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某位三眼五显仙人脾气臭的厉害这件事，成了璃月茶余饭后最愉悦的谈资。



其中被理水叠山真君拿来讲了好几天的一次事故是，大宝和二宝被钟离先生送回家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爹爹，就很开心的跑着跳着唤自己的爹爹往那边跑。结果爹爹正在和姑姑私下切磋，回眸看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孩子，可怜的二宝当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宝反应快，抱起弟弟就往回跑，跑到钟离先生身后紧紧的抓住离伯伯的衣角，哭声变成了二重唱。



于是他们的爹爹就被赶来的爸爸一拳捶在了头顶。



被迫变成当事人是因为理水叠山真君感觉有人在自己领地动用了大片灵力，所以飞上去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人设没绷住。



魈和空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荧各自找了一个山头跪着吹风，他那气炸了的小地坤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粗细的棍子站在一边用棍子慢慢拍着自己的手心。钟离先生皱着眉坐在一旁喝茶，怀里抱着还挂着泪珠的两个孩子。



而且最让理水叠山真君难忘的是，空最后没忍住，只让妹妹跪了不到三分之一柱香就把妹妹拉了起来，整理领口梳理头发嘴里训训叨叨，然后给妹妹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而某位曾经强极一时的天乾在山上生生跪到吃晚餐才被自己家地坤想起来。理水叠山当时把魈是怎么抱着空的腰哼哼唧唧那一幕说的细致入微，闹得某位当事人差点跟他当场打起来。



让空最头疼的，就是自己的妹妹跟自己的天乾过不去。



荧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不管是仙人还是七星对她的印象都很好。但是他带她转了一圈自己曾经交过的朋友以后给她介绍自己家天乾时，那漂亮的眸子就眯了起来。



就是从那天开始，空的日子就变成了从以前的“我回来了！”变成了“你俩给我住手！”来找他的人也从做委托变成了：“旅行者快去看看吧，上仙……上仙和‘公主’殿下我们哪个都拉不住啊！”



每周过得都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的日子，空也有些烦了。再温顺的兔子也有咬人的一天，就在今天晚上，一向挂着温和笑意的人爆发了。



“啪！”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拍，一桌子的人包括钟离都突然安静了下来。空闭了闭眼睛，看着面前都要掉在桌子上的一碗饭菜。从开宴开始，左边的荧和右边的魈就跟拔河一样，不停的往他的碗里塞吃的。而且动作越来越快。不管他跟哪边说话，都得不到多少回应，他们的目光都凝聚在菜和对方身上，偶尔还能引发一段小小的嘲讽。他感觉自己被两个人隔绝在了一桌子的朋友之外，他们在聊什么他完全没有办法插话。



大概是被自己哥哥真的吓到了，荧筷子尖一抖，一块香菇就掉在了桌子上。



“呃……空？”天乾的求生欲让他察觉到了自己家地坤不对劲的低气压，看到那金色的眸子看过来，魈自己的筷子也抖了一下。这个目光……是真的生气了。



“你俩要是那么乐意浪费粮食就自己单坐，别杵在我两边。”空扔下一句话，跟这次请客的达达利亚说了一声抱歉，推开凳子就走了。魈愣了三秒钟赶紧追出去，空就在众人的目送下甩开了自己天乾的胳膊，传送去了不知道哪里。



能躲开魈和钟离先生的地方，不过就是离开璃月而已。空默默地看着面前被雪覆盖的巴巴托斯的雕塑，诚心实意地希望他千万不要告状。



火在面前欢快的跳跃，被气到发抖的身体也慢慢冷静下来。空摸了摸口袋，自己果然是被魈和派蒙惯的太好了，这次出来居然什么都没带。



外面起了暴风雪，在夜空里盘旋呜咽。空缩在山洞的角落，目光放空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火焰。大宝和二宝晚上最黏他，今天晚上可能又会闹脾气吧。不知道魈能不能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魈……自从他把荧带回来，他就一直不对劲。空抱着自己的腿，出神地想着。以前他不管从哪里回来，只要魈在望舒，他刚出传送点就能看到他。吃饭的时候魈会一直关注他喜欢哪道菜，等他吃完碗里那一口就给他夹过来。晚上的时候，他也喜欢听他说这段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揉了揉眼睛，感觉有点困了。现在他一回来就要面对一地决斗后的残渣，吃饭也变得像这次一样谁都不跟他说话，他跟谁说话都只能得到普通的嗯嗯啊啊，和被说话人看向他身后另一个人炫耀的眼神。他讨厌这样。



