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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档|景枫/恒】醉寒风

作者 : 第十三个案山子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崩坏:星穹铁道 景元 , 丹恒 , 丹枫

标签 景枫 , 景恒

3533 211 2023-7-28 00:26
导读
•补档重发,全文1.4w+,请酌情阅读
•私设饮月君丹枫爱喝酒,小情侣tla日常
•首发六月初,造谣成分极大,稍微修改了下但仍存在与原作时间线设定冲突。
一、

  仙舟罗浮最不缺的就是热闹,讨伐丰饶孽物的战事刚刚告捷,近来又恰逢仙舟祖上流传下来的佳节,街上便熙熙攘攘,挂满各种装饰物,看的人目不暇接。托蝶幻戏和小说这个时候也最受欢迎,编剧们便就近取材,逮着他们刚打完的胜仗一通乱编,却被仙舟人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戏社新上的一出「景元初狩」便是改编自最近崭露头角的罗浮剑首之徒、罗浮神策将军的继承人景元。

  街边的戏中人咿呀咿呀地唱着,当事人景元却挂着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笑,悠哉悠哉地绕过了这些热情过头的仙舟人,拐了不知道几个弯,走到一座掩藏在闹市深处的僻静宅子前。

  和方才的闹市仿若两个世界,这宅子比寻常的仙舟住宅肃穆冷清得多,看着不像有人住,没有人气。他上前扣门,手指节在木制的大门上碰撞,咚咚咚三下,宣告着不速之客的到访。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尖耳朵的持明从窄缝里露出一只眼,看到他便直接将门敞开,露出守在两边的持枪护卫,俨然一副不欢迎的做派。

  龙师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耐烦,站在台阶上俯视他。景元负手而立,抬眸直直看着他,嘴角和眉眼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龙师深吸了几口气,景元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两手空空,看着不像是来探望朋友的模样,面上对进不进的去无半分在意。龙师闭了闭眼,半晌侧身对他道:“进来吧。”

  “丹枫被关在他自己的院子?”

  守卫将把大门关上,便听到景元如是询问龙师。

  龙师甩给他一眼刀,却看见景元没事人一样的笑脸,顿时眉毛突突跳,咬着牙根道:“小子,不要直呼龙尊姓名。”

  景元收敛了笑容,摆摆手,话语里是藏不住的锋芒:“知道了,我去找他,还请龙师们不要打扰——他也是这样对你们说的吧。”

  见他答非所问,自己又实在斗不过自家大佛招惹来的另一尊大佛,龙师只能在原地目送景元轻车熟路地走向丹枫的院子,恨得牙痒痒。

  自家养尊处优的龙尊,怎么就听了这不知哪里来的的活了不过百年的小屁孩的鬼话,跟着云骑军往危险重重的地方乱跑呢?

  宅邸虽然冷清,但毕竟是持明龙尊的住处,自然是料理得周到非常,布置是花了心思的,只是丹枫是个嫌麻烦讲实用的主,花的肯定不是他的心思。

  龙尊的院子位于宅邸最幽深处,起初造访他那几次,景元还以为是丹枫喜静,如今看来大抵是龙师的安排。幽深也有幽深的好处,院子大些,种的花草树木也就多些,丹枫被闷在宅子里没事干,便种花种树消遣。一来二去,院子里种满了植物。仙舟罗浮人造的冬春夏秋轮转,丹枫的院子里季季都有花开。

  如今正处深冬,昨日还落了薄雪,整个罗浮都被罩了层浅白, 从高处看煞是好看,只是龙尊被关在宅子里,只能看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瞅着花树上的雪解解闷儿。冬日苦寒,大多花树都光秃秃的了,只有梅花开着,想龙尊整日与梅花枯坐,也是可怜。

  景元推开院子的门,入眼便是白茫茫一片,光秃秃的枝桠上落了层雪,黑白分明,倒有别样的风味。他却来不及多看两眼,只因与眼前美景一同到来的还有扑面而来的酒味,他心忖丹枫怕不是又喝多了。





二、

  饮月君爱喝酒不是秘密,传唱的持明小调里那句「斗酒欲饮月明中」正是对饮月君爱酒的调侃。丹枫看着冷冷清清一个人,却嗜酒如命,酒量极好,如此反差,在仙舟民众中颇为津津乐道。

  景元还年轻,加上本性斥酒,每次和丹枫对饮总要被他喝晕过去,再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丹枫常是捧着个话本坐他床头等他醒来,同他讲已经和镜流打过招呼,早练不必去了;偶尔也坐在不远处的长案前,面前摆副纸墨,见他醒了便让他再躺一会儿,说这副丹青还没描完。

  景元醒了也不急着起床,撑着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调笑龙尊好酒量,上次还揶揄他堂堂一个龙尊竟然爱看民间话本。

  听了这话,丹枫从话本间抬眸,碧潭般的眼眸含了笑意,看得景元心头一软。

  “这话本中的主角,机智聪慧却不显山露水,行侠仗义,四处游历,颇有少年意气,心思活络得很,与你挺像,便多看了几页。”

  景元被这么一说,不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爱算计懂装不懂,还是真的在夸自己聪明,三寸不烂之舌仿若摆设,脸也染上了绯色。

  “龙尊莫要拿我寻乐子。”

  丹枫敛了眼眸,合上话本,冷清的碧潭显得有些落寞:“并非调侃,只是我从没有过那样的时光,心中向往。”

  景元心中一动,掀起被褥,直直伸手握住龙尊的手腕:“丹枫,既然如此,你来云骑军吧,与我们一道四处征战,总比在这笼子里待着好。”

