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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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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大宋少年志 元仲辛,王宽
标签 大宋少年志 元仲辛 王宽 辛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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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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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5 10:19
1.
人事部长赵简一把推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玻璃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十厘米的细高跟鞋一步一步砸在地板上,元仲辛惊恐地缩进了老板椅。
赵简是个女强人,行事作风雷厉风行,父亲又是公司的大股东,因此即使作为老板,元仲辛也丝毫不敢惹她。
“对不起啊老板,我拦不住赵姐姐……”
秘书小景怯生生的声音从赵简背后传了过来。小姑娘长得漂亮,脑子机灵,做事又勤快,就是这胆子实在是小了点。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吧。”
元仲辛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只来得及在心里为那脆弱的玻璃门默哀一秒,一份简历就被怒气冲冲地摔在了桌上。
他心里十分清楚,要不是因为自己还算得上是个老板,这份简历的最终归宿一定是自己这张万千少女梦中情人的帅脸。
“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理由解释你拒掉了王宽的原因。”
“呃……他……专业不对口?”元仲辛磕磕巴巴地现编着理由,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试探着赵简的反应。
“人家是斯坦福大学留洋归来的博士,吕简教授的关门弟子,在这个领域吕老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管这叫专业不对口?”
“那就是他期望薪资太高,我们公司庙小供不起这尊大佛。”元仲辛十分笃定地说。为了显得可信,还装作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人家期望薪资才六千,”赵简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六千是什么概念啊,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啊!这可是在帝都!在帝都六千块钱能干什么,交个房租都不够!”
“说不定人家不差钱呢……”元仲辛底气不足,声音随着脑袋一起越来越低下去。
“不差钱他还来我们这儿求职?现在物价这么飞涨,日子这么难过,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呢?”赵简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元仲辛觉得,她十厘米的高跟鞋仿佛下一刻就要踩上自己的桌子。
“好好好,我说我说。”元仲辛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犹豫了半天才讪讪地开口道:“……他是我前男友……”
“你前男友?”赵简的语气十分震惊,不过震惊的原因好像和元仲辛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人家那么优秀,那么完美,男神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结论一般,赵简满含嫌弃的眼神从上到下把元仲辛扫了一遍,然后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元仲辛一只手指着自己,露出了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
“怪不得他戴眼镜呢,我还以为是因为近视,难不成是因为……弱视?”赵简低着头,一边琢磨一边纳闷地念叨。
她沉浸在自己天花乱坠的脑补中,缓慢地转过身,嘟囔着挪出了元仲辛的办公室。
元仲辛气结,一头栽倒在老板椅里。
元仲辛今天心情很不爽,他决定早点下班。倒不是因为多年之后在这种情况下又重新遇上了前男友,自己还拒掉了人家的尴尬,而是因为一想起王宽,当年的场景就再次重现在眼前,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让元仲辛的心里止不住地一阵阵泛酸。
大概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元仲辛刚走出电梯,对面的电梯正好也到了,他下意识地一抬头,迎面就看到了王宽。
元仲辛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宽也没怎么变样,只是头发稍微长了一些,将将盖住了额头。他身上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和执拗,当初的黑框眼镜也换成了无框的金丝镜,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成熟又稳重的气息。跟元仲辛比起来,仿佛他才是更像社会精英的那一个。
王宽也认出了元仲辛。他朝他走过来,驻足在他的面前。
“啊哈,啊哈哈,这么巧啊。”元仲辛干笑了两声,眼睛四处乱瞟,却始终不敢正眼去瞧对方,视线最终落在了王宽一尘不染的鞋尖上。相比之下,王宽倒是淡定得多,他朝元仲辛礼貌性地点头示意,然后抬腕看了一眼表,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去喝杯咖啡?”
元仲辛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亏心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尴尬的沉默不断地发酵蔓延,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元仲辛捏着镀了金边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面前的杯子,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始终是欠了王宽的,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王宽遇上了他总没好事,或许自己到底还是该离他远一点。
元仲辛乱七八糟地想着,脑袋里正一团糨糊,王宽却忽然开口道:“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元仲辛下意识地接道,“还是喜欢喝清咖。”
话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后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这话说的,这不是正证明了自己多年以来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元仲辛被自己气到,他丧气地垂下头,在王宽看不见的地方恨恨地咬住了后槽牙。
王宽笑了一下,好像并没有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元仲辛悄悄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心下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话题既然开了头,气氛多少也轻松了些。元仲辛的拇指拂过光滑的杯沿,眼睛盯着杯中的咖啡问道:“你这几年……怎么样?”
“挺好的,”王宽抿了一口咖啡,说道,“只是和我父亲翻脸之后,就断了生活来源。在国外这几年,闲暇的时候我就做一些翻译之类的工作,赚点学费和生活费,再加上奖学金,日子过得倒也太平。”
他又笑了一下。他的语速平稳,语气平静,好像那么多年吃过的苦全然不值一提,但元仲辛心里却越听越不是滋味。他仿佛能看到自小锦衣玉食的王宽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艰难求学、衣食住行全靠自己拼搏奋斗的景象,而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全都是因为——
“你呢?”
王宽的声音忽然把沉思中的元仲辛拉了回来。他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笑道:“我……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到我哥的公司上班了,没出过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王宽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他漂亮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2.
元仲辛第二次遇见王宽,又是在自家公司楼下,不过这回不是在他们楼里。
元仲辛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你……你怎么又来了??”
王宽目光坦然,直视着他,理所当然地道:“来找工作。”
元仲辛一想也对,他们公司所在的地方是产业园区,类似的企业都聚集在这一片土地上。既然自己拒绝了人家的求职申请,那他可不是得另谋高就嘛。元仲辛有些赌气地想,却又说不上自己为什么有点不高兴。
他低头摆弄着手指,一时顺口就冒出来一个问题:“你怎么不去你父亲那儿上班?”
