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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喻】沉沙(外传·尘世愿)

作者 : 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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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全职高手 叶修,喻文州

标签 spanking , 训诫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叶喻】五日变

1498 7 2021-12-31 16:31
导读
*my财富密码,沉稳霸气太子殿下x温润乖顺小伴读又来了,感恩我CP衍生的就业机会x拜谢金主妹妹约稿!
*本文仅为私稿要求的if线,需求是给《沉沙》中古代那对一个HE,情节是追妻火葬场附带sp,不能接受的宝注意闪避哈
*两位主角的人设只是脱胎于叶喻,实际差异颇大,本文也不关现代小情侣的事,我就不带tag啦。全文1W3,食用愉快【合掌
空镜山乃是远离皇都的仙山,虽有数百尺之高,云层之上却是一片澄明林景。山林隐约掩映着一处亭台,遥遥可闻人语响——

“殿下,这样真的好吗?”模样清秀的青衣少年八成是“恐惊天上人”,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不少,“我是说……你确定想好了吗?这次不回去,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嗯。”太子殿下——或者该说是已经决意放弃皇位,效仿小伴读取母姓换了汉名的封觉远略一颔首,漫应了一声。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一本奇闻怪志的书页,眼也不抬道:“川儿该改口了。如此一来,你也可以丢掉不喜欢的名字了,不好吗?”

“……我也不甚在意那名字,只是不太喜欢府里的人那么叫。远哥哥唤我‘兰诺尔’的时候,我便不会心生反感,只会反省自己是不是犯错了。”祁萦川悄悄吐了下舌头,从蒲团上起身,索性挨近他远哥哥坐了,还扯了扯人衣袖:“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嘛,川儿在同你谈正事呢。若我们文韬武略的太子殿下一心求仙了,那几个草包皇子,谁能当好皇帝啊?”

若在宫中,小伴读这般口无遮拦,怕是要遭一通训斥,手心搞不好还要多一片红印子,而此时决意自行废位的太子殿下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川儿评价旁人倒是刻薄。草包么,未必坐不稳皇位,历朝历代又有几个真正雄才大略的帝王。譬如渊王那般醉心王权又懂钻营的,未尝不比我更适合做皇帝。我本无意相争,但身在皇位,总免不了付出心力去把握,若我一朝被推上去了,就会再被人变着法子逼迫着握紧皇权,如此,一生都会被推着走。另来,父皇最初也是提防我,才遣我来这仙门求道做个样子,何不就此遂了他的意,我们父子二人也算得了个善终。”

“川儿愚见,倒是觉得陛下更像是想保护你……也或许两者兼有。”祁萦川轻轻蹙起眉,蘸着茶杯壁的水汽在桌案上写写画画,“他最属意继位的人选应当还是你,只是你太优秀了,在他还未心生退意之时,难免需要寻求制衡。你看他对渊王其实也是一阵冷一阵热的。哎,圣意果真难测,若是远哥哥当上皇帝之后,就会变得成天忧心忡忡又教人看不透的,川儿私心还是盼着你能顺着自己的意愿过。”

封觉远还没把话说尽,哪成想小伴读已经被他带跑了。他心觉好笑又可爱,抬手点了点人眉心:“我本就是顺从自己心意做的决定,川儿还有什么异议吗?”

“川儿本就没有置喙殿……远哥哥的决定的意思,只是想再确认一下嘛。”祁萦川笑眯眯地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向了远处的云雾,“反正无论到了哪,我都是要同哥哥一起的。”

“自从出了宫,讲话倒是没遮拦了许多。”封觉远摇了摇头,望着人的眼里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不过我们川儿正值二八年华,现下就下定决心要同我在这山中度过漫长一生,当真无悔?”

“我刚还想说,我们远哥哥自从出了宫,性子也好相与了许多,怎么说着说着又老气横秋起来了?”在山中与自家殿下独处了这些时日,祁萦川早就把宫中的规矩都抛在了脑后,不仅开开心心地投怀送抱,还敢揶揄回去:“大好年纪的太子殿下连皇位都不要了,我不过是无官无职一介小伴读,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太子殿下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显然承担了诸多远超“大好年纪”的压力与忧患,但好在这些并没有压弯他的背脊,只让那一双星眸更深远、更包容,他轻轻捋顺着小伴读乌漆的发丝道:“我想说的正是这个,我放弃皇位,也意味着替你放弃了大好仕途——川儿当真不怨我吗?”

“哥哥这样说,川儿当真要心生惶恐了。”祁萦川闻言也不再埋在人怀里玩闹了,他双手紧握住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认真道:“川儿自从来到东宫,就从未想过为自己谋仕途,亦或是为家族谋取利益之事。从未肖想过的东西何谈放弃,又怎么会怨你呢?况且我同哥哥一起读了这么些年的书总不会白费的,若想为百姓做事,不论身在何方都一样做得到的。”

封觉远听着前半段还颇觉窝心,听人说到后面几句嘴角便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他忍不住捏了捏小伴读耳垂:“还扯上为百姓做事了,我看你就是又想下山去玩了。”

“这两件事又不冲突嘛。”祁萦川那点小心思被拆穿了,也只是仰着脸朝人眨巴了两下眼睛,“陛下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多少信一些,渊王哪能不晓得‘求仙问道’就是个幌子,也不会成天派眼线盯着的——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再下山去呀?”

