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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排球少年,ハイキュー!! 木兔光太郎,赤苇京治
标签 排球少年 兔赤
文集 Boku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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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9-1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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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三年级,东京市体育馆,我第一次注意到前辈是因为他的眼神。
任何一个警觉的人都无法忽视这般炽热又强势的眼神。风起云涌的赛场,熙攘观众纷纷追随跳跃的排球,唯独这道目光直直锁定我。比场上的对手更加有存在感,毫不掩饰地,像敏锐的猛禽一眼捕捉到渴望的猎物,球场突然成了狩猎场,目光撒下天罗地网,他穷追不舍,我避无可避。被一双陌生的眼睛紧紧盯着不放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视线像尖利爪牙,我感到如芒在背,却依旧努力排除干扰,克制不适,完美地托出了最后一个球。
下场后某种直觉牵引方向,于是我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那双金色瞳孔。
是他。
目光里的人坦坦荡荡地与我对视,瞪大的眼里甚至闪烁着藏不住的雀跃,像小孩看见了想要很久的玩具,是真诚的、纯粹的、干干净净的喜欢。这样的坦率和磊落,浑身的不安忽然就轻易地褪去了,只剩单纯的不解和疑问,我卸下防备走向他,他却比我先开口:
“赤苇!我喜欢你”
“的托球!”
我险些因为这石破天惊的断句而背过气去,那双清亮的眼睛却怎么看也不像是恶作剧的样子。
大概...这就是排球笨蛋吧,我心想。
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事了。我忍住转头就走的冲动,问道:
“那个...请问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他老老实实答
我的内心汗如雨下,更加无言以对
“不过我看了你的比赛,刚刚那场”
“你的托球真是太棒了!”
他兴奋地靠近了些,意气的嗓音近在咫尺,目光太过热烈,我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然后就去问了你的名字”
“等等…是赤苇吧…!我没叫错吧!”
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我摇摇头
他又夸张地松了口气
“谢…谢谢。”
我客气地说
“只是托球而已。”
不过是全心全意地按照要求,规规矩矩地听从教练指挥打球罢了
不怎么讨厌也算不上喜欢的排球而已
“不用谢!”他笑起来,挠头的样子像只憨厚的狗狗
在我思索着如何离开时,一只手伸了过来
“忘了说,我叫木兔光太郎”
我愣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握上去
“赤苇京治”
力气很大,手是热热的,握得很紧
这位木兔光太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刚开口就被队员的喊声打断
“来了!”他大声回应
掌心的热度转移到手腕,他拉着我
“来看我比赛吧!赤苇”
脆弱脉搏握在他手里,我盯了一会儿,没有挣开。
我隐约觉得,这人是一位明星。
球场上的他和方才那个莽撞的少年判若两人,自信又张扬,锋芒毕露,每一步都掷地有声,每一球都志在必得,高高跳起时,仿佛全世界的光都落在他身上。我站在场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周遭的光线使他熠熠闪光,还是他照亮了这四方场地,他就是光源。就像绚丽的花火一样,飞向最高点的那一瞬,所有呼吸都忍不住停顿,一切窸窣都戛然而止,直到听见那声铿锵有力的巨响——那一刻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掌心撞上排球,盛大的光芒自他手中悉数迸发出来,四溅的火星点燃在空气中、地面上、落在每个人的眼睛里,我看见雏鹰破壳而出,看见枭谷学园的横幅在他身后扬起,恰似他张开的羽翼——
「一球入魂」
他站在球场中央,遥远地对我笑了一下
飒气地、骄傲地、像某种无言的邀请
于是我看见了一条路
惊叹声、欢呼声、如雷的掌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看着他们,我想我绝不要做那个只是鼓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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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向前一送,排球就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随后正正好好地落在了那个幸运家伙的击球点上——畅通无阻的一记扣杀,杜中学获得胜利。
看到赤苇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想要他
的托球。
没有说队内二传不好的意思,绝对没有!但是,莫名就好想打打赤苇的托球啊!看起来就...超顺手的啊!
“教练教练,那个杜中学的2号,他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二传?我问问”
“杜中学三年生,赤苇京治”
“赤卫...?”
