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其平淡的傍晚。
国际象棋部的两个人今天先奋斗了一圈作业，又简单翻了翻明天历史课的内容，确认学习这块儿没什么大问题后，这才摆开了棋盘。

“有没有什么书能让我快速入门呀？最好是读完就能达到你的水平的那种。”
“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世上怎么可能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呢？”
“我不管！本来咱们这儿就没有女同学！我要在国际象棋界一举成名，然后去大街上接受女性的热烈爱戴！”
“好好好，那首先回答我，这是什么棋子？”
“反正不是皇后。pass。”
“真是的……”

不过西德尼也不是第一天这么不在状态了。自己还是得想想办法，让他真正产生对国际象棋的兴趣，而不是把它当作是一种与女性亲近的必要手段。
他刚刚提到了书，或许这也是个很好的突破口。等今天的活动结束后就去阅览室找找看吧。

“对了库尔特，你知道吗？最近塔缇亚娜经常去菜园帮忙，珊迪说她有一本关于栽培的书，她们一直在研究怎么种果树。昨天下午我路过的时候珊迪顺便又提了一句，说塔缇亚娜身边的书相当多，搞不好就有关于国际象棋的书哦。”
“你想表达什么？”
“晚上我们一起去她的房间‘借书’吧❤”
“实践出真知，明天就开始对你的实战演练。在明天的社团活动之前，务必记住所有的棋子名称和运行规则，听明白了吗？”
“呜呜……你真坏。”
“是你总动歪脑筋不好。”

收拾好棋盘和棋子，锁上门，和西德尼分开后，库尔特思考了片刻，决定执行原计划。
窗外不时会传来体育队的学生的喊声，最响亮的是尤娜的一句“吃我扣杀！！”。
网球部……听起来也挺有趣的。只是不知道西德尼看到只有女生成员的网球部会作何反应，本来就不怎么擅长集中注意力的他——

“尤娜好厉害！加油啊！”

……肯定不会落下什么好结果。
才刚想到这里，扣杀球清脆的落地声后，紧接着操场上就传来了西德尼的欢呼声。
唉，说他什么好呢。

库尔特扶额，加快了步伐。
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了目的地，正当他准备打开阅览室的门，门里忽地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阿修，说实话！上次你在帝都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人追到了利维斯！”

啊，是黎恩教官的声音。
而且……听他的口气，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喂喂，搞什么啊——舒华泽‘教官’。你特意挑了个没人的时段，约我到这个没人的屋子，就为了要我说一段八百年前的鸡毛蒜皮？”
“……注意你的态度。上次要不是我出面调停，你的无心之举很可能演变成暴力事件！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
“关你屁事。”

另一个慵懒的声音慢慢悠悠地挤出了这么一句，清晰地送进了库尔特耳中。
阿修·卡拜德，错不了，就是那个著名的问题学生。
听说他之前和帝都来的痞子大打出手，幸好黎恩教官及时赶到并且制止了他的暴行，才把事情压了下去。
入学至今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利维斯的人们对分校的感情并不是百分百的欢迎与信赖，对就读的学生们更是如此。

“阿修！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黎恩教官明显有些气愤了。
这也难怪，毕竟他是出于好心做了件好事，但捅娄子的当事人却不以为然。换成谁都会生气的。