元仲辛一向心直口快——或者说难听点,就是口无遮拦。这个问题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但说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他明明知道是为什么……
王宽愣了一下,垂眸抿了抿嘴唇,迟疑了片刻才答道:“我和父亲……还没和好。”
他说得简单,可元仲辛知道,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王宽是帝都首富王家的独生子。王家的势力横跨政商两界,从小就把王宽当作未来的接班人培养,他相貌端正,谈吐得体,在人生的前十八年,始终被视为整个家族的骄傲。
直到他上了大学。
在同一所大学里,元仲辛和王宽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室友。元仲辛是个学渣,按他的成绩原本是不可能和王宽考进同一所大学的,全靠着自己亲哥拼了半条老命托了后台足够硬的关系,加上体育特长再加上烈士子女加分,才压着录取分数线勉勉强强地以全校倒数第一的成绩考了进来。
元仲辛平日里看起来玩世不恭,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却颇有几分小聪明,脑子也转得极快。虽然没用在正道上,但是他为人仗义,心思活络,诡计多端,妙语连珠,愣是把王宽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板板正正的世家子弟给唬得一愣一愣。王宽前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没见过元仲辛这样完美地集矛盾和统一于一身的人,更别说与其朝夕相处,心里不由得也对他多生出了几分关注。
元仲辛的心思不在学习上,他一心只想搞钱。只要能赚到钱,他什么事都愿意干。元仲辛在学校里干过跑腿,当过替课,帮人抄过作业,也做过游戏代练。王宽不太理解,为什么他宁愿去替别人上课,也不去上自己该上的课。带着这个疑问,王宽十分诚恳地请教了元仲辛,却只收获了对方的一个白眼,和一句“你们这种富家子弟不会懂的”。
而王宽就是个较真的人,越是他不懂的事情他就越是要搞明白。于是他推了推自己脸上死板的黑框眼镜,漂亮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你不就是要赚钱吗?我有方法能让你赚钱。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我帮你赚到钱,你就要认真学习。别想偷懒,我会监督你的。”
于是在王宽的指导下,元仲辛组建了一个校园团购微信群,在群里召集同学一起团购学校里吃不到的风味小吃、地方特产,不同于网购的真空食品,元仲辛前一天开预订,第二天早起就去“进货”,都是当天现做、原汁原味。由于“启动资金”不足,王宽还参与了其中一部分“投资”。
一来二去,元仲辛和常接触的供货商里外号“老贼”的小老板也处得关系匪浅,老贼还把自己的小货车借给了他,方便他来回拉货。元仲辛也是个不吝跑腿的,他的团购群物美价廉还能送货上门,很快就在学生中口口相传地传开了。元仲辛的脑子原本就活泛,再一琢磨,还弄了个会员制度,按照历史消费金额分档给予折扣。经过一个学期的经营,到了期末,元仲辛一算帐,居然还真赚了不少,连下学期的学费都挣出来了。
元仲辛乐得大喊:“王宽,我爱死你了!”他把计算器随手一扔,勾过王宽的脖子,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
王宽微微笑了笑,没说话,耳朵却红了起来。
大一上学期,元仲辛根本没顾上学习,期末也毫不意外地挂了全科。但是他至少言而有信,王宽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答应王宽要好好学习也一定会做到。元仲辛家里除了个忙着创业的哥哥也没有什么别的记挂,寒假索性就没回家,留在了学校准备好好补习。而王宽由于家庭背景的原因,自小跟家里人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他给长年在外的父亲打电话说了一声,也留在了学校,帮助元仲辛好好补习。
经历了这一波共同奋斗,他们的关系也突飞猛进地发展,从普通室友一路飙升成了最佳损友。另外两个室友回了家,寝室就成了元仲辛为所欲为的天下,要不是还有王宽管着,怕是连房顶都要被他给掀了。
天气越来越冷,几场雪飘过去,眼看着新年就要到了。两个“无家可归”“孤苦伶仃”的年轻人趁宿管阿姨不在,从超市抱回了一堆火锅材料。元仲辛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个电磁炉,在王宽持续不断的“寝室大功率用电器安全隐患科普”的魔音穿脑骚扰下,好歹支起了一口火锅。
他把鱼丸和豆腐丢进锅里,又往王宽碗里捞了一筷子煮好的挂面。王宽很少吃火锅这种东西,不够文雅,也不够健康,但在此时此刻,他总是静如止水的脸上也流露出了遮掩不住的欢欣。
元仲辛透过袅袅升起的蒸汽向王宽看过去,竟然也生出些相依为命的感觉来。
到了年根的前几天,天气太冷,寝室里的暖气也不太行,元仲辛套了两层毛线袜,裹着毛毯窝在椅子里熬夜打游戏。王宽的生活一向规律,不到十点半就睡了。元仲辛关了寝室的灯,戴上了耳机,连键盘也不敢敲,以免影响了他休息。
快到0点的时候,游戏里的小伙伴都在热闹地讨论着准备一起进行跨年倒数。元仲辛下了游戏,关了电脑,灌了个热水袋,抱在怀里钻进了王宽的被窝。
王宽被一股寒气惊醒,又很快贴上来一个热烘烘的东西。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面前元仲辛放大的脸。
“新年快乐。”他说。
王宽忽闪忽闪的眼睫近在咫尺,清澈的眼睛里还蕴着迷茫的雾气。窗外的月光柔和地洒进来,像一层轻纱笼罩在他身上,他可能是没有听清,又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什么?”
热气随着话音短暂地扫过了他的脸。元仲辛心里一抖,觉得情况好像不太妙。
在这一刹那,他忽然好想吻他。
3.
