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怜侍不会拒绝
　　
　　“所以，这是你第一次来居酒屋？”成步堂龙一拍了拍御剑怜侍的肩膀，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一次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御剑环抱双臂，作出一个充满防御性的姿势，就好像他还在庭上和成步堂唇枪舌剑那样，但紧接着，仍穿着酒红色正装的青年就被突如其来的推搡按得差点一头栽到面前的桌板上，他挣扎了一下，不悦地回头看着用一条胳膊把他的脖子圈了个结实的土黄色青年。
　　“矢张！”御剑试图用眼神给某人定罪，但很显然，矢张对恶魔检察官的气场全然免疫。他姿态夸张地大喊着“御剑居然没有来过居酒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和小店里热热闹闹的气氛浑然一体，为御剑惹来了更多善意的嘲笑目光。
　　“我、我只是——”即使是暖黄色的暧昧灯光也遮不住御剑脸上泛起的潮红，他结结巴巴、甚至是手足无措地反驳，“不是每个人的大学时代都像你们那么闲的！”
　　“好啦好啦，”成步堂伸出手拉开了矢张的手臂（御剑朝他投来感激的一瞥），笑着把手里的菜单递给御剑，自己转头朝着老板挥了挥手，“我要一份烧酒兑面汤，再来一盘冷豆腐，一盘鸡块，烤串要鸡肉、牛舌和香菇。”
　　“我要吟酿！好不容易御剑请客，我要最贵的那种！”矢张兴致勃勃地喊。
　　御剑抿了抿唇，目光在菜单上逗留了一会儿。
　　“点这个沙瓦吧，”成步堂的手指落在单子上，“这是烧酒兑苏打水，还放了梅子，很好喝的，你不是喜欢甜甜的饮料吗？”
　　御剑不太自在地皱起眉头，“你怎么——我没有喜欢那种东西！”
　　“啊啊，”成步堂笑嘻嘻地摇了摇手指，“御剑，前两天咱们不是才聊过这个吗，如果你要对某人表达感激之情，最起码也要做到坦诚，简单地说，就是不能说谎，对吧？”
　　年轻的检察官受伤地唔了一声，不再说话，任由成步堂自作主张地给他点了一杯沙瓦，后者把菜单还给老板，在喧闹的店内提高了音量，“总之，恭喜DL6正式结案！”
　　御剑无奈地看着一边开始用力鼓掌并大喊“还要庆祝我们三武士重新聚头！”的矢张，实在不想知道这人喝完酒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本来应该替你和真宵小姐、糸锯警官那顿饭买单的。”
　　“你当时还在拘留所里嘛，”成步堂理解地摊了摊手，“而且那顿饭是我出的钱，现在你请回来啦，我们扯平了，真要说起来，我只是带他们去吃了拉面而已，居酒屋怎么都比拉面贵一点啊。”
　　他看着御剑，把桌上的小菜往检察官眼前推了推，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尝尝这家的小菜，真的挺好吃的，不赶紧吃的话会被矢张全部都吃干净的！”
　　“喂喂喂成步堂，你什么意思啊！”矢张不满地叫了起来，“说得就好像你不会抢一样，其实每次大半都是你吃掉的吧！”
　　成步堂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肯定不会和御剑抢的啊！”
　　他甚至还歪了歪头，看着御剑，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对吧，御剑？”
　　检察官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老板刚刚送上来的酒水，酒精、砂糖和气泡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喉咙，他捂住嘴，用力地咳了起来。成步堂慌张地拍着他的背，而矢张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他的喉头像是被砂纸搓过一把，泛着火辣辣的疼，可是舌根却压了一段梅子特有的酸甜，久久不散。
　　成步堂说得没错，这种饮料确实很好喝。
　　
　　或许是仗着有人买单，最后散场的时候矢张已经喝到有些神志不清了，就连成步堂也喝了不少，拍着御剑的肩膀大喊“你真的好难找啊”的时候差点让后者把新点的一杯酒全部洒在桌面上。只有检察官还算是节制（而且他的酒度数也低一点），然而酒精毕竟摧毁了他生硬的面具，让他也忍不住露出一点含蓄的笑意来。
　　“我叫了车，先送矢张回去，”御剑说，“出租车费我也会出的，成步堂你——”
　　“——我要跟你回家，”成步堂说，“我还没有去过你家呢。”
　　矢张挂在御剑的半边肩上，而律师就像是一只大型树袋熊那样挂在另外半边，一只手里抓着自己揉成一团的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拽住了御剑的领口。后者听到颈后传来嗤的一声，领巾后边的方便扣根本禁不起成步堂这一抓，那团飘飘被半醉半醒的成步堂握在手里，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又塞回御剑手中。
　　“给你……给你花，妈妈说去别人家做客要带礼物……”成步堂迷迷糊糊地笑着，“御剑，我给你礼物了……”
　　出租车司机拯救了御剑，最起码，在矢张被塞进车里之后，御剑可以腾出一只手来揉一揉自己正在抽痛的眉心。“成步堂，”他无奈地说，“不是说我对你的拜访有什么意见——”
　　“——你不欢迎我。”成步堂抬起眼来，无辜地望着他，“你不欢迎我吗？”
　　……输了。
　　
　　御剑住的地方不算豪华，御剑信给他留下了可观的遗产，但出于愧疚，他从来没有动用过，而狩魔豪也无意为他提供更多资助。东京市内寸土寸金，哪怕是天才检察官，在攒钱买跑车的同时也只能住在普普通通的公寓楼里。
　　但成步堂看上去似乎已经十分羡慕了，他随手把外套扔在玄关，不等御剑就自己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屋，扒着门框把所有的房间看了一遍，发出了“哇御剑的房子好大啊！”的惊叹。
　　“……所以你到底住在什么地方？这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两居室而已。”御剑将自己的外套挂在门口，容忍地挑了挑眉毛，“成步堂，你让我对律师的收入水准产生了怀疑。”