“是赤苇”
赤苇...赤苇...唇齿反复厮磨这个陌生的名字,嘴角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微微翘起
像带着笑一样
“我好想打他的托球!”
教练推了推眼镜,好笑地睨了我一眼:“有本事把他招来咱们枭谷啊”
话音刚落,我猛地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好主意!”
无视教练无语的表情,我跳起来
“臭小子跑哪儿去!比赛马上开始了!”
“我我我马上回来!”
电光石火间,某种引力被敏感地捕捉到,转身我就看到了他
远远地,像只弓起脊背的小猫,淡淡的神情里都是戒备
我顿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迟到地反省,太过赤裸的注视,一定让他困扰了吧
但是…我叹了口气…根本就移不开眼啊
就好像物理课上说的,两个异名磁极,共存即相吸。这是我的罪过吗...?
目光对上就舍不得眨眼,手握住了就不想松开,来不及想为什么,那句“来枭谷吧”还未说出口,开场的哨声就急促地响起了
握紧手心残留的余温,我踏入球场,他在白线外,我向他挥了挥手,他对我说了句加油。
和之前的任何一场比赛一样,我酣畅淋漓地扣下每一个球,得分时呐喊,失误时抓狂,不吝啬于崭露锋芒,也无惧暴露弱点。当时的我尽兴又快乐,输赢是最不重要的事。
比赛结束后我左顾右盼寻找赤苇,发现他不知何时坐在了观众席上,离我好远
我兴冲冲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赤苇看见我,突然变得有些拘谨,正色道:“失礼了,原来是枭谷的前辈。”
“没有这回事!”我大叫
看到他轻轻皱起的眉,我又连忙摆摆手:“我是说!没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还有前辈后辈什么的,不用这么讲究啦!”
那双绿眼睛里惊诧一闪而过,我忍不住想逗逗他
“赤苇心里肯定在想,明明一点都没有前辈的样子”
“没有这回事!”
他果不其然急急否认,愣了一会儿,突然都发现这句话似曾相识,我大笑着拍上他的肩,得逞地说:“开玩笑开玩笑啦!”
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嘴角的微小弧度也被我悄悄瞥见,我更加开心,在心里插上一面胜利的小旗
“不如说...”
赤苇看着球场,却又像在看别处。
他的声音好轻好轻
“前辈打球的样子”
“真的…非常震撼”
赤苇托着下巴,手指没能藏住泛红的耳尖
我看着他,心脏里两只知更鸟扑棱翅膀
这一瞬间,我好像更喜欢排球了
“那,以后也来看我打球吧”
“我会一直、一直打排球的”
赤苇转过头,我的倒影映在他眼里,像在熊熊燃烧
“——打到一百三十岁!”
像是见到从未见过的绮丽景色时那几秒钟的愣怔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了傻话,不然他怎会一下就笑了出来
这是我今天看到的赤苇笑得最畅快的一次。他笑起来真好看。
然后,他摇了摇头
起初以为是错觉
“诶——为什么是摇头!”
