啦。”
“那礼物呢，你会送什么礼物吗？”布加拉提有些好奇。因为在上一年，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包括圣诞礼物。在从前，布加拉提根本没有过圣诞的概念，曾在某一年的某个圣诞聚会上，他暗杀了某个十恶不赦的人，那人叫什么他早已忘了，只记得混在宴会里时偷偷吃了一块三文鱼塔。
“礼物这个，我觉得心意到了就好了，当然如果对方是你最珍视的人，就给他准备最好的礼物吧。”
“请问有什么可以参考的吗？”布加拉提有些疑惑，他们越往街道深处走，人便越来越多，人潮快要把他和杰洛给冲散。
杰洛一把搂住布加拉提的肩，似乎在看着他的懵懂的傻弟弟：“没啥好参考的，老兄，我想你问这些话的时候，你心里应该清楚要送什么了。”说着，杰洛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广告牌，“那家怎么样，我可太喜欢他们家的调酒，你不喝会后悔的。”
“那行吧，我们去……”在茫茫人海里，布加拉提那身为猫科人类的敏锐视觉让他瞬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金色的麻花辫与额前的三个卷，还有熟悉的耳钉，这不就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杰洛看见自己身旁的人停在人海里呆呆地望着另一个方向，好似瞬间丢了魂。“布加拉提，醒醒，你怎么了？”他伸手在布加拉提面前晃了晃。
布加拉提摇摇头：“不，没什么。”
“那我们……”还没等杰洛说完，布加拉提又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杰洛，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布加拉提站在人群中间，伸出手指向刚刚那身影出现的方向。
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会吧，老兄，你说你男朋友在骗你？”杰洛瞪着眼，一脸惊讶。
“小声点。”布加拉提与杰洛拨开人群，艰难程度直逼在暴风雪里开路。他搭着杰洛的手臂让杰洛带着他走，毕竟杰洛比较熟悉这边的地形。他不时闭上眼，想要嗅到乔鲁诺的味道，但刺鼻的酒精味、烟味与香水味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寻找无果。
“你确定你看到的真是他？”杰洛不解，扭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布加拉提，“如果是真的就挺过分的了，跟你说做实验，背地里瞒着你偷偷出去玩。我对象应该不会这样，当然如果被我在酒吧里抓到他在喝酒，那我当然是……”
布加拉提睁开双眼，当然是？
“当然是冲上去和他一起喝了！”杰洛咧开嘴笑道。
布加拉提一脸无奈。乔鲁诺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使他比布加拉提要年轻，但他仿佛早已没有青少年的那种爱玩的不羁。
要是乔鲁诺真就只是去喝酒就好了。
“是他吗？”杰洛随手一指，指着前面一个年轻的身影。
布加拉提定睛一看，那金发的年轻人，背着书包穿着长大衣，轻车熟路地从人群里穿过，钻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吧里。 “杰洛，不愧是您，一下子就找到了。借你的帽子给我戴一下可以吗，谢谢。”

“杰洛，你说，他是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正常年轻人会来的地方吗？”布加拉提拉了拉帽沿，让帽子遮住自己的脸，走进酒吧之前，他还和杰洛交换了外套穿。
昏暗的酒吧里充斥着吵杂的音乐声，五光十色的灯光打在舞池上，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穿着圣诞主题的衣服在舞池里纵情欢呼，他们的背擦着对方的肩，酒精味和烟味让空气变得粘稠。酒吧里的工作人员则是穿着圣诞主题的制服，带着白色的面具宛如幽灵一样游走在场内，场上的人各有自己的乐趣，服务人员显得有些可有可无。
“他在这做什么我不知道，但现在的年轻人不都喜欢什么电音蹦迪场吗？”场内依旧是人挤人，杰洛要贴近布加拉提的耳朵才能与布加拉提沟通。一进这地方，就仿佛变了个季节，人们呼出的气似乎都要吐在他的脸上，热得他背上直冒汗。
“这种环境是我很少遇到的。”人越是多，布加拉提越是难锁定目标。“杰洛，如果是你家那位来这里呢，你怎么找他？”
话音刚落，杰洛突然笑出了声：“要是我家那位能来这里，还能在舞池里蹦迪，我还不乐死了，那可是医学奇迹，我要和他去台上一起蹦……”
“啊？”音乐声太大，布加拉提听不清杰洛在说什么，转身继续走着，隐隐约约中他感受到这些年轻的男男女女都往他身上擦过，甚至是暧昧地紧贴着他的身过。布加拉提使出浑身解数东躲西藏，走了一小段路已经让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不行，杰洛，此地不宜久留，我得快点找到……”布加拉提一回头，却发现，杰洛遗失在茫茫的人海里了。
这该怎么办？布加拉提一个头两个大，只好朝着酒吧外围有座位的地方走去。好不容易从人群聚集的走道里挤出，他靠在吧台边上喘着气。“一杯威士忌，加冰。”
“今晚有圣诞主题的特调试饮，先生要试试吗？”穿着圣诞老人一样装扮的酒保问。