  目光灼灼,声音含笑,年轻人的意气逼人,惹得床榻前的气氛有些暧昧。

  丹枫的手腕很薄,一只手圈着绰绰有余,看着和他本人一样单薄,却蕴含着深厚如海的力量。景元知道他不会挣开,手心的皮肤微凉,等到被渐渐暖热时,他也没等到丹枫的回答。龙尊敛了眉目,看不清神情,僵持良久之后轻轻拂开了他的手。

  “该吃午饭了,你快些来。”

  当时的景元没得到回答,却十几日之后出征的军营内得到了。

  丹枫不顾龙师的反对偷偷从府邸里跑出来混入了云骑军,进可杀敌上阵,退可疗愈伤残 ,表现突出,军中传闻渐多,丹枫便辗转到了镜流面前,再被镜流领着见到了景元。

  说不惊讶是假的,刚刚安顿好自己部下的景元差点失去表情管理,告别时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此时见到最想见又最不可能见到的人,像是喝了烈酒一样上头,景元的语言系统差点直接宕机了。

  “丹枫,你怎么来了?”

  被问的人员语气带笑:“不是你说龙尊宅邸是个笼子闷得慌,让我出来跟云骑军打打仗见见世面吗?”

  景元干笑两声,又问他龙师那边怎么办。

  丹枫敛眸:“被禁足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再说吧。”

  于是真的走一步看一步了,颇不像他俩的作风。

  战事暂时告捷,云骑军得以休息那天,将士们围着篝火喝酒侃天侃地,侃到最后只剩景元和丹枫二人。

  丹枫喝了不少酒,酒暖身抵饱,军中常备,丹枫又是个爱喝酒的,景元便将自己那份留了些给他。

  喝了酒的龙尊见没了旁人,话便多了起来,说军中干粮比禁邸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烈酒堪比佳酿,夜晚将士们围着篝火讲的故事也比之罗浮流行的话本幻戏还要精彩上几分。篝火明灭,景元看到他碧色的双眸也要比在罗浮时自在快意几分,便说那就值得了。

  丹枫看着有些醉了,双眸不似以往冷静清明,张口对他说:“就连你——我在罗浮还未曾见过你领兵带阵的模样,如今见到了,只觉得比在罗浮的景元更让人心动。”

  景元举杯的动作一时僵住了,敛眸压下情绪,淡淡道:“丹枫,你有些醉了。”

  对面的龙尊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空酒杯落到地上,声音有些重。景元抬眸见丹枫站起身来,便感到一双微热的手捧住自己的脸颊,随之而来的是唇上温热的触感。他的双唇被持明的舌尖挑开,辛辣的液体伴着湿滑的舌头闯进口腔。

  景元握住丹枫的手腕拉下,按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早有预料的吻。烈酒在唇齿逡巡,龙尊碧潭般的双眸清明又迷蒙,在得到他的回应后缓缓闭上,醉心于唇齿纠缠。

  这个吻浅尝辄止,在口中的辛辣液体尽数散去时便结束,分开后的二人若无其事整理好有些凌乱潮湿的衣襟。

  景元:“军中多有不便,等回去之后再说。”

  “奇策频出如你,也说出‘回去之后再说’?”丹枫看着心情好,也就不给他面子。

  景元轻咳两声,笑道:“龙尊心急了?”

  这下换丹枫不好意思了,篝火照得他眼底的赤色更艳,脸色也红几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三、

  哪想到回去之后丹枫便被禁足了,龙师派人在他院子周围守着,谢绝一切来访的宾客朋友,也包括先去探望他的镜流白珩等人。

  眼看承诺兑现不了,景元还是要亲自来一趟,看龙师的脸色,大抵丹枫的心情和状态也不算太好,需要朋友和他说说话,龙师便放了人。

  只可惜龙师放对了人也放错了人。

  景元推开门,果不其然,满院子的酒气冲人,不耐受酒精的景元差点就醉倒在院中,强撑着才打开房门。房内酒气淡淡,罪魁祸首显然不在里面,景元只好又回到酒气逼人的院子里找人。

  雪后的院中白茫茫一片,龙尊又爱穿青白色的衣物,冬服也不例外,甚至白色占比更大。景元只好循着酒味,在白茫茫一片中找深色的酒坛或者丹枫的黑发,最终在角落的梅花树下寻到了醉倒在雪中的持明龙尊。

  一堆酒坛子围着丹枫,或倒或立,大都已经空了,还有几坛是未开封的。持明的尾巴大半埋在雪中,青色的玉枷禁锢在龙尊尾巴尖上方三寸处,龙尊就用玉枷以下的尾巴卷着一个刚开封的酒坛,玉枷以上的尾巴尖尖便无知无觉地泡在酒里。醉梦中的丹枫闭着眼,如墨的发丝掺着雪,宛若白纸上泼了墨,眼下两抹赤色,是这张纸上最艳的颜色。鼻尖还沾着刚从树枝上落下还未化的雪,衣襟凌乱潮湿,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沾着些液体,想也知道那是酒,俨然一条被泡在酒里腌入味了的青龙。

  “丹枫。”

  听见熟悉的声音,倒在雪地的龙尊睁开双眼,一双碧瞳迷蒙似起了浓雾。撑着身子想起来,却醉得连力气都没了,只能等着景元走过来将他拉起来。

  景元衣物厚实得和他毛茸茸的头发一样,肩上围了一圈狐裘,宛若一只雪狮子,丹枫被他扯着胳膊搭在肩上,靠着暖烘烘的白狮子,没个正形就要往他身上倒。景元也由着他,揽着他的腰往自己身上靠,低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回屋坐着,远看宛若两人相偎,耳鬓厮磨,好不粘糊。

  丹枫反倒不乐意起来,小声哼哼着挣扎,奈何醉酒之人气力尽失,在景元眼里不过是小猫挠痒,只有可爱没有威胁。

  见他不愿回屋,景元便单手从厚实的衣物里翻出来藏着的解酒点心,递到醉醺醺的青龙嘴边。丹枫对他不设防,三两口就将点心吃光了,也不知道脑子清醒了没,吃完就迷迷糊糊地将脸靠在他肩头乱蹭。

  “回屋去?”景元试探性地问他。

  “不去。”这下能说清楚话了。

  “那你想去哪儿?”