尖叫声突然响起，在空的脑海里炸裂开来，他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武器：“荧？！”



暴风雪阻碍了他的步伐，让前行都变得滞涩了许多。空努力压住自己的身体，随后就看到了暴风雪中向自己扑过来的妹妹：“哥！”



而她的身后，雷锤的影子已经隐约可见，旅者只感觉目眦欲裂，但他面对荧，正是顶风，就差那一点，就像他们第一次的分别，他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天理吞噬，却什么都做不了——“荧！！！”



雷锤重重挥下，一抹青色却突然出现在暴风中，扛下了那紫色的锤子。空一把抓住了妹妹的手腕把她紧紧的拉到怀里，金色的眼眸映出那个满身紫电被重重击飞的身影。



魈赶到，一把推开了金发的女生，替自己地坤最心爱的妹妹扛下了这一锤。自己被直接打下了山崖。震落的雪顺着压下，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而那愚人众的使徒胸口插着翠绿色的长矛——那是天乾被击飞时最后的反应——重重倒下。



“魈！魈！！”空冲着山崖下大喊，但是因为这狂怒的暴风雪，他的声音没有获得任何的回应。地坤的大脑空白一片，还是荧及时回过神来，这个时候用风之翼是危险的，但是下面有个传送点。



“魈！”金色的头发在空中飞扬，雪已经把手冻得赤红，荧跟着他一起扒拉着雪，只不过那双眸子偶尔放在自己哥哥身上，又像在气什么一样撇了撇嘴。“魈！你在哪？”



仿佛有什么干预一样，风突然收敛了所有的性子，慢慢平息下来。空的脖颈处都是冰的结晶，还好在风彻底恢复平静以后，空的手指终于在一处雪窝里摸到了自己寻找的那个人。



上仙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紫色的闪电还在他身上轻轻的四射着光芒。地坤用力把他的上半身托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魈……”



“我们回望舒吧，他这一下伤的不轻。”女孩搓了搓自己红彤彤的手，尽量让它们缓和一些，随后抓住了空的领子。“快走。”



白术先生擦了擦自己的手，给床上的人把被子盖好：“内伤很重，晚点可能会发烧，得让他好好的养上一段时间，不然容易损害根基。”



空怔怔地盯着床上的人，他从没见过魈这么虚弱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魈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这么安静，但是唇色没有这么惨白。



荧悄悄地把白术拉走了，白术在外面仔细地写着药方的时候，很沉的一袋摩拉就放在了白术的手旁。医者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那和旅者一模一样的容颜此时带了几分扭捏，女孩偏过头看着那禁闭房门的房间，不知道从哪变出了几根药管：“您看看这个……这是以前深渊研制出来的特效药，能不能用。”



白术觉得有些好笑，跟旅者成为朋友以后他没少见这位公主殿下跟上仙对着干，几乎是上仙为旅者做什么她都要比一下，现在居然这么乖巧。他接过那两根药，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效果确实很好：“可以用，但我刚刚给上仙服的药会导致他夜里不适，还是等他醒了吧。”



荧撇撇嘴，走到一边坐下。



“唔……”不到子时，趴在一旁桌子上休息的地坤突然被低低的呻吟声吵醒。空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向床铺，却被一抹红色直接吓到，魈伏在床边，压着咳嗽，咳出了一小片鲜红。



“魈！魈你怎么了？”被自己地坤扶起来的仙人只感觉胸口闷涨发疼，一直压着的伤势仿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口血喷在地上，随后就咳了个昏天暗地。“我……我去给你找医生……你身上好烫！”



慌了神的人被猛的拉住，魈无力地摇了摇头，手却拽的很紧：“不必……内伤而已……”



