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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开

作者 : SAN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时光代理人 程小时 , 陆光

标签 程光

状态 已完结

556 7 2022-2-21 22:56
导读
程小时爱上了断情绝欲的神。

一、
我坐在房梁上,看着神庙里来来往往的众生。
北境大旱已久,粮食收成无几,来祈福的香客一日日是愈发多了。我翘着脚,抓着笔,把他们的愿望记下来。人们的心声混在一起,闹哄哄吵得我头疼。
祈福的人中不乏虔诚的信徒,跪在蒲团上头磕得哐哐响,求神垂怜。
有小孩伸手想要抓台上的供品,被父亲大声呵斥,哭得很凄惨。他母亲见了,面有不忍,但上供的手也还是没有停下。
我飘到案台上方,她母亲供的是几个白花花的大馒头,还冒着热气。我啧啧两声,不理解,真是不理解,都大旱了,留着粮食自己吃不好吗?偏偏要来上供。
如果上供有效也罢了,可他们所求的神根本就不在此处。
传说中的神,北境和草原的信仰,也是我的主人陆光,实际上是一个断情绝欲的家伙。
“出世问法,因果寂灭。”主人追求的是不染尘,除了完成必要的任务,和这俗世早就断了联系。
与其祈求神明的垂怜,还不如期待天降大雨。
我看他们可怜,听了愿望,写在本子的醒目位置。希望主人在挑信徒完成任务时,能注意到他们。又变出几颗糖,偷偷藏进了他父亲的布包里。
我只是一个小妖怪,比不上主人神通广大,但偶尔也会施展些法术,全当是给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是的,无聊。
主人虽然养我,可是天天闭关,要见他一面难于登天。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自己打发时间。
所以当那个青年屡屡出现在神庙里时,我很难不注意到他。
毕竟……他实在是有一些与众不同。
那是个傍晚,信徒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仗着无人看见,在庙里上下乱窜。
青年就是在这时进来的。
他穿的衣服不像是北境样式,黑色的布料上绣有暗纹,不艳俗,却足够繁复。青年指尖转着根绳子,慢慢悠悠地晃进庙门。他抖腕的速度很快,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分辨出来,绳子尽头高速旋转的东西是块玉。
好家伙,甩这么快也不怕失手飞出去。
他的行为过于轻佻,我在心里下了判断:怕不是哪家的纨绔公子上庙里观光来了。
“这就是北境最大的神庙?”
“我看也没有什么。”
他在庙里踱着步,对建筑装饰评头论足。
我听了火大,就算主人不在,也轮不到一个黄头小儿大放阙词。要是他再出言不逊,我就施个法术,让他摔个狗啃泥!哼!
这个法术终究还是没有施成。
青年的嘴在进入内殿时自动噤声了。他仰头看着神像,久久,久久。久到我开始怀疑神像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飘到前头看了两眼。没有啊,主人的样子还是这么完美!
我懂了,原来不是纨绔子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我对着青年做了一通鬼脸,见他还是一副痴呆样,发出几声嘿嘿的怪笑,算了,我和一个痴人计较些什么?
不想从那以后,他却天天都来。每次都是日暮时分,大殿静悄悄的,他先是把案台上的香灰扫去,杂乱的蒲团摆好,才郑重地献上一枝玉兰花。
奇怪的是他从不许愿,只是静静望着神像。等太阳落山了,再把昨天旧的玉兰带走,明天送来新的。
今日他又来了,鉴于和青年在一起,是为数不多的安静时候:他既不喧闹,心里也无所求,只是看着。我对他充满了宽容。
等他走了,我才抓起记愿望的小本子,一蹦一跳地回到山上。
刚开门,就看到一白衣人立在院中。
“主人!”我像颗炮弹钻入他怀里,“您出关了!”
神点点头,接过记愿望的小本子。
我粘在他身边不走,“北境干旱久了,今天又来了一堆人祈福!” “愿望那么多,听得我脑子疼。” “我还听他们说,草原上也旱得不行,牛羊都快饿死了。”
“对了!主人我和你说,我最近碰到一个傻子!”
我一骨碌爬起来,“他天天都来庙里,也不许愿!”
“您说这是不是傻?”
“主人……怎么了?”见神一语不发,我有些担忧,“是突破的事吗……还不顺利?”
主人断欲念,斩尘缘,可谓是将修行一事做到了极致,却离正神之位始终差那么一步,这也是他常年闭关的原因。
我不知道,像他这般超脱凡俗,竟仍不能获得圆满,正神究竟是什么模样,难道那世外人,真的都如此无情?
神用他冰冷的手摸了摸我的头:“无妨。你说有人不祈福,却日日都来?”
“嗯……不仅来,还每日都带来玉兰花。”
“您要吗?我给您捎上来,花挺香的。”
神摆了摆手,他看着空中,若有所思。
“他这么做,会给我带来因果。”
“我要去见见他。”