  “去……”龙尊半睁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看他,转头又将脸埋进他的毛绒领子里,闷闷道:“不想在府里待着,想出去。”

  许是解酒点心起效果了,说完这话,丹枫便有些困,趴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几乎要挂在他身上。景元喊了声他的名字,丹枫才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按着他说的爬到人背上。

  景元将人驮实,按着之前踩的点,找了个防守薄弱的角落,背着被禁足的饮月君翻墙逃了出去。昏昏欲睡的龙尊脸埋在他的狐裘里,看不清角,龙尾又被冬日衣物遮了个严实,他俩走在大街上也没被发现。

  景元一路顺利地把人背到自己宅子,将丹枫沾了雪和泥又满是酒味的外衣去了,再给人泡到热水里好好洗了一番,从龙角到尾巴尖,景元洗得比洗自家养的狮子团雀都用心,心里感叹龙真是不好伺候。宠物都通人性,让它们干嘛干嘛,丹枫却睡得宛若一条死龙,只在他靠近脸庞时凑过来蹭一蹭,其余时候一概一丝不动。

  把睡死的龙尊搞到床上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景元看了眼玉兆,龙师没找他麻烦,匠人没给他发消息,那就是他把龙尊偷出来这事儿还没被发现。为了万无一失,谋无遗计的景元从床榻上起身,又穿上那身还没散去酒味的衣物,打算回去做一个不在场证明。

  景元从丹枫院子里出来时果然被龙师拦下,韶英没好气地问他丹枫怎么样。

  景元颇为不满:“还能怎么样,我替你们伺候他睡下了。他生闷气,喝了太多酒,可能睡上一天一夜还嫌不够,你们别去打扰。”

  龙师眯了眯眼:“早就听闻剑首之徒机智聪颖,这话怕不是在诓我们吧?我倒要看他睡没睡下。”说罢转身就要去丹枫院子。

  景元伸手拦他:“龙尊起床气大,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进去将他吵醒,后果想必龙师也知道。”

  龙师一时哑口无言,景元又说:“龙尊也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自己,龙师又何必担心?”

  景元话里有话,他怎会听不出来?

  “景元先告辞了,龙师也好好想想吧。”

  



四、

  次日丹枫醒来,依稀记得自己昨日宿醉,睁眼时却还是实打实被吓到了。只见眼前大片熟悉的白色卷翘的发丝,自己腰还被人搂着,整个人俨然一副被人抱着睡觉的模样。

  到底是持明龙尊,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波澜壮阔的心绪片刻平复,丹枫动了动身子,感觉并无不适后长出了一口气。

  可收拾好心情后,龙尊才发现他们的姿势属实是有些暧昧。黑白两色的发丝交缠,景元又几乎将他搂在怀里,嘴唇的距离近到呼吸也纠缠在一起,自己倾心的那张安稳睡脸近在咫尺。丹枫也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这张脸,心中暗暗想他睡着时比平时乖多了,没那么多算计,挺无辜可爱的。他从中找到了点景元少年时的影子,还没来得及惋惜可爱的白团子一转眼长成了面上笑眯眯实则凶悍的大狮子,那张睡脸便睁了双眼,有些迷蒙地看着他。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景元实在可爱,丹枫勾起嘴角:“醒了?”

  景元被这一声唤得彻底清醒了,撑起头笑道:“丹枫,明明昨日替你收拾烂摊子的人是我,怎么今天反而你像主人?”

  丹枫疑惑,起身四处打量,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宅邸,无奈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把我从宅子里带出来?”

  “龙尊大人不必客气,今日想去哪里?尽管说,我带你去。”

  景元眉目间还带着些晨起的慵懒,眼里却尽是自得,仿佛天地间没有他干不成的事。丹枫心中一动,压抑了自己轻妄的想法,开口道:“在罗浮四处逛逛就好,想去寻些热闹,以往龙师带我行医,都会避开那些地方。”

  景元得了答案,便催他起身:“仙舟正逢佳节呢,四处都是热闹,再不快些起就看不完了。”

  丹枫昨日的衣物沾了雪泥,是不能再穿了,景元便翻箱倒柜找出了套自己少年时的衣物,丢给丹枫。

  丹枫站在镜前,目光犹豫地流连在镜中人身上,仿佛那里面与他不是同一人。景元见他一动不动立在镜前,便走过来,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惹得龙尊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只见镜中的龙尊身穿一套蓝白相间的仙舟服饰,掺杂着青色的黑色发丝如瀑垂下。蓝色亮眼夺目,锋芒毕露,在仙舟少年青年间颇为流行,云骑军制服也是差不多的颜色。现下只爱穿青白二色的持明龙尊穿了这这种颜色,掩在古井无波表面下的锋利也藏不住了,加上龙尊那张年纪不大的嫩脸,颇有些少年气。

  持明龙尊从长角长尾开始外形便不再生长,丹枫自少年时有了尾巴龙角,也就一直维持着青年模样,一张嫩脸示人,身量也不高,看着刚成年不久。景元生得比龙尊晚了不知道几百年,认识丹枫还是从「饮月君」开始的,自然是没见过他真正少年时期的模样,当下正觉得这样少年意气的丹枫新奇。

  景元:“挺好看的啊,若是去了龙角,和普通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丹枫扭头看他,碧色的瞳眸满是无语:“我的尾巴没处放了。”

  景元恍然大悟,干笑两声,问他:“要不我现在出门给你买一套狐族的?”