“呵，我怎么不能了？别说你了，就连奥兰多都管不到我头上来。”
“阿修！”
“……啧，既然舒华泽‘教官’无论如何——也不准备放我回去，这样吧，我们不如来玩个场景想象play？时间是帝都的夜晚，大概十一点前后，地点是末区一条罕有行人来往的巷子。你负责扮演被那几个窝囊废纠缠的娘们儿，我负责扮演纠缠你的痞子和路过的正义英雄‘阿修’，让你看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好不好啊……舒华泽‘小姐’？”
“…别开这种——”
“哦哦，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吗？很危险的，让我们送送你吧？”
“阿——！”
“小姐你不用害怕，这附近我们很熟的，你家在哪里？我知道怎么走捷径，你说个地方我肯定能让你5分钟内到家。”
“把…把手拿开！不要摸我的脸！”
“哦呀？小姐，生气对你的皮肤可不好呢。工作中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不如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吧，这附近有我的朋友开的店，他见到你这种美女会给你打折哦。”
“放开我！把我摁在书架上像什么话？！”
“……看来小姐你积累了相当多的疲劳和压力呢，不过没关系，我正好会按摩，让我来帮帮你吧。”
“噫啊！阿……阿修，别……不可以……唔！嗯…啊……”
“然后我就从路对面的酒馆走了过来，把那几个痞子一人一拳全部放倒了。这就是我和他们结梁子的经过，现在你满意了吗？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宿舍了。”
“…………”
“还有，把你的衣服整理好了再出门。今天我是被迫配合你的，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做的也不是坏事，所以你可别到处给我乱说话，不然我也有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学生先走一步了，您也辛苦啦，舒华泽‘教官’。”

直到门里传来了脚步声，库尔特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甩开了沾满自己掌心汗水的门把手，后退时发出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走廊里。
门很快打开了，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阿修在夕阳下闪闪放光的金棕色头发，紧跟着是他的招牌嘲讽笑容。

“怎么，您也来学习如何高效挑逗男人吗？库尔特少爷？”
“……！”
“我是真的不想再被他纠缠了。我看少爷您倒是颇具慧根，那今天的事儿肯定也能给您当个不错的教材吧。”
“……你想说什么？”

阅览室里那段危险气息十足的对话令库尔特的呼吸失去了平静的节奏，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议，和阿修的眼睛对上时，更是紧张得忘记了呼吸。

“我想说的是——既然长得有几分姿色，多少就应该学着点儿自重。你的教官就是不懂这点，有事儿没事儿非要和其他男人厮混在一起，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他喜欢什么吗？”

说罢，阿修随手摔上了阅览室的门，径自离开了教学楼。
库尔特愣在原地，好容易让呼吸恢复了平静，思前想后，最后还是说了句“失礼了”并打开阅览室的门。
他发现黎恩倚着书架瘫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里衣的拉链直接被拉开了，衬衫也被解开了两个扣子，袒露的脖颈和锁骨上留着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

“教官……”
“……库…库尔特？”
“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刚才的事……”
“我知道的。那个……您站得起来吗？”
“嗯，我休息一下就回去。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不……”
“那，晚上见了。”
“……是。”

从对话结束，到回到宿舍，再到去一楼的训练室漫无目的地素振了几百次，始终找不回自己的状态。
库尔特知道，自己的大脑彻底混乱了。
那段对话毫无疑问，是一场赤裸裸的宣言。
阿修……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离开之前那段对话，更是……

“既然长得有几分姿色，多少就应该学着点儿自重。”

他那目中无人的狂妄语调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库尔特想到了这句话，一时间竟然直接松了手，任凭双剑直接砸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哎？怎么了？库尔特……？你没事吧？剑怎么掉在地上了？”

路过的男生到底是谁，库尔特完全没有在意。他只能摇摇头，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的训练强度还不够吗？你怎么还在练剑？”
“不……我只当是转换心情……”
“真是个怪人，说到转换心情，你应该去街上找个女生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啊。难得长这么漂亮，不做到物尽其用实在太可惜啦。”

漂亮。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
自己应当背负的，不是容貌引发的艳羡才对吧！

“库尔特，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刚才你的脸色就不大好……”
“嗯，我会的。再见。”
“呃？再见……？我们不是住在一个屋里的吗？”

留下愣在原地的西德尼，库尔特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毛巾和洗浴用品，撞开门直接进了对面的浴室。
普通的日常生活被阿修的恶作剧瞬间搅得五味杂陈。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无意识间为了驱散心中的烦躁，用力过度的素振也开始为身体带来负面作用了。
习武多年，时隔了不知道多久的体力透支。
库尔特用毛巾捂住脸，胡乱甩掉被汗水浸湿的制服，换上浴裤先开始了淋浴。