“喂!臭小子!干什么呢!”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
程小时被车外的喧哗声吵醒,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何事这般吵闹?”
“听声音,是外面抓住个贼。”
青年闻言精神了:“北境贼人竟如此之多吗?”
他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被侍卫面朝下压在地上,扭动挣扎着,手肘的骨头清晰可见。
程小时皱了皱眉:“喂!怎么回事?”
“殿……少爷,抓住个偷东西的!”
程小时见那孩子即使被压在地上,仍旧死死攥着手里的东西不肯放,叹了口气。
“给他便是了,少了什么,待会让陈老赔给你。”
他垂下帘子,回到车里。
“如何?”
“哪是什么贼人,估计是流民的孩子,饿得都皮包骨了。”
身边的老仆叹了口气:“这北境的旱灾,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说草原上情况也不好,草没了,饿死了许多牛羊。”
程小时擦拭着膝上的宝剑,剑锋泛着点点银光。
“草原上情况不好,难免想着南下寻点乱子。皇兄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青年情绪不佳,车里的氛围有些低沉。老仆是自幼看着程小时长大的,对他心性了解得很,北上一路见多了人间疾苦,青年越发寡言。
老仆不忍主子这般模样,见前方到了一神庙,提议到:“北境人多信神,殿下要不要下去看看?”
“神,什么神?”
“草原部族称他为天空神,我国子民多称雨神,尊名……似乎是陆光。”
“陆光……”
青年看向神庙:“北境旱灾都这么严重了,祭拜之事却也没落下。”
“北境向来虔诚,更何况,越是到了灾年,才越需要神明啊。”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陆陆续续有人从庙里参拜完出来。程小时看了一会,下了决断。
“我去看看,你们不用跟了。”

青年从不信神神鬼鬼,比起祈求虚无缥缈的存在,他更相信自己。
向内殿走去,程小时见四处神龛都摆放着祭品,也无人收走,想起刚刚那饿得不成样的孩子,心下不悦,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没了忌讳。
“北境最大的神庙,我看也没什么。”
一阵风吹过,似乎有谁冷哼一声。程小时四下里看了看,未见人影,不由心内狐疑。
但很快,这点狐疑他也无暇顾及了。
程小时虽不信仰神明,但是跟随父皇,也见过不少祭祀仪式和神像。可从来没有哪座神像,带给他这样的感受。
神明立于灵台之上,闭着双眼,目光不曾投向芸芸众生。
他觉得自己离神明很近,近到连神明的眼睫都分明可数。但当他凝望神明时,又只捕捉到了一片不可触摸的雾。
他想,是否因为信仰摄人心魄,人们才如此虔诚。