“赤苇不来看吗”
他又摇摇头,不是错觉
我大受打击正欲追问,他却定睛看向我,清冷的眼里忽然就有了光,像拥有灯塔的海洋。
那一刻周围的人群都变成虚影,纷乱嘈杂都远去,只有他轮廓分明,一字一句都清晰
他说:“我要和您一起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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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波光粼粼,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这是十六岁以前的似水流年。
我从不知道我会为了追逐光而投入一场冒险。
冬末春初我来到枭谷,加入了排球部,和木兔前辈一起打球。
那年的樱花开得格外早,盛放之时,寒流和低气压带来了关东地区的春雪,整个东京飘起了漫天雪花。电视上说这是时隔三十年,春天与冬天再次相遇。积雪挂在枝头,坡道落英缤纷,花瓣和雪片像浮尘一样散漫地飘在空中,世界是虚幻的粉白色梦境,风吹过来,仿佛一个稍纵即逝的拥抱。那时我和前辈常常奔跑穿过那段开满樱花的小道,木兔前辈总是跑得很快,我追逐着他,樱花和雪花模糊了视线,寒气令肺部像萤火虫一样发光,我们跑着,笑着,却不觉得冷。再没有比这更轻盈的时刻了。两个奔跑的人,几乎要和漫卷的花瓣一起飞起来。我们跑进春日,跑进风里。纷落的樱雪像水一样在脸上啪嗒啪嗒地流,电车在尽头呼啸而过,看得见的前方,背影好近,终点还远。我们会气喘吁吁,笑得快要脱力。前辈的面容在呼出的白雾后淡去了颜色,逐渐变得透明,我会在那一瞬间被强烈的不真实感击中,然后伸出手臂。触碰不到的脸颊,三厘米的距离,指尖会突然改变方向,在水汽湮灭时,拈去银发上的小花。
“啊,被樱花淋湿了”
前辈仰起头,看洋洋洒洒的雨落下来
零落的碎片覆盖手心,满满的一捧
送到唇边,轻轻一吹,柔软的花瓣便卷着微小气流飘到了我的脸上
“像婚礼一样”
他会说这样无厘头的话,然后笑得像个傻瓜
排球,灯光,中线偏左,高度增加三厘米,木兔前辈。
筋疲力尽终于坐下时,看前辈撩起球服下摆胡乱擦汗,转动手腕盯着球网对面的某处,眼神里的火光意犹未尽地跳动着。那是我最心潮腾涌也最力不从心的时刻。
追上他、追上他、站到他身边去。
这样的想法犹如滚烫且不断上涌的岩浆一般,时时刻刻灼烧着我的灵魂。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命运像一株向日葵选择枭谷,被木兔前辈激发深埋于性灵中汩汩流动的对于排球、世界、乃至生命的全部热情。如果说我之前的生命温度是100%,那么他出现之后,我的生命便拥有了120%的能量。他是那个纵火的人,手持永不熄灭的赤焰,灼烧了我的心之丛林。我的十七岁是一场熊熊大火,刺眼,放肆,野心勃勃。我点燃自己,成为他的共犯。
仰望一颗明星,时常感到自己是天赋的局外人,隐隐的焦灼,无法阻止被折磨。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它是否像宇宙中的两个星体一样,遥不可及地相隔几千万光年?那个拼命靠近的小行星,在冲破洛希极限的瞬间,是不是真的会变成散落的碎片?
追上他、追上他、身体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灌下那口水时,已经恍恍惚惚不知西东了,木叶如临大敌告诉我那是木兔的水壶,木兔那家伙最不喜欢别人用他的水壶了,我僵住,后知后觉抬头看走过来的前辈,手里的东西突然变得烫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抱歉前辈...我不小心拿错..”
话还没说完,前辈看到我手中的水壶,一屁股贴着我坐下
“渴死了!给我也喝一口”
手心一下没了重量,被夺过的水壶正被他倒空,嘴唇覆着瓶口,喉结滚动
“什么嘛!这不是可以一起喝吗!”木叶控诉
“不给!你们不一样!”前辈将手举高,不让木叶抢到
“哪里不一样了!”
“就...”
突然吞吐了一会儿。
几秒被无限延长,我不自觉攥紧了脖子上的毛巾。
“反正...就是不一样!”
…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耍赖一样的话语,木叶懒得和他计较,问我的水壶在哪
我正要递过去,前辈却神乎其技地抢先一步,在木叶伸手之前抓走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咕噜咕噜地猛灌进喉
“木兔你什么毛病?!”木叶一脸莫名其妙
前辈不管不顾,仿佛某种宣示主权的举动,三下五除二就喝光了我瓶中的水
随后塞回我怀里,我木偶一般接过
“没了!喝你自己的去!”
