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要擅自给庄园主增加设定

赫莱尔将锁链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手心，锁链另一端的尼布甲尼撒不得不紧贴着他的肩膀，面上露出痛苦和无奈交织的复杂表情。脚下的红毯延伸至空荡的教堂中，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仪式，没有嘲哳的大臣，没有投机的政客，没有愤恨的反贼，新王与旧王的概念在离开高塔后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赫莱尔和尼布甲尼撒。

赫莱尔拥着尼布甲尼撒向红毯尽头走去，他的声音轻快愉悦，显然对此非常满意：“我们终于举办了婚礼，接下来就该要个孩子——”

尼布甲尼撒打断他：“我希望你还能记得男性没有那种功能。”

赫莱尔停顿一瞬，很快有了主意：“或许我们可以找庄园主帮忙。他都能弄出个教堂来了，再弄出个孩子不是简简单单？”

庄园主只不过是准备了一个比较大的场所并聚集了一群牛鬼蛇神……好吧，这里的一切确实远超常识，庄园主说不定真是什么仙女教母呢。尼布甲尼撒不再说话，视线无目的地扫过破旧教堂的内部，惊讶地发现圣台下倒着一个人，红色的披风和血液使他几乎与红毯融为一体。

赫莱尔当然也看见了，蹲下身拨开半长的浅色发丝，露出一张与他们有七分相像的稚嫩脸庞。他的左肩到右侧腰间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行凶者泄愤一般粗暴地发动了攻击，好在进入庄园后他们已经不能算作人类，皮肉外翻的恐怖伤口早就不再淌血，昏迷的少年犹如新生的婴儿那般平稳轻柔地呼吸着。

“庄园主真给发孩子啊？”赫莱尔无视了那道伤口，自顾自地进入他想象中的剧情，“那接下来就到给孩子起名的环节了，哥哥你想叫他什么呢？”

尼布甲尼撒试图告诉赫莱尔这不是他所想的孩子：“他叫纳撒尼尔。”

赫莱尔的眼睛惊喜地亮起来，很显然他会错了意：“这么快就答上来了，难道说哥哥早就想好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了吗？”

赫莱尔又在试图用胸口闷死他了，尼布甲尼撒挣扎着说明情况：“那是他本来的名字，纳撒尼尔是我的同体，也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庄园入门手册里有他的背景故事，你是不是没认真看？”

“那种砖头一样的书谁会认真看啊！”赫莱尔大叫着申明自己的无辜，躺在地上的少年微微蹙眉，他赶紧闭上嘴，用眼神询问尼布甲尼撒该拿他怎么办。

尼布甲尼撒叹息一声，揽下了这个烂摊子：“除了我们之外应该没有人会管他了，把他抱去医生那里处理一下伤口吧。”

 

2 有时候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赫莱尔再次见到清醒的纳撒尼尔的时候，他正在翻那本又臭又长的庄园入门手册，果然能看完这种东西的只有尼布甲尼撒和另一个世界的尼布甲尼撒。

“贵安，赫莱尔阁下，尼布甲尼撒阁下。”坐在病床上纳撒尼尔向他们颔首示意，赫莱尔怀疑如果不是身体状态不允许他一定会展示一套完整的行礼，“还是说你们希望我称呼你们为殿下？”

尼布甲尼撒连连摆手，上次有人对他这么客气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怪异：“直接叫名字就好了，我们没有从属关系。”

“还是有关系的吧，你们不是打算把我当成儿子吗？”纳撒尼尔一句话打出两个沉默，发现大人们似乎陷入了某种尴尬的氛围后，他又开口找补，“那个时候我的意识不太清醒，只大概听见了「婚礼」「孩子」几个词而已，我是不是该祝你们新婚快乐？”

完全无效的气氛调节，这点和尼布甲尼撒也很像。赫莱尔开始相信庄园入门手册里说的平行世界了，相似的脸、相似的性格、相似的处事方式，如果把这个迷你版尼布甲尼撒当儿子养也不错，只不过尼布甲尼撒本人可能不太情愿。

尼布甲尼撒生硬地转移话题：“关于你在庄园的归宿，原本的安排是和伊塔库亚住在一起，不过你们应该没法好好相处吧？你可以申请调换，但在清理出空闲的归宿之前，你只能继续住原本安排的地方或是自己另想办法和谁挤一挤，你现在可以想想要怎么办。”