两个月的寒假结束得超乎寻常地快。寒意未褪,就迎来了春季的返校。
同寝另外的两个室友发现,元仲辛和王宽的关系似乎好得有些出奇。从前气场不合性格迥异的两个人,仿佛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之前天天旷课的元仲辛在王宽的督促下,居然一节课也不逃了,哪怕是每天早上的第一节,他甚至都没有迟到过。下课后,元仲辛竟然还乖乖地跟着王宽一起在图书馆泡到天黑,二人每天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这场面任谁见了都不得不叹一声神奇。
王宽总是起得很早。他每天六点钟起床,洗漱完出门晨跑,七点钟晨跑结束,王宽在食堂吃过早餐,再带一份回来叫还在赖床的元仲辛起床。元仲辛每次都老大不乐意,在床上磨唧到七点半,才终于愿意磨磨蹭蹭地爬下来。磨蹭得太久自然是不够时间吃饭了,元仲辛洗漱完穿好衣服,直接一手拎着主食,一手端着豆浆,一边往教室走一边往嘴里塞。为此,他当然被王宽教育过好多次,不过他也当然屡教不改。
春季运动会的准备工作开始了,元仲辛的体育特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借着体育训练的名头,元仲辛“牺牲”了和王宽泡图书馆的时间,才总算有机会溜出来踢一会儿球。太久没在绿茵场上撒过欢,一场友谊赛踢得很是热闹,不过他心底总觉得糊弄了王宽有点良心不安,一想到这个,元仲辛脑袋里就恍惚了一瞬。
体育运动这码事,一分心就要出事。元仲辛被对方一个假动作一晃,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左脚绊右脚就摔在了地上。早春时节,草皮还不太茂盛,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他的膝盖也是结结实实地蹭掉了一块皮,泥土和鲜血混在一起,看起来着实颇为惨烈。
在队友的搀扶下,元仲辛拖着一条伤腿坐到了场边长椅上。他想方设法支走了所有要帮忙送他回宿舍的人,等队友全部散去重新回到场上,他才从包里翻出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图书馆里的王宽,开始表演撒泼卖惨。
“呜呜呜王宽,我受伤了,走不动了,你快点来接我呜呜呜呜呜……”
王宽书包也顾不上收,抓着手机就冲了出去。
元仲辛的伤口看着吓人,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校医消了毒包扎好,叮嘱伤口不能碰水之后,元仲辛就挂在王宽肩上,被他搀着回到了寝室。
室友们出去约会的约会,夜宵的夜宵,经过这一通折腾,图书馆也早已经关了门。王宽的书本都没拿回来,只好去洗了个澡,准备早点睡觉,明天早起再去图书馆收拾东西。他仰面平躺在床上,闭着眼听元仲辛刷完牙洗完脸,瘸着一条腿从洗手间里蹦出来,一屁股坐在了他床上。
王宽睁开眼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我要和你一起睡,”元仲辛耍赖道,“我腿疼,爬不上去了。”
王宽早看出来他的伤其实没多严重,就是在仗着受伤无理取闹,不过他面上倒也没揭穿,任着他逞口舌之快,静静地观望他还想搞些什么把戏。没成想,他直接一个翻身,压在了王宽身上。
王宽无奈,伸手拍了拍他:“别闹,快起来。”
元仲辛顺势往里侧一栽,装模作样地捂着膝盖哎哟哎哟叫起来:“王宽你别推我啊我告诉你,我这腿上可还有伤呢啊,你就是这么对待伤员的吗!”
“捂错了,你受伤的是左腿。”
王宽淡然地回击道,一本正经的面容下却透露出掩盖不住的薄红。
众所周知,自古两个人睡一张床,就没有不出问题的,要么发生事故,要么发生故事。不过元仲辛也说不好这到底算事故还是算故事,他只是看着王宽莹润的唇近在眼前,一时没忍住亲了一下,对方却倏然睁开了清亮的眼睛。
元仲辛慌了,他本以为王宽早就睡着了才敢胡作非为,没想到他根本就没睡。元仲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正绞尽脑汁地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那双清亮的眼却又忽地合了起来,柔软温热的触感重新贴上了他的嘴唇。
元仲辛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再动,生怕戳破这太过美好的梦境。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渐渐地偏移了正轨。就其他别的方面而言,王宽都可以做出让步,但在学习的问题上,他这个人却仍然铁面无私。有时候把元仲辛逼急了,就指着他鼻子大吼:“合着我就是个妻管严呗?小爷我今天就告诉你——”
“嗯?”
“……我还真就是个妻管严了!怎么地吧!”
王宽虽然看起来还是面不改色,但微微泛红的耳畔还是出卖了他。
王宽人长得好看,成绩又优秀,性格温和善良,几乎是全校女生倾慕的对象;而元仲辛成绩虽然一般,但是长得不差,又是校队主力,在学校的女生缘也是相当不错。不过女生们托王宽转交给元仲辛的情书倒是都送到了他手上,而托元仲辛转交给王宽的情书,却不知道为什么,最终一封也没有送达。
大学四年,元仲辛混得可谓是风生水起,别人搞对象成绩下滑,他搞对象反而一路攀升;别人一天天被宿管阿姨拦在女生楼外,元仲辛一天到晚跟心上人黏在一起,随时随地窃个玉偷个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在心上人开金手指似的帮助下,元仲辛的成绩突飞猛进,当初以倒数第一名考进来的人,居然也顺顺利利毕了业。他哥很欣慰,王宽也很欣慰,俩人正头挨着头坐在一起盘算着美好未来的时候,王宽的父亲终于知道了这件事。
学生时代的感情总是单纯,没有那么多的利益关系和门当户对,以为有情就能饮水饱,而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直到王宽跪在父亲面前,被皮带打得皮开肉绽依然脊背挺直,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一声痛呼,他也始终没有低头。
“那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永远也不要回来!”
王宽在父亲震天的怒吼声中,平静地收拾了几件过冬的衣服,带着一身溢着鲜血的伤痕回到了学校。
王宽其人一生行端坐正,是整个家族后辈的楷模和标杆。而为了元仲辛忤逆父亲继而叛出家门,成为了他一生的污点。
元仲辛流着泪帮他上完药披上衣服,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埋首在他肩上流了好久的泪,浸得王宽的肩膀也湿漉漉的。
良久之后,元仲辛说:“我们分手吧。”
王宽没有说话。他推开他,静静地看了他好长时间。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毕业后两人分道扬镳,从此便断了联系。
没想到六七年过去了,王宽吃了这么多的苦,却至今仍没有向父亲低头。元仲辛的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4.