木叶气急,扑上去和他厮打起来,球场充斥着两人幼稚的吵闹声
我像个旁观者一样沉默地看着这场闹剧,与我有关的部分怯于奢想,脸色无异却隐隐发烫,“不一样”这三个字,大概有余温。
用过的水壶,留有对方气味的外套,西兰花和牛肉的不平等交换,合宿时近在耳边的呼吸,将他被子往上盖,身上的手臂不移开。亚热带的夏季,这个星球的屋顶总在漏雨,不厌其烦带上雨具,因为身边总有个钻进伞底的人,屡教不改。伞像个透明玻璃罩,隔绝喧嚣,雨水和风尘,玫瑰在温室里开花,美丽得不谙世事。各自一边肩膀被打湿,另一边肩膀贴在一起,伞的大小从不在意,只是叫叫对方的名字说,“再靠近一点”。
一滴水从瓶中溢出,整瓶水往往都会随之倾泻而出。不知何时习以为常的纵容,是否早已和某种情感模糊了界限。像是滴水穿石的漫长河流一般,日复一日从彼此身体流淌而过。无数个晨昏交替,阴晴圆缺,底部被冲刷的岩石露出来,剔透的两块,一动不动,互相凝望着。和前辈怎么就变成了这种关系,这种关系又算什么关系。
“好不甘心喔”
木兔前辈喃喃道
“合宿都结束了”
“好像一直在输”
他把手伸出伞外,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手心,一滴和几滴
“对啊”
我望着那只手出神。指尖颤动,像是试探
“好像就只是跑来跑去”
“什么事都没有做”
转头看前辈,也对着手发呆,好像在数落下的雨滴
“好不甘心喔”
他又说
我想,如果雨声会说话,他能听见吗
我希望他听见吗
“车来了”
木兔前辈撑着伞,我先上车
转身发现他仍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手贴在裤子口袋的位置,似乎忘带零钱
而我身上最后一个硬币,刚刚投进了币口
喉咙仿佛也被连绵的雨堵住了。
无言对视着,直到车门关闭,前辈挥手的身影渐渐后退
巴士在逐渐凉爽的暮色中向夜晚驶去,细雨将整个东京,搅得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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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赤苇和春天一起来了,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世界不再是一片纯白。
那年的春天到处是樱花的味道,积雪似乎都不及从前寒冷,因为缀上的一点粉色而显得可爱。每当正午的阳光照得侧脸微微发热,我便从摊开的课本中拔起来,带着半边墨水印,找赤苇吃午餐。冬春的太阳温暖和煦,在天台坐下,脱下外套抖落细细碎碎的樱花,微风带它们寻找赤苇。花瓣再一次吻上脸庞,令我想起殿堂里飘落的粉色羽毛,和夏天透过绿色阴翳,映在他脸上的影影绰绰光斑。替他轻轻吹走鼻尖的一小片,拂过头顶时趁机揉乱他的卷发,乱糟糟的人夺过我手中的外套盖我头上,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困意全无。
“喔!是樱饼!”
赤苇打开一个小便当盒,被樱叶包裹的粉色卷饼安静地躺在里面
“这个季节的樱叶是最香的”
“妈妈做了很多”
“赤苇呢?有赤苇做的吗!”
我兴致勃勃地问,总觉得与赤苇有关的东西都要比其他的,更特别一点。
赤苇咳咳,说自己只是打打下手
“怎么样都好啦”
“我开动了!”
咬下一口,绵密且盈实的甜味溢满整个口腔,五官都因此舒展开
看着赤苇闪着期待的眼睛,我来不及吞下就竖起大拇指
“好吃到想立刻打排球!”
赤苇又露出那种要笑不笑的表情,大概是无力吐槽我的奇妙形容
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多少个“好吃!”“太好吃了!”和“世界第一好吃!”,总觉得有什么从心中偷跑出来藏进点心里,融化成特别的甜
“前辈喜欢的话,明天也可以带”
赤苇像是松了口气,随意说道
“后天也可以吗”
“可以”
“大后天呢”
“嗯”
“大大后天呢!”
