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3341212
-
*官指
*魔改官方剧情
露娜失踪后的第二年,代行者链接在某个清晨消散。
罗兰坐在木桩上,凝望远方破云而出的阳光。
那是一亿公里外核反应所生的黑体辐射光,汇聚多种高能光线,四十五亿年来赋予世界色彩,令万物足以生存。
也仅令万物足以生存。
摄像装置不停发出过载警告,他却不打算合眼。
“活着的人是无法看清太阳的,只有临死之人的眼睛才能穿越光芒看清太阳。”*1
在罗兰的眼角余光里,他的旧机型笑意盈盈:“罗兰,你看不清太阳。”
他移开视线,还有些恍惚,嘴角却有笑意,语气轻浮,似乎事不关己:“对,我当然看不清……不过是失去链接而已,说不定露娜小姐已经实现了她的愿望呢?你说是吧,灰鸦的指挥官。”
新旧机型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位置——那正伫立灰鸦指挥官的虚影。
构造体可以被归为人类吗?
指挥官就读法奥斯时,被很多人询问过这一问题。虽然提出问题的人身份不同,语气不同,但指挥官给出的都是类似的答案:“当然可以。”
毕业典礼上,导师询问过答案背后的考量。
“他们曾有血有肉,蹚过泥河,咽过风尘,会笑,会哭,会为生存摸爬滚打。若我将这样炽热的灵魂视为工具,那我与他们所受之苦何异。”
年轻人的面容尚且稚嫩,目光却比同龄人更加坚定。他沐浴在礼堂暖光里,如新生的王。
此后经年,组建灰鸦,与渡边合作,拯救神威……他始终践行自己的理念。
也包括这一次——协助露娜变回构造体。
罗兰再次遇见露娜时,这位白色暴君正和灰鸦的指挥官共处一室。
说是“一室”,实际上也不过是被落石断壁隔离出来的小空间,在当今世界随处可觅。他们围绕角落里的狭长洞口,终端面板上不断跳出新的数字和图形。成为灰鸦第五位队员的露娜踏上地面,紧握着姐姐的手。
罗兰躲在高楼里,微笑假面下有风暴万千。他本该为君王实现夙愿而喜,可亲眼目睹这美满的姐妹团聚,他却几欲作呕。
家人……呵,多么温馨而美好的词汇啊。白驹过隙,记忆里家人的样貌也随之模糊。唯独那日写满异常的AI图像仍旧清晰,跨越数十年还在嘲笑他当年的天真。
“看来,弄臣早该退场了。”
他面对灰鸦众人的背影,扬手敬以舞台闭幕礼,后退一步,任凭黑暗将机体彻底笼罩。
这次,灰鸦的任务是追查023号城市的红潮,并在寻到源头后对其进行消灭。
情报说,红潮的活动范围较小,据此估测源头的力量虚弱。灰鸦综合各类信息,最终得出源头就在狭长洞口下方。
他们借助断层和倾斜的支柱向下探索,沿途遇到的感染体越来越多。位于上层的感染体只不过在固定区域徘徊,但往下,感染体开始阻拦他们的行动。而且这阻拦并非单纯的飞蛾扑火,它们甚至会用自己的身躯堵塞向下的道路。
激光再次炸穿感染体组成的壁垒,前方的道路尽头出现诡异红光。五人相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向红光走去……然后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走出通道后是宽阔的洞穴,穴壁上还有其余的洞口。四散的红潮支流汇聚于此,形成一片湖泊。部分红潮顺着岩缝倒流,没入“脐带”末端。帕弥什构筑的巨大卵巢被无数殷红“脐带”悬挂在湖泊上,正像呼吸一样膨胀收缩。卵巢下半部分呈半透明状,隐约能从中看见一只苍白的手臂。
露娜在指挥官身后道:“我没有见过这种形态。”
指挥官咬紧牙关,向里确认定位装置正常运行后拉开手枪保险,下令道:“灰鸦小队,保持警惕。”话音刚落,“脐带”突然自行断裂。卵巢坠入红湖中,惊起波涛四溅。
几人堪堪躲过溅落的液体,却见支流中的红潮流回中央,令湖面以肉眼可觉的速度上涨。
“走!”