程小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没有尽头的雾,他迷失了方向,什么也看不清。
隐隐约约,有谁的歌声传来。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
他寻着歌声而去,雾气触之则分,化为雨一样的水珠,沾在他身上。
“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少年跑了起来,随歌声一道溯流而上。
直到雾彻底散去,脚下逐渐有了坚实的触感。他才发现,自己已来到了群山之巅。
耳畔边的歌声仍旧萦绕不绝,远古的风吹来,他看见了一人,立于群山之上。白衣,白发,若秋之霜雪。
那人若有所感,慢慢转过身来。
不知为何,程小时对于这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答案。那个念头无端产生,激起了灵魂的战栗。
“陆光……”
他望见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哈!啊……”
程小时惊醒,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按了按头,脑海里浮现出那句歌谣。
“候人——”
窗外天色微瞑,今日还没有去神庙。他坐了一会,等心跳平复了,才缓缓起身。
庙里,青年仰望着神像,他突然有点好奇,神明睫毛下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回过神才觉荒唐,这不过是一座石头刻成的雕塑罢了,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笑了笑,他如往常般打扫起案台,等结束后,拿出那支白玉兰。
今日走得匆忙,采花时没留神,玉兰的花瓣有些卷边,程小时用手捋了捋,希望他不要介意。
案台上方传来轻微的响动,逃不过习武之人的耳朵。
他闻声抬头,看见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素色衣摆无风自动,白色的发丝若霜雪所凝。
程小时看见那双蓝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子,还保持着梳理玉兰花的动作。
他的身影在神明眼中,像一块小小的阴翳。
神说:“你有什么愿望?”
程小时在这一天,见到了神迹。


要说起那个叫程小时的青年,我还真有点矛盾。
那日主人见了他,之后便给了他自由进入神山的权力。
这意味着能看见神的人多了一个,我陡然警觉,生怕他分走主人的注意力。
但说实话,他能进入神山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我的生活不再那么无趣了。
程小时去庙里的次数少了,倒是常常上山来。神并不是每次都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们俩自己打发时间。
他是个健谈的人,虽然谈着谈着话题总会跑到主人身上去。
我有的时候会觉得他很奇怪,他对于神似乎有些过于关心了,我见过不少信徒,但再虔诚的人也不会像他这样。
“神为什么闭关?一般多久出来?”
“你为什么叫神主人?你们认识多久了?”
“神喜欢什么季节?神还有见过别的人类吗?”
我还记得有一次,随口谈到玉兰花。
“为什么每次都带玉兰来啊?”
他愣了愣,看向手中的玉兰。
“不香吗?我以为神会喜欢这样的花……”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算香,失去六感的神也闻不到。更别说喜欢了,太上忘情,最该断的就是这种无用的情感。
但我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喂,你不觉得你对主人有点过分好奇了吗?”
“人间找媳妇也不会比你问的更多了吧!”
我本意是嘲讽他一番,谁料青年的脸却突然红得厉害。
“你脸红什么呀?大男人脸皮这么薄!”我歪了歪头,不理解,人类的行为许多都怪得很。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程小时,不要窥探,也不要试图揣测神。”
那天青年走得特别早,也正因为此,错过了姗姗来迟的神。
我把这些事告诉了主人,边说还边瞄着他的神色。
神眺望着远方,自从程小时来,他多了这样的习惯。
我顺着主人的目光向下望去,看见了神山下的众生。
“是吗?”我听到他这么说。
我原先只想把最近的事倾诉一通,没想到竟然能得到神的回复,一时间有点诧异。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我瞠目结舌。
神伸手捡起了程小时献上的玉兰花,轻轻一嗅。
“找个瓶子放起来吧。”

程小时再来时,见白玉兰被放在了瓶子里,面上有显而易见的惊喜。
我哼了一声,吐了吐舌头。
青年的目光却径直越过我向后望去。
我跟着转头,看到主人站在不远处。那副样子,竟好像等候多时。
后来回想,其实很多事早有端倪,只是当时的我,从未曾理解。