元仲辛在自己家门口遇见了王宽。
彼时王宽正在小区楼下的小超市买菜。好巧不巧的,元仲辛也在这家小超市买菜。说是买菜,事实上元仲辛并不擅长厨艺,他买的食材也不过都是些聊以果腹的东西。王宽朝他拖在身后的购物篮里瞥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各种品牌和口味的泡面、火腿肠和没什么营养的碳酸饮料。
元仲辛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惊恐更为准确。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住这里。”
“怎么可能,”元仲辛狐疑地看着他,“我在这儿住好几年了,从来都没见过你。”
王宽也不嫌他烦,一边往手里的袋子装着蔬菜一边耐心地解释道:“我刚回国,以后也打算在这边工作,所以就租了附近的房子。”
既然遇上了,元仲辛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王宽一起结了账,一起进了楼,一起进了电梯,一起走出电梯……
一起走出电梯???
元仲辛惊恐的表情已经控制不住了。他惊恐地抬头看了看自己家门上的A,又惊恐地看了看王宽家门上的B,最后惊恐的视线落在了王宽身上。
王宽偏了偏头,露出了面对元仲辛的时候标志性的无奈表情:“……不管你信不信,这真的是巧合。”
元仲辛泄气地转过身去,翻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钥匙串撞在门上噼里啪啦地响,元仲辛推开门,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屋内。
王宽却没急着掏钥匙。他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又转过头来,问道:“你要不要……过来吃饭?”
王宽家里的陈设非常简洁,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但在元仲辛看来,整洁得过分,就感觉缺少了几分生活气息。王宽进门换了鞋,随手把东西放在了流理台上。
“你随便坐,我先去换件衣服。”
元仲辛随口应了一声,就自顾自地在房间里四处转悠。王宽家里有非常多的书,书柜占满了整整一面墙。书柜前面应该就是王宽平时用的书桌,元仲辛围着书桌绕了一圈,桌上放的无非是些学术期刊和文献资料,印的都是他看不懂的外语。
元仲辛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子——就像他本人一样古板。
王宽穿着家居服从卧室走了出来,问元仲辛:“想吃什么?”
“啊?……噢,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元仲辛想了想,又觉得蹭饭蹭得未免太过于心安理得,于是良心发现地问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帮忙?”
“你别来给我添乱就算是帮忙了。”王宽言辞犀利,毫不留情,转身就进了厨房。
切,不领情就算了。元仲辛耸耸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彻底心安理得起来。
趁着王宽在厨房忙碌,元仲辛绕着王宽家开始了地毯式侦查,没放过每一个角角落落和蛛丝马迹——鞋柜里只有男鞋,洗手间里的毛巾和牙刷都是单人的,元仲辛鬼灵灵的大眼睛一转,又探头探脑地摸进了王宽的卧室。他鬼鬼祟祟地在床单和枕上寻找长发的踪迹,未果,最终得出了十分满意的结论:没有发现任何王宽有女朋友或者是男朋友的迹象。
原本侦查工作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元仲辛却鬼使神差地躺了下来,脸埋在王宽的枕头里,恋恋不舍地嗅了嗅。
王宽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清爽,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仪容整洁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基本准则。他的枕头香香的,却不是花果香料的香气,而是一种类似草木的清香,和遥远记忆中王宽身上的熟悉味道交织在一起,渐渐地包裹了他。
元仲辛怔怔地睁着眼睛,思绪飘忽起来,仿佛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和王宽两个人挤在同一张小床上又笑又闹的日子。
还没来得及好好怀念回不去的少年时光,王宽已经把饭菜端上桌,在外间喊他过来吃饭了。
温暖的灯光透过金边眼镜的折射,使王宽一贯鲜明的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他垂着头,睫毛翕然,丰润的嘴唇浅浅抿着,令人止不住地想要亲吻。元仲辛甚至顾不上面前冒着香气的三菜一汤,饭吃得三心二意,看人倒看得心猿意马。
“怎么不吃?”王宽问道,顺手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块排骨,忽然开口问道:“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王宽一愣,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在国外的时候随便买的。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啊哈哈,挺好闻的。”
王宽甩了甩头发,疑惑地喃喃自语:“有那么大味道吗……”
元仲辛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傻得可以,胡言乱语的样子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他脸颊发热,羞耻得直想把头埋进饭碗里。
元仲辛默默地盯着碗里的米饭,脸上的热度过了好半天才终于退下去。他不敢再看王宽,索性越过王宽的肩膀,打量着他身后没有人气的房子。
除了被头顶暖色灯光的笼罩的一方餐桌,整个房间显得空旷又孤单。元仲辛胡乱扒了两口米饭,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忽然回响起赵简“交房租都不够!”的咆哮。他迟疑了半晌,缓慢地放下手里的筷子,犹犹豫豫地问道:“要不然……你搬过去……和我住?”
王宽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元仲辛赶紧摆着手解释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你现在工作又没个着落,这房子房租也不便宜,再说这么大的房子,我自己……”
“好。”王宽道。
“……住也是浪费……嗯?”
元仲辛没想到王宽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又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太过冲动。不过再转念一想,俩人反正也已经分手了,不如就当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也是一样可以同住的啊。元仲辛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做贼心虚似的抬头看了王宽一眼。
“怎么了?饭菜不合你口味吗?”王宽问。
“没,没有,”元仲辛尬笑着企图蒙混过去,“你做的菜太好吃,我舍不得咽,啊哈哈哈。”
“你喜欢吃的话,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他这话说得自然,不假思索,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抬头。元仲辛闻言却呆了呆。暖黄色的灯光在王宽的睫毛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如同蝴蝶的翅膀,在他的心尖上微微地颤了颤。
5.