布加拉提擦了一把汗：“随意。”他现在很热很渴，只想喝点什么。不一会儿，一个装着绿色酒液的杯子放到他的面前。身旁陆陆续续有人经过，布加拉提好不容易握紧了酒杯，端起尝了一口，甜腻的酒液让他有些不适，浅尝一下就把杯子放下了。
乔鲁诺找不到，连杰洛也不见了，这下子布加拉提人也被来来往往的人撞得有些恍恍惚惚了。
“嘿，帅哥，来一杯吗？”
哪来的登徒子？布加拉提压了压帽沿，用余光打量几分。那是一个红发的男人站在他的身边，看上去很年轻，应该和乔鲁诺同样的年纪。
布加拉提抿着嘴一言不发，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那红发男子突然伸手，想要搂住布加拉提的肩。即使周围的气氛麻痹着人的感官，但身经百战的布加拉提早就先下手为强，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向后，带起他的手臂向后一扭，反将那人擒住。
在布加拉提抓住对方的同时，一旁的酒杯被甩了出去。酒液在空中发散开来，不少滴落到布加拉提的外套上。
准确来说，是杰洛的大衣。
“滚吧。”布加拉提将那人往前一推，同时松开手，那人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然后倒在地上。布加拉提用看一捆湿了水的柴的目光盯了他一眼。
那人识相地从地上爬起想要溜走，布加拉提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张扬，吸引了附近人的目光，是他大意了。但幸好他们的思绪很快又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带走了，继续纵情。
布加拉提看着衣服上的酒渍，拉起衣服嗅了嗅，随即皱起了眉。
为什么，酒的味道有些变了，和刚才尝的不一样。他抬眼，看着那红发男子鬼鬼祟祟地钻进人群里，丝毫没有来搭讪时的狂样。
是什么味道，布加拉提很是熟悉。
是致幻剂。
准确来说，是毒品！
布加拉提看着那一抹鲜艳的红发即将要消失在人群里，没有犹豫，他迈步出去。
兜兜转转，红发的男人似乎没有落荒而逃，而是继续在场子里游荡。突然，一旁爆出玻璃被摔碎的响声。
“哇——”尖叫声里，布加拉提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发现一个男人正扯着杰洛的领子正在吼着什么，但杰洛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人，反手又给了那男人一拳。
虽然很想去帮忙，但是布加拉提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朝红发男人的方向望去，转眼，那男人居然消失不见了。
布加拉提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径直走去，突然，他看到了一条似乎是通向厕所的走廊，一堆年轻男女正站在女厕所门口接吻。布加拉提望了一眼，推开了男厕所的门，直觉告诉他，从他进了这个酒吧开始，他准不会碰到什么好事。
果然，他遇到了比撞见有人在男厕所里办事更劲爆的事情，就是看到那个红发男人与乔鲁诺一同站在里面。一瞬间，乔鲁诺一把推开了那个红发男人，力气之大害他直接撞到洗手台上。
“你怎么在这里？”那两人异口同声地向着布加拉提说，话语刚入布加拉提的耳朵，他肚子里的火就冒起了三丈。
“乔鲁诺，你在这里做什么！”布加拉提猛地冲上去一把揪住乔鲁诺的衣领，却瞬间被乔鲁诺躲开了。厕所的门被拉开，红发的男人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布加拉提，我会给你解释的，等我……”还没说完，乔鲁诺像一支离弦的箭，跟在那男人身后冲了上去。
布加拉提忍不住，一拳砸在一旁厕格的门上，直接砸开一个洞。
他越想越气，随即也拉开门冲了出去。他尽力让自己感官的敏感度放到最大，跟着乔鲁诺留下的味道追了上去。
越想，布加拉提越觉得不对劲。
从走廊追出酒吧外，冬天的风狠狠地割着布加拉提的脸。从街道翻过几堵墙、翻过几栋楼来到一条小河边，一条孤独的桥架在河上，桥上点着几点苍白的灯光。
乔鲁诺，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步一步，布加拉提沿着河堤，朝桥底走去。
“布加拉提，你听我解释。”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桥底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你要解释什么？”
“我和那个人并不是。”
“我知道。”
“你知道？”
乔鲁诺从暗处走出来，站在苍白的灯光下，脸上和手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手上的指甲是猫科人类使用能力时暴露出的尖细状。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发着凌厉的光。他的发辫在混乱的战斗中被弄散了，金色的长发披在脑后。他是狮子，身上散发的味道极具震慑力。
布加拉提没有畏惧，而是继续喊道：“药不是那个红发男人放的，他是用来迷惑真正下药者的人，只是他阴差阳错来阻止我喝酒，我的动作太大引起了真正下药者的注意。”
布加拉提没有退缩，一步步逼近乔鲁诺。