他们迅速退回通道,靠来时的路向上逃离。刚才下来时击杀了不少感染体,可它们的数量不减反增。鸦羽的冷刃不断斩破前路障碍,火光和激光在狭长的黑暗空间里闪烁。四根尖刺穿梭于战场,将企图偷袭的残兵钉死在墙上。
可惜,纵使灰鸦之间如此默契,仍然有空可钻。
他们跑过某个洞口前的平台时,一只手从洞口下飞出,牢牢扯住指挥官的脚踝。人类因这突来的力量重心不稳,趔趄着摔出洞口,直直坠向帕弥什的深湖。
那一刻他思考了很多:他们会不会因为我而错失逃离的机会,灰鸦往后何去何从,黑野会对露娜做什么,腰包里那个终端什么时候响……他愣了一下,随即自嘲般轻笑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那个行踪不明的家伙。
汹涌的红潮汇成旋涡,如同深渊张开巨嘴。
生死瞬间,一道长链勾住他的腰腹,把他从深渊入口拉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周围没有光源,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回头,他只能靠触感来判断施救者是机械体。
使用链形武器的有自主意识的机械体……
两人心照不宣,缄默不言。
指挥官并不知道施救者抱着自己走了多久,因为这个混蛋在救下他后没多久就把他打晕了。当他悠悠醒转,只知道自己身处一片能看到日光的小空间,四周没有任何感染体的踪迹。
腰包里传出震动,沉默已久的终端再一次传来讯息:“好久不见,这次换我来救你了。”
指挥官看完讯息又等了小会儿,发现对方并不打算出现,于是在终端上敲敲打打:“你怎么在这里?”
对面很快就回复:“唉,我还以为英雄救美里的英雄都会得到一声‘谢谢’呢。”
指挥官自觉理亏,很快补上一句:“谢谢。”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期待这句话,在指挥官道谢同时已经发出了下一句:“我只是一名路过的假面骑士。”
指挥官迟疑片刻,答道:“好,我记住了。”*2
“哈哈,看来我们之间的确有很多共同话题。”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面对面交谈呢?”发出这句话后指挥官就后悔了,甚至能猜到对方会用什么话搪塞过去。出人意料的是,几分钟后,终端出现新的消息:“没问题,马上来。”
指挥官一时语塞,没有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干脆,思虑再三后发去讯息:“你不担心我的队员找过来吗。”
终端不再弹出新消息。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放心吧,这条路的出入口只有两个,一个穴壁上,一个在最底部,你亲爱的队员们一时半会来不了这里。”指挥官顺着声音扬起脖子。记忆里的升格者换了一副身姿,正蹲在他头顶的断层上。
“罗兰?”指挥官试探性开口问道。被叫名字的授格者将长链刺进天花板,抓着握把荡下来,抬起右手置于心脏处,弯腰行礼:“是我,His majesty(陛下)。”
“What are you doing here?”(你怎么在这里?)
“He venido por ti.”(我为你而来)
指挥官在自己的知识储备里翻翻找找,得出没有学过这门语言的结论,果断选择了保持沉默。罗兰则礼貌地等待了几秒,注意到对方略显茫然的眼神,再度笑道:“我追随着露娜小姐的脚步来到这里。”指挥官半信半疑:“但你并不着急与她重逢。”罗兰满脸无辜,一双眼睛就差没写纯良二字:“当然,鄙人不过一介弄臣,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露娜小姐不需要我的时候,我绝不能去坏了她的雅兴。但救下她在意的人乃分内之事,耽误不得的。”
指挥官耸耸肩,对这回答不置可否。他环顾四周,可视范围里没有出口。
“我要离开这里。”他看向对方。而罗兰只摊开双手,示意“请便”。
指挥官确认了罗兰的态度,自顾自摸索到可供攀爬的地方,准备到上方的断层看看。罗兰目睹全程,直到指挥官附上岩壁才问道:“外面全是感染体,在这里等待救援怎么样?”
“就是因为,外面全是感染体,所以,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即使有些气喘,指挥官也没有停下动作。他并不担心上方没有出口,比起这个,他更担心队员为了寻找他而陷入险境。唯有行动,不会令他追悔莫及。
就像义无反顾的殉道者,心甘情愿为自己的信仰赴死。
罗兰收回视线,跟随指挥官登上断层。在他的剧本里,他负责扮演勇者的矛与盾。
勇者的目的是杀死恶龙,为此,勇者被允许牺牲一切——包括他的武器。倘若主演令剧情进展到武器泯灭之刻,武器将因被舍弃而暴走,为了保全自己献祭勇者。
多么精彩的三流剧本,罗兰,真有你的。
指挥官调试好外骨骼,颇为不解地看向这位授格者:“还有什么事?”
“为什么不链接我呢,指挥官?”