扶着魈重新躺下，刚刚醒来的人抬手，用粗糙的指腹擦了擦自己心爱的地坤的眼角：“怎么……我没事……”空握住他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怎么会没事……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你到底在跟荧怄什么气！”



魈低低地笑了起来，但是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高烧让他意识模糊，可如果继续让空掉眼泪……他哪里舍得让他掉眼泪：“我……很多年都是一个人……很多很多年了……”



空愣了一下，感觉魈的情绪有些低落，就抬手，慢慢的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得到自己地坤安慰的人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的家人……尤其……她还是个小姑娘……”



空听到以后哭笑不得，荧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晓得？懂事归懂事，性子却是出人意料的强势。想来，一向对人冷漠以待的魈愿意时不时和她切磋，也是在纵容她是他最宝贝的妹妹。若是换了其他人，他才懒得理会。


他在努力接纳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家人。



“你不用这样……她就是那个脾气。”空从旁边拿来毛巾，给魈轻轻的覆盖在头顶。“我当初求见你都费了不少劲……你这是何必。”



“我本意……咳咳……不想让你不开心……”魈拿下他的手，轻轻的亲了一下。“你好久没管我了……从有了大宝开始……”



地坤愣了一下，是的，生大宝耗尽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很长一段时间，在璃月的事情都是魈在替他行动。一向不喜踏入繁华之地的人为了他不得不出现在闹市，偶尔还会被人围观，这都是他亲眼所见的。为了不让大宝打扰到他，他就跟大宝睡在隔壁，避免大宝半夜哭闹。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等到大宝终于稍微懂事，他又远赴其他国度寻找荧。再回来时，一次雨露，二宝再次到来。等二宝懂事，远方又传来了荧的消息，等他再出现在传送描点，二宝已经蹒跚学步，而他经历大变和数次用药压制的雨露期身体虚弱，身边还带着终于归来的妹妹……想来，魈每天除了陪着孩子，就是在望舒客栈的楼顶看着传送描点发呆了吧，可他回来以后，依然是见得到很少摸得到的人。



对于一个活了两千年的仙人而言，没有他之前的日子终究好过于有了他却只能待在这里等他归来的时光。



脸上的手突然一松，空吓了一跳，魈的眼睛还是扛不住疲惫，缓缓合上，还好手落到半空被他一把抓住。空心疼的抚摸自己天乾的脸，小心的给他把被子拉上。



“空。”身后传来轻声的呼唤，空回过头看去，荧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白术先生说，开始发烧以后要再服一次药。”



从妹妹手里接过托盘，空无奈的抬手轻轻揉着她柔软的金发，千言万语化为一声轻叹，他终究是舍不得多说自己的妹妹半句重话。



“对不起嘛……”荧背着手，轻轻的扭了扭身体撒娇。“我以后……以后不找他麻烦就是了……”



还没等空接话，荧突然一把拍掉他的手：“但是……但是你不能跟他总是唧唧我我的！你以前……你以前不会这么忽略我的！”



“我哪有忽略你……我得照顾孩子，你看他像会照顾孩子的人吗？”空把她一绺头发别到耳后，轻轻的笑。“听话，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还陪你逛街陪你游玩，好不好？”



荧的眼睛突然闪闪发光，安抚好了妹妹，空合上门，靠在门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最近……怎么这么累啊……



把药吹凉，空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微微皱起了眉，这药真苦啊。



魈在睡觉的时候嘴唇一直抿得很紧，但是压一压下唇就会放松下来。这是空无意间发现的小秘密。药刚刚送进嘴，天乾的眉心就忍不住皱紧，随后一阵呛咳，连药带血吐了出来。



空抬手轻轻的给他揉平眉心，低声在自己家天乾耳边哄着。随后把药含进嘴里，低头吻了上去。



一碗药喝完，空觉得自己嘴唇都要麻了，这药苦的厉害，如果魈清醒着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才能让他喝一口。看着睡梦中的人因为高烧而涨红的脸颊，空的目光又柔和了下来。他推开门，想去给他煮一碗糖水。