“你将计就计让红发男人把我引开，但你没想到的是下药者竟与酒吧里的另一个人发生了冲突，你就跟着红发男人一起引我离开，同时打消男人的戒心，让男人在起冲突以后逃出酒吧，这时你再冲出去，在酒吧外面你就好下手了。”
如果没有猜错，下药者就是那个与杰洛起矛盾的人。
“不愧是布加拉提，这么快就发现了。”乔鲁诺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不用管。乔鲁诺，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你的獠牙都露出来了。”
乔鲁诺惊慌失措，等大双眼，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嘴。
还未等乔鲁诺反应过来，布加拉提猛地冲向前，伸手出拳，狠狠地砸在乔鲁诺的肚子上。
“啊——”毫无防备的乔鲁诺一下子被打出两米远，重新滚进桥底，蜷着身子捂着腹部。“对不起……布加拉提，我……”
“乔鲁诺，为什么要骗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黑吃黑的脏活儿你也干？”布加拉提走到乔鲁诺跟前，将蜷缩在地上的乔鲁诺拎起来，看样子，狮子在刻意收敛自己的狂气。
乔鲁诺并不打算反抗。
“不，不是你想的……”乔鲁诺摇摇头。
“骗子，明明是你说的，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去开启新的生活，而你现在在做什么，用你的能力在做些什么？”
“对不起，布加拉提……”乔鲁诺伸手，想要拉住布加拉提的手臂，却被布加拉提一把推开。
“你不是神，也不是法律，你只是一个人，你是我最珍视的人。我相信你是分得清对错的，我不希望你，不希望你继续去……”
看着乔鲁诺的身影，布加拉提只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影子开始重叠，他在这一瞬间，从乔鲁诺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在黑暗里迷茫，找不到任何的光。
不能这样，乔鲁诺，他的太阳。
“布加拉提，我……”还没等乔鲁诺说完，布加拉提的拳头又要落在他的脸上，可下一刻，布加拉提的手臂被人握住了。
是杰洛。
“布加拉提，冷静点。”
可下一秒，布加拉提侧身抬腿，一脚把乔鲁诺往小河踢去，薄薄的冰面抵不住这般重量，瞬间裂开，乔鲁诺狠狠地跌进冷水中。
“杰洛，我们走吧。”
乔鲁诺的脸埋进水里。
这到底是谁的错。
从午夜到黎明，从水里到岸边，从岸边到马路，从马路到一户人家门前，乔鲁诺一直在思考。风一吹，全身湿透的他仿佛马上要结冰。他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门，一连串的敲门声仿佛是在求救。
“来了来了，我行动不太方便，麻烦等我一下。”门打开了，给乔鲁诺开门的是一个坐着轮椅金发年轻人。
见到来人，金发年轻人甚是惊讶：“乔鲁诺，你怎么来了？”

（4）
“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他和我说是在做实验，背地里却在酒吧里当打手。这个谎言不知道他编织了多久。”
24日的清晨，齐贝林诊所内，医生齐贝林在陪他的朋友布加拉提喝咖啡，谈人生。
“你知道，我们这些能力太容易让人误入歧途了，兽性的一面展现多了，就容易忘记人与兽的区别。”布加拉提捧着手里的热咖啡，吹了吹，抿了一口，继续说，“最讽刺的是，让我明白这些道理的是乔鲁诺。”
“你确定他是去帮黑帮的人了吗？他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去挣些快钱？小孩子，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现在超前消费被贷款拖累的大学生多了是。老实说，你们家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
布加拉提扶额：“我们家能有什么困难啊，虽然我上一份工作到头了，但我们现在还是不缺吃喝的。我现在很害怕，很害怕他会……”
如果真是杰洛说的那样，布加拉提没想通，乔鲁诺到底是要干什么才要靠干脏活儿去筹钱。但他们已经逃出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去了。
“要不这样，你回家和他好好谈一谈吧。”
布加拉提摇头：“不，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好好一个圣诞，一个期待已久的圣诞，他已经没有心情过了。
“那要不这样，你去我家吧，先和我们一起过节。”
布加拉提点点头。

“你好惨啊乔鲁诺，被打成这样，算是家暴吗？”乔尼坐在轮椅上，收拾着药箱里的药品，一边看着一旁缩在沙发里裹着毛毯取暖的乔鲁诺。即使泡过热水澡、睡过一觉，但泡了冷水吹了一晚上冷风的乔鲁诺此时此刻依旧没有精神。“话说，乔鲁诺，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拜托，乔尼，你就不要再笑话我了。不瞒你说，我翻过了我们学院的通信录，看到你的信息，无意中记住了。”乔鲁诺瑟瑟发抖，裹着毯子靠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乔尼。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即使在室内也戴着浅蓝色的针织帽，他穿着浅蓝色的卫衣，腿上搭着灰色的毛毯，看起来十八九岁。没错，他是乔鲁诺大学里的同学，和乔鲁诺一样也是猫科人类。