“殿下……殿下?”
“嗯?”
程小时回过神来,继续手上拂剑的动作。
“殿下,您在想些什么?”
“最近见您,总是暗自出神?发生了什么?”
“有吗?”程小时想,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对了,之前说的白玉兰树如何了?”
“已经备好了,想要种的话,随时都可以。”
青年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程小时在院子里找了块合适的地方,一铲子下去。
神山因为神力的缘故,温度宜人,但却少见草木,难免显得有几分冷清。
他将玉兰树种在山上,希望能为神明带来春色。
挖了没几下,那只小黑猫便跑了出来,绕着白玉兰树苗转了几圈。
“你在做什么?谁允许你在神山上随便挖坑了!”
小黑猫张牙舞爪,对着程小时龇牙。
青年早就料到他的反应,笑了笑,带着几分得意。
“放心,你主人同意了。”
小黑猫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敢怒又不敢言,伸出爪子时不时偷偷拨两下树苗,恨不得薅下来几片树叶。
程小时见状抓起小黑猫往旁边搬:“别闹,种了树,以后一进院子就能看到玉兰花,方便得很。”
小猫“喵”的一声,从青年怀里挣脱,一溜烟跑得老远。
程小时顺着猫看过去,陆光站在连廊处,目光停留在玉兰树上。小黑猫趴在神的脚边,一个劲地用脑袋去蹭。见他看过来,耀武扬威般冲程小时吐舌头。
青年熟视无睹,走到神的身边:“树种好了。”
陆光转头看向青年。
“嗯。”
“要一起走走吗?”
就算他没有说,程小时也会自己跟上去。这些日子他已经发现了,神不会排斥身边有人跟着,但也不会有过多反应。大多数时间,神只是在山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望向远方。
今日也是如此,他们又来到了群山之巅。
神俯瞰山下,瞳孔里一片澄澈,没有任何倒影。
程小时看着陆光的侧脸,他能感觉到,陆光就在自己身边,可是当他看向神时,又觉得神离自己是那么远。
“你看见了什么?”
陆光突然发问,程小时猝不及防,他慌忙转头,顺着神的目光望向山下。
但神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我什么也没看见。”
神的眼里空无一物。
“想好了吗?你的愿望。”
这样的问题程小时在庙里曾经听到过,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说的?
“啊?我……我没有愿望。”
“没有愿望又为什么日日送花?”
“你送上了祭品,却无所求。”
“这样会给我带来因果。”
青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那我再想想……”
“我要怎么找您呢?”
于是神给予了他进入神山的自由。
他和神对视,看见神眼中自己的影子,像一块小小的阴翳。
如今神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程小时看向山下,那里云雾缭绕。
他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我的愿望,您能与我下山看看吗?”


神答应了程小时的请求,他们走在北境的城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普通人。
旱灾的原因,人们食不饱腹,街上的店也关了许多。
程小时和陆光走了很久,才看到一家糖水铺子。青年进去,买了碗米酒酥酪给陆光吃。
“不用,我已经辟谷了。”
程小时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
“北境人不太爱吃这些,如果有空可以去南边转转,点心种类多。”
陆光看了青年一眼,点了点头。
经此一事,两人间的话也少了,气氛有些沉默,直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死人了!”
青年变了脸色,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前头。
看样子似乎是被人打了劫,人已经死透了,地上的血都凝固了。只有一双眼还睁着,死不瞑目。
程小时愣愣地看着死者,这孩子他是认识的,几日前见到的时候,他虽然瘦,但还活着。
“怎么就……”
陆光跟上来,扫了几眼。
“怀璧其罪。”
程小时抬头,看到神的眼如古井无波,却好像知道所有。
他突然意识到,神不是看不见,神只是不想看。

青年好久没有这样喝酒了,借着醉意,他提笔,将梦里的歌谣写下来,怕有朝一日模糊了记忆,将所有都当做大梦一场。
“殿下!殿下!”屋外有人在急切地喊着什么。程小时觉得眼皮很重,挣扎着起身却趔趄倒地。
“殿下,前线来报,草原部族……”
“殿下!”
侍卫慌忙去扶倒地的皇子,混乱间掀翻了桌上的砚台,墨洒了一桌。
他吓了一跳,赶快去救摊开的纸,却来不及了,纸已经被墨浸透了大半,只有零星几句话还能分辨。
“恨人神之道殊,怨盛年之莫当。”