“呜呜呜……姑姑……那只小鬼好可怕……”刚出门就听到低低的哭声，是二宝，空站在楼顶的扶手处，大宝二宝都穿着睡衣，菲儿戈黛特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忧愁。荧半跪在地上，正看着自己最小的的侄子。“要爸爸……要爹爹……呜呜……”



空忍不住的心疼起自己的孩子，他擦掉自己嘴角的药，正准备下去，就听到荧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这时候的妹妹仿佛又变成了深渊的公主殿下，声音里充盈着一种笃定和自信：“你们的爹爹和爸爸今天跑了很远。打败了很厉害的鬼鬼，现在正在休息，如果休息不好，明天大宝和二宝就要看到憔悴的爹爹和爸爸了……大宝和二宝都是乖孩子，不能去打扰爸爸和爹爹休息，知道吗？”



大宝应该也是非常怕，但是他坚强的挺起小胸脯，用力拍了拍：“大宝知道！爹爹常说爸爸需要去很远的地方找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像大宝对爸爸一样重要……爸爸也说爹爹经常需要出去当英雄，所以……所以我们不回去打扰爹爹和爸爸的！”



“嘶……他这儿子是教的真不错。”空听到荧低低的吐槽，大宝把弟弟抱在怀里，给弟弟擦去泪水：“二宝听姑姑话，我们回去睡觉，明天再告诉爹爹，让爹爹打它！”



二宝抽噎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自己的姑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那……也不可以和爸爸睡觉吗？好久没有和爸爸睡觉了……”



再得到否定回答以后，二宝的金豆豆掉的更厉害了，可小小的孩子还是咬住嘴唇，一边掉眼泪一边乖乖的点头。随后把脸埋在哥哥的怀里，低声抽泣，抽得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姑姑跟你们睡，好不好？”还没等空心软，荧站起来跟菲儿戈黛特聊了两句后突然开口。两个孩子怔怔地看着她，对于这个姑姑，他们其实不怎么亲，因为姑姑老是对爹爹说一些让爹爹皱眉的话，还会和爹爹打架。但是大宝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已经怕的一直在哆嗦了，于是抱着弟弟，拉住了荧的手。



“姑姑……钟离伯伯说姑姑也很厉害，那姑姑会打鬼鬼吗？”躺在床上很久，大宝有些试探的问。睡在外面的人愣了一下，半晌才摇头：“没你们爹爹会。”



“那姑姑和爸爸是兄妹，谁更厉害些？”“……你爹爹厉害。”



“可爹爹说姑姑厉害。”“他高估我了。”



“姑姑总找爹爹打架……”“我闲的。”



“姑姑不喜欢爹爹吗？”“……不喜欢。”



“为什么呀？”大宝好像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旁边的人，还往她身边凑了凑。荧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外面的星空：“因为……他抢走了我最宝贝的东西。还带给他生命的危险……两次。”



“唔……”小孩子好像还要问什么，荧突然转过来面对他们：“你们喜欢你们爸爸吗？哪怕……他那么久没有回来过？”



“喜欢呀……”迷迷糊糊带着睡意的声音从大宝身后传来，是已经困得朦朦胧胧的二宝。“爹爹说……爸爸要给我们带一个家人回来……喜欢……喜欢家人……”



荧这次彻底愣住，大宝回身拍着弟弟的后背熟练的哄着他睡觉。等大宝回头再看向荧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过来抱住了两个兄弟：“别说话了，睡觉吧。”



“最后一个问题……”“问。”



“姑姑喜欢大宝吗？”



“……大宝……可喜欢姑姑？”



“喜欢！爹爹说姑姑跟着爸爸去过很多地方，等姑姑有空让我们过来问呢……可姑姑总是没空……”大宝的声音有些低落下去。“而且，爸爸喜欢姑姑，爹爹说爸爸比喜欢他都喜欢姑姑，所以……大宝二宝也喜欢姑姑。”



“……算他会说话。以后姑姑就有空了，你们可以过来找我，我给你们讲……讲以前的故事。”



窗外的人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直到里面传出三个人均匀的呼吸，才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