  丹枫:“狐族的尾巴和持明亦有不同……罢了,你拿了笔和剪刀过来。”

  景元按他说的,拿了笔,在他身后蹲下。丹枫的尾巴将衣物顶起一块,景元一只手按着那块凸起,一只手描摹轮廓。

  “尾巴口一般都是菱形,你看着画就好,左右出门也要披外套,画多丑都能遮住了。”

  龙尊站在前头指导他,一本正经,景元却心猿意马地隔着自己旧日的衣物摸着那块凸起。那是龙尊的尾巴根儿,此刻全然交付在他手中,他握笔的手游走时另只手也不自觉跟着轻轻按压,指尖便会传来鳞片的微微颤栗。

  “好了。”景元站起身来,不知怎的有些口干舌燥,却看见丹枫藏在黑发中的耳尖也红了,镜中的那张脸更是没了昔日龙尊的威压模样。

  “丹枫,你………”

  “我……我先把衣物脱了改了,你先出去。”

  

  景元在门外等了许久,无聊地扒拉着玉兆,在仙舟论坛的搜索栏输入“尾巴根是很敏感的地方吗”,得到的无一例外是狐人的回复。

  “尾巴根根很敏感的,上次有个小兔崽子不知死活,捏了我尾巴根,差点让我应激给拍飞。”

  “那可是狐人的命根子啊!”

  “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挺好用的。”

  ………

  再往下翻,景元脑子里却只剩下“那种事情”四个大字,伴随而来的还有刚刚龙尊那双仿若含了春水的碧瞳,心跳异常快,索性出了屋子去院中练套枪法,消消躁动之心。

  武器架搁在廊下,面前便是一块空地,景元忽略自己惯用的阵刀,随手拣了把轻巧的长枪。

  云骑的枪法讲究以攻为守,出招凌厉迅速,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却也留有退而求守的余地。传闻这套枪法是元帅亲自编写,用作每个云骑将士入伍的第一门必修课,景元自然早已烂熟于心。

  “景元。”

  有人喊他,还沉浸在枪法一招一式中的景元回头,只见檐下站着一个穿着蓝白常服、用鲜红头绳扎了高马尾的黑发青年,景元有些愣神,那人就捡了一旁架子上比成年男子还要高的阵刀,直直朝他挥来。

  景元立马横枪格挡,未曾想丹枫早有预料,进攻只是幌子,那阵刀拐了个弯,就要往他腰侧去。景元不禁觉得好笑,丹枫不善用刀,切磋时用枪用剑都行云流水,此时拿了他那把厚重的阵刀,招招都有景元的影子,他怎会看不出来?于是枪转了个圈,两三下解了丹枫并不娴熟的刀法,枪尖堪堪掠过持明尖耳侧:“你输了,丹枫。”

  龙尊没作答,只沉默着单手握住他的枪尖,景元心道不好,院中恰有一方池塘,丹枫悄无声息用了云吟法术,他的枪尖竟已被罩了层水。丹枫轻而易举将长枪反拣到自己手中,他用枪比驭水还要自在,迅捷凌厉,顷刻间攻守易势,景元被去了武器,闪躲不及,直到后背撞在树干上,枪尖堪堪停在他鼻尖毫厘处。

  丹枫收了长枪,将手中的阵刀扔回他怀里:“还你,太笨重了,我用不惯。”

  景元笑道:“踏实沉稳,何来笨重一说?我还嫌你拿的长枪轻若竹竿呢。”

  丹枫叹了口气,无奈道:“再贫下去,上午就要过去了,还吃早饭吗?”

  说到早饭,景元来了精神,将武器放回架子上,问他:“你想吃什么?要我说啊,「不夜候」虽是个茶馆,供应的早茶却最是丰盛,楼下还有说书先生,听着热闹,你肯定喜欢。”

  丹枫评价:“吃过几次那家外送,确实不错。”

  “龙尊大人活了这么久,仙舟罗浮的外送怕不是吃了个遍——咱今日去听听那说书如何?”

  “好。”丹枫神色微动,“我原以为说书早已失传,没想到罗浮还有人做这一行。被困在宅子里久了,果然对市井之事一无所知。”

  景元给他披上外衣:“那今日你可要好好看看。”冬衣将他露出来的尾巴又全然遮住,像是古时话本里藏着掖着的黄花大闺女,思及此,景元没忍住轻笑了两声。

  “何事这么高兴?”