“你要亲自上战场吗?”
“丈夫赌命报天子,当斩胡头衣锦回。”青年将手枕在头下,说得轻描淡写,“为君杀敌,本应如此。”
“你会死。”陆光打断了程小时的话,“卦象说你有去无回。”
程小时坐起了身,平视陆光。
“您脱身世外,如今又为何为我算卦,不怕沾染是非吗?”
他的话里带有质问的意思,眼睛却是亮着的。
神垂下眼,并没有回答。
程小时笑笑。
“仙君,我不信神的。”
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你不信神,又为何常来祭拜?”
青年看到神皱起的眉,他想要伸手抚平,这副表情,实在是太不适合陆光了。但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听到脚步声,我从门边跳开,翘着脚,装出悠闲的样子。
程小时走了出来,摸了摸我的头。
我很想咬他,让他把手从我高贵的头上挪开,但或许是猫敏锐的第六感让我察觉到了什么,任由他薅了个爽。
“我要走了。”他说。
“你不听神的话吗?”我想起主人的卦象,“神很灵的。”
他笑了笑,这个时候倒一点也不傻了,像个玩世不恭的少爷,有几分初见时的味道。
“神不会救世人的。”
“我们只能自救。”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仍是望向主人所在的地方。那眼神中有太多东西,我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程小时还是走了,也是在一个黄昏,他负着剑,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程小时离开后,神也不再闭关了。他开始去山下的神庙,亲耳听那些信徒的心声。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发生在主人的身上,当他从神山上往下望时,眼中不再是一片寂寥。
来往的信徒很多,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向神献上一枝玉兰花了。
我有时候会想,程小时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有一日他会离开,所以才在庭中种下了那棵玉兰。
当时他种树,我还满心不悦,现下却不止一次感谢他的行为。我对那棵树很好,几乎是用了所有心血照顾,希望它长盛不灭。
但树还是死了。
那日天生异象,一道雷劈向神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玉兰树上,将它从头到尾劈成了两半。
神站在树前,看着树的遗骸过了一上午,一动不动。
主人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我却觉得他应该是难过的,那情绪影响了我,让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滚。
他伸出手,抱起了我。
“我们下山吧。”
神第一次下山,到了神庙里,见到了捧花的青年。
神第二次下山,到了城镇里,是为了斩断因果。
神第三次下山,身边已空无一人,但他却走了很远,很远。
我听到人类的哭声,看到满目疮痍。我抬头看向神,多日的行走使他满身尘埃。我感觉到他的神性在一点点褪去,但却变得愈发难以捉摸。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受,就好像我的主人,正在逐渐消失,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在万物之中。
神没有停下步伐,他走了很久,直到来到辽水河畔。
辽水之战,退草原部族三十里,七殿下殁。
“我要走了。”神说。
神的眼中有太多东西,像极了程小时离开时的那一眼。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要失去我的主人了。尖锐的痛意从心中溢出,竟使我在一瞬间化出了人形。
我伸出手抓住神的衣摆。
“可以不要走吗?”
“我们再种一棵玉兰树,这次我一定会照顾好它的……”
神笑笑,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像春天的第一缕风吹过。


陆光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涣散。
多年前,他亲手斩断了一切缘,如今又亲手将它们续上。当他再次和世界有了联系,神力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体内。
可他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接近圆满。
“下雨了!下雨了!”
“雨神显灵!雨神显灵了!”
他听到人们的欢呼声,他看见地下的草木重焕新生。
世间万物无一是他,又无一不是他。
神消散于世界,神浸透于世界。
他看见雨从天上落下,他看见河水奔流,他看见南国的商铺里,点心的样式多种多样。
有一青年,拂着剑,渐渐出神,他望着远方,忽而一笑。
最后的最后,陆光又回到了神山之上,庭中死去的玉兰树,静静等着神归来。
神这才意识到:原来我真的很喜欢玉兰。
但一切都太晚了,年轻的正神消散在风中,眼角的最后一滴泪,缓缓坠落。


亘古不变的神境里下了一场雨。
我“喵呜”一声蹿出檐下。
雨水打在庭中树的叶子上。
枯木逢春,玉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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