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元仲辛在自己家里收拾了大半天,才扭扭捏捏地敲开了王宽家的门,主动提出要帮他搬家。王宽的行李除了衣裤鞋帽、生活用品和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柜以及里面的书之外,还有一些新购置的小家电和桌椅之类简单的家具。两家就住对门,离得这么近也不需要过多打包,元仲辛每搬过来一样东西就在自己家里找个合适的地方一安置,随着两个人的东西有条不紊地摆放在一起,还颇有了些同居的感觉。
然而尴尬的事情在于,元仲辛邀请王宽搬来同住的时候是一时心血来潮,根本就没仔细想过如果两个人住,房间该怎么安排。等王宽的行李都搬得差不多了,准备开始铺床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元仲辛家里只有一张床。
元仲辛睡觉不够老实,为了能自由地滚来滚去,买床的时候就特意选了加宽的双人床。而王宽的房子原本就是租的,床、沙发、衣柜这样大型的家具租房的时候就包含在内,是房东的个人财产,自然也不能抬到元仲辛家里;太阳眼看就落山了,再去现买显然也不现实。更何况王宽的行李好不容易才都搬过来,断没有再费劲搬回去的道理。
元仲辛抓了抓头发,脸上陪着笑,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然你……将就将就,跟我挤挤?……反正咱们两个大男人,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占你便宜,你说对不对。”
“是吗。”
王宽随口应道,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于是多年以后,元仲辛和王宽又阴差阳错地住在了同一屋檐下,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和元仲辛住在一起,吃住的问题暂时都解决了,王宽的生活成本大幅降低,找工作的事倒也没那么迫在眉睫了。除此之外的其他时间,二人倒也相安无事,关系就如同最普通的室友,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言行。相应地,他也真如所言的那样承担起了做饭的职责和大部分家务作为交换,就像是要跟元仲辛划清界线,两不相欠。
临近年底,正是公司年终清算最忙的时间。元仲辛在书房忙到半夜两点,冲了个澡爬上床的时候,王宽早已经陷入了安眠。
床头上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他仰面平躺,一只手搭在腹部,看起来放松又安宁。元仲辛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来,正准备越过他伸手关灯,视线无意中扫过王宽的身影,就看到他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似乎露出了什么东西。
王宽为人克己守礼,外出时穿着一丝不苟,在家也都是长袖长裤的成套家居服,因此元仲辛之前一直也未曾发现什么异常。现下他睡熟了,那东西或许是随着呼吸和动作,才稍稍从领口滑出了些许。
元仲辛犹豫再三,到底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凑了过去想探个究竟——
那竟然是他当初送给王宽的项链。
一条狼牙吊坠的皮质项链与王宽儒雅的气质格格不入,甚至连边缘都有些年久的磨损。而它会出现在王宽脖颈上完全是因为——这是他亲手戴上去的。
元仲辛自小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那条项链便是元仲辛的哥哥送给他的。哥哥送的项链虽不是多么贵重,但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也是曾经身无分文的少年身上最为珍贵的东西。后来他们心意相通,元仲辛便把这条项链亲手戴在了王宽脖颈上。
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因此即使最后他们分开,元仲辛也没动过再讨回来的念头。王宽哪怕是摘了,甚至扔了,元仲辛都觉得是情有可原,毕竟自己对他亏欠良多,只要能让他好过一点,这些外物都算不得什么。
但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王宽竟然戴了七年。
元仲辛心里一阵热一阵凉,既欢喜又悲伤,手足无措,心乱如麻。
王宽在元仲辛的注视中忽然惊醒过来。顺着元仲辛的目光,王宽下意识地摸上了颈间的项链。他顿了一下,在头脑中飞快地还原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后若无其事地把项链重新塞进了衣领里。元仲辛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追随着那个吊坠,直到它消失在王宽白皙的脖颈之下。
他听见自己控制不住地问道:“你怎么还戴着这个?”
“习惯了,所以就一直戴着了。”
王宽的语气淡然,眼里也没有什么焦距,就像在讲述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元仲辛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心中莫名的失落从哪里来。这很正常,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有的人就是习惯了脖子上挂个东西,摘掉了总觉得空落落的,和具体戴的是什么、戴着的东西是谁送的都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停地找着理由开脱,失落感却还是一阵一阵袭上心头。元仲辛心里十分烦躁,索性一拽被子转过身去,拿后背对着王宽开始睡觉。
王宽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见元仲辛转了过去,便也没再多问,伸手关掉了台灯。
早餐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进房间,唤醒了睡梦中的元仲辛。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踢踏着拖鞋,循着香味走向了厨房。
王宽正背对着他在流理台上低头忙碌,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前的玻璃窗外投进来,暖洋洋地洒落在他身上。他的轮廓被温暖的阳光晕染成毛绒绒的金色,整个人就像是温柔的具象化。
这场景太过美好,美好得就像他渴求多年的一个家。
元仲辛一霎之间鼻子发酸,克制不住地想要流泪,心里那些积压许久的、不可言说的感情闷闷地堵在心口,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上前两步,从背后圈住了王宽的腰。
元仲辛埋首在王宽肩上,撒娇似的蹭了蹭,沉溺在这甜蜜的梦境里不愿醒来。
王宽在他的怀抱里转过身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去洗漱吧,饭已经都做好了。”
他说着,却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元仲辛,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还没来得及从这美梦中汲取足够的温暖,就骤然间被推回了现实。元仲辛垂头丧气地站在水池前,撩起凉水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抹不去眼前王宽的身影。
一闭上眼,他如玉般温润的面颊、微微上扬的双唇、挺拔劲瘦的腰和修长笔直的双腿无不散发着诱人的禁欲气息,在他眼前一一掠过,而他的眼睛又清澈得像日暖春回、冰消雪解,汩汩冰水自千丈雪山迢迢而下,一路赶山赴海,濯濯万里苏生。如此纯净澄澈,令人不忍侵犯。
元仲辛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起了点反应。
6.