  景元拣了缕鲜红发绳旁的黑发,缠在指尖卷着玩,眼神晦暗,“你怎么想着把头发扎起来,看着年轻了不少,比我都小。”

  “不好看吗?”距离近过头了,丹枫却没推开他,只是抬眸有些疑惑,“耳坠也摘了,和这身衣服相衬些。”

  “好看,看着与我更相配了。”景元在发丝尾部轻吻了一下,鎏金瞳眸中满是狡黠的深情。

  丹枫勾起一抹浅笑,他不常笑,笑起来面目温和了几分,宛若冬雪初融。景元心跳快了几分,听见他说:“那就好。”

  年龄差距不是问题,情爱方面两人都没什么经验,景元却实打实觉得年龄小导致自己比起丹枫还是小说看得太少了,撩人的手段还须进步。

  



五、

  已经不算早上了,「不夜候」的人也不太多,佳节期间却还是热闹的,景元好不容易带着丹枫挑了个还行的位置坐下,按着他和丹枫的口味点了早点,便等着说书先生将故事娓娓道来。

  「客官晌午好——在下东椅先生,今日要讲一出新话本。」

丹枫一错不错地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景元一旁看他,竟觉得龙尊像个爱听说书的小少年。

  说书先生站在台上,目光逡巡在满座宾客之间,最终落在丹枫身上:“这位小兄弟似乎很有兴致,那你可知将军之位的继任者是谁?”

  丹枫接道:“云骑骁卫,景元。”

  话头被接住,说书先生便继续往下讲,讲的是一出「景元初狩」,环环相扣,引人入胜,丹枫听得入迷,目光停在说书人身上移不开。景元撑着头看他,桌上的早点上了好一阵,再等下去就要凉了,索性夹起盘中的桂花糕递到丹枫嘴边。丹枫也习惯了被他投喂,直接张口咬下去,桂花香盈满口腔,空落落的胃也有了点东西,丹枫听书听得更起劲儿了。

  说书先生讲完一出,作揖下台,满堂宾客捧场,掌声雷动,丹枫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对景元说:“今日听了书,比书中描写得生动得多,果然还是要亲自来体验一趟。”

  “那便好——这家茶也不错,虽然比不上龙尊大人的手艺,也是有可圈可点之处,搭配早点吃最好。”景元给他倒了杯热茶,茶香氤氲,与口腔中的桂花香混在一起,竟然有些醉人。

  “多谢。先生讲的这出,我没亲眼见过,却能想象得到你巧破难局的模样。”丹枫继续说那段,景元面上有些挂不住,纵使脸皮再厚,听自己的说书还是有些别扭,转移话题又被丹枫给掰回来。

  “是啊,先生好口才。”

  丹枫:“若是可以,你说往后流传的话本里,能不能有我们二人并肩的桥段?”

  景元:“龙尊若是想,出征上阵不是轻而易举,罗浮哪关的住你?”

  丹枫平日里眉头紧锁,今日却破天荒的放松下来,听了他的话又松了几分,给人一种眉目含情的错觉。

  “罗浮还有什么好去处?带我去看看吧。”

  于是景元租了个星槎,载着丹枫,从罗浮的头逛到尾。他在前面驾驶,丹枫给星槎开了窗,星槎的速度在违规边缘蹦迪,耳边的风声呼呼,却遮掩不住景元同他讲话的声音。

  仙舟罗浮正是热闹的时候,景元虽然年轻,却也过了几十个这样热闹的时节,话匣子关不上似的将过去的见闻一股脑倒出来,带着他从罗浮的头逛到尾,转眼到了晚上,街边的小吃尝了个遍,唱曲杂耍看了一堆。灯火通明,不夜之城的人群中景元握着丹枫手腕,回过头看到卸了平日的沉稳外表,不掩眼中懵懂好奇的龙尊,有种带孩子出来玩的奇妙感觉。

  “你之前未曾来过吗?”

  “只远远看过,龙师不许我去人多处。”丹枫咬了口琼实鸟串,目光流连于周边人群。

  景元:“往日我不喜欢热闹——小孩子时还喜欢,长大了就嫌吵,总要避开。今日和你一道来,倒觉得没那么吵闹了。”

  无数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人生短暂的相遇别离接踵而来,人群熙熙攘攘,景元心跳极快,他们好像轻易能被这喧嚣人间冲散,但他抓住了丹枫的手腕,绝不会放开。

  隔着布料依然灼热的是心上人的体温,眼前人是心上人。景元忽然想去一个只有他和丹枫两个人的地方。

  “丹枫,我带你去高处看看吧?”

  丹枫闻言看他,四目相对,龙尊的碧瞳与红火的街市仿若两个世界,是一滩清凉的碧潭。景元从那双眼睛里得了回答,拉着丹枫的手腕离开人群。

  他搭上星槎,带着丹枫去了「醉云楼」。酒楼高耸入云,故名醉云,景元说着,领着他去了高处的包厢。服务员看丹枫青少年模样,差点将他拦下,景元一通解释才放了人。

  知道他爱喝酒,景元为他准备了这趟出游的最后也最好的结尾。他们倚栏对酌,话语不再似白日里那么多了,大多都在酒中,不言而明。

  “丹枫……”景元又喊他的名字,今日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

  丹枫无言望月,等他下文,却迟迟没能等到,便回头看他,只见景元撑头笑着看他,许是美酒上头脸色微红,金色的眼瞳比罗浮的人造明月还要亮几分。龙尊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心中一软,嘴角勾起浅笑,也喊他的名字:“景元……”

  被喊了名字的人满足了,张口又是喊他的名字,丹枫陪他闹了几轮,直到实在受不了如此幼稚的举动:“好了别喊了,想回去了吗?”

  “行——”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景元咂舌:“不过你我都喝了酒,谁来开星槎?”