到底是替皇家祈福,太子殿下的排面还是在的。他们初来此地,就在空镜山脚的镇上购置了一处居所,太子府上的一部分下人也被派了过来,负责日常清扫与采买,也方便两人下山时落脚。

封觉远揉了揉怀里蹭来蹭去的脑袋瓜,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决定对川儿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轻叹一声道:“下月初吧,到时带你去七夕集会上玩。”

小伴读想得还是天真了些,他借机退出皇位竞争,不代表与皇室脱离关系,他依然是几位继承人暗暗提防、记挂的那个暂时云游在外的三皇子。何况按照当今圣上心中打着的制衡算盘,恐怕直到陛下老人家驾崩或退位,都不会废了他这个名义上的太子,比起在宫中,他也只是拥有了相对的自由,或者是更大的樊笼。

但每每像这样看到祁萦川在宫内从未有过的欢欣模样和眼里亮闪闪的光,他就觉得这至少对他们二人而言,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去年七夕夜,小伴读虽然挨了顿重罚,却也与太子哥哥互通了心意,回想起来总归是甘苦参半。但若要问祁萦川此后的日子有了什么变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以前他就时不常可以和远哥哥一起睡,后来也不过是睡前会亲个嘴而已,再就是自己“没规矩”的时候会少挨些训斥?反正也没什么太特别的。

无论太子殿下对他怀有哪般情意,自幼时起长久庇护于他的羽翼早已与他血脉相融——是彼此密不可分的亲眷,是他愿意一生效忠的主上,还是他在这世上最最喜欢的人。

然而自二人出宫以来,祁萦川倒是觉出了些许不同。彼时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自然是宫内大多数人都不敢抬头直视的存在,身为太子也多少要端着些生人勿近的架子;可这一到了寻常乡野间,任谁走过路过,都要多看这容姿不凡的“贵人”一眼,而他远哥哥的性情偏偏又比在宫中时温和了许多,不仅毫不在意自己的瞩目程度,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点礼貌回应。

就说方才吧,过路那几个年轻小姑娘叽叽喳喳议论得祁萦川都听到了,还又脸红又捂嘴的,而被人嚼舌头的正主居然笑了!

“……三爷,您笑什么呢?”为了遮掩身份,祁萦川在外也都这样称呼他。倒也不是真想问个所以然出来,就是嘀咕一句。

封觉远继续笑而不语,他当然不会明说是因为看到小川儿悄咪咪鼓脸嘟嘴的模样可爱才忍不住想笑的。这七夕集会上的吃喝玩乐于他而言本无甚乐趣,也远不如皇都的庙会热闹,除了博小伴读一乐,权当是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了。

空镜山远离皇都,附近镇上偶尔也能看到与太子殿下一样来“拜山”、“修行”的贵族子弟,而本地居民多是纯种的祇族人。祇族即嘉朝开国之族,而今百年已过,中原地带大兴通婚之举,因混血的后代更加聪颖灵秀,皇室亦不排斥与别族通婚,如太子与小伴读皆是祇族人与汉族人混过两代血的,身量并不似纯种祇族人那般高大魁梧,走在人群中之所以显眼,多少还是靠着打扮和脸蛋,也因此激起了一些祇族男子的雄竞本能。

封觉远对一些不友好的眼神不以为意,不着痕迹地一哂便过。祁萦川却有些不服气,他也觉得自己矛盾得很,姑娘家们表示心仪他不乐意,这些男子表露出轻蔑之意他更是气闷,他自忖太子哥哥比这些人都强全然不是因为身份尊贵,更不是因为自己心悦于他……远哥哥就是很厉害嘛!面容俊朗无双,文韬武略俱是一流,人中之龙、天降紫微星莫过于此,寻常庸人又怎么比得上呢?

两人接受着各式目光洗礼,一路逛到了集会中央最大的摊位——或者该说是个高台。这高台里外簇拥了好几层人,还以男子居多,太子殿下慧眼一眼便看出了这是类似比武招亲的阵势,听周围人议论,台上的一个汉子已经连胜了八局了,似乎是胜到第九局就有点什么说道。两个外乡人正听热闹听得来劲,台侧竟骤然射来一道寒光——

祁萦川压根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这架势和刺杀没差,他一下子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就要往太子哥哥身前挡;封觉远的动作却更快,一挥袖便卸下了那飞来物什的劲儿,握在了手中。周围顿时静了一秒,随即炸开了闹哄哄的起哄声。

他一手揽过小伴读给人压着惊,另一手掂了掂这勾连着金属球的绳索,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好家伙,汉族女子招亲抛绣球,你们这扔招亲套马索?莫非是让男人入赘当牛马的意思吗?