纳撒尼尔点点头，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也不必赘述了，仅仅见过两面的弟弟两次都是来杀他的，可惜人只能有一次死亡，满溢的怒火也不过是给医生增加工作量而已。纳撒尼尔弯起眼睛，露出一个乖巧甜蜜的笑容：“据我所知，两位的关系应该不需要两间卧室吧？另外一间可不可以留给我呢？作为收留我的回报，我会代替尼布甲尼撒进行庄园的游戏，只要戴上面具、穿上斗篷，我就可以使用「阶下囚」这个身份了，你们也能有更多相处的时间，考虑一下吧？”

纳撒尼尔双手合十看向赫莱尔，他已经完全知晓这里谁更有话语权了。尼布甲尼撒苦恼地扶额，开始痛恨这种和过去的自己如出一辙的眼力见和聪明劲。赫莱尔就爱看他吃瘪，通过了提案不说还马上开始写排班表，尼布甲尼撒瞥了两眼没忍住把笔抢过来：“你倒是让他先休息三天……一个礼拜怎么全部排满了，不要虐待童工啊！”

 

3 套路多得可以叠成千层饼了

活着就在给国王打工，死后还是在给国王打工的纳撒尼尔对现在疑似被当成儿子养的生活适应良好：“臣子也是子嘛。”

但在赫莱尔看来，纳撒尼尔太过温顺了，总是无条件听从他们的所有指令，没有指令的时候就待在房间里看书，年纪轻轻的就像个人偶似的没意思。不过他正巧对如何敲碎人偶的外壳颇有研究，只需要一点点语言诱导和一点点外界刺激，纳撒尼尔那个和尼布甲尼撒同一型号的小脑袋瓜就会自动加载出过量的信息。

于是在某天排位结束后，赫莱尔没有任何铺垫地单刀直入：“你恨伊塔库亚吗？”

纳撒尼尔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理顺了不存在的逻辑：“你是想通过我的态度来推测尼布甲尼撒的态度吗？接下来的话不是为了哄你开心，但我确实并不恨他。”

“理由。”赫莱尔尽可能地简洁语言，给他留足瞎想的空间。

“没什么恨的必要。”纳撒尼尔耸耸肩，从表现出的状态来看不像是说谎，“我现在可以说猎巫是错误的，但我在那个时候能说吗？他没受过什么教育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向我挥刀也合情合理，毕竟再晚一点他的养母就该被带走了，比起在众目睽睽的行刑台上抢人，当然是趁只有我一个的时候杀人更方便。这样做虽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能解决他自己的问题，而我因公殉职可以得到国王和教会的一大笔补偿，对家族来说是件好事，对我来说也是解脱。”

“解脱？真是冷血啊……只要自己不再感到痛苦就无所谓了吗？”赫莱尔冷笑一声，语气中多了一点没能掩饰掉的赞许，“你果然和尼布甲尼撒一个德行，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另一个人的想法。”

纳撒尼尔皱起眉：“你说伊塔库亚？我们的情况和你们不同，并没有感情基础，他除了恨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这就不是赫莱尔该去思考的了，他只负责拨乱纳撒尼尔早已麻木的情感。达到目的的混蛋大人满意地起身，现在该去准备外界刺激了。

尼布甲尼撒疑惑地看着赫莱尔离开，敲开纳撒尼尔的房门询问：“他又在发什么神经？”

“我不知道。”纳撒尼尔怔愣地摇摇头，“可能是在确认你恨不恨他？”

“确认这个干嘛？我恨不恨他又不影响他的行动。”尼布甲尼撒毫不留情地评判道，“一个独裁专断的疯子，已经认定的事情绝不会因自己以外的人改变。”

纳撒尼尔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你们两个非常相像呢。”

 

4 仇恨不是生活的燃料和目的

“你不恨我吗？”

听见伊塔库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纳撒尼尔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还好戴着面具看不出异样。

事实证明赫莱尔就是憋着坏来找他谈话的，不然怎么会在第二天就碰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的伊塔库亚。虽然在这个庄园里不存在现实意义上的死亡，但纳撒尼尔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我现在用的是尼布甲尼撒的身份，为了他的人品值着想不建议你在公共场合动手，想报复我的话之后再做，我会配合你的。”