  沉默一时在包间内蔓延,丹枫叹了口气:“包间的屏风后有床榻——想必是未来的罗浮将军为我们准备的吧。”

  景元撑着桌子站起身,丹枫也放下酒盏,将醉得快要站不起来的景元撑着,往床榻上带去。

  “别装了。”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丹枫拍了拍景元紧紧搂着他腰的手臂,笑道:“景元,我知道你没醉,不用装了。”

  景元睁开“醉眼”,伸手抚上他的面颊:“那龙尊就是愿意咯?”

酒气还在,暧昧滋长,他们沉默无言地交换了一个吻。景元的清醒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比上次要凶狠上几分,亲得丹枫气喘吁吁,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推开。白毛的狮子好像不想再装猫了,被推开后又黏上来,从他的耳尖一路啃咬到脖颈,再顺着往下就被衣服挡住了。

  丹枫头晕转向,面前的景元不同平日的温和,多了几分侵略性,一张俊脸看得他心神恍惚,见他受阻便自己动手解开了前襟,宛若一只主动上门的猎物。

  景元愣了下神,眸中笑意盎然,盛满了让人晕头转向的情,俯身在他龙角上落下一吻,珍之重之。

   猎物自动送上门来,景元也放得开了。

  丹枫身量薄,肌肉也薄,胸前看着是没什么肉的,景元上手摸了两把,有但不多,手感不错。身下的人被摸得喘息粗重,景元就伸出手变本加厉地揉搓,手指又捏又掐,龙尊哪里被这样对待过,咬着牙呜呜咽咽,却没推开景元。

  “我又不是女人。”

  “不舒服吗?”

  丹枫不说话了,薄唇抿成一条线,碧眸动情若春水,一错不错盯着他,似是催促又似是责备,景元俯下身衔住撬开他的双唇,双手顺着向下移,在腰间细细摩挲那些鳞片。丹枫的呼吸乱了,哼哼唧唧地,听得人心痒痒。

  “继续?”景元问他,再往下就要做到底了。

  他们额头相抵,龙尊的角咯人,景元却只想和他呼吸纠缠。

  “你怕了?”丹枫狡黠地反问。

  景元笑道:“龙尊大人不怯,难道是经验丰富,常与人春风一度?”

  丹枫神色古怪:“……明知故问。”

  持明龙尊日日被关在宅邸中,出门行医都要有人作陪,是没有那些空隙谈情说爱风花雪月的,更何况丹枫是个眼光挑的木头,还没能有人入得了他的眼,直到景元出现。好皮囊确实加分,罗浮剑首的小徒弟长得很是不错,对他胃口,一言一行也活泼可爱,招人喜欢。年岁增长,少年长成男人,这喜欢就变了味,到了如今的地步,不做完全套倒对不起他最早的心动了。

  景元将他翻了个身,丹枫的尾巴不方便,后背位也好进入一些。龙尊如白玉的后背披了如墨的黑发,蝴蝶骨随着呼吸起伏,景元心动,刚伸手抚上去左臂便被尾巴缠了个结结实实,玉枷处轻轻卷起,不咯他的手臂。尾巴尖尖儿搭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扫着,像是催促又似是无措。

  少见的龙尾就这样缠在他手臂上,景元觉得好笑又满足,伸手抚过没卷上他手臂的那截青玉,一直撸到根处,再顺着尾椎骨往下探往丹枫的身体深处。

  缠着景元小臂的活青玉收紧又慢慢放松,那尾巴尖一下一下拍打他的手背,突然又因为主人体内的饱涨感盘住他的小指,一动不动,在随之而来的冲撞之中牢牢缠着,不肯松开。

  床榻间喘息粗重,意乱情迷的有情人醉心于初次灵肉合一,他们不约而同将世俗的身份抛却。

  景元一声声喊身下人的名字,喊到情深处难免口出狂言,唤他阿枫。

  真是大逆不道的称谓,论辈分年龄丹枫可是景元的尊长,但是现下这尊长伏在自己的后辈兼好友身下,正与其行云雨之事,大概也不用计较这些了。

  丹枫张了几次口欲回应他,无一被凶猛温柔的冲撞和快感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支离破碎地拼凑出身上人的名字。

  情事结束,丹枫卸了力,尾巴尖无力地从景元手臂上垂下,落在床褥间,迷蒙的碧瞳半晌才恢复了些清明,直直看着面前慵懒的金瞳。尾巴也离开景元的左臂,搭在人腰上,像是将人搂住。

“听闻匠人近日得了帝弓司命的光矢余烬,正给你锻造阵刀,我便让他用边角料给我造把趁手的长枪。” 拜方才的情事所致,丹枫的声音有些哑,“节后有大战,我打算加入云骑军,与你们一同出征。”

  景元:“正好我要继任罗浮将军,到时候你我二人的名字便可一同流传于世。”

  丹枫眉头微皱:“罗浮的将军常常任期不过百年便遭大劫,你真的准备好了?”

  景元笑着问他:“丹枫,你今年多少岁了?”