套马索的源头也不遮掩,见目标“上套”,当即现了身——一位身量高大的女子向他们走了过来,走近了感觉几乎与祁萦川差不多平齐,也就比太子殿下矮了一小截;这女子面容也英气爽朗,目光清澈又犀利,看穿戴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年纪也不大,举手投足间却毫无闺中女子的矜持含蓄。

她离着老远就看出了这两位是外地过来的贵族公子,因此主动开口解释说扔“道具”给封觉远只是邀请他上台一起玩玩,他能接住套马索就代表着身手不凡,更应接受这一挑战;而台上正在进行的也只是单纯的节日娱乐活动,她身为主办方会主动邀请走过路过的朋友参与,也会为胜利者提供一些彩头。

祇族地方话与中原官话略有些差异,不过皇都来的两位混血也都听得懂。此地民风热情豪迈,女子也不例外,既然这娱乐活动的形式接近于比武招亲,祁萦川琢磨着这所谓的“彩头”搞不好就是一夜春宵什么的,神色不禁戒备了起来。

时刻用余光偷瞄小伴读的太子殿下又捡着乐子了,他暗自抹平了嘴角的笑意,朝女子略一颔首,转而低声问小伴读:“看上去没什么危险,川儿是不想让我去吗?”

祁萦川本来差点就要点头了,结果放眼一看,围观众人俱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那自称主办活动的女子更是对老乡的水准极具自信,就差把“你们外乡混血都是弱鸡”写脑门上了,这一下就把他给刺激到了——无论是他在自家府中被当做棋子,还是皇后常年不待见太子,都少不了这一类偏见加持——祁萦川当即把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我哪有,三爷也有些日子没疏松筋骨了,就去玩玩嘛。”

“那要是输了怎么办?”太子殿下一天不嘴欠逗逗小狸奴就不舒坦,“川儿可别嫌我丢脸才是。”

“怎么会!”小伴读耳根都红了,也不知是想说“你怎么会输”还是“我怎么会嫌”,只轻轻推了他一下,让人快去。

封觉远这回也不掩饰笑意了,他捉住了贴在自己腰侧的那只软乎乎的手,捏了两下,示意自己会去的,却没有立刻上台。台侧虽没设台阶,但习武之人大多可以直接翻上去,谁知太子殿下竟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注意起了仪容仪表,他选择慢悠悠地绕到了台前拾级而上,引得四周一阵嘘声。

待到双方站定,对手示意他选武器,封觉远扫了一眼兵器架,无非就是些没开刃的“玩具”,他一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更是惹得台下炸了锅。那祇族女子愣了一下,继而朗声而笑;祁萦川则撇了撇嘴,心道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太子殿下仿佛与小伴读心有灵犀,几乎在人腹诽这一句的瞬息之间,胜负已见分晓。

好些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个彪形大汉飞下来了,台下议论纷纷的同时,自然有人不服,于是又有两人分别上来挑战。这两人不似先前台上的守擂者那般托大,略微多撑了几招才被打下台,总之三个人加一起都没能在这台上立足超过半炷香——台下静了片刻,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这些只能凭力量征服的“原始人”,还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祁萦川嘀咕着,心中又满溢着自豪之情,不得不承认,这样令人心潮澎湃的对抗也是他一部分血脉中生来所崇尚的。祇族人尚武又慕强,历代皇帝都骁勇善战,太子也是皇兄弟几个当中武艺最出挑的,纵然实战经验尚浅,还没经历过沙场生死,但也和寻常百姓家的小孩为了强身健体练的那几手全然不在一个层次。依照他的观察,远哥哥今天还悄悄放了些水呢。

无人再上台挑战,自然凑不出九局胜场了。封觉远也无意多做逗留,信步走下了台,同那女子摆了摆手,就要带着小伴读继续逛集市了。谁知四周群众依然起着哄不让他们走,那女子更是一个箭步上前,拦在两人面前——原来她才是最后的守擂者,再同她比一场,一样能拿到今天的彩头。

嘉朝女子地位与前朝相比略有提升,既可参军入伍也可入朝为官,贵族阶级的夫人们有实权在手的也不在少数,譬如将祁萦川做成嫡子身份,再送给太子做伴读一事,就是都讷木吉拉府中主母一手安排的。太子殿下起初见这女子出手不凡,神色也颇为倨傲,便有些怀疑是不是渊王一派或者朝中其它派系派来盯着自己的人,这才想着亲自上台试探一二。

而在台上走过几招过后,他现在更倾向于这是一场单纯的民间偶遇,便不愿再多做纠缠,客客气气地道了声“失礼”,又要拔腿走人——

转身的瞬间,身后便有温软的肉体挨了上来——这祇族女子挽留“意中人”的手段也不似皇都奚云阁的姑娘温婉克制,竟是手脚并用地要往他身上攀。

封觉远生生克制住了防备的本能,才没一肘拐到人姑娘家面门上,改用巧劲卸去了她两手的“缠绕”,正欲开口劝说,震惊他一整年的事就发生在了眼前——

只见祁萦川以他从未见过的速度挤进了他与女子之间刚留出的一点缝隙,继而使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力量,狠命搡了那女子一下。

