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但那一刻起我知道在此后的人生中，每当我回想起他时，无论我们在一起还是已经分离，我首先想起的都是这一面的光景：我往往希望这时的天气是晴朗无云的，这样我就能更加准确地描摹出他回头时的动作。他……啊啊，他也是个男孩子，我应该先声明这一点吗？这和我要讲的故事没太大关系，请继续听吧。理由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总之他当时向我回过了头来，他不同于其他人的第一点，就是连这个时候也将身板挺得笔直，就那么端正地，呼吸着，生存着。我被他挺拔的身姿所打动，所以不由自主地去迎接他的目光。……呵呵，他的眼睛啊。首先认识一个人总会第一时间去认识他的眼睛不是吗？其实想来那并不是多么纯净的蓝色，只是过于荒凉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和我截然不同的东西，所以当场愣在了原地。在这个时候我涣散的视野终于将他的整张脸收纳完全……

真是难以言喻的感觉，可能几秒钟或者几分钟内只能感受到心脏在跳动。你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吗？或者，被吸引感？那是一种蛮不讲理的感觉，当它降临，你就知道你一生都会是这个瞬间的俘虏。当然我明白，那是我第一次理解古往今来前人描述的所有情意，只是在考虑这份东西该如何安放之前，我已经向他追上去了……不然，如何称之为爱？


我难以想象日后会与你分开。造化弄人，他终于还是被紧紧相握，他终于还是在我的手中。彼时我按着他的手腕，将其推卧在与他的颜色相仿的月光下，就那么很平静地盯着他。他刺激得连气都喘不匀了，却还是抿着嘴唇很努力地忍耐，太可爱了：你说得这么绝，就不考虑日后的你想起这句话是什么心情？我说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啊，我才不要想这一瞬间往后的事呢。言罢又很温柔地低下头吻他，去衔那色泽鲜艳的柔软的舌尖。那样鲜艳，比血鲜艳；又那样软，比梦更软……顺着心尖尖滴下来，仿佛能够永远往下坠，一直一直下坠，永远触及不到名为现实的地面……


像一滴雨，砸在手背上。
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比喻吗？比雨更仓促的恋情，落在一起又彼此离去的结局。只是直到现在我都能回忆得起他打湿我的触感，干燥晴朗的空气中他向我投过来的第一眼，那双荒凉的目光……很难忘怀吧。有些狼狈地，又别无所求地，汲取过彼此的体温后，停留在舌尖的血的气息是如此温暖。我需要它……没有余力去耍帅，我这样说，我需要你，无论如何我都选择你，我说，濑名！


濑名。

这一定是我们放任冲动肆意生长的惩罚。
还没学会如何拥抱，就急切地撞在一起，双双落得个稀巴烂的难看结局也是可以预见的。如世间所有平常的故事，分离源于时间的冲洗，疲累发自细节中的点点滴滴。从他身边搬走的前天晚上，我们还扣着手指躺在一起，倦倦地厮磨一些关于自己的，无聊的往事，天亮时便与共有痕迹一起消失。除了那一夜塞给对方的衷肠，蒙在记忆中的回想；那一夜的月光还似恋情中深重的月光。借着这片珍贵的东西，我捏紧了他的指尖，我说如果再过十年，当我已经是一个很有用又成熟的大人，那时再遇见濑名的话，也许就不会让你难过。…他从喉咙里发出了猫一样的咕噜声，这是不满的表现：你找茬吗？别把自己的缺陷推给时间去解决啊……顿了顿，他又闷闷地开口了，又好像不是说给我，而是说给自己：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的为人与你的爱未必都十年不变。我们可能连开始都没有哦？…


——真是个坏孩子，我都把自己的情感经历都掏出来指认了一遍，你现在才要问我这个问题：直至今日，仍然记得那个假想吗？
我如今也逼近而立之年，真遗憾，到现在还是没用的大人。虽然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十个春天已如飞行机云慢吞吞地掠过，被他诟病多次的流浪癖反而变本加厉了啊。从前我与他说，去法国吧，去美国，去北欧，你来决定……去年我在哥本哈根的夜里一个人坐到月光退回朝云，就因为丢了签证；独自旅行的第十年我还是会丢失签证，简直像什么诅咒！最后我终于很丢人地呜咽了起来，对面前的小美人鱼雕像说，帮我保密吧，拜托了，这是最后一次……啊哈哈，她真好心，所以你才能看到现在你面前的我呢…


……还是让我们回到最初的矛盾吧。在那一瞬间往后的人生中，每当我回想起他，我首先想起的都是相遇的光景……是哦，那夜是你说错了，至少我月永雷欧的爱一定千年不变，无论岁月如何千回百转都将如这般相连！别退缩！我知道这并不是作为倾听者，而是你本人的发问！在我的妄想中，回忆中，预知梦中，在我的面前，濑名泉无不是身形挺拔，行动坚定，目光荒凉。他会无数次朗声对我说：雷欧君，人生那么漫长，长得让人瞌睡，可是你仍然自愿做那个瞬间的俘虏吗？你要永远驻留在这里，被自己的心围困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至少，因为你而改变的形状，因为你而发现的自己，让我留下吧。现在你期望，不一定是期待中的答案，我都作为礼物送给濑名：就算你的唱功一塌糊涂，你的脾气阴晴不定，你别扭，你会哭，你很难懂，就算如此我也选择你；正因为无法将你扭曲成其他，任何形状，我一定选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