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打，3.2k一发完，清水。
*家主岩胜与猎鬼人缘一重逢后发生的故事。

午后之时，天又开始下雪了。

今岁的冬似乎格外严寒，雪没完没了、一场接一场地下着，令四野与屋舍都披盖上了厚厚的银霜。若是有阳光，这样贞洁一片的皑皑景色倒还算赏心悦目；可今年的冬却是少晴的，阴云将日光翳蔽了，以至于天总是灰愔愔的。

继国岩胜阒默地穿过长廊，向着弟弟缘一的居所走去。卷着生丝帘的廊外，早已积了层层的雪，早梅胜不住枝上的沉意，将积雪纷纷弹落在地。

一名侍女正守在炉子边编绳，等瞧见岩胜紫色的袖袍垂落在眼前，她忙放下手中的赤绳，跪下来向他行礼：“岩胜殿。”

“缘一…在做什么？”岩胜问她。

“缘一大人今天看了一会儿梅花，就回屋子里去了。”侍女将额头抵在地上，轻声地回答。面前的青年是继国一族的家主，也是这片土地的领主。身流守护之血的岩胜殿，并非是她这等卑污之人所能窥视的。

岩胜颔首，向着走廊的深处步去。

离他与缘一重逢，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余了。两个月之前，天气还未有如今这样寒冷阴湿，他与部下从战事中归来，于山中行军时遭逢恶鬼袭击。已有十多年未见的弟弟继国缘一就在此时出现，割断了恶鬼的脖颈，将他救下。

此后，岩胜便请弟弟回到继国一族的旧宅小住一段时日。

“猎鬼之行仓促疲累，你不如在故乡停下来歇息一番。我们兄弟两人，也有多年不曾说过话了。”岩胜对缘一这样说后，缘一便答应了。

其后，缘一就随着岩胜回到了继国一族世代居住的祖宅。

岩胜穿过拐角时，瞥见庭院中有一抹暗红的身影。他顿下脚步，发现那人是缘一。

天还在下雪，细蒙蒙的雪点从阴翳暗灰的天云中飘落，寂而无声。缘一披着单薄的暗赤羽织，正仰头站在庭院中的一棵梅树下，盯着枝上未开的花蕾出神。他没有穿鞋，白色足袋踩在雪地之中，已被浸得湿透。

“缘一，”岩胜见了，不禁眉心轻结，喊道，“你在做什么？你的脚已经全湿了。”

被他的声音所惊扰，缘一回过了神。他低头一瞧，看见自己湿漉漉的袜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雪地中站的太久了。他连忙从庭中上了走廊，低声说：“我猜那朵梅今天就要开了，所以想仔细地看看。但我又没有鞋履，所以只能这样……”

正如缘一所说，屋前没有摆放任何的鞋履，就连最粗陋的草垫都没有。缘一若想出去，便只能仅穿着足袋或者赤脚。

“你的鞋履已经破损了，丢了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一双新的。”——这是缘一初初回到继国祖宅时，岩胜对他漫不经心所说的话。不过，其后便是连绵不断的大雪，据说鞋匠上不了山，这件事就耽搁了。直到现在，缘一的房门处也没有可供穿出门的鞋子。

缘一撩起生丝帘子，进了房内。屋中的铜盆里生着火，一口小炉上温着翻滚的热茶。他踩上地板，湿透了的足袋留下了几道湿漉漉的脚印。

岩胜瞥见了缘一脚后跟的水渍，便说：“缘一，到这里来，坐下。”

缘一愣了愣，但很快便如兄长所说的那样，在屋檐下头坐下了。岩胜也在他身边坐下，接着，岩胜便握住了弟弟的脚踝，轻轻一抬。

“兄长……？”缘一歪过了头，似乎有些不解他的行为。

“已经湿了的袜子，不能一直穿着，风邪会入体的。”岩胜低头说着，用手指慢慢地剥去了弟弟的足袋。白色的足袜从小腿处褪下，堆叠在脚踝处，又沿着脚背寸寸向上挪去，露出一整片干净的肌肤。

在雪中站久了，缘一的脚背也是冰凉的。岩胜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弟弟的脚踝，说：“下次别再擅自出来了。……你就待在房间里，等着我来看你，那就足够了。”

缘一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仰头望着灰暗的天，问：“也不知，这雪何时会停？”

岩胜说：“大雪把路封了，就算雪停了，你也无法离开这里。”

缘一说：“我并非是急着回去。……我并不介意在兄长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他说这话时，原本淡漠的面庞线条有了些微的缓和，像是融动的春冰。几片雪被风吹卷着送入檐下，落在他的发间，逐渐在发尾的焰色中融化不见。

缘一的双脚仍旧被岩胜放在膝上，被雪冻久了后又血脉活络，反而热得烫手。岩胜将手指贴上缘一的脚心，立时便察觉到了厚重的暖意；但缘一却被他冰冷的手指冻得脚趾一蜷，忍不住说：“兄长，你的手好冷。”