这一手来得过于出其不意,竟还真以蛮力把人家正经会武的姐姐推倒在地了。再看素来文弱的小伴读似乎也很意外自己暴力的举动,下意识就要去扶,但他到底后撤了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了太子殿下面前,小拳头握得死紧,面颊上还飘了一层不自然的绯红,也不知是惊得还是气得。

因着身手不错,这女子在当地大概颇有人望,围观者里就有不少她的拥趸,哪能看得了她受屈,遂再次将二人团团围住,要小伴读赔礼。

祁萦川倒是丝毫不怵,直视着女子道:“我家三爷都说了‘告辞’了,岂有青天白日轻薄男子……还、还要掳人做婿的道理!”

……好家伙,原来堂堂太子殿下方才竟是让一介民女给轻薄了?封觉远轻咳了一声,将奓毛小狸奴拽回身侧,上前递出手臂,供女子搭着起身:“想来姑娘有此等身手,应当并无此意,但我等确实有事在身,不得不失陪了,也败了诸位的兴,还望多海涵。”

祁萦川虽然知道太子殿下一贯爱民如子,从不端无用的架子,但眼看着那女子又借着起身趁机摸了远哥哥的手,心中顿时大冒酸水,急得眼圈都红了:“可是她……”

“川儿,不得无礼。”要说这小伴读平素可比他更懂得怜香惜玉,幼时便常与东宫的侍女们打成一片,今日也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太子殿下哭笑不得地在他身后掴了一下:“还不和人家姑娘赔罪?”

“……”听太子哥哥的话几乎是祁萦川的本能,虽偶尔有背地里淘气一下的时候,但只要是面对着面,人要他往东,他就一根汗毛都不会往西边飘,哪怕挨打受罚、难以自控之时,也半点不敢有忤逆之举,可是这一次他却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以沉默表达着抗拒。

“罢了罢了,瞧你们家这小厮弱不禁风的,还真是小脚蛤蟆也能蹬人两脚。”祇族女子不以为意地刺了祁萦川一句,依然自来熟地往封觉远身上倚,而原本也一头雾水的太子殿下这回眉头微动,总算看出了点名堂。

祇族民风虽大胆开放,却也不至于“青天白日掳人做婿”;他感觉不到女子有什么杀气,若有心害他,从这几次三番的近距离接触里也早就找到机会了。既然不是朝中其它派系的人,那这八成就是——自己人。

封觉远没再格开女子探向他胸膛的手,还虚揽了人一把以作遮挡,这会儿也顾不得一旁的小伴读眼睛都瞪大了,他低声笑道:“姑娘这般热情相邀,我倒是却之不恭了。”

“呵呵,我还道三爷莫非真是个没开窍的木头不成?”女子终于如愿将纸条塞进了人怀中,如此便也不再多做停留,竟还改用了官话,压低声音道:“殿下唤我秦娘便好,今夜亥时,不见不散。”

围观众人未能听清两人的私语,只听女子宣布今日摆擂结束,只当是她已将彩头给了出去,很快作鸟兽散。眼看着秦娘已走远,祁萦川却还没回魂似的呆在原地,太子殿下只当是家养的小狸奴吃味了,啼笑皆非道:“回去再同你解释,我们先继续逛集市?”

“我听见了,三爷夜里要去办事吧?”祁萦川垂眸道,“是……不能带我一起吗?”

“你耳朵倒是灵。”封觉远摸出怀中秦娘塞的纸条,看了一眼便捻碎了。他当着小伴读的面向来直截了当:“川儿听话,今晚乖乖在宅子里等着——应当是老师的人,但目前没法保证安全,就不带你去了。”

太子殿下的决定自然容不得他一介小伴读置喙,祁萦川抿了抿嘴唇,低应了一声,不再言语。封觉远见他兴致不高,两人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天色尚未转暗,便返回了镇上的宅子。而太子殿下一脚刚迈进厢房,便听得“咚”一声闷响,一回身发现地上跪了个小伴读。

“这是做什么?”两人还在宫中时,私下就是免礼的,更别说现下已经出来个把月了。他着实没看懂祁萦川闹的是哪一出,不禁皱了下眉头,但还是先安抚了一句:“川儿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川儿不敢起。”祁萦川垂着脑瓜,扁了扁嘴道:“川儿行事莽撞,当众忤逆于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好一个“不敢起”!封觉远自幼便日日听宫里的人打机锋,饶是他极不爱听,也被迫锻炼出了理解这些话里有话的能力。祁萦川言下之意大约是:“反正我不配与太子殿下平起平坐地交流,何必还要做那个样子?”还有这一声声“殿下”,可不是叫顺嘴了没改过来,纯属是故意和他置气呢。

太子殿下笑的时候未必是因为快活,这会儿让小伴读顶得心头憋闷也没什么表情,只抿了口冷茶压了压火,垂着眼道:“嗯,那你说该怎么罚?”

