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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SM]飘飘

作者 : 锦鲤蠢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MIU404 伊吹蓝 , 志摩一未

标签 ibsm , miu404 , 伊志

状态 已完结

921 20 2021-9-7 01:37
导读
一个灵魂出窍或者轻微妄想的酸甜故事
补档 首发于wb
01.

伊吹在他的宿舍发出了一声几乎会引起邻居报警的尖叫。
他很快反应过来,紧紧地捂住嘴以防止自己发出第二声,直到他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小志摩?你怎么会在这里?”但他马上发现事情又不对了,就算前天东京才下了这个冬季的第三场雪,他还是保持半裸睡的习惯。他下意识想把被子抓过来遮住,可转念一想,他有的东西志摩也有,根本不需要害羞,于是停住了抓被子的手:“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算他没有锁门的习惯,这里可是警察宿舍,志摩不应该这么简单地就能进来才对。
“就这样,”志摩想了想,从他关紧的窗穿到阳台上,然后又从他的衣柜里穿出来的,“很简单的,完全就像天生就会的。”

于是伊吹发出了这一天的第二声尖叫。

“你最好小声点,如果不想写检讨的话。”志摩翻了个白眼,神态和往常伊吹做了蠢事时他会做的你没有区别。这绝对就是志摩,除了他的搭档,没有人的嫌弃表情是这样的。
“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伊吹边捂住嘴边伸手想触碰志摩,结果就像对方刚刚对他的房间墙壁做的一样,他的手也穿过了志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志摩低头看了看他穿过自己胸膛的手,神色正常地耸耸肩:“天知道呢?总之变成这样了。”他也抬起手试图碰伊吹:“你看,就这样,穿过去了。”
“突然?”
“大概是?我也搞不清楚。”和他急得团团转相反,志摩反而像个没事人,坐在他的茶几前开始看起那本他摊开的租房杂志,“你还没找到房子啊?”
“因为要找性价比高又合适的房子真的很麻烦啊,你看,又要租金便宜,又要离车站近,最好还能养宠物——不对!现在不是说租房的事!”这次伊吹终于在话题跑偏之前将它拉回来,“我们在聊的是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志摩将那页租房广告都看完之后才抬头:“我说,伊吹你真的是个笨蛋。”
“我知道我是个笨蛋!但这跟这个情况有什么关系!”他想把志摩从地上抓起来,结果因为什么都抓不住直接摔到地上,“痛!”接着他赶紧用手按住嘴,他确实不想再写更多的检讨了,特别是为了早晨的三声尖叫。
“一般这种是变成鬼魂了才能做的事吧?”志摩看上去是想把他拉起来的样子,但实际上伊吹并没有觉得他的手有碰到自己,“所以我想,我大概是死了。”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这绝对有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伊吹跳起来,抓起桌上的手机和门边的外套就往外跑,“你给我在这里等着!不许飘到别的房间去吓人!今天是执勤日,我可以问问大家。”阵马是老刑警了,大概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才对;还有他的新搭档,一个叫做新田的,是个移动的百科全书,说不定也有办法。
不管是去请哪个奇妙神社的神官也好,还是到日亚上面买个传说灵验的招魂幡也好,即使听上去是笨到死的方法,他都会去做。
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志摩是死了。
他的搭档昨天还在line上跟他斗嘴,说如果今天执勤的时候不下雪的话就请他喝某连锁品牌的新口味拿铁,说今天的下半夜的驾驶位要用猜拳来决定,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执勤的时候想顺便吃盒热得烫嘴的章鱼烧。这样的搭档,绝对没有可能就这样“死掉”。
他得赶在最坏的结果发生之前阻止它,在那个命运的金属球掉落之前接住它。
就像我们一直在做的那样。
伊吹把卫衣的帽子盖到头上,迎着小雪和鱼肚白色的清晨跑了起来。


他回到芝浦警署的时候分驻所挺热闹的了,因为没有特殊事情而早回来交班的人,只为了再多要一杯热咖啡而早上班的人,还有被加班和无尽的文书纠缠的人。但他们都不是伊吹要找的人,他穿过人群,走进通向分驻所的走廊。
调过来机搜的第一个冬天,伊吹开始明白阵马说“机搜车是第一个家,分驻所是第二个家”的意思。特别对于从外地孤身一人来到东京的他来说,宿舍更像是背包旅行时每个晚上的容身之所,机搜、分驻所才是他生活的大部分。就像现在,他就是准备来这里搬救兵的。
“啊,找到了,但是怎么充不上电?”分驻所里面传来声音。
“太冷了就充不上电的,前辈你要在口袋里捂一捂。”是新田的声音,他的声音特别好认,“竟然没电了,太少见了。感觉你平时都是准备好才出勤的。”
“昨晚拿着手机就睡着了……”而这个声音的主人,伊吹走到分驻所的门口时才确认,“说起来丢人,我差点连今天的闹钟都错过了。”
“能按时回来就没问题啦,但是伊吹前……”就在新田准备吐槽伊吹的迟到时,伊吹推门而入,差点把站在门边的新田推倒,“谁啊!”
“志摩!我不是叫你不要乱走吗?”伊吹没有管在一边的新田,直径走到志摩面前,“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等等,你什么时候说过?”这时志摩手里的手机终于能重新启动了,他边按下开机键边继续跟伊吹理论,“梦里?没睡醒?”他低头看见手机里有好几个伊吹打给他的未接来电:“未接来电12个,你到底怎么了?”
“你变成了像幽灵一样的,手可以穿过去的……”伊吹说着就像跟志摩演示,但这次手却结结实实地碰到志摩的前胸,他歪着头,又再试了一次,“奇怪?不是!志摩你听我说!”
“好了,现行猥亵犯逮捕,”志摩赶在新田爆笑之前推开他的手,“都不知道这个傻子是做了什么梦。”
“不是梦,是真的!”伊吹夸张地在半空中比划着,“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然后可以从关紧的窗飘到屋外!然后我没有办法碰到,就,完全会穿过去!别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志摩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所以哪里是真的?”
楞在那里三秒,就在志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点什么的时候伊吹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志摩没有死,也没有变成奇怪的灵体。不管刚才他在宿舍发出的尖叫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总的来说就是志摩没有死,志摩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就因为这个结论伊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赶在志摩说“不许哭”之前哭出了声:“志摩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手不由自主地抱上对方,发现自己真的能抱住怀里的温暖时啜泣起来:“我以为你死掉了!变成幽灵了!”
“呜哇!”他们这个阵仗吓到推门准备进来的阵马,他赶紧把门带上,“放心,我嘴巴紧,谁也不会说的。不,你们干脆假装我没看到好了。”他做了个遮眼的姿势,拉着已经被吓呆的新田往分驻所里面走:“我都理解的嗯。”
“不,你什么都不懂。”志摩推不开还熊抱着他哭泣的家伙,只能无奈地指了指对方,“这家伙做噩梦了,以为我死掉变幽灵了。”
“那还真是个恐怖的梦,”阵马不咸不淡地耸耸肩,拉着新田往外走,“你们慢慢聊,我们先走了,就不打扰两位了。”