链接授格者的感觉非常混乱。
如同被丢进溢满负面情绪的染缸,还能触摸到微乎其微的渴望。指挥官愣怔一秒,又被帕弥什感染率上升的警告声拉回现实。
这一路上,罗兰竟然真的乖乖跟在指挥官身后,随手解决“没被清扫的垃圾”。跟指挥官意识层面的狼狈相比,他看上去与建立链接前没什么不同。
残梯尽头铺散幽幽红光。回想起卵巢中的怪异肢体,指挥官忍不住嘱托道:“万事小心。”罗兰轻哼两声算作回应,先指挥官一步跃下残梯。随后到达的指挥官被遮挡了视野,只得从罗兰肩头……看见苍白手臂从眼前掠过。
卵巢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三只畸形的长臂伸出卵巢底部,正抓起被召唤来的感染体投入红潮。卵巢内部,与手臂对应的三只眼球隔着薄膜,默默地俯视它们的食物。
所见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指挥官没有意识到罗兰一直在看他。他长久地注视这帕弥什的疯狂造物,自以为在耳语:“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罗兰这才顺着指挥官的视线看去,猩红脊柱在黑暗里亮得刺眼:“就让我看看,你会怎么使唤工具吧。”
指挥官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倒没多说什么。
浩渺的意识海里,思维信标散发莹莹暖光。光流淌过机体内的每一条回路,疏通他的四肢百骸,引导力量到最需要它的地方,调整机体到最佳状态。
授格者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火焰划破空气,罗兰闪现至袭来的手掌前。他抬腿在空中画出半圆,正好撞上手掌食指。看似是舞蹈演员的随意动作,却将整个手掌连同小臂踢倒在地。他单腿落地,还没站稳就微蹲,借力跳上手掌上方。此时另外两只手臂也察觉了异样,笨重却坚决的笼罩下来。
演员沉浸于争斗的喜悦,丝毫不敛诡计得逞的笑容。球状火焰冲出枪管,强大的后坐力带他上升小段距离,刚好擦过某个手掌的指缝。被射穿掌心的、新生的手掌,痉挛着,在重压下爆开不知是帕弥什病毒还是血浆的红色液体。
悬挂卵巢的某根“脐带”悄悄脱离岩壁,以迅雷之势挥向空中的猩红身影——“砰!”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子弹击中“脐带”首部,错开了攻击。罗兰轻巧落地,通过意识链接朝指挥官吹了声口哨。
更多“脐带”垂落,层层包裹住卵巢底部——它们在保护那三个眼球。
意识链接里,指挥官毫不犹豫下令道:“我来引开这些手,销毁眼球就交给你了。”
罗兰收回踏向长臂的脚步,目睹身着外骨骼的渺小人类奔向那对苍白巨物。指挥官一边射击,一边朝罗兰所处位置的对角线方向奔跑。沉重的外骨骼运作声在洞穴里回荡,其间穿插无数枪响。
自以为要以身涉险的授格者待在原地,握枪的手轻轻颤抖。
不敢置信,他居然跟着热血沸腾了起来。
好吧,好吧,看来勇者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罗兰转过身。仰视的动作被他做得轻蔑且不屑。链刃展露锋芒,劈向“脐带”的包围网。炎风伴随长链卷成风暴,摧枯拉朽,将所遇一切尽数焚毁。
他抓住玫瑰般的火焰的根部,好似能把这致命的美玩弄于掌中。指挥官在逃亡中仓促回首,讶异于自己为这惊鸿一瞥怦然心动。
脆弱的薄膜不堪一击。链刃卷入其中直捣黄龙,让三只眼球彻底模糊炸成血花。
卵巢在红炎中坠落,再一次震出骇浪。可这次指挥官背后没有退路,只有无情且厚实的岩墙。他想看罗兰此刻如何,却被红浪阻碍了视线。
如果…或许……
指挥官缓缓合眼,张开双臂验证他的猜想。如他所料,投入怀抱的不是帕弥什红潮,而是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机体。
“姿势很不错,可惜现在不是勇者退场的环节。”罗兰点评道,紧紧抱住他的指挥官荡上石壁。
尘埃落定,两人终于离开地底,踏上有阳光倾泻的陆地。
黄金时代末期最负盛名的演员背对太阳,抬手行以闭幕礼:“这场闹剧,你可还满意?”
唯一的观众却面露不满。“罗兰,你并不是我的工具,也不是我的武器。”他正色道,“自并肩作战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同伴。”
构造体可以被归为人类吗?
落日余晖里,飞鸟无声。
就算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这片大地上的情形也没有改变。它一直沉默地见证文明兴衰,见证依赖它生活的人群在红尘里颠簸。
罗兰一边在意识海记录被链接的感觉,一边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在你眼里,我难道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吗?”
指挥官鬼使神差般想起他学生时期看过的戏剧。他眺望天边晚霞,轻道出剧里的台词:“Every saint has a past and every sinner has a future.”(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洁白无瑕的未来。)*3
他顿了顿,又接道:“我不是裁决者,也不是批评家。多数情况下我只是执行人,还是不太会听命令那种……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是引路人。”
罗兰身后,天边的太阳渐渐被云层吞噬。授格者的面容被阴影笼罩,语气里也少了往日的戏谑。
“指挥官,长夜将至。”
阳光闯出火烧云,点亮人类的眼睛。他笑意不减,向罗兰伸出手。
“别担心,我会成为你的灯。”
*注1:出自余华《在细雨中呼喊》
*注2:出自《假面骑士decade》
*注3:出自王尔德《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