“我……”祁萦川自己也没太搞明白究竟是哪股气没顺过来,或许是一直以来除了他以外,从没有旁人能近太子哥哥的身?莫说生人了,御花园里的鸟儿见了他都绕着飞……何况那女子还约他在七夕之夜幽会!还说什么危不危险的,若他真觉得不安全,那还去什么去,都决定要去了,就是判明了八成没什么问题,带上自己又怎么了?

封觉远见他支吾了一会儿也没个下文,慢悠悠道:“说不出来,看来也不是诚心同我请罚了——川儿可是吃味了?”

“……不是的。”可能也有那么一丢丢吃味吧,但让人归结为“只是打翻了醋瓶子而已”就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祁萦川心中不痛快,嘴倒是快,当即嘀咕出了声:“就算殿下要娶三妻四妾回来,我也没资格拦着。”

“放肆。不过是个传信的女子,还越说越离谱了。”太子殿下自认为已经给了人台阶下了,向来乖巧的小川儿又何曾这样再三顶撞过他?他随手抄起案上的金丝楠木镇纸,“当”地一声砸在桌案边:“近来我确实太纵着你了——还不过来?”

虽然早在那一跪时,祁萦川就有了挨打的觉悟,但真正到了趴在案上、要褪衣裳的紧要关口,心里边还是委屈得厉害,一想到太子哥哥和秦娘的亲密之态,更是连认错服软的话都不想说了。他解开下裳便往地下一扯,这么个小小的动作也不复往日恭敬谨慎,太子殿下看在眼里,却并未开口训斥,反正这柄镇纸很快就能让他变回那个乖顺的小伴读了——

“哇唔!好痛……”再痛也是不敢挡的,祁萦川只是下意识把手别到了身后,就惨遭当场抓获——一只大手迅速捉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如不可挣脱的枷锁一般将他双手牢牢锁定在背后。

“还乱动?真是忘了规矩了。”封觉远没多余的手,只得屈尊以膝抵住了那两只乱蹬的小腿,镇纸再落下也不由地多加了两分力。

原本太子殿下是没打算动真格教训的,只想着吓唬一番,得个软话就饶过他,却未曾想从小养到大的小伴读也有叛逆的时候,痛呼里都掺了哭音了,竟是一句认错讨饶的话都不肯说。不过他的小川儿倒是从不嘴硬,惯是会喊疼的,紧绷着的小肉团在责打之下颤抖不止,压抑着的小颤音更是好不可怜。

也是镇纸比起他在宫中惯用教训人的戒尺还要厚重些,砸进柔软的臀肉里是极沉闷的钝响,又会烙印上分外艳丽的色彩,不过上上下下教训了十余记,伤痕重叠处就已现出了星星点点的靛紫。

太子殿下自然清楚细皮嫩肉的小伴读有多不经打,听他呜呜咽咽的更是不落忍,稍轻的一记落在臀腿交接处,瘦弱的小身板仿佛奄奄一息的鱼一般有气无力地弹了一下。封觉远轻叹了口气,复又给了他个台阶:“知错了没有,还闹不闹了?”

祁萦川闻言短暂地憋回了抽泣,结果下一秒却哭得更大声了:“呜呜我没有……明明是她……呜呜呜远哥哥就会打人……不如打死我算了……”

——可怜那小屁股要为不知轻重的嘴背锅,回应他的也是足能“打死人”两下狠抽。本就红肿不堪的皮肉再添两道白印,皮肉凹陷之后都回弹都缓慢了些许,还不待那白印回血,又是狠辣的一记横贯两侧臀峰,肉最多的地方无辜承受了最多的责打,简直殷红得要渗出血来。

祁萦川痛得无力哭出声,只剩下急促的气音,身后桎梏刚一撤下,他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蜷成了一团,几乎要缩到桌案底下。

封觉远将镇纸撂到一旁,又惊得桌下的小狸奴好一哆嗦,他很是犯愁地按着眉心道:“还是打得少了,娇惯得你什么话都敢说——罢了,先回房里禁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半个时辰后,太子爷似乎是出去办事了,宅子内的杂役只需给祁萦川送一份晚膳。然而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应,他知道里面住的是位贵人,不敢开门查看,只得把食盒放在了门前。

不多时,门开了条缝,一只纤细的手悄无声息地把食盒拽进了房间,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是让哪来的馋猫给顺走了。

——原来是小伴读不好意思让人撞见自己两眼红红的狼狈模样。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那根弦搭错了,眼泪就是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个不停。太子哥哥并没有对他很凶,罚得也不算多重——至少比起去年那顿是差远了,大约晚上去服个软、撒撒娇就能和好如初了,可他就是心里难过得紧。

宅子内的饭食多是“三爷”亲自吩咐的,祁萦川一边抹眼睛一边掀开食盒,里面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还附带了一贯拿来哄他开心的甜羹,然而他心头的酸水却翻涌得愈发猛烈了,以至于难以自己地再一次抽泣出声。

就好像他所有辗转悱恻的心思都被盖章成了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无理取闹,也让他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真正的情绪是一直被忽视的。

他自然不会怀疑向来不近女色的远哥哥会和来路不明的女子有染,只是太子殿下金口玉言,明明说了出了宫就要与他平等相处的,可人家一遇事还是自行决断,毫无商量余地;稍有顶撞也还是会招致棰楚加身——这么一看,只是免了些宫内的虚礼罢了,根本就是说话不算数嘛!