“嗯。”岩胜点头，手掌沿着弟弟的脚心逐渐向上掠去，慢慢探入了缘一的袴口之中，拭过缘一的小腿。他汲取着缘一身上的热度，喃喃地说，“缘一，你的身体，要比我暖和一些……”

这就是所谓的“太阳”吧？

即使在冬日，也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温度。

兄长寒冷的手贴在了足踝上，像是一团雪附着了上来。缘一侧头，望向自己的兄长，岩胜没有看他，低垂面容，微乱的长发从耳边散落，发丝的间隙中露出一道寒冷的眸光。这样的兄长，与缘一回忆之中时常露出笑容、即使被父亲打得面孔青肿也笑弯了眼的岩胜截然不同。

这些年……兄长都遇见了什么样的事情呢？

缘一这样想着，便主动凑近了岩胜，说：“兄长想要取暖的话，再靠近我一些也无妨。”

下一刻，岩胜的手便环了上来，搂住了他的肩。那只手沿着手臂摩挲了一会儿，便向着缘一的腰腹落去。如此一来，缘一几乎是被抱着坐在了兄长的腿上。

“真暖和。”像是叹息一般的赞许声落到了缘一的耳中。

岩胜低头，埋首在弟弟的颈间，慢慢地嗅着属于晴日太阳的气息。即使隔着衣衫，他的手掌也能感知到弟弟肌肤的热意，这足以驱散冬日的严寒。

缘一在兄长的怀中坐了一会儿，他见岩胜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便低声地问：“兄长，您…睡着了吗？”

“不。”岩胜低声地说，“还是太冷了……”

他的抱怨声，令缘一有些为难。他望向了屋内，说：“去房间里坐坐吧，那里点着火炉，会更舒服一些。”

岩胜点了点头。

于是，缘一从他的怀里站起来，本想往屋里走，但他的兄长又从身后抱了上来，两只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下巴也落到了他的颈窝处。

“兄长，这样我没法走路。”缘一说。

但岩胜并没有松手的迹象，于是，缘一只能拖着兄长回到了房间里。

他将四下的窗合上了，屋里果然暖和了一些。有一处小窗在高处，缘一够不到那扇窗，便下意识地想用腰间的佩刀代劳。可当他将手放到空空荡荡的腰结边时，才想起自己的日轮刀如今不在身边。

“啊…兄长，我的刀……”缘一转向岩胜，问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我呢？”

“等雪停了吧。”岩胜支着膝坐在火炉边，慢慢地端起了一盏茶，“难得来了一个有名的刀匠，不让他替你打磨一下刀刃，着实是可惜了。而且，你住在这里，也不需要用到刀。”

缘一踩着小木梯，终于将高处的窗扇合上了。他回到了火炉前，跪坐下，问：“兄长，您现在还冷吗？”

小炉中的焰芯轻轻地翻跳着，将岩胜的面孔映出了微淡的光。他垂眸，神情淡淡地说：“好了一些。不过……这里还是不如你的身体暖和。”

“我的身体……？”缘一喃喃地重复一遍。

“是。”岩胜前倾身体，凑到弟弟的耳旁，低声说，“我想进到你的身体里去。”

缘一不解道：“兄长，您在说什么？”

岩胜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默然落在了弟弟的腰上，然后向着更下方掠去。随着他的手指向着尾脊之下滑动，缘一的身体轻轻地僵硬了。

“我想进到这里去。”岩胜咬着弟弟的耳朵，拿手指戳弄那处，问，“缘一，你给我吗？”

“……”缘一终于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他有些困惑地说：“可是，我是男人，兄长也是……”

“你要拒绝我吗……？”岩胜问，“不给我吗？”

岩胜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地上游走的影子那样，仿佛很快就会消散了。

缘一把手指慢慢地缩起来，低着头，没有答话。时间像是忽然凝固了，四下都是无声的。不知过了多久，缘一终于张了口：“我不会拒绝您的。只要兄长想要的话——”

话音未落，岩胜的身影已经覆在了缘一的身上。

淡淡的冷意洒落下来，他的兄长通身都是凉而微寒的。手也好，衣下的肌肤也罢，还是说那张神情冷淡的脸，都是如此。

两道身影彼此交叠，影子慢慢地融为一体。

……

当岩胜从弟弟的身上起来时，屋外的雪已经停了。他单膝跪着，慢慢地系着衣结。屋内的火炉快要熄灭了，芯光黯淡地将影子投在屏风上。缘一疲累地卧在一地狼藉里，半睁着眼，用困倦的眼神望着兄长的膝头。

“还痛吗？”岩胜伸手摸他的鼻尖。缘一的鼻梁上沾满了汗珠，脸颊是通红的，那是方才胡闹的见证。

“不……痛。”缘一从喉里低低地吐露出艰难的话，“兄长，暖和一点了吗？”

“嗯。”岩胜将掌心落在弟弟的面庞上，“现在，很暖和。”

说着，岩胜将视线移向了窗外。雪停了许久，风也很安静。但缘一将不会再有机会离开这里了。他会把缘一永久地留在掌心中，借以汲取太阳的温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