元仲辛不明白王宽在想什么。
从一开始他因为自己挨了打、与父亲决裂叛出家门,到后来自己提出分手导致他心灰意冷,孤身一人去往异国他乡,在外漂泊打拼多年杳无音信……元仲辛始终觉得,他对于王宽的亏欠太多,多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他对不起王宽的这些事,单拎出来任何一件都值得王宽把他痛骂一顿、甚至毒打一顿——哪怕他真的把自己痛骂一顿或者毒打一顿,元仲辛心里倒也不会这么烦闷。
但王宽不一样。他不仅从未怪罪过他,反而在生活中对他多有照拂,一次次地扰乱他的心弦。理智告诉他应该离王宽远一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他,但又止不住地被他吸引,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这种矛盾的心理带来的愧疚感与日俱增,元仲辛开始后悔和王宽住在一起,这只会让他复燃的旧情愈演愈烈,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元仲辛虽然脑子机灵,但在感情上似乎不总是那么灵光。面对这种情况,他能想出的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躲着他。
元仲辛开始以工作忙、要加班、今天晚上有应酬等理由,一再地早出晚归,尽量减少跟王宽单独相处的时间。王宽对此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每次元仲辛等王宽睡着了才回到家的时候,床头上始终有一盏暖黄的台灯在深夜里静静等待着他。
面对着王宽安静的睡颜,元仲辛只觉得,心中的愧疚更甚了。
“你最近很不对劲啊,”赵简跷着一只脚,红色的鞋尖在空中一下一下地晃着,“我以前可从没见过你上班这么积极,天不亮就来,天黑了才走,恨不得吃住都在办公室了,你平时可不这样啊。怎么着,是公司快破产了还是你家里有只母老虎不敢回去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公司破产了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元仲辛蔫头耷脑地趴在桌上,连跟赵简斗嘴都少了几分中气。
赵简点了点头,笃定道:“那就是家里有只母老虎。可以啊你,几天不见,出息了啊,都老树逢春发新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元仲辛没精打采地说,“是因为我前男友……”
“你是说那个被你拒掉的王宽啊?哦~余情未了,旧情复燃了是不是?”赵简脸上露出了八卦的姨母笑,“来跟姐讲讲,姐姐帮你出出主意,让你们重修旧好啊,嗯?”
元仲辛抬眼看了她一眼,思考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讲起了来龙去脉。
……
“什么?!”赵简气得直拍桌子,一只手叉腰指着元仲辛的鼻子怒吼,“那当然是跪在地上祈求他原谅啊!你还躲着?你的脑回路到底是哪儿有问题??”
元仲辛看起来有点为难:“真……真的要跪啊?”
“那是修辞,修辞!”赵简没好气地说,“意思就是你认错的态度一定要诚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种!”
“我倒是想让他打我或者骂我一顿呢,我绝对不还手,”元仲辛耸耸肩,摊开了手,“可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还对我那么好,我哪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啊。”
“苍天啊!”赵简忍无可忍,跺着脚仰天长啸,“男神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你啊!!”
元仲辛托着下巴,左思右想了大半天,觉得赵简说的也有道理,无论是要和王宽重修旧好,还是决定和他相敬如宾,他都首先应该向王宽道歉,等王宽心平气和地原谅了他,再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他打定了主意,准备寻个合适的机会就开口。一直躲着也不是个事儿,总该回家去见见他了。
元仲辛想了个通透,心情舒畅,拎起大衣一边往身上胡乱套着,一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诶?老板,你这么早就要走啦?”小景闻声扭过头来,惊讶出声。
“我得赶快回去,我家里有只老虎。”元仲辛脸不红心不跳,故作神秘地哄骗着单纯的小景。
“……啊?老虎?什么老虎?家里怎么会有老虎?”
趁着小景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元仲辛早已经溜出了八丈远,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视野中。
“可是今天晚上还有酒会……要跟夏国来的米禽先生商讨跨国合作的项目啊!”小景在他身后焦急地喊。
“让韦总去吧,我看他对这种事情热衷得很!”
元仲辛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迅速地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有人等你回家吃饭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元仲辛踏进家门的时候,饭菜刚刚做好,王宽穿着毛绒绒的家居服站在餐桌前摆放着碗筷。元仲辛在门口换了拖鞋,脱掉大衣扔在沙发上,顺手接过了王宽手里的碟子。
餐桌上铺上了新换的桌布,碗碟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餐厅暖色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饭菜的热气又循着光线升上去。窗外的冬夜寒冷,房间的暖气很足,元仲辛的周身被烘得热乎乎的;王宽抬起头望向他,家的含义便仿佛忽然有了具象,那股暖意随之融进了血脉之中,缓缓地流淌过四肢百骸、眼角眉梢,似乎下一刻就要化作热泪盈上眼眶。
元仲辛心头忽地涌起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他放下手里的碟子,不由分说地压着王宽亲了下去。
王宽难得地没有推拒。
久违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就像全身浸在暖热的水里,元仲辛脊背上瞬间冒出了汗,仿佛连发根都立了起来。他一只手托着他的腰,另一手还护在他脑后以免磕碰到桌子。他衔着饱满的下唇轻轻咬了咬,又卷起柔软的舌尖与他起舞缠绵,把他所有不情不愿的言语都堵了回去。王宽被他压得向后倾身弯下了腰,而元仲辛托着他后腰的那只手使足了力,把王宽紧紧地锁在了自己怀里。
直到二人的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来,下半身也在摩擦中感受到彼此的热度,离擦枪走火一触即发之际,元仲辛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
灯光映在他墨色的瞳里,晶莹通透,宛如泪光,湿润的唇微微张开,被蹂躏得有些红肿。王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露出了那种带着无奈的神情。
“元仲辛,”他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7.