祁萦川不愿浪费粮食,没有胃口也强塞了食盒内的大半吃食进肚,随后他慢腾腾地挪回了榻上,揉着依然发着烫的伤处,捋顺了一通挨罚的前后因果,还是越想越气闷——自己分明没说错什么,重点又不在于太子殿下是否会娶回来三妻四妾,而是就算发生这么离谱的事,他也没资格抗议。

……不能再想了,要是再哭起来,明天这眼睛就彻底没法见人了,而且今天集市也没逛尽兴……思及此,祁萦川索性跳下床,披了件褂子准备出门。反正又没人知道他被罚禁足的事,他知会了管事阿叔一声,说是三爷不在家,自己无聊得很,要出去散散心,一会儿便回,遂顺利溜出了门。


无论是身为兰诺尔少爷,还是东宫伴读,祁萦川都没什么独自出门的机会,不是有府里的小厮跟着,就是作为太子殿下的随行一员一同出游。上回自己一个人去街市游荡,怕是要追溯到祁萦川幼时和生母相依为命,尚未被接进府的时候了。

也不是不喜欢和太子哥哥一起出去,就像这次溜出来,他心中甚至还颇有些惶惶不安。在笼中待久的鸟儿就不会渴望自由飞翔了,但仅仅作为被饲养的鸟儿似乎也不是他想要的……

祁萦川孤零零地游荡在热闹的七夕灯市上——他们回去的时候天色尚早,此时暮色四合,小贩们便纷纷点起了花灯,灯火斑斓,令人目眩,也让迷茫的小伴读愈发出神。

以前他从不会觉得太子处理那些错综复杂的朝中事务都要一五一十地与自己商量,还是出宫以来两人说了不少知心话,好像从今以后太子殿下身旁就唯有他一人相伴了似的,才引得他生出了许多贪心的愿望。如此,远哥哥训斥他恃宠而骄,倒也没说错……

“是我太心急了吗?”祁萦川习惯性地以指节捻着衣袖,驻足在卖甜羹的摊贩前。世人都道入朝局须得竭尽心思钻营,殊不知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或许远哥哥同他许诺的只是更远一些的未来。不然……还是早点回去吧?若是三爷事情办得快,岂不是抓自己偷溜出去玩抓个正着?估计不仅要吃一顿“回锅肉”,还要让宅子里的人都看着,故意羞着他绑在院子里打。

这一可怕的画面刚浮现在脑海,身后还叫嚣着的伤处就催促着腿脚忠实地履行了职责。然而还没走出多远,祁萦川就又停住了脚步——他虽不会武,感知却还算敏锐——他发觉身后好像有人在跟着自己。

……会是谁,有什么目的,可能对太子哥哥不利吗?祁萦川心头“砰砰”打起了鼓,装作只是停下看摊贩卖的糖人,半晌后,再次向前迈出脚步时,他几乎可以确认方才的猜测——身后缀了尾巴,还不止一个!

这该如何是好?跟着他会不会就是为了定位太子殿下的落脚之处……那眼下就不能返回宅子。祁萦川一咬牙,在集市尽头转了个弯,开始朝着反方向走。但他对镇子周边并不熟悉,出了集市更是只顾埋头小跑,等到他隐约感觉甩掉了那几个尾巴的时候,已然置身于附近的山林深处了。

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偶然蹿过一只“黄大仙”撩动了树丛,都能惊得小伴读浑身一哆嗦。集市上的灯火被茂密的树木遮挡,远得看不见了,倒是前面不太远的地方隐约有点光亮。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起胆,一鼓作气跑到了光源所在——这里看上去是一间有些破败的寺庙,但还未废弃,想来是因为庆祝七夕,才为来祭拜的人留了一盏灯。

祁萦川上前提起油灯查看,灯油已经要烧尽了,八成是不足以支撑他回到镇子上的。他又走进了庙中,似乎有流浪的人在此生火、过夜的痕迹,看来最安全的做法大约就是留驻在此,等到天亮再回去了。

一路没怎么停脚又担惊受怕,祁萦川累得都忘了自己刚挨过一顿打,一屁股坐在草席上,又猛地弹了起来。

他欲哭无泪,捂着屁股原地蹦了两下,再侧趴到草席上时,又让一阵穿堂的阴风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琢磨着这多少是没有乖乖禁足,偷溜出来玩的报应了,心下又愧疚又害怕,索性念叨出了声:“远哥哥对不起,川儿不是有心离家出走的……若是明日我还能活着回去,轻点罚好不好……”