  丹枫奇怪:“五百多岁了吧,记不清了。”

  “持明族六七百年便入轮回,百年后我遇大劫,正好你也轮回转世,忘却前尘。这样算来,那时我已身死,也就不用看你轮回转世。百年够长了,足够我们打下流传千年的战绩。”

  丹枫半晌无言,摸不准他是在玩笑还是认真,心底说不准是无奈还是暗喜,叹了口气:“说不过你,睡吧。”

  “好。”景元笑着应下,搭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些,于是丹枫也配合地靠他,仿若相依。恋人的脸颊微微蹭着他的发顶,他也不自禁去埋这个拥着他的胸膛。

  或许今夜能安眠。丹枫在恋人的怀里闭上眼睛。



六、

  世事难料,他们没能撑过百年。只消十几年,刚代任罗浮将军不久的景元就接到了头一桩难题,还是拜他的那位好情人所赐。

  景元连着几日没睡好觉,各方势力纠缠,搞得年纪轻轻的将军心力交瘁,无暇顾及幽囚狱里的丹枫。

  事情近了尾声,忙了一天的景元从刚阅览完的案牍中抬头,只见窗外人造的月亮高悬头顶,宛若故人的注视——不过几天,他心底就要称丹枫为故人了,真是薄情。

  他起身,循着心中的念想,开着星槎到了幽囚狱,狱卒知他身份未加阻拦,景元便一路畅通地到了幽囚狱最深处。

  牢房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带着刑枷的人不复往昔,如玉般的龙角也失了光泽,与主人一样憔悴。

  听到声音,昔日的龙尊抬起头,铁链随着动作叮呤啷铛,一双碧瞳古井无波看向他。

  龙尊的双眸一如既往,不知怎的,景元只要看着这双眼睛便能冷静下来,心中万千思绪偃旗鼓息,一颗心脏归于平静。

  “你来了。”丹枫声音嘶哑疲惫,没了以往霁月清风的淡然。

  景元:“来看看你。”

  丹枫:“经此变故,我转生的时日要提前了。”

  景元回以沉默。

  “你走吧,别再来了。”龙尊垂眸,景元便看不到他那双能让人冷静的眸子了。

  世间哪有重犯对探望者下逐客令的呢?景元想不明白,明明他才是位高权重的那个,但是他也知道,知道丹枫最懂得怎么拿捏他。

  景元只觉得嘴里发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这么多天他抽离感情置身事外,纵观全局,平衡各方势力,安顿罗浮持明。他自然无暇顾及丹枫,也就没空顾及自己的感情。此时见了丹枫,寥寥几句便勾起他压抑起来的迟钝感情,苦痛如排山倒海而来,说不出话。

  他们在黑暗中对立良久,久到景元以为时间流转了上百年,抚平钝痛,世事沧海桑田,此事也不过其中一粟。斯人已逝,天地宽广,罗浮的洞天比之有过而无不及,他的心需要装下罗浮,便容不得过分痛苦的感情。

  他在心底笑自己对丹枫薄情,也笑自己对罗浮多情,只是往日丹枫在罗浮之内,如今在罗浮之外。仙舟的民间话本常常传唱那句多情亦无情,说他自己最合适不过。他心中的那把秤两端现下放了罗浮和丹枫,罗浮还是承载了他和丹枫无数记忆的罗浮,丹枫却是于罗浮有害万死难当的丹枫。

  于是他说:“好,你日后多保重。”

  

  不久丹枫在狱中转世,世间没了丹枫,只有一个名叫丹恒的持明,于景元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人,几乎没再去看过他。

  再后来变故接踵而来,狐女早先正首青丘,乘了星槎不再归来,镜流因而身堕魔阴,景元握着百冶所铸石火梦身亲自了结。

  事情太多,年岁太久,景元走过的时光太长,掩埋了许多往事与情感。偶尔从俗务中抬头望向空中明月,如见诸多故人,独身在月下叹一声。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那之后又过了许多佳节,景元却没再参与过其中。他本不是爱热闹的人,看着小辈玩闹都能昏昏欲睡,将他置于其中好比极刑。

  都说将军一职,担任不过百年便有大劫,景元的大劫却迟迟不来,捱过了七八个百年,熬死了一批又一批阴暗角落里的密谋者,实乃活着的传奇。

  只是年纪大了难免忘事,许多事情景元已记不清楚,几十年时光在八百余岁的寿命里不过一隅,年岁匆匆,忘了也就忘了。

  可偏偏那段时光要追着他一样,再次见了故人,说不动摇是假的,那个叫丹恒的持明有着和故人一样的碧瞳,云吟法术用得也叫人眼熟,恍然间景元又回到七百年前。

  景元心里门儿清丹恒不是他,只是时光让感情难辨,他尽力挂着和平时无异的浅笑,谢过他们一行人的帮助。

  没过几个月又到了仙舟罗浮的佳节,名叫星的开拓者小姑娘在玉兆上问东问西,说是想看看罗浮的节日。

  景元表示欢迎。上次他们来时便勾起了景元不少回忆,但也只是回忆,就像偶尔在无边月色下温一壶酒,尝尝过往的青涩岁月,自嘲几句原来自己也曾有过如此时光,如此无忧无虑,如此教人怀念的风月往事。

  佳节那天长乐天依旧是人来人往,几乎所有仙舟罗浮的人都聚在一方,看戏的聊天的打牌的,与几百年前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大概只有话本戏曲换了一轮,还有个叫青雀的小姑娘从古籍里翻出来的那种名为「帝垣琼玉」的牌,现下很是流行。

  有活力的年轻人呐。景元感慨。那日在鳞渊境遇到的青年身上也藏着无穷活力,如他年少那般。

  可能是变数打破了仙舟的平静,也打破了他心中的恒常不变,景元卸了平时的戎装,换了身常服,再将头发变了下造型,撩起遮眼的刘海,把马尾梳得比平日利落些,就混到人群里去了。

  人群熙熙攘攘,他孑然一身,看戏时鼓掌要比旁人慢半拍,小摊前浅尝辄止只看不买,似在人间又难以融入。众人和和气气共度佳节,没空留意他这个不和谐的分子,他也乐得自我陶醉在热闹的气氛里。



  “唉老师们,这边这边!!”