　　成步堂撇了撇嘴，“你要知道，我一共也就打过四个案子而已，而且当事人里还有矢张和真宵，哪有什么收入啊，东京的房子那么贵，我好不容易才租到一间十六平米的……当时找房子的时候还在想‘要是有便宜的凶宅就最好了’，后来才知道凶宅也有好多人抢啊，根本都排不上嘛！”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扶着墙进了洗手间，而御剑在听清他所说的内容之后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点真切的怜悯，就是这点怜悯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进厨房洗了两个苹果，又取出冰箱里的冷泡茶，放在了榻榻米中央的小桌上，对着刚从洗手间探出头来的成步堂招了招手，“家里没准备什么待客的东西，喝杯茶醒醒酒吧。”
　　成步堂的回应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咚的一声栽倒在榻榻米上。
　　御剑吓了一跳，但律师很快就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然后用力甩了甩头，把未干的水珠甩得到处都是——看来他刚刚洗了把脸——这动作让御剑忍不住想起仍寄养在狩魔豪家里的金毛犬Pess，狩魔豪的被捕给他留下了无数待办事项，接回Pess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只是不太想去……他害怕在那里看到冥，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妹妹。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想别的了，成步堂毫不讲究地手脚并用，在榻榻米上爬了两步，凑到御剑身边，轰隆一下躺了下来——介于御剑仍矜持地跪坐着，正好枕在了御剑的大腿上面。
　　“成步堂！”御剑忍不住往后挪动了一下，“你醉了！”
　　他试图用手拨开成步堂，但后者赖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禁止他驱赶自己。御剑的思绪在酒精的作用下缓慢地转动着，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居然是在奇怪为什么成步堂的头发其实触感这样柔软。
　　他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成步堂的头发，形状尖利的黑发在他的指间柔顺地滑过，就像庭上牙尖嘴利的律师在和人聊天的时候其实意外地没什么脾气。成步堂感受到他的抚摸，微微侧了侧脸，眷恋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御剑的唇角扯出一点笑意，醉酒的成步堂实在太像大型犬了，一个冷知识，御剑怜侍是个完完全全的狗派，对好脾气又粘人的大狗狗基本没什么抵抗力。
　　“啊，这里有碟片，”成步堂的眼睛半开半阖，目光从小桌下一掠而过，可升降的小桌板下方的储物空间里垒着不少碟片，律师伸出一只手，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它们，拎出两张来看，“大将军……诶，信号灯武士？”
　　御剑的脸涨得通红，“那是前面的租客留下的——”
　　“——嘘……”成步堂竖起一根手指，学着御剑在庭上的样子摇了摇，“不可以说谎哦……”
　　他大笑起来，“所以以后我还可以来吗？和以前一样……我们一起看信号灯武士，嗯，看大将军也可以。”
　　他们共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御剑抿着嘴唇，眼神游离，不敢与成步堂对视，而律师再度抓住了他的手，视线顺着没有了领巾的遮蔽而露出的领口一路上行，落在御剑泛红的面颊上。律师的身上还带着酒气和冰凉的水汽，但眼睛却亮得如同收进了星光。
　　“……好啊。”御剑轻声说。
　　“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嗯？”
　　成步堂微微转了转头，闭上眼睛，露出怀念的微笑，“那个案子结束的时候，真宵骗你说表示感谢就要和糸锯警官一样，那时候你……作出那样的反应，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变。”
　　他伸直了手臂，让自己和御剑的手一起贴了贴后者发烫的脸颊，像是在呓语，又像是在倾诉，“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吃粘糖吗，你从来都不吃那种添加了一堆色素的廉价零食，但是我一定要你尝一尝，你就一下子吃了好几根，谁知道当时你正好在换牙，粘糖把你的牙给粘掉了，出了好多血……我被爸妈暴打了一顿。”
　　“……那种丢人的往事就不要提了吧。”
　　“从那时我就知道，你只是……从小是个乖孩子，所以很多事都没有尝试过，而不是不愿意和我们做朋友。你从来都不会拒绝别人……只要我坚持，你最后就一定会答应。你从来都是这样……御剑，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的低语像一阵海风，温柔地拂过听者的神魂，而御剑动弹不得，十五年的噩梦在他眼前走马灯般轮转而过，失重的眩晕狠狠拖拽着他的意识，但他的身躯却被腿上那份火热的、沉甸甸的重量压住了，就像轮船借着船锚嵌入港湾。他张口想要说话，却惊觉无论说什么都不免带上鼻音，于是检察官赌气似的咬住了下唇，别过脸去，只有被成步堂牵着的手像是背离了主人的理智，越握越紧、越握越紧——
　　“这个呢？”成步堂轻声说，“这个你会不会拒绝？”
　　天旋地转，检察官眼中的景物瞬间颠倒，律师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衬衫毫无保留地扑面而来——成步堂将御剑压在身下，温柔而耐心地殷殷垂问，而后他的脸在另一个人的视野中急剧放大——
　　成步堂龙一俯下身，亲吻了御剑怜侍尚带着梅子酸甜滋味的嘴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