太子殿下行事谨慎,说是担心有危险也并非托词,这一次他甚至动用了出宫以来从未召唤过的暗卫,一起去会了这秦娘。还好人确实是太师派来的没错,除了与他通报了一番朝中局势,也告知他渊王的人几乎与她同时抵达了空镜山一带。因此秦娘这次现身传讯主要是催促着太子殿下快些回去“修仙祈福”,免得渊王生疑,再有什么过激动作——在市井之地除掉一位皇子,可要比在宫中容易得多。

实际上秦娘还透露说太师有派遣自己照料太子殿下日常起居的意思,必要时刻还能充当护卫,但封觉远显然不认为自己生活不能自理,更不想受朝中任何一派监视,心中又惦着和自己闹别扭的小伴读,婉拒后便匆匆告辞了。

确如祁萦川所料,三爷早早就打道回了府,若是他那时没有被跟踪,直接跑回去,一准儿要被逮个正着。而封觉远起初听了管事阿叔的汇报也没太心急,祁萦川会偷溜出去倒不算什么出乎意料之举,只是这院里的柳条该折个几枝了……

直到临近午夜,七夕灯市也该散了,人还没回来,太子殿下才彻底坐不住了。渊王的人自然知道他是带着伴读一起出来的,“兰诺尔”也会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若是他们要抓祁萦川引自己现身,再让他们俩一起出点什么“意外”,那么甚至从一开始就不需要祁萦川是活着的!

太子殿下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心惊,他自己的人不好大张旗鼓地出去找,只得派暗卫联系了秦娘,让她派些当地居民帮忙打听,秦娘也很快回了信,说是有人在集市上见到过一位混血长相的少年,似是行色匆匆地朝北边山林走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往林子里跑?若川儿只是单纯同他赌气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是渊王的人有心引导,设下了什么陷阱呢?

封觉远不堪忍受这样的患得患失,索性换了夜行服与暗卫一同入山林寻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怪不得小伴读乱跑,还是惹得人出走的自己做得过火了。

仔细想想,祁萦川当时明显钻了委屈的牛角尖,那样打他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只会适得其反。他并非完全不理解小川儿的小心思,两人从封闭的宫中来到开放的市井,任谁都要觉得放弃了皇位——也脱离了皇位的诸多桎梏的太子殿下可以尽情享受红尘三千了。可他明明只和那一人表白过心迹,彼时他还以为那终究是无法触及的天真愿景,只能暗自寄托于来世,怎料竟会有这样的机缘让他带着珍视之人一同翻越宫墙、远离庙堂。

出宫这些日子以来,太子殿下也偶有飘忽的不真实感,唯有小伴读在他目之所及处,一如既往地朝他笑,同他闹,焦躁的心方才能缓缓沉回原处。任谁都可以怀疑他、误解他,只有他的小川儿不应当。他只是一时气在祁萦川竟不够相信自己的心意,还胡乱说些孩子话……哎,又和那些孩子话较什么真呢?

眼下后悔无用,把人寻回来才正经。只要人完好无缺,就算先前没听懂他的心意又有什么要紧,他愿意再说个千千万万遍给他听。

他抛却一切本就是为了换这一场厮守,哪怕他并不信轮回,从未求过神佛,但唯有此刻他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上天予他这一线机缘摆脱既有的宿命,绝不是为了让他失去最重要的人。


时值夏末,山林之中也阴冷难当,祁萦川在草席上蜷得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狸奴,手脚冰凉得几近丧失知觉,竟还能不知不觉昏睡过去。直到被人囫囵圈进温暖的怀中,他还恍惚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川儿知错了,再也不、不会乱跑了。”人冻得嘴瓢,半梦半醒间说话都直打磕绊;而身体还保留着渴求热源的本能,祁萦川简直拿出了钻木取火的劲儿,在人肩窝用力蹭了蹭:“好痛,哥哥不打……”

“嗯,不打。”太子殿下此生未曾这般温声细语地说过话,连深重的叹息也化作轻吻,蜻蜓点水般落在人眉心。他终于明白为何坊间讲“虚惊一场”乃是人间至幸,又何言“失而复得”能胜却人间无数——确认这人影不是幻觉的前一瞬,搜寻一整夜无果的他还在茫然地祈求上苍,他可以付出一切,只为换回怀里这么个沉甸甸的宝贝。

祁萦川是被人抱进马车后才真正清醒过来,一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吓得他险些跌下座去:“殿下……诶,我怎么……你听川儿解释,我、我昨夜是……”

车内颠簸,祁萦川到底一个没坐稳,眼看就要摔个屁股墩,还是让眼疾手快的太子殿下拽了一把,顺势揽进了怀中——他本就刚把人放下,这还没过片刻,又给抱了回来,小狸奴本就爱黏着他,眼下更像是让牛皮糖粘在他身上了似的。他不禁笑了笑:“不怪你,莫怕,有话慢慢说。”

