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上的特训营主要以形体课为主。

他天生条件其实非常好。个子够高，但又不过于高，也没有驼背的习惯。随便一站就像株小白杨一样挺拔。脖子修长直角肩，腰细腿长屁股翘。每个老师看到他第一眼都欣喜万分，然而只要一上课，他就原形毕露。

用形体课章玉龙老师的话说，就是从没见过这么硬的骨头！

“真的，明诚，你要在抗战年代，绝对是铮铮铁骨的英雄好汉！”章老师无奈地给他比出一个大拇指，“就你这宁死不屈的骨头，怎么着也得上英雄榜！”

明诚此刻特想问候他全家：你才宁死不屈呢！可是嘴里却只能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啊——！”

“再用力点行不行，你这才哪到哪？”

老师按住他肩膀死命往下压，明诚的两条大长腿被压成个等腰钝角三角形。然后老师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他大腿上，硬是给他压成一个颤颤巍巍的一字。

明诚瞬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觉得自己大腿肌肉绝对撕裂了。章老师却毫不怜香惜玉，还在哼哧哼哧使劲，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抱怨：“你说你，也就比其他人大两岁吧？没基础的我见多了，按一两次就差不多能打开。你倒好，一学期了，还这么硬。这次特训别人都可以只来7天，你跟我起码来一个月！”

“一……一个月……？！”明诚两眼一黑，可怜巴巴地求饶，“老师，我……我都过了生长发育期了……能不能放过我，我真不行……”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你知不知道？”

章老师继续施压，这次两只脚分别踩上明诚摊开的两条大腿上。

“再说了，你还不是最大龄的新生呢。前几届，有个二十二三岁才读大一的，人家那可比你柔韧度好多了，翻筋斗都没问题。”

“比我还大？”

明诚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些。

“对。哦，巧了不是。我想起来了，他跟你还是本家呢，也姓明。”

“这么巧？”

明诚诧异，明并不是一个大姓。

 

正说着话，章玉龙隐约看到有人走进来站在一边。

“嘿？”

他瞪大眼。

“这年头还真不能背后说人！说曹操曹操到！”

“章老师好。”明楼笑着向他点头。

章玉龙连忙起身，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楼，然后拍着他的胳膊笑道：“你千里耳啊，怎么就知道我要提到你了？”

明楼笑道：“今天正好有空，就回学校看看，章老师还是这么帅气逼人啊！”

章玉龙哈哈大笑，转头跟明诚介绍：“阿诚，这就是我刚跟你说的比你进校还要晚的前辈。还是你本家。你说巧不巧？”

明诚此刻腿还撑着一字，上半身半趴在地，只能有些滑稽地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明楼。

“你……你……”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帮自己搬行李带路的师哥。

“哎呀！疼……”

他急着想起来，结果腿一动更疼，瞬间脸都变了型。

“慢点，你慢点。”

章玉龙赶快去扶他，明楼也过去搭了把手。

两个人一起用力才把明诚架起来。

明诚现在顾不得腿疼，开心极了，扶着明楼一张嘴就喋喋不休。

“师哥，你怎么会在这？我后来一直想找你道谢，可是不知道你名字。今天可太巧了！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吧……”

章玉龙惊讶了：“你们还真认识？”

“刚开学的时候我给他带过路。”明楼解释。

“哈哈，这还真就是缘份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章玉龙笑着调侃明楼：“明楼，你这本家弟弟可没接到你的优点，刚我还说他铮铮铁骨呢。”

“老师！”明诚脸红得冒烟，刚才实在太丢人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什么每次丢人都丢在这个师哥面前呢？不过，原来他叫明楼，还真是缘份。

 

明楼笑笑没接话，只是把明诚整个人架住，对章玉龙道：“老师，我看他这样今天也练不下去了。要不您先休息，我把他送回寝室。”

章玉龙看明诚这样，也确实不能再勉强，只好点头放他回去。

幸好练习室离宿舍不远。明诚整个人靠在明楼身上，一步一顿，很是体会了一把小美人鱼刚变出双腿的滋味。

明楼一路上没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明诚偷看了几眼，隐约觉得他不开心，可是自己反思了一下又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妥。他百思不得其解，心想：难道是觉得我形体太拉垮了？

到了宿舍楼梯前，明楼嫌他一步一顿太慢，干脆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师哥！”明诚何尝受过这待遇，吓了一跳，两手本能环住他脖子，就怕他手一松自己屁股着地。