“我说,那真不是梦,”在机搜车上伊吹还在说这件事,“我不是那种分不清梦和现实的人。你真的出现在我房间里,触摸不到的那种。而且是你自己说你大概死了。”他比划着今天看到的灵体大小,确实跟志摩一模一样。志摩发出了敷衍的哼哼声,这让他叹气:“你就是不相信我!”
“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志摩用力地拍了拍方向盘,这差点违反了机搜最新安全规范驾驶条例,“啊是吗?哦我死了。嗯真奇怪。”他没好气地踩刹车,让车子压着线停下:“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伊吹确实没想让志摩相信了之后应该怎么办,他只好换个话题,“算了,请你喝咖啡。昨晚说好的那个。”昨天晚上他们在打赌,如果今天下雪的话志摩就请他吃章鱼烧,反过来,如果今天不下雪的话他就得请志摩喝咖啡。因为早上的意外让他忘记这件事,现在他手上这瓶是他喝了几口的。不过通常志摩都是不介意的,同一个杯子喝水,同一个饭勺吃饭,甚至是在同一个被窝睡觉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在OK线范围内的行为。所以伊吹把他那杯还算温的热拿铁递给了志摩,加了额外的糖,可能志摩会被甜得皱起脸来。
老实说伊吹有点想看那个表情。
“不必了,我也有一杯。”志摩摇了摇他手里的同款包装的纸杯,“今天是买一送一活动,你给钱的时候肯定在游魂。”他学着伊吹的样子比划灵魂的感觉:“所以你才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幽灵,刚刚店员小姐问你第二杯要什么之后看到你反应的时候完全就是见到鬼了。”
“可是鬼是不会被鬼吓到的,”伊吹看了看志摩那杯的标签,“又是黑啡,无聊,来嘛,喝点小蓝的。”
“你那个是闻起来像咖啡的糖水而已,”绿灯亮起,志摩重新启动了车子,“我说,以后别这样了。”
“什么嘛,只是请你喝口咖啡,”伊吹耸耸肩,自打没趣地收回递杯子的手,“又是那套?冬季要预防流感所以不能太接近?我说……”
“知道了知道了,因为你是个笨蛋所以流感病毒也拿你没办法。我说的不是这个,”车子漫无目的地在今天分配的辖区里开着,伊吹感觉这个桥今天见过第三次了,前所未有地,他希望无线电赶紧响起,“拥抱也好,其他过分亲密的举动也好,非工作日不必要的闲聊也好,都别再干了。你就是因为老是这样才做噩梦的。我们应该保持点距离,对你我都好。”
“我没懂,我做噩梦、你和不喝我的咖啡还有决定不理我这三件事之间的关系,”伊吹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完全没有要下雪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今天早上被吓得多厉害,我真的……真的不敢相信你会变成阿飘。小志摩怎么会死掉呢?昨天还吐槽着我聊天贴纸很幼稚的志摩才不会突然就死掉!所以我才一路狂奔回分驻所,想找人帮忙。”如果下雪就好了,那样志摩就会请他吃章鱼烧。一盒章鱼烧里有六个,那样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分着吃。
“你看,”志摩摊开手,就像他手上现在就有那个显然易见的道理,“昨天晚上我们聊了之前经手的那个杀人案,就中野区的那个。你把它和我联想到了一起,所以你才会梦见我死了,灵魂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你给我的解决办法是?”伊吹第一次那么渴望无线电赶紧响起,打断志摩的话,让他们沉浸在新的工作中,吵架事件也好,隔壁邻居很吵的投诉也好,来点什么让志摩结束这个话题。
“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自己也反省过,我们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志摩的样子,冷静得有点让他不认识,“没有搭档会做到这个地步的,伊吹。而且我们说到底也只是搭档,一年后两年后,职位调动的话就不会再一起了。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四机搜只是临时队伍,这个分别的日子只会来得更早。”
“但是队长说大概也就是把我们放到其他机搜队伍里面,改个呼号而已。”伊吹小声地反驳,这些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不想志摩把它说出来而已。离别,那是伊吹能想到数一数二悲伤的