祁萦川眨了眨眼,要不是屁股刚才在座位上颠簸了一下,这会儿正火辣辣地疼,他真要以为自己仍在做着什么春秋大梦。他试探着往人怀里靠了靠,又改换称呼嗫嚅着道了歉,再次得到了“不怪川儿”的回应;太子哥哥还以手掌包裹住了他纠缠衣袖的手,另一手则垫在他身下轻轻抚揉着。

祁萦川万万没想到犯了大错的自己竟能得到这般温柔相待,一时满腔酸涩,差点泄出哭音来。他连忙抹了把眼睛,将昨晚被人跟踪的经过飞快地说了,这才敢抬头去看太子殿下的眼睛。

相距咫尺之间,他方才看清那双一向深邃又明亮的点漆双眸里布满了血丝,当中极力隐藏的疲态更是远胜政务繁忙时数夜不得合眼——如此祁萦川哪里还看不出这是寻了自己一夜,他登时心中大恸,顾不得马车颠簸,果断挣开了如温柔乡般的怀抱,重重跪在了人膝前:“川儿万死,累殿下担忧至此,还请殿下重罚。”

“我虽不愿为君,开口也无戏言,说了不打就是不打。”见过小伴读诚心请罚与先前赌气时的鲜明对比,封觉远倒是有心情打趣了。他伸手扶了祁萦川一把,竟没扶动,只得无奈道:“好了,先起来——若是川儿以后还敢乱跑,再一并罚过。”

“……那川儿定然终此一生都无缘补上这顿罚了。”祁萦川颤声说着,反复咬着嘴唇,眼眶逐渐涌出泪花,他终是忍不住扑回了人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乖川儿,吓坏了吧?是哥哥不好,不该在你置气之时动手打你,让我们川儿伤心了。”太子殿下过去从没这般屈尊哄过人,竟丝毫不觉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不过同心上人说些心里话,又有何难,“从今往后,只要川儿不犯大错都不罚了,如此便不再让你有出走的理由,可好?”

“才不是,都是我的错!远哥哥就该打死我才是……”小伴读本就哭成了花脸猫,头一遭面对太子哥哥的道歉更是无措极了,一张嘴就是胡说八道,屁股叫人轻拍了一下才消停。过了半晌,他抽抽噎噎地抬起脸来:“要是这、这都不算大错,还有什么好算的嘛……”

封觉远帮人揩着眼泪,不禁失笑道:“傻不傻,就是说以后再不打你了,还不愿意了?”

祁萦川怔了怔,小嘴一瘪,复又在人手背上砸下两滴金豆豆,他无比悲戚道:“我明白了,哥哥是诚心要川儿内疚死……呜呜求求你了,还是狠狠打我一顿吧……”


令人啼笑皆非的“打与不打”之争暂告一段落,两人没再返回镇上,而是直奔空镜山脚,新寻了一处较为简朴的民宅落脚,打算明天就上山。

可怜小伴读在草席上趴了半宿,腰酸背痛还更胜屁股疼,央着太子哥哥给上过药后,正想着再求人给揉揉肩,封觉远却先唤了他一声:“川儿,来。”

“来啦——咦,哥哥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祁萦川有些惊讶地接过了一块样式朴素的玉佩,却是以双手捧着,不敢再多触碰——他知道这物什非同凡响,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唯一留给他的遗物。

皇子们接受的教育很是残酷,第一条就是要摒弃掉自己的软弱。若是让当今圣上看到他最属意的继位者把这“晦气东西”珍而重之地佩在身上,恐怕当真要棍棒伺候。因此就算是与太子朝夕相处的小伴读,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他把这玉佩取出来了。

“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曾想,愿用我拥有的一切换你回来,然而仔细想来,我抛去太子之名,实则身无长物——既已决意弃了皇权,墨尔迦德伊如勒家的东西,我终会尽数摘清,一件不留。”封觉远轻描淡写地说着,见祁萦川面露惊惶,方才朝他安抚一笑:“说起这个,是因为我也想效仿寻常人家,在七夕夜赠礼为凭。而珠宝银钱终究是宫中带出来的身外物,无从表明我想取信于你。”他在最后几个字上略微加重了语气。

“但我与你一样,余生想要沿袭母妃……我母亲的姓氏。她留给我的东西,是从娘家给她的嫁妆,根源上与皇室无关,姑且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属于我的东西。”

“我曾设想要你伴我在朝堂之上齐头并进,一展宏图,如今却要你同我退隐于某个不知名的市井角落,庸碌余生。”太子殿下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又见小伴读目光大震,便伸手摸了摸人脑瓜,“不必紧张,其实我们已数次谈论过同样的话题,我也只再你问这一回:从今往后,川儿可愿与我同退?”

万千星轨交错变换,真龙之魂甘愿归位,只为这尘世间最平凡的愿望让出独一无二的奇迹命数——

“……川儿此生有幸,别无他求。”

【外传·尘世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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