  “来嘞来嘞,阿星来帮我拍照!”

  “我马上来。丹恒,你也跟上。”

  “你们小心些,别——”

  话说到一半的青年撞在他肩上:“抱歉,人群拥挤……唔?”

  青年突然住了嘴,一双黛色瞳眸打量他片刻:“……景元?”

  他今日的打扮和平常不同,也怪不得青年面露惊讶——如果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算得上是惊讶的话。

  “丹恒——小青龙——你在哪儿——”

  星的大嗓门穿透人群落到他俩耳中,景元没忍住噗嗤一笑,面前的青年满脸无语,拿出玉兆匆匆发了消息,开拓者不管他死活的呼喊声就停了。

  景元:“之前的事,多谢你,还有列车诸位了。”

  丹恒:“我们一行人此番只想体验佳节,不想谈正事,将……你若是再想用奇兵,找星更合适。”

  景元:“彦卿带着你们玩呢?”

  丹恒:“嗯,虽然来过,我们对仙舟罗浮的了解还是不如当地人,有个人领着最为方便。我以为彦卿同你讲过了。”

  彦卿确实同他讲过这事,不过他当时忙于公务,只想着两桩事自己凑一起美美解决了,给他落得清闲。

  景元面上不显,问他:“你也喜欢罗浮的热闹?”

  丹恒:“谈不上多喜欢,只是记忆模糊,我从未亲自见过,觉得新奇。我在管理列车的智库,此番观察体验,也是完善仙舟罗浮的资料。”

  景元:“彦卿还小,对仙舟罗浮的认知还有限。我有个好去处能俯瞰这片长乐天,兴许对你的观察有帮助。”

  丹恒握着手里的相机沉思片刻,回他:“那就多谢了。”

  

  景元又一次把人拐到醉云楼,服务员打量丹恒片刻,于是青年面无表情地出示了自己星间旅行用的身份证件,服务员这才放他进去。

  “……不知将军选的是什么地方,竟然要限制年龄。”

  景元打哈哈:“仙舟未成年不得饮酒,可能那位服务员看你身量不高,错认为未成年了罢。”

  丹恒:“………”

  他们拐了不知道几个弯才到了包间,视野宽阔,凭栏而望,人造月亮与人间尽入眼底,丹恒心甘情愿压下吐槽他的欲望,找好了角度开始拍摄和观察。

  “和我喝几杯?”景元摆了酒水,坐在桌前问他。

  闻言,将将拍够了照片的丹恒终于舍得从美景中抽离。

  丹恒不太喝酒,早些年被关在幽囚狱里没有社会关系,搞得他被放出来后交际能力如同稚子,又被列车上的姬子和瓦尔特当孩子,习惯了将自己当做和三月七、星一般的年轻人。

  酒是香的,丹恒短暂地沉醉了一下:“这地方如此冷清,将军竟喜欢这种环境。”

  “你不喜欢?”景元轻笑。

  “……只是习惯了吵闹,突然没了就有些不舒服。”

  景元哈哈一笑,丹恒分不出来他是开心还是难过,好像他只是觉得自己该笑就笑了,无论是释然还是不甘心。

  丹恒心中莫名一动,还未等他做出反应,景元便开口:“我知你不是他。”

  景元饮了口酒:“你同他很像,但你只是你——你觉得这酒如何?”

  丹恒:“不错。”

  景元:“他平生爱喝酒,想必你不知。他也爱热闹,喜欢冷清的人是我。”

  丹恒叹了口气:“将军大人口上说我不是他,却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可算是心口不一?”

  景元没接他的话:“丹恒,你觉得,持明转世轮回,还算不算是同一人?”

  丹恒:“不算,记忆与社会关系构成了一个人,我没有他大部分的记忆,自然算不上同一个人。”

  景元:“我倒觉得你们的灵魂是同一个,见你如见故友——言多有失,当我在胡说戏言罢。”

  罗浮将军一贯掩藏在白发间的双瞳全然露出,他这副打扮看着年轻,人也俊俏不少,外貌年龄与丹恒相差毫厘,说出的话却很是老成,像是垂垂老者怀念逝去的朋友。

  丹恒望进了景元那双鎏金色瞳眸。罗浮将军的双目含情若无情,温柔缱绻里混了不知多少伤悲,彼此调和以致归于平静,宛若一轮无情月高悬天上,抽身事外,看他与人世间,也看他自己。

  他有些愣神,后知后觉灵魂深处仿若被唤醒般隐隐作痛,烙印在这方魂魄上的情牵动心脏,无端生出不知名的浓烈感情,又渐渐平息。

  世事变迁,仙舟人人道将军多情似无情,丹恒却突然明了,他早已在红尘里滚过一遭,惹了一身凡尘俗事,再难融入,因而旁观如今尘世,向丹恒问答案。

  四目相对,两双古井无波的瞳眸对视良久,他们得了彼此的答案,分毫不差地同时移开目光,敛了眉目,低头饮酒。

  罗浮冬日隽永的风吹来,裹挟着不知多少相似又全然不同的悲欢离合,将过往的风花雪月一并吹散,埋葬在数百年前。

  他们生来就是要错过,人生交叠的年岁短促,犹如惊鸿一瞥,来不及问重逢。

  楼下的曲调又咿呀咿呀唱起来,唱仙舟罗浮流传千年的词句,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曲调婉转,年岁隽永,可惜时不待人,情之一字不抵岁月漫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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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相信两位男主角会再续前缘!!!为什么我之前要写be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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