“呼……呼……”

黎恩教官那时候发出的声音……
听起来……
该死！

库尔特粗暴地挠着头发，淡雅的洗发水香味今天闻起来莫名地有些刺鼻。

“怎么，已经有先头客了？”

啊！
这个声音……

“哦，少爷您好啊。这么早就来洗澡，晚上有约会吗？”
“……你别太过分了。”
“哦哦，可怕可怕。开个玩笑而已，你们这些贵族小少爷真是都不吃这一套。”
“阿修，我警告你。别拿我们的尊严开玩笑。”

话音未落，一道常温的自来水浇到了库尔特身上。
是阿修，他捂着水龙头，笑得一脸得意。
库尔特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和水，竖起了眉毛，咬紧了牙关。
他想不明白阿修为什么要故意和黎恩，和自己说这些无的放矢的闲言碎语，也不明白阿修现在又为什么执意和自己过不去。
如果是哪里有过节倒还好办，坦诚相见，大不了拳头说话。
可是……可是！

“果然还是湿身的美人最好看。偶尔你也对我笑一笑，就当服务一下寂寞的我怎么样？”
“阿修！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嗯，如果泡澡的时候左边有你，右边有舒华泽伺候着倒也不错。”
“混账，你再说一遍！”

随便一扭水龙头，冲干净了头发的库尔特真的动怒了。
从出生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相貌问题被人如此蔑视。
双剑就扔在对面的训练室，如果他再不闭嘴——

“生气了？哈，就知道你们经不起折腾。这点儿器量都没有，以后搞你们的特务任务还不吃大亏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器量小了？”
“拿你的脸开玩笑你都经不住，以后路人骂你的父亲兄弟，你的家族，你的主君，你又准备怎么办？直接上去拼命吗？”
“那怎么可能！我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什么是大义！”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大发雷霆呢？”

库尔特无言以对。
阿修说的话乍一听很唐突，却似乎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难道是在劝告自己，不要因为外界因素的影响，轻易产生心境的负面变化？
不，他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好心人。
不然他就不会对黎恩教官……做出那种事了。

“多谢你的忠告。但是下次我绝对不会再接受这种激将法。你也好自为之，别太过分了。”
“哼，你以为我会好心到关注你们的那点儿劳什子？”

同样打开水龙头冲洗过头发的阿修在自己的洗浴用品里一摸，忽然脸色一变。

“糟了，前几天把用完的空瓶扔了。”
“……”

说罢，他直勾勾地盯着头发依然在滴水的库尔特，重新挂到脸上的笑意不减进门时的从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借洗发水，顺便欣赏一下少爷你的好身材。”
“阿修，我说过了不会再接受这种激将法了。”
“不，我是认真地在欣赏的。洗发水不考虑借给我吗？”
“……送给你了。”
“不好意思啊少爷，感谢您的鼎力支持。”
“所以……阿修，你不要再对我们说那些……奇怪的话了。”
“哈啊？你指的什么？”

将洗发水挤到掌心的阿修立刻对库尔特的话表示出了露骨的不屑。
库尔特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阿修也都会全部当成耳旁风。
唉，前途多难。现在既然他没有更多的动作，自己也只能希望他不会刻意来妨碍自己班级的活动。
……退一百步，如果他真的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估计黎恩教官和兰道夫教官还有其他负责人也会出面，不可能放任他继续这样恶化下去。
结果当天草草淋浴后，随便点了两口晚饭，库尔特就钻进了被窝。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熄灯时间前，有人来敲门了。
这个时间段最大的特征是五分钟内楼道里会传来学生们纷杂的声音，一旦安静下来，几乎导力供应系统也会同时切断，库尔特就是听到了门外的嘈杂才醒来的。
但等他坐起身时，房门已经重新关上了，他还不像黎恩那样能根据气息判断来人是何方神圣，只能看着西德尼将一个纸袋扔到自己面前的被子上。