“我……我要不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明楼根本不理他，熟门熟路走进了206号房。幸亏这是寒假期间，宿舍楼没几个人，206的室友也都回家了，只剩了明诚一人，不然这画面一定得上校内八卦小报。

 

“哪张床是你的？”

明诚怯生生指了指窗右边的上铺，又道：“放我下来吧师哥，下铺那兄弟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坐他床上。”

于是明楼把他放在了凳子上。

明诚揉着自己疼到快失去知觉的大腿，偷偷看了眼靠在桌边的明楼，只觉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毛。

“师哥，你怎么会今天去练习室呀？”

“找你。”

“找我？”明诚愣了，“你知道我是谁？我在哪？”

明楼一直隐而不发的怒火终于冒出了头，他冷笑着从手包里抽出一份合同还有一本杂志，扔在明诚腿上。

明诚有些莫名其妙，拿起那份合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他再去翻开那本杂志，如坠寒窖，脸色又红又紫好不精彩。

明楼怎么会有这些的，他……他看了那些内页广告？不对，他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他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明诚脑袋嗡嗡嗡乱作一团。但是他天生聪慧，只乱了一瞬便反应过来。

“你是……你就是梁经理说的老大？”

明楼点头：“到底不算太笨。”

“明诚，你进学校第一节大课学到了什么？”明楼厉声道。

明诚抿着嘴不吭声，他已经隐约猜到明楼的来意。

“不想说，还是不记得了？”明楼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要不我再给你重复一遍老师说的话？”

“不用！”

明诚捏紧拳头，抬头看他。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师说，京戏的校规，绝不允许大一大二的学生去校外接活。”

他此刻耳边仿佛又回响起那位老先生语重心长的声音……

 

“今天在坐的各位也许都是明日之星。然而在成为那颗星星前，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定位。你们是学生！至少在这四年里，你们是学生！而学生必须以学业为重，特别是一二年级。所有的京戏学生，一二年级都必须全心全意打好基础，不许接任何校外活动。尤其不能进行商业活动！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天之骄子，面对的诱惑和选择都很多。但是你们必须明白，只有你们一心一意打好基础，静下心来，才有可能有那出头之日。干我们这行，首先学会的就是要沉静，要专注，要能抵御各种诱惑。只有这样，你们以后才能走得长远……”

 

“你记得就好。”明楼冰冷的声音把他唤回神。

“虽然每年京戏总有不听劝的学生，可是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大胆的，连内衣广告都敢拍。”

明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想到明楼看过他拍的那些内裤照，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同时，他心底又生出一种愤懑和委屈。

他难道不想专心学业吗？他难道愿意去拍这种杂志吗？但凡他有一对同学们天天抱怨嫌弃的父母，哪怕只有一个，他也不至于……

一股热流涌上眼眶，明诚死死咬紧后槽牙，不肯让眼泪流出来。他一向不愿意在人前示弱，尤其还是明楼面前。

 

明楼看他眼眶通红，那双圆眼睛水光滟潋，被微微颤抖的睫毛盖住。腮帮子咬得死死的，很有一股宁死不屈的味道。心里突然也没那么生气了，甚至还有点无奈。

他长叹一声，手一伸：“合同给我。”

明诚不明就里，但是还是把合同递给他。没想到明楼拿过来当他面撕的粉碎。

“你……”

“幸亏你是跟我签的合同。”明楼将合同的碎片丢进垃圾桶。

“你要是跟那种黑心公司签，他们指不定拿这事当把柄，要挟你为他们卖命。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明诚回想一下，觉得他说的极有可能，不由一身冷汗。

“你这么急着想赚钱，是因为家里有困难？”明楼问。

他打量着熟悉的寝室熟悉的铁架床。那床上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四周还挂上了布帘。床头的架子上，自己写的姓名贴还是在那个位置，只是泛黄褪色的楼字部分被明诚补上了一个隽秀的诚字。

缘份还真是奇妙的东西。

明楼有些感叹，对明诚语气也更柔和了一些。

“你这样到处打工，家里人知道吗？”

明诚还是不吱声，紧绷的腮帮子让他原本俊瘦的脸看起来有些圆鼓鼓，像只偷藏瓜子的小仓鼠。

明楼知道这孩子还在犯别扭，只好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跟他讲道理。

“阿诚，你是不是心里不服气？觉得自己成绩其实挺好，学业和工作其实都可以兼顾？”

明诚微微抬头，眼神里透出一丝自傲来，那不服输的欠揍小模样看得明楼心痒痒，忍不住就上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