“乔尼，你说我是做错了吗？”
“什么？其实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瞒着布加拉提去给夜场当打手，之前参与了几次斗殴吧，趁着这个机会还下了很久的套，抓住了悬赏的犯人，昨晚从警方那里拿了一些赏金，估计今天到账。”
乔尼眯着眼，有些疑惑：“确实是你不太对劲。”
乔鲁诺叹了一口气，“也许布加拉提说得对，我和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到新的人生，而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一旦使用了兽性的能力，就容易产生依赖，更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唉，朋友，别想了，你好好休息吧。今晚还留在这里吗？”乔尼问。
“也许吧，我猜布加拉提今晚应该不会回家。”
“那你就在我这儿过个平安夜吧。”乔尼摇摇头，随手拿到放在一旁的一本书开始读了起来。
乔鲁诺闭上眼眯了一会儿，睁开眼时，发现乔尼还在聚精会神地读那本书，他忍不住，问：“乔尼，你在看什么书呀？”
“噢，是最新出的一本小说，前几天刚上市，我随手买的，是讲你们意大利黑帮的。”
“黑帮？”
乔尼给书页夹上书签，把书合上，递给乔鲁诺。乔鲁诺小心翼翼地接过书本，只见封面上写着：
Golden Wind
黄金之风？
再看署名，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Bruno·Bucciarati
“乔尼，你看了一大半了吧，能不能和我说说这本书具体讲什么的？”
“主角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梦想是成为黑帮巨星，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一个陷入迷茫中的黑帮成员，他们约定一起推翻黑帮组织老板的统治。主角加入了这个人的小队，和队员们一起护送老板的女儿去见老板，谁知道老板不仅贩毒作恶，而且他还是个连女儿都杀的恶魔。”
“那最后呢？”
“我还没看完，”乔尼想了想，说，“我猜应该是主角最后击败了老板，当上了黑帮的首领，但那个和他作最初约定的黑帮成员牺牲了，应该说，他早就决定了以死来抗争的决心。”
“那……”
“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是，是一个与命运抗争的故事。我很喜欢那个黑帮成员，他深陷泥潭中，心里却依然保持善良的本性，所以在主角说出他的梦想与目标时，他就与主角达成共识。”
“原来，原来是这样……”乔鲁诺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面对诱惑，有多少人能保持初心，面对死亡，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视死如归，面对不公的命运，又有多少人敢于去反抗。
乔鲁诺抚摸着手里的书，问：“乔尼，我托你买的东西你买了吗？谢谢你，我现在可以还钱给你了。”
“嗯，不客气。我买了，你现在要拿走吗？”
乔鲁诺点点头。
“在餐桌旁边的木柜子里，第三格，要我去帮你取吗？”
乔鲁诺掀开毯子从沙发上下来，说：“不了，我自己去取就好。”他慢慢挪动步子，走到木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蓝色的绒布盒子。
乔鲁诺打开这小小的绒布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枚金色的戒指。他伸手，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将戒指拿出来。
突然，门锁扭动的声音传来，乔鲁诺扭头一看，一惊，戒指从手里滑了出去。
那枚小小的戒指落在地上并没有马上停下来，而是直直地向门口滚去。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深色的及耳短发，金色的发卡。
那人从门外走进来，滚在地上的金色戒指泛着的光吸引了他，让他忍不住弯腰将它拾起。
“这是……”
布加拉提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乔鲁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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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麦琪的礼物》了。

布加拉提黑猫杀手的故事，是我之前写的中篇，You Drive Me Wild系列，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找一找。本来想修改这一篇的，但今年最后这几天，应该是没有时间了。

平安夜极限赶稿，从24赶到25，有些粗糙。喜欢的话，麻烦朋友们给我点个赞点个转发推荐，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