“嗯……嗯？是谁来了？”
“……是阿修。说想给你回礼。”
“他……他又想干什么？”

库尔特睡得有些迷糊，还没想到所谓的回礼是什么，精神上的疲劳比肉体承受的部分更让他睁不开眼睛。他道过谢，将纸袋放到床头柜上。

“啊。”

正好，熄灯时间，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漆黑。
库尔特放弃了思考，选择用睡眠回避自己和阿修之间的问题。

时间过得飞快。
从那天以后，阿修确实没有再刻意说那些让人发难的话。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周末刻意溜到帝都去玩一整天，在酒馆点碳酸饮料画饼充饥，阅览室的图书借阅卡上大部分都落下了他的名字。
然后，很快，他就和缪洁在克洛斯贝尔的变故后被归入了七班的编制。
战斗力不低，擅长奇袭和重击的阿修在七班第一天的课堂上同样表现不俗，除去艺术课他实在摸不着头脑（这点缪洁就表现得相当犀利了），其他课程也都能在兴趣缺缺地望着窗外的情况下，正确回答教官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包括那些需要预习的知识。
这么说，阿修本人应该也算是努力型的人才？
嘴上态度虽然不好，但黎恩也在某天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说了，阿修给巴布罗的乐队改了一首相当有趣的歌词，同寝室的古斯塔夫也承认自己经常得到阿修的帮助。
库尔特听着大家的说法，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疑惑。

如果他真的是这么坚强又能干的好人，为什么不愿意用更直白更和善的方式表达出来呢？
还是说……只有自己是他想玩弄的对象？

席间，阿修也端着盘子在另一张桌位落座了，怀里还小心地揣着一本封面是个泳装女模特的，显然是面向成年男性发行的杂志。

“阿修！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不要把这种东西带到食堂来……吗。”
“嗯？你什么时候说过不许我在食堂看文艺杂志了？”

叼着勺子的阿修抬起写满困惑的双眼，而黎恩则迅速走近，拿起了他手里摊开的那本杂志。
啪啦一声，泳装女模特封面的杂志掉到了地上，而黎恩手里捏着的是一本以莱诺花为主题的淡雅封面的杂志。

“这种书放在宿舍里看会被人瞧不起的。十几岁的男生搞文艺，嘶——想想都起鸡皮疙瘩。所以我就用那本杂志当了个挡头，省得传出去我闷骚。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舒华泽？”
“……你能不能别总放这种烟雾弹？”
“今天咱们不是才学了佯动作战和潜伏敌后的基本要领吗？我把课本上的理论知识用于实践，检验效果又有啥不好的呢？结果你也看见了吧，少爷？”

库尔特一惊，慌忙移开了视线。
扭头的同时他看到阿修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那个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每一个假笑，能看得出来，阿修是真的很享受这次对话和胜利的优越感。

“库尔特……？”
“不，我还是不推荐用这种扰乱自己人的方式进行实践的。”
“要想骗过敌人，先要骗过自己人咯。”
“既然想认真做专题研究，你大可正大光明地进行。不需要做这种不必要的掩盖。”
“是是。那我现在可以吃饭了吗？还是说，你想故意饿着我，然后拉我去酒馆共度良宵？”

听着他从容不迫地挑衅黎恩，库尔特蹙紧了眉。

“教官，不用和他浪费口舌了。他认为以貌取人符合他的价值观，您就随他去吧。”
“库尔特……”
“呵呵，你的小嘴倒是挺会说的嘛，少爷。没错，我是喜欢漂亮的美人。其中最喜欢的就是口齿伶俐的冷艳型美人。”

库尔特不再理会阿修，埋头继续享用他的晚餐。
黎恩见库尔特一言不发，也捡起了杂志，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抱歉打扰各位同学了，请不要介意，继续用餐吧。”