但纳撒尼尔没想到伊塔库亚在同意和否决中选择了第三个选项，他当然不可能用昨天对赫莱尔的那套说辞来回答伊塔库亚的问题，他们即使是相似的同体，所受的教育造就的思考方式也是截然不同的。纳撒尼尔采用了更激进的说法：“在这里谈论恨与不恨有什么意义？就算复仇成功了，人生也无法重来。同态复仇不过是对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双向折磨，你所想象的一切我都不会去做，当然，我也不会阻止你做。”

一不小心还是讲深了，伊塔库亚说不定连「同态复仇」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纳撒尼尔决定当作无事发生就这样离开，却听到了伊塔库亚的低声回答：“我之后会去找你的。”

难以理解的、捉摸不定的家伙，赫莱尔是，伊塔库亚也是。纳撒尼尔感到身心俱疲，这种上有傻逼昏君下有无知暴民的状态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惜他的工作还没结束，还要去和ob位大战三百回合眼睁睁看着密码机进度飞速增加。哈哈，还不如去和伊塔库亚解决私人恩怨呢。

伊塔库亚说的之后其实就是他下班之后，纳撒尼尔在赫莱尔和尼布甲尼撒归宿的小花园看见他的第一反应是脱衣服。这还是纳撒尼尔第一次在伊塔库亚脸上看到愤怒之外的神色，他慌张地抓住他的手：“你在干嘛！”

“你不是要杀我吗？开膛破肚还是大卸八块都无所谓，但是不能弄脏尼布甲尼撒的衣服啊。”纳撒尼尔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问题，只觉得伊塔库亚莫名其妙。

“赫莱尔说的果然没错。”伊塔库亚帮他把衣领抚平，软化后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悯，“你从来不缺仇恨你的人，所以你对恨意并不敏感。你真正缺少的、惧怕的是爱，没有人教过你什么是爱、如何去爱，对吗？”

纳撒尼尔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脸上挂起模板化的假笑：“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很棒的办法，我承认你成功了。”

 

5 小孩不拿来玩还有什么意思

尼布甲尼撒从二楼的半开放阳台往下看，两个小孩各自抽出一柄长剑，那也是赫莱尔准备的。按照赫莱尔的剧本，接下来他们会进行一场简陋的决斗，决出胜负后摒弃前嫌重新相识，但尼布甲尼撒并不相信赫莱尔作为导演的能力。

“我可是策划了高塔的分崩离析，有如此伟大的成就还不足以证明我吗？”赫莱尔拽住系在尼布甲尼撒颈间的锁链，“老实看着吧，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剧目，题材是你最喜欢的兄弟纷争。”

“是你最喜欢的才对吧。”尼布甲尼撒咬牙切齿地反驳，剑身相碰的一声脆响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暂时不去管赫莱尔的反应，扭头看向花园。

纳撒尼尔面无表情地挡下伊塔库亚来势汹汹的攻击，在担任主教之前父亲一直是以骑士的标准培养他的，他必须具有保卫领地不被夺走的能力才有继承领地的资格。伊塔库亚虽然有日常打猎练出的本领和力气，但在经过系统训练的纳撒尼尔看来破绽实在明显。

“我明白了，你们想看到的是我真正的情绪。我一直藏着那些累赘难道不好吗？无用的情绪只会拖累我、拖累家族。”纳撒尼尔拿出比排位赛还要认真的态度刺出一剑。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家族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你为什么还要那样要求自己？”伊塔库亚撑着地面翻身躲开那一剑，他意识到不太对劲，纳撒尼尔并不像之前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赫莱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火上浇油：“加油啊小人偶！告诉他如果不是你不想活了死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我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说「遵命，陛下」？”纳撒尼尔旋身闪避攻击的同时打落另一柄长剑，在虎口剧烈的疼痛中剑尖指向伊塔库亚的咽喉，“你输了。”

他把手中的长剑扔到一边，仰头对着阳台上的两人喊道：“看够了吧？”

“不错的战斗，就算是我也感到心潮澎湃。”赫莱尔鼓起掌来，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握拳锤向左手掌心，“对了，你的归宿问题已经解决了。伊塔库亚和我打了赌，如果这次对决你赢了，他就必须恭恭敬敬地请你回去住。”

纳撒尼尔瞪大双眼：“那我之前申请的换宿呢？”

“申请被他拦截了哦。”赫莱尔伸手一指正在拍灰的伊塔库亚，完全无视了纳撒尼尔和尼布甲尼撒那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半是被逼半是自愿的同居生活即将开始，爱与恨的永恒议题或许会在庄园模糊的时间维度中得出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