“…可以”
“大大大后——”
“前辈请适可而止”
猝不及防被樱饼堵住嘴,樱花的味道蔓延到每一个细胞。
赤苇的手覆在我的唇上,我动动嘴想说什么,他却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别噎着了”
赤苇把插好吸管的牛奶递给我,我喝一口,去找他躲闪的眼睛
那时候我总觉得梦想不过是现实的前奏,怀揣着一种残忍的天真,只要想到明天也可以见到赤苇,后天也,大大后天也,一种甜蜜的希望便化成樱饼的形状充满了我的内心,突然觉得很幸福。
之后好多年,我再也没有吃过这么甜的樱饼。
我从空荡荡的初中跑上来,和忠实的影子作伴,只带走“要打快乐的排球”,而后一往无前,不再回头。我曾是个孤单的船长,航行离开糖霜陆地,有过几个船员,停泊后就不再上船,于是一个人扬帆,一个人掌舵,一个人看海雾起落。一个人就是一艘船。
孤单,不觉得孤独。因为并未真切拥有不孤独的时刻,因为正在通向心之所往,脚下是无际大海,前方就是灿烂金黄的夕阳,胜利的奖章。几千海里漂流,在某个夜晚停靠在无名小岛,看见一个黑影在海边浮游,一种不失侵略性的柔韧,像发光的人鱼。我心惊于他的灵活与美丽,情不自禁跃进海中——
“扑通”
水压包围着我,如此深刻地感知到自己属于这片海洋,上浮中无意抓住一条手臂,多么希望他是我的同类。…好像变得更有力量了。探出水面,汗津津的两双眼睛,是迷暗中坚守的航标。他在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中对我说:“我要和您一起远航。”
是他选中我的,我常这么想。即使换了不同的时空,他还会选中我。
于是我拥有了我的水手,从此不再孤单。
这只乖巧的小狐狸来到我的星球,言听计从照单全收,圈出一块安全地带。第一次享受依赖和纵容,只想抓住,不去思考;但又怕抓得太紧,让它跑掉。感到汹涌的潮水涌入心头,突然忘记怎么游泳,只能任由巨浪左右,将我带往未知海域。
啊…好烦躁。为什么直线球总是打不好。
太过用力的后果是越界,顾虑则让时机一次次溜走
眼睛闭着,脸上浅浅的冰凉,一滴,两滴...
迟迟不落下的第三滴
睁开眼,视线上方一把透明的伞
雨点打在上面,像秒针移动的声响
“发现了,前辈”
赤苇大概有捉迷藏的天赋,我在他面前无处可逃
“还有三圈鱼跃没做”
我坐在足球场旁边的大台阶上,赤苇站着
他举着伞,自己却站在伞外
“噢”
输了太多场,鱼跃着跃着,终于跃出了水缸
“赤苇淋到雨了”
我拍拍腿边的空位,他顺从地坐下,这样,我们都回到伞下了
“不回去吗?”他问
“啊啊”
我突然一个转身,往下一趟,枕在了赤苇的大腿上
额头被轻轻拍了拍,我夸张喊痛
“偷懒可不行”他说
我眯着眼睛,从下往上看到他的下巴,他的鼻子,以及貌似在笑的表情,还有头顶的伞。
他低头看我的时候,我又连忙闭上眼装睡。
...更加烦躁了。想睡睡不着,因为赤苇开始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像在撸一只猫。
“赤苇”
“嗯?”
“叫我的名字”
手上的动作一下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稍带力度的抓
“前辈,又来了”
我总是不厌其烦地缠着他叫我的名字,不是姓,不带“前辈”,只是名字。
而他也总是不厌其烦地拒绝,顾左右而言他,仿佛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奇怪的是,他越是羞于启齿,我就莫名越有底气坚持,常常像个坏掉的复读机,围在他身边“叫一下嘛”“叫一下嘛”地念咒,念到自己都觉得聒噪的程度。大多数时候被无视,偶尔招架不住吐出那三个字,就能我成为一整天的好心情。
“我想听嘛!”
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那,叫了我就回去”
赤苇叹了口气
到底…为什么呢?这样的执着究竟是为什么呢?365天的日夜,三楼到二楼的距离,仅仅因为他叫了我的名字,就能离他更近一点,就能战胜人们习以为常的规则吗?我想这个世界的规则好多好多,可以的不可以的合适的不合适的,而我一个也不喜欢。
“木兔...”