已经有学生开始围观他们吵架了，黎恩不得已，又起身向在座的同学们赔了个不是。
那边的阿修也不介意自己被女生们热烈围观，干脆打开了他的文学杂志，认真读了起来，时不时还折起一页，看来他准备吃完根据上面的内容做些笔记。
库尔特想到了之前塔缇亚娜曾经说过，阿修读起书来尤其认真，根本没有平时的架子和气焰。
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对待他呢？
是和他的痞子面具过不去，还是坦然接纳他不为人知的真挚？
七班的成员之间本来稳固的四角关系，现在变成了奇妙的六角。
时间就这样流逝而去，像干燥的钢琴键奏出的音色。
谁曾想他们的第三次演习，竟然来到了阿修的故乡。



白天的拉奎尔依然处于沉睡状态，除去那些昼夜营业的普通店铺，大部分装潢精致的店铺都挂着“准备中”的牌子，或者大门紧锁。
所谓的“欢乐都市”总是离不开夜生活的那些灯红酒绿。
结果阿修似乎是放弃了不解风情的黎恩，一把勾到了库尔特的肩上。

“完事儿之后咱们去喝一杯吧。我会好好带着小少爷你在喝酒打牌和买春这三方面入门的。”

库尔特满心无奈。
本来就没正形的阿修回了家，似乎放得更开了。
黎恩还在他面前，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计划夜晚的出游路线了。
而且还要拉上自己……

“你啊……”

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库尔特心里一惊。
阿修头发上的味道，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那瓶洗发水……他还在用吗？

望着和女生故意调笑的阿修，库尔特攥紧了拳。

当晚，结束了第一天的特务活动之后，尤娜打头，率先截获了黎恩教官单枪匹马闯进市区打探消息的情报，刚离开列车就发现阿修和缪洁已经在演习场出口等候多时了。

“走吧，晚上这么多乐子，可不能只便宜了他一个人。”
“……照你这么说，他是去做什么不检点的事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而且搞不好他去的的还是那种只有男人的酒吧呢。”
“不、不会吧……”
“呵呵，如果是真的，我倒是很期待现场黎恩教官的反应❤”
“我求求你了，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言乱语。”
“……总之我们需要赶快找到他的下落。”

单方面结束了闲谈，库尔特从外套的内袋里摸出了导力机车的钥匙。
不料一只大手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晚上你认路吗？我开吧。”
“……你又在算计什么鬼主意？”
“没什么，话说你能不能别总把我设定成坏人？”
“视你的表现再议。”
“那我今晚好好表现一番，你就会对我刮目相看了？”
“你现在问的问题就已经开始扣分了。”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趁着教官们忙于和各方面沟通，尤娜和阿修立刻跳上车，启动了引擎招呼伙伴们就位。
两辆车悄悄地带着五个人离开了演习场，由阿修打头，一路躲避着魔兽穿过了峡谷地段。

“对了，等一下咱们分头行动吧？女生一组，男生一组。”
“为什么？”
“这地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对异性组合下手。理由我就不多解释了。”
“……似乎有些道理呢，呵呵。”
“真是不检点。”

阿修话里有话，但是大家都理解了他的用意。
要想最大限度获得情报，他们是绝对不能集体行动的。

“如果时间足够，换上自己的衣服而不是私服就更好了。不过眼下没那么多时间，就做好随机应变吧。”
“OK，如果有新发现就用ARCUS II及时联系！”

在正门附近下车，将车体推到喷泉附近的角落。阿修和尤娜最终确认了各自的行进路线和定时联络，便走向了相反的两个方向。

“少爷，走了。”
“嗯？啊……”
“打起精神来，夜晚的拉奎尔比白天危险多了。”

峡谷间温柔的夜风拂过他们的面庞，也吹来了一点儿奢靡的香水味，和他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们沉默着走进了礼拜堂所在的巷子，准备先在附近打探一下黎恩的动向。
这时候，库尔特停下了脚步。

“阿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会影响对我的打分吗？”