“我不去,要去你去。”元仲辛跷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你不去也得去,”元伯鳍靠在老板椅上,不容置疑地说,“都说三十而立,你这眼看着就要三十了,就算不指望着你立业,至少也先成个家吧。这么多年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叫我怎么跟咱爸妈交待。”
“……我有喜欢的人了。”
“在哪呢?带回来让大哥看看。”
元仲辛不吱声,若无其事地盯着天花板,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
“没有就给我老老实实去相亲。”元伯鳍站起来,顺手抻了抻西服下摆。“这姑娘叫云霓,是云氏集团董事长云安的妹妹,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要我说,配你可真是绰绰有余了。”
“我不想去——能不能不去啊!”元仲辛忍无可忍,抱头哀嚎。
元伯鳍根本不搭理他,装作没听见似的踱到了他面前。“这姑娘家家的从小娇生惯养,难免刁蛮任性了些,你可要好好跟她相处,别丢我们元家的脸。”
说着,他不知道又从哪掏出来两张电影票,放在了元仲辛面前:“我已经给你们订好了餐厅,等吃完饭,你再带她去看个电影,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元仲辛根本不想听自家哥哥的思想教育。他悄咪咪地从兜里摸出手机,飞快地敲击着键盘,给王宽发短信求救。
“城西路10号,速来救我!”
他刚按下了发送键,手机就被元伯鳍从手中抽了出去。
元仲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哥?我都快三十了,你还像管小学生一样没收我手机??”
元伯鳍波澜不惊地按下了关机,顺手塞进了口袋里:“为了避免你又琢磨出什么电话遁的鬼主意,等你和她看完电影,我自然会还给你。”
元仲辛仰面一栽,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收到短信的时候,王宽还以为元仲辛又在搞什么恶作剧,他没太在意,只瞄了一眼就放下了手机,低下头继续研读着面前的书。几分钟过去了,却再没有什么新的动静。王宽拿起手机,信号仍然是满格;他又打开短信框,回了一句“发生了什么?”等了半天,也没有收到回复。
他又把元仲辛的电话回拨回去,听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这下子王宽连书也看不进去了,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万一元仲辛真遇到了什么事,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自己,而自己却对他的求救置之不理,如果他真的因此出事……王宽坐立不安,连平时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和逻辑分析能力都尽数归了零。他越想越觉得不妙,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奔出了家门。
元仲辛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云霓的话,心里一边埋怨王宽怎么还不来救场,一边盘算着除了尿遁还有什么其他开溜的办法。
云霓也看出来元仲辛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地敷衍。她从小养尊处优,那里受过这等闷气,元仲辛从一开始就没给过她一个正眼不说,就他脸上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叫人看了都不知道是受了多大委屈。云霓的不满情绪越积越高,连鼻子都皱了起来,就在她即将到达爆发的临界点的时候,元仲辛忽然呲出了八颗白牙,脸上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朝她身后的方向奋力地挥了挥手。
“王宽!”
王宽循声扭过了头,只消一眼就明白了目前的局势。他脚下停顿了片刻,还是朝元仲辛走了过去。
元仲辛站起来,一把勾过了王宽的脖子,笑嘻嘻地向云霓介绍:“这位,是我男朋友。”
王宽垂下了眼睫,没有作声,似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你……你们……”云霓既震惊又愤怒,气得五官都挤成了一团。她的手指从元仲辛的鼻子指到王宽的鼻子,又重新回到元仲辛脸上。云霓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甩手,愤恨地跺着脚离开了。
成功搅黄了哥哥安排的相亲,元仲辛洋洋得意,搂着王宽的肩一刻也不肯撒手。
“闹够了?”王宽颇有些无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谁闹了,”元仲辛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跟王宽讲着道理,“包办婚姻不可取啊。都什么年代了,幸福是要靠自己追求的。我哥就是个老古板,比你还死脑筋,我才不想听他的。”
王宽认真地反驳道:“我不是老古板。”
“好好好。”元仲辛随口附和着他,呲着牙,咧着嘴,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来了两张电影票,在王宽面前甩了甩:“走啊,我哥请的电影,不看白不看啊。”
不得不说大哥选电影的品位可真是不咋地。元仲辛摇着头,在心里默默地腹诽。这种文艺爱情片,果真只有小女生——元仲辛扭脸瞧了瞧身边的人,又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和王宽,才会喜欢看。
王宽看得专心,坐得也端正,大屏幕上的画面投射在剔透的金边镜片,在他脸上折射出迷幻的光影色彩。他平时戴着眼镜,敛起了大半的光彩,此时从侧面看过去,元仲辛只觉得他的睫毛那么长,长得每次一眨眼就似乎要扫到镜片;他的眼睛水润又晶莹,鼻子又高又挺,皮肤白皙无瑕,让人只想一寸一寸地吻过去。
元仲辛回过神来,发现王宽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着,悄悄地把手从椅子中间伸了过去,越过他的大腿,把王宽五指握在了掌心里。
王宽居然没有把他甩开,不知是因为看电影看得太过专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过后半场的电影,元仲辛却根本没顾上看。
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元仲辛的心情显然不错。他一只手牵着王宽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另一只手拍着胸脯,春风得意:“你还没吃饭呢吧?我也没吃。走走走,回家给你弄好吃的去。”
“你刚才不是吃过了?”
“刚才那姑娘那大小姐脾气,我可伺候不起,”元仲辛耸了耸肩,“我一门心思想着怎么逃跑呢,哪有心思跟她吃啊。”
王宽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又问:“你还会做饭?”
“怎么不会,”元仲辛很不服气,“至少我还会煮火锅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呼出来的哈气升腾起来,又在空中飘散开去,王宽的思绪也四散开来,脑海中泛起了关于火锅的遥远的、温暖的回忆。
8.