眼睛轻轻被覆上,睫毛扫动在他手心,像蝴蝶振动翅膀
“光太郎”
雨声大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离开森然高中前的最后一场比赛,终于打出了一记成功的直线球,分毫不差,完美无缺。
最后还是输了。
“好不甘心喔”
想要变得强大,想要赢,想要成为最厉害的船长,和我的水手一起征服世界。
人们说雨后总会天晴,那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场雨到底要下多久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赤苇说
突然好想知道赤苇那时的表情。念着我的名字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好不甘心喔”
我又说
47路公交车准时来了。投币,上车,有座位时会靠着赤苇肩膀小睡一会儿,然后在到站前被轻轻摇醒;人多的时候只好站着,一只手抓拉环,另一只手拉住他书包,书包上的吧啵酱摇摇晃晃,大概在和我包上的那个遥远地打着招呼;我们会在日枝神社下车,说句明天见,挥手道别。每天傍晚的定番,不变的日常。
直到公车快要关门才发现口袋空空,后知后觉想起,本该在里面躺着的零钱,貌似被我贡献给了炒面面包。
于是和赤苇隔着一扇车门,什么也做不了。我感到很灰心,没想到一步也可以如此遥远。
“明天见!”
我大声说,过会儿想到他根本听不见,才又呆呆地举起手,像一个笨拙的雨刮器一样挥了挥。
车开走了。
没了心情在原地等待,我跟在巴士后面,慢吞吞地往回家的路走去。
无聊地转着伞,看雨滴像帘子一样旋转,飞舞;故意去踩地上的水花,好制造一些声响。
雨还没停,道路一步一脚印地向前生长,街上不见人影,稀疏的灯光像失散的星星。
天色渐渐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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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赤苇常常想起这个夏天。十七岁,以为自己可以知晓一切,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切,以为自己拥有与他一起欢笑,飞翔的权利,以为自己独享这一切。他想要的,不过是像要穿透身体一般的闪光,让人目眩神迷,让人停滞呼吸,让人颤栗不止。
而属于木兔的十八岁,日朗气清,一切都像渗透了金色。他们的热忱改过了忧伤,战胜了平凡。阴影在他们面前退却。每日早晨,他在欢乐中醒来,拂晓即起床,奔向红日……当他回想起这段时光,看到的是处处露水。
他们清楚地记得那些勇敢的日子。字典里从未出现认输这两个字,无师自通的少年心气,拒绝普通,拒绝规训,拒绝被说“这样不行”;青春期的眼睛里,反叛,挑战和义无反顾闪着无法抗拒的光,在迷茫的雨中瑀瑀前行,当这束光一闪而过时,哪怕只是浮光掠影遥不可及,还是会突然坚定了方向,听从内心的声音一往无前——我就要这样做。
赤苇后来都记不得他那年那晚,脑袋里闪过的究竟是什么光了。也没有问过木兔,他猜他也不会记得。
赤苇听到广播报一个不认识的站名,按下车铃飞快下车,转身又跑进了外头细细的雨帘;木兔走到岔路口突然抬头,看到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向他奔赴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于是也跑起来,以光线散逸的速度,下意识向他张开双臂,赤苇同样。
两人像因地壳运动而陡然位移的山体一样,某一秒剧烈冲撞,紧紧拥抱在一起。肩膀撞上肩膀,胸口撞上胸口,擂鼓般的心跳重奏,皆是沉闷的钝响。用力呼吸着彼此的气息,仿佛刚从水中解救出来,正随着未平的海浪猛烈地上下起伏。直到终于毫无顾忌地揉搓着对方柔软的发,喘息着不置一词,任雨水流成眼泪,四片唇瓣发了狠地贴在一起——
用力吻他,时而激烈时而缓慢,像沙滩上的救生员,在给溺水者做人工呼吸。
而他也像一个真正的溺水者,从深吻中苏醒、复活,重新回到人间。
这一刻他们是两个最快乐的人,看见想看见的,并将它发生
伞在奔跑途中被丢在一旁,被风推着滚了一圈又一圈
雨滴落在雨滴上,叮咚作响
这个夏天,漫长得似乎永远不会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