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查瑞拉吗？




（关于某小吃店某些市民之间的闲谈，其中一位如是说……）

哦，查瑞拉•瓦尔加斯！要是在几年前的那不勒斯南部，可谓是有所耳闻的一个名字。

我要对您说的，是查瑞拉“出名”了之后的事。

而她“出名”前的事，我只能将一些传闻分享：

查瑞拉从十七岁开始满社区的钓男孩，对着他们吹泡泡糖，唱意大利文的甜腻情歌，歌唱小鸟儿、果树和天使。她总是把男孩们耍的团团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谈恋爱。平时偶尔旷课，周末就参与各种派对，跟一帮该死的家伙鬼混，音乐日夜不停。在杂乱的墙角，尖叫和脏话像小孩子砸石头一样飞来飞去，她与其他姐们撕扯头发交换羞辱，最终都是那些姐们在她的包臀短裙下低眉顺眼。查瑞拉打过几个洞，但很少戴环，大概是因为她很有脾气，嫌戴环太重。她一边耳朵上的两个洞是她某次喝得烂醉自己打的，打的有点歪，而且那时还发炎痛了她几周。不仅如此，查瑞拉还喜欢给别人打他妈的洞，那时她身边的好姐妹们的洞基本是出自她手。查瑞拉看上去脾气暴躁，说话方式凶恶，及其不好惹，瞪着眼皱着眉，走在路上随时拧着拳头——哦，就是她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就好像看谁不顺眼就给谁一拳。但查瑞拉心里清楚自己最多只能在普通人面前嚣张，所以她后来不知怎的跟黑社会纠缠上了，她辍学，二十岁的查瑞拉心存狂妄，野心膨胀，很快攀上了头领，街头巷尾都知道了查瑞拉•瓦尔加斯是他妈的黑手党的情妇。对，她“出名”了。

这是查瑞拉反叛这个世界的愚蠢和暴力的方式。实际上，她也是这个世界的愚蠢和暴力的一份子。

查瑞拉与黑手党有关系前，我说的全是传闻，真实性有待考究，也有可能她不是什么混混姐头，以前就是个成绩不怎么好满口脏话的普通学生呢？滚他妈的，不知道。而这传闻确实是最他妈可信的，会去混黑帮的女人，过往是这样的完全能对应上。好了，我不再废话了，继续讲。——你别插我的嘴，尼诺！还有你。

再后来黑手党内部发生叛变，某次宴会的动乱中头领被枪杀，查瑞拉趁乱逃跑。她想这下全都完了，自己绝对在这里头混不下去，可是也难以逃出。如同站在即将倒塌的独木桥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他妈该死啊，她以为自己将要一辈子都蜷缩在黑手党的阴影之下，难以开启新的人生了。是的就在那时候查瑞拉后悔了。年轻气盛的狂傲的查瑞拉•瓦尔加斯在那不勒斯的深夜，被另一个查瑞拉•瓦尔加斯藏匿。

好了！精彩的来了。听着！

无处可去的二十三岁的查瑞拉碰巧遇到了一个人。安德烈•费尔南德斯。安德烈刚巧投身于黑手党内部不久。——这个人你们都不熟悉啊？他大爷，我更不熟悉！没事儿，能接着讲。

“或许我可以帮你。”

男的说。

而崩溃的查瑞拉下了逐客令。我想她一定把男的骂了个狗血喷头。没准他们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总有一个挂彩！不然呢？咱们这块地方，吵架吵到大打出手还少见吗？

神奇的是，这个安德烈不为所动，几日后又出现。

听说，他通过黑手党的一系列手段在警方那里动了手脚，销毁了查瑞拉跟黑手党有染的记录，同时插手并解决了内部叛乱。够劲，对吧？

最后，他递给查瑞拉一张铭牌。

上面什么？咖啡师。三个大字，咖——啡——师。都给我记着。

查瑞拉就呆滞了，感觉无比戏剧性，就像一场童话。

是啊。毁于一旦，理所应当的事。又童话般的告诉你，恭喜你，你他妈又获得新生了。

查瑞拉呢，就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次毁灭。

但她选择接受了这一次的新生。

“为什么？条件是什么？”她说。

听着！这个安德烈就回答：“条件是，成为我的地下情人。非必要，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不会影响你的婚姻，永生永世，不公布于众。前提是你确保你对我保有一定的忠诚，不要违背前提。除此之外，你可以当我是个死人。”

是吧！又是当情妇？查瑞拉就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她先前不知道勾引过多少男的呢！她可能还想过比这更严格更残忍的条件——她想，这个男的最起码不是什么猥琐老汉，可能把头发修剪一下啊剃干净胡子啊换件衣服啊会顺眼不少，虽然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活死人一样。