离家不远就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王宽走过一排排货架和冰柜,挑选着合适的火锅食材,元仲辛勤勤恳恳地跟在后面,毫无怨言地拎着篮子,再添补一些王宽没有选到的东西。就像一对新婚的夫妻,或者是热恋的情侣——元仲辛想了想,这个比喻似乎并不十分恰当,不过他心里却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或者说是得意也不为过。
元仲辛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购物篮拎在身后一甩一甩的。王宽有些莫名,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天气太冷,地上的雪也积了起来,王宽出门的时候又走得急,既没戴手套也没有任何其它的什么保暖措施。元仲辛到底还是心疼,在王宽的再三推拒之下还是把自己的羊绒围巾缠到了他脖子上,连耳朵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从王宽手里接过购物袋,自己一手提着一个,好让王宽能把手插进兜里暖和,任劳任怨得简直称得上贤惠。
两个人在雪地里并肩走着,脚下未冻实的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元仲辛抬头望去,远处层层叠叠的居民楼万家灯明,街边各色摊贩小吃熙攘人间烟火。他心里忽然间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就好像这并肩的道路再长,他也想和王宽一直,一直,相伴着走下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吃火锅的时候,你教育我教育得起劲儿,自己却看见什么都新奇,”元仲辛往锅里下着菜,被雾气笼罩着的面容也柔和起来,“大概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点喜欢你了吧。”
元仲辛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忽然打住了这个话题。他给王宽碗里夹了几筷子羊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元仲辛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戳着自己碗里的豆腐。王宽也没回应,大概也并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火锅咕嘟咕嘟不停地冒着泡,才使得二人间蔓延的沉默不至于那么尴尬。
直到元仲辛碗里的豆腐快被戳成了豆腐渣,他才抬起头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极为认真地望向了王宽的眼睛。
“王宽,是我对不起你。”他说。
“虽然这个道歉迟来了七年,但我始终欠你一个交待……我那时候没什么钱,成绩也不好,就是个没出息的毛头小子,你如果留在我身边,少不了要吃苦受累,可是我不舍得让你吃苦啊……你家境优裕,前途光明,本来可以好好当你的天之骄子,不应该跟着我过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王宽微微摇了摇头:“我明白,你不用解释。”
元仲辛抿了抿嘴唇,又道:“我当时想,你不可能就这样跟我瞎混一辈子,你以后总归是要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的……如果听从你父亲的安排,至少你还能回到以前那样衣食无忧的生活……”
王宽放下了筷子,长长的眼睫抬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呢?”
“你把决定都替我做好了,但是你真的了解我的想法吗?”
王宽叹了口气。
“我从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而你却未免对我太没信心。”
王宽曾经觉得,元仲辛不够有担当,没有和他并肩面对的勇气,却还借着为他好的名义。王宽其人虽外表温和,但内心坚毅,只要元仲辛向他迈出一步,他就愿意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也会赴汤蹈火,披荆斩棘,向他而去。
但他没有。
如果当初元仲辛愿意和他共同面对,他们不会白白背道而驰这七年。
后来独自生活的几年间,王宽早已经想得通透,心态也逐渐释然。直到后来意外重逢,他一次又一次将元仲辛推开的所作所为,说到底也不过是及时止损,不想越陷越深罢了。
元仲辛听得有些怔愣,不禁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
王宽垂下了眼睫。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人非圣贤。”
元仲辛的心脏仿佛忽然坠了一下。
“我本以为,你离开我会过得更好,我甚至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你早就把我给忘了……所以后来再遇到你,我不敢再靠近你,不敢再成为你的拖累……”
元仲辛有些哽咽,鼻根一阵一阵地泛酸,他用手捏了捏鼻梁,努力地克制着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意。
“但是我却没想到,这些年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王宽,我后悔了。”他说。
“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我现在能赚钱了,能养活你,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元仲辛语无伦次,张皇地握住了王宽放在桌上的的手。他的语气急促又慌张,像是生怕会被拒绝似的,“我知道你和你家里的矛盾都是因为我,但是这次,我不想再放手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弥补我犯下的过错,努力让你过上和在家里一样的生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元仲辛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甚至有些乞求的意味了。
王宽透过锅里升腾的蒸汽看过去,熟悉的面容都被热气熏得模糊。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少年人笑吟吟地捞起煮好的挂面夹到他碗里,对他说:“这第一口挂面给你,寓意着长长久久,有始有终。”
王宽静静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像最幽深的潭水。
“元仲辛。”他说。
“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完)
番外1
“对了,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元仲辛从果盘里拣起一颗花生,一仰脖子丢进了嘴里。
“还没定下。年底了到处都不招人,等过完年再继续吧。”
“也行。反正你就算不上班,我也一样能养活你。”
说到这个,王宽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之前不是说你在你哥的公司上班吗?你们的公司是哪家?有什么岗位缺人的吗?”
“啊……就是……那个大宋……集团……”
元仲辛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宽的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哦,”王宽十分淡定,面色如常,“就是以专业不对口为由拒绝了我的那家。”
元仲辛赔着笑,讪讪地说道:“那不是……当时情况不一样嘛……”
王宽点了点头:“元总还真是好气魄。”
元仲辛的妻管严属性顿时暴露无遗,他吓得差点就给王宽跪下。“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你看要不然这样,我们这儿正好有一个空缺的岗位,我觉得特别适合你,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你看要不要了解一下。”
“是吗?什么职位?”
元仲辛仰着脸,厚颜无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老板娘。”
番外2
元仲辛春风得意地晃进公司,正巧在办公室门口遇上了唉声叹气的韦原。
“呦,怎么了韦总,这一大早的,干嘛愁眉苦脸的啊?”
“唉,还不是我家那位三天两头跟我闹脾气……哎你跟王宽家庭生活这么和谐,有没有什么秘诀啊,快跟我传授传授。”
“哼,”元仲辛仰起了头,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不听话就跪着。”
韦原一惊,不禁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崇敬地说:“高啊!看不出来啊元仲辛,你可真是御夫有方,治家有道啊!”
元仲辛的脸缓缓地转向了窗外,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沧桑。他望着远方的天空,幽幽地道:
“我是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