走在前面的阿修转过身，逆光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反光。

“不会。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来人！有小偷啊！！”

库尔特刚想把话说完，闻声又先条件反射地跑了起来。
如果说他们的活动类似游击士，那现在就算没有小队长，自己也应该贯彻助人为乐。

“喂！笨蛋！那不是——啧，跑这么快！”

一个落荒逃窜的黑衣男人从巷子口一闪而过，库尔特记好那人的体貌特征也冲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并不像职业扒手，动作慢吞吞的。没到主路上便被库尔特空手擒住了。
钱包的主人也拖着裙子跑了过来，真是难为她穿着高跟鞋还这么努力了。

“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肯定找不回这笔给母亲补贴家用的钱！”
“哪里，您客气了。”
“请您来我们店里喝一杯吧！我请客！这是我的名片——”
“喂喂，你们做生意就不能用点儿正常的拉客手段吗，怎么搞到我的人头上来了？”

借着远方导力车的灯光，库尔特这才看清了面前抱紧了自己胳膊的——是个男人。
化妆虽然很细致，但是脖子上的喉结和刻意发嗲的声音……

等等？阿修认识他们？

“啊真是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这是他们这家给吧最近研究出来的拉客手段，由安保员负责扮演小偷，然后让落单的男性当冤大头帮忙抓小偷，最后再由他们这些坐台的小姐把晕了头的客人拉进店里消费。又能满足客人的各种需求，又能给店里带来受益。明白了吗，是套路，套——路！”
“讨厌，阿修君你都说出去了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嘛。这孩子长这么可爱，难得姐姐想给他免费服务呢❤”
“抱歉啊，我们家的大少爷就是喜欢一惊一乍的。改天我请二位吃饭，赔个不是。”
“呵呵，既然阿修君都这么说了，那姐姐我也应该领情才对嘛。我们回去咯，你们也玩得开心点儿！”
“好好好，祝贵店生意兴隆啊。”
“需要那个的话随时来店里哦，姐姐有没拆封的新品！”
“多谢多谢。”

阿修挥着手把两人送回了昏暗的巷子深处，又叹着气回到了库尔特面前。

“好啦，我不过少说一句‘跟紧我，不要被人轻易欺骗’，你就主动去英雄救美了，还好碰上的是我的熟人，省得让你被敲竹杠了。”
“……刚刚……他不是男人……吗？”
“嗯？啊是啊，这里开的店虽然少，不过确实有面向男同志的酒吧，也有一些是女同志的。唔双性恋的那家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营业……”
“男、男男男男男男……”
“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到过，舒华泽和奥兰多喝完酒回来那对望的眼神。听说咱们伟大的教官读书的时候就和那个恐怖组织的头子纠缠不清的，现在怕不是在奥兰多身上又找到了填补寂寞的理由吧？”

不得了。
阿修就像喝了酒一样，嘴里开始不断冒出来了些胡话。
库尔特听得心里波涛汹涌，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只能由着他说到痛快为止。

“然后呢，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啊……”

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长椅旁边，阿修径自坐下，还抬着眼睛望着由结巴转向沉默的库尔特。

“别不说话啊，之前那几句也就是我随口瞎说的，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舒华泽他真的喜欢男人，他的剑术和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想不开，也别瞧不起他啊。”
“我……”
“他值得你尊敬的部分，肯定不是性取向对吧？”

……怎么这话听着还是像歪理邪说。
而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谈那方面的话题……

“确实不是……就算他真的喜欢男人，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改变对他的看法……”
“对吧？所以你也别纠结了，我开玩笑归开玩笑，论实力我也没真的小看过你们，读书和战斗，你看我哪项放过水的？还不是想和你们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抗衡，证明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还说我以貌取人，你真以为我和这城里的傻子一样吗？”
“阿修……”