她开口，“我接受。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

男的沉默了。最后他说——

“你得感谢你的相貌。相似到就差一点就能使我动摇。”

为什么是相貌？查瑞拉也是跟咱一样的疑惑，——喂，你们会跟一个长得很像自己初恋的女人上床吗？哈哈哈哈……

好了你们住嘴，别乱猜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初恋是我乱猜的！真该死啊。

总之就是查瑞拉同意了。

后来？后来女的决定乖乖的不再闹事，也不得不履行那个条件。她决定乖乖的，去完成荒废的学业，因此她也成了往日所谓的好姐妹们的叛徒，曾经的姐头被附庸唾弃。我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对“完成学业”有一种奇怪的执着！那她为什么在以前天天鬼混呢！没读过大学又不是不能挣钱！而且安德烈这人不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咖啡师的工作吗？真是怪事……简直是一个奇葩！ 难道她想通过接受更好的教育来找到出路吗？真是愚蠢！下街区那个知识分子家的小女儿，还不是婊子一个！每天就懂得傻笑和跟拉齐亚家的小子鬼混！……

好吧！查瑞拉现在怎样我不清楚。她不也还是回到这个破地方了么。

就是这样！我讲完了，信不信由你们。得了得了，我的通心粉都凉了……嘿，埃尔南德斯，昨天你干嘛去了？……

（很快，市民们开启了下一个话头……）

（也许是某个秋日，某唱片店门口几位驻足的年轻女性偶然聊到……）

诶，你们还记得那个查瑞拉吗？安吉莉娜前不久还跟我八卦呢！就是那个被黑手党害惨的女人——也不能是被害惨了，只能说是她自找的……可是惹了许多事呢。真的，安吉丽娜那时候还倒霉地碰上她，虽然那女人没做什么对安吉丽娜有实质性伤害的行为，但是安吉丽娜告诉我……她太可怕了！一个暴力的女人！

说实话，我觉得很奇怪的一点是，查瑞拉现在很多时候都不用那不勒斯语说话。我跟她住同一个街区，偶尔会碰上她，就没听过她说本地话，口里嚼着格格不入的意大利语，像个北方人似的，我真是服了！别装了吧，人人都知道她以前用方言破口大骂的样子。不过，如果她恼怒起来，一定不会想起那些该死的北方话。

最近我听到一点儿传闻，查瑞拉谈了个男朋友！这可真是……

希望那个可怜的男子不要疯掉吧！

——听说，她的男朋友不是本地人呢，是个外国人，所以根本不知道查瑞拉的旧事。真可怜。祝他好运吧！

你问我那个男子是干什么的——我怎么知道啊！我就只知道他是个外国人。没什么人知道他。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听说查瑞拉谈了男朋友。

哦哦对了对了，说件怪事。查瑞拉现在不是还跟个黑手党成员是地下情人关系吗？乔安娜说，她姑妈前不久在luce（一个夜总会名字）看见那个男人了，奇怪的是他似乎不是来享乐的，也不像是做什么工作——只有他一个人，没别的成员在。他似乎在找人。奇怪啊，来这地方来找什么人呢？找一夜情？——嘿！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总之挺奇怪的。

……噢！乔来接我了，下次见吧！

阿黛恰拉，我喜欢你的新发卡！Ciao，芭芭拉！

（年轻人们互相告别。很快唱片店门前重回寂静……）

……

 

“你听说过查瑞拉吗？”

 

“说实话，这位小姐磨的咖啡不错。但是啊，她有一段相当精彩的往事呢……”

 

“——什么！瓦尔加斯跟那个人闹矛盾了！？……”

 

“真不敢想象她现在是这个样子的，还挺友好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说，时间过得真快啊……”

 

……

 

“……查瑞拉？是那个查瑞拉吗？略有耳闻！”

 

 

 

查瑞拉？查瑞拉当然不知道有人这样谈论她。她已经“不出名”几年了。平日当然会有人认出她来，但没人想跟她扯上关系。这些谈论之中，似乎人人都认识她，似乎又没人认识她。她被人们放置在一个位置。她为一些人提供了饭桌上的话题，也算是为大众的娱乐生活做了奉献，毕竟有这么多个故事，显然是非同寻常地有趣——如果非要装饰这个事，就这么说吧。

今天，她不知道人们的谈论，她满面光彩的推开缇娜咖啡店的玻璃门。

却看见对面灯火通明的住宅屋顶上，赤裸的天使们摇摇欲坠，一个金发碧眼的天使扑上来要一剑刺穿她。她吓了一跳。

她揉揉眼睛，虚幻的天使又消失了。是幻觉吧，她认为。

是啊，她的过往都像幻觉。

唯有此刻是真。




：我听说过很多个《查瑞拉》。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