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假，张海侠、张海楼都一如既往地申请长期留校。学校为了节省管理和安保的成本，按惯例会让留校学生搬进同一栋宿舍楼的空房间，开学了再搬回各自原本的寝室，这回学校贴心地把男生的聚集地设置在了小张们所在的楼栋，他们既不需要搬东西，也不需要和新室友同寝。显然，校方对这两个出类拔萃又穷困潦倒的学生是十分疼惜的，虽然他们的性情古怪了点。
张海侠不愿意恋人冰天雪地的还往外跑，认真考虑他的要求后张海楼留在寝室做起了游戏陪玩，天天带人上大分。闲鱼接单代做作业的生意进入了淡季，没人点张海楼陪玩的话，他就帮人做推文，总之就是在忙碌搞钱的同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张海侠的生活跟他差不多，每逢放假倍赚钱。
小情侣腻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随即，两人的情感生活出了一些小意外。
首先讲讲第一个问题，张海楼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来评价它——张海侠的身体，害怕某些肢体接触。
打架时他无所畏惧，身心合一，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但张海楼拥抱他时，他会僵硬，会微不可察地颤抖，在短暂的不适过去以后，他又总会紧紧地拥抱回去，让张海楼感觉到他们的肋骨一根根彼此嵌扣。面对恶意，他熟练地支起背后的刺，但面对善意，他却手足无措。他好像一只常年生活在风刀霜剑里的刺猬，从未想过自己能背靠大地，敞着肚皮欣赏万里无云的晴空。
相似的过激反应张海楼也有，只是没那么严重。他应该用柔软的被褥围成一个小窝，把刺猬放进去，再给刺猬包上毛绒毯子——这就是他此时此刻最紧要的任务，让张海侠放松下来，让他习惯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另一个问题是，他们生活的状态似乎提前步入了中年阶段，翻译一下就是，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谈一场“恋爱”，他们谈恋爱的方式就是普普通通地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早上的起床气，中午的“吃什么”，还有夜里的洗洗睡，时间就这样一天接一天飞速流逝。
两人经过沟通，两个问题当中张海侠只重视第一个，但张海楼坚持每个都要解决，他就妥协了，接收到对方发来的PDF文件《戒律：全球恋爱约会圣经》，他竟开始好奇。
这种好奇很快就从文件转移到了张海楼身上，因为这本书在他看来用处不大，书的目标受众是女性，涉及的是男女关系，和他们的情况有着本质的区别，他只想看看张海楼仔细阅读后的反应。他坐在桌前泡脚，张海楼趴在床上，两人的视线交汇，沉默。
“买都买了，勉强当个参考呗。”张海楼嬉皮笑脸，“要不我再买个《男人之间》的PDF？”
“不用，就这本。”
“上来一起读。”张海楼招招手，“脚暖和了没？”
“等下。”张海侠用毛巾擦脚，随即踏进一双包跟棉拖，出门倒洗脚水。回寝关紧门，寒气被屏蔽在外。“来了。”
两人侧躺着，张海侠拿着海鲜市场淘来的二手平板，点开文件，张海楼从他背后抱着他，呼吸洒在他后颈。他僵直了一瞬间，又放松下去。
有那么一种女性，她披着一头长发，穿着纯黑色的连裤袜，对每一位男士都显得那么难以捉摸……她活泼、自信和独立，她腼腆、善于指使别人，而且非常非常难以得到。她就是一个“戒律”女孩儿。
“我还以为它是讲确定关系以后的约会。”张海楼说，“可是我已经得到你了。”
“是。”张海侠应声表示赞同，“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不是全部，你的病还没医。”张海楼否决。
张海侠回过身，亲亲他的脸：“足够了。”
哪里够！张海楼想，但他忙着享受张海侠主动的亲昵，没空反驳。
张海侠早已经习惯与伤痛为伍，他承认那些是他的一部分，但张海楼不，甚至连情动时都不愿将抓痕留在他背上，取而代之的是死死缠住他脖颈的手臂和他肩头的牙印。“自己动”的请求也是每一次过后都会提一遍，前不久张海侠终于应允了，结果他弄得张海楼第二天下不了床。任何事情关乎他的伤，张海楼的反应都会比他剧烈。一大幸事——当你哭不出来的时候，有人替你流泪。
脸颊、额头、眼睑、嘴唇，他瞥了眼张海楼的喉结，再往下亲吻就变味了，还是适可而止。挠了挠张海楼的下巴，从人家身边退开：“继续读吗。”
张海楼用膝盖磨蹭张海侠的大腿：“试试纯黑色的连裤袜？”
张海侠脸上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大字：“我没有女装的癖好。”
“我有啊。”张海楼无辜地说，“你以为我是让你穿？当然你穿也很不错。”
“对你的女装我也没到嗜好的地步。”
“如果我非要培养你的新兴趣呢？你的……”张海楼眼神向下瞟，似乎隔着被子看到了张海侠的某个身体部位，“表现得可跟你话里不一样。”
“随你。”张海侠神色不变，但他相信对方已经收到了他无形的白眼。
张海楼闭目塞听，拉上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继续，你挑着念。”
“我挑不出来多少。”张海侠叹气。
找了一阵，他念道：“如今的女性……没有男人，她们也能过活，但她们仍然渴望婚姻，想要小孩，希望在感情上找到归宿。”
张海楼钻出来：“结婚证是领不到了，意定监护可以有。”
张海侠：“过两天去办。”
“你手术签字是不是需要这个？”
“按理说不需要。我无亲无故，医院的相关负责人同意，我就能进手术室了。”张海侠平静地说，“给我这种人做手术，不用担心发生医闹，应该没什么阻力才对。”
“我要闹的。”张海楼给张海侠来了一巴掌，“你死了我一定会闹的！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张海侠忙不迭答应，他还想再接几句，如果真的死了应该不是在医院里，医生不容易你别去闹他们……但他没说出口，他知道这并不是张海楼话语所指。他转移话题：“你喜不喜欢小孩？”
“想领养等法定年龄到了再说，我俩离三十岁还有好远。”
张海侠一怔：“你查过，有考虑？”
“嗯哼。”张海楼肯定道，“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叫家，你才是计划外的。”
“那现在？”张海侠笑眼弯弯。
“明知故问。”
每一个计划里都有你，或者你就是我计划的中心。
张海侠再次打开平板，读了十来分钟没找到值得念的句子，把平板关上了。
“大体内容翻完，可以确定这本书对我俩真的没用了。”
“那就睡觉。”张海楼给他掖好被角，心想他浪费了四块钱，果然还是该买《男人之间》。
“晚安。”
“晚安。”

-本小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