巷子里的灯光不同于主路，只有暧昧的昏黄。
夜风吹来了另一阵芳香，夹杂着似乎是百合的味道。
阿修坐在自己面前，笑容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纵容和信赖？
这是灯光给自己制造的错觉吗？
他提到了自己不久前在食堂里提到的论点，又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它，还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不过，自己却很莫名其妙地，想要相信他。

“阿修……你怎么还用着我的洗发水呢？”

是因为错觉吧，他粉紫色的眼睛里也多了些温柔。

“洗发水？啊，说到这个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给你的回礼，你能不能戴一次给我看看？”
“你是说……那个发卡吗？”
“没错。那是我单独给你的亲近证明，之前拿你的脸开玩笑虽然确实挺好玩的。”
“那……喜欢漂亮的人那段呢？”

好容易压抑着想起身的冲动，库尔特还是问了出来这个问题。
阿修听罢，笑容中无奈的成分又多了三分。不过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向库尔特伸出了手，果不其然，库尔特随身携带着之前他送给对方的礼物——两支镶着白花造型金属图案的一字发夹。

“也是真心话。我喜欢美人不假，尤其喜欢看你因为我说的话六神无主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呢……”
“能来七班，跟你们一起瞎胡闹，嗯，确实挺开心的。早知道这么搞笑就早点儿过来了。”

库尔特垂下了眼睛，感到一只温柔的手碰到了自己的头发。
夜风现在缓解不了他面上的高温，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

“完成。这副发卡真适合你，要是你能多戴戴就好了。给我也养养眼，别总让我看那小泼妇带着小兔子和狐狸精满地蹦跶。”
“……那怎么可能呢，身为帝国男子……”
“开心就好啦，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在这里——欢乐都市拉奎尔，你应该追求的是欢乐，而不是矜持。总把自己绷在家族和过去的壳子里，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最后这句话，库尔特惊愕地抬起了头。
难道阿修知道自己长期在思考什么，在为什么苦恼吗？
不，看他的态度，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但……就算不知道，他也对自己说出这种话了……

“阿修……”
“又怎么啦，要不然你出个调查问卷给我吧，一次性问完一次性判分，又满足了你想了解我的想法， 又能让你根据答案直接给我改观。”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人对吧？”
“嗯啊，毕竟大爷我的名号在这里也挺响亮的，罩着你好办——”

面前出现了一道水色的闪光，紧接着唇上就沾上了一点儿柔软的热。
那热度来得太快了，走也更快。
最后留下的只有洗发水淡然又干净的芬芳。

“调查问卷……我会考虑的。”
“……最好不过。这样以后我们也能合作愉快。”
“……那你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吧。”
“这就要开始了吗？少爷你可真行，瞬间想好了全部问题啊，佩服佩服。”
“你现在在想什么？”

再次望着那双写满复杂感情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这次库尔特感觉自己看到了月光。
阿修面上又袒露出了笑意，这次的十分柔和，嘴角的弧度也很圆滑。

“在想你。”

ARCUS II的铃声提示他们尤娜发来了联络。
阿修翻开护盖，接起了通讯。

“那边都没有吗？看来咱们伟大的教官肯定去了面向成年人的那些店子咯。好，那就按照预定去B地点集合吧，嗯，我知道了，你们可别丢人地迷路了，这城市不大，但也不小。”

挂断通讯，月亮被云朵遮蔽，阿修也重新披上了惯用的假面。

“走吧？她们那边没什么收获。”
“还有洗发水的问题没回答我。”
“那个啊，因为喜欢就一直用了。这个味道和你挺像的，我觉得不错。”

说罢，阿修伸出手，将库尔特头上的发卡轻轻地摘了下来，塞进了他的手心。

“等回答第二题的时候，再戴上给我看看吧？”

库尔特不知不觉也不再感到紧张了，他也从长椅上站起了身，将发卡重新放回外套的内袋。

“那你就期待第二题吧。”
“第一题的回单你给我打分多少？”
“等第二题出来了你就知道了。”
“真不干脆。”
“我就喜欢这样。”
“是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带着笑容走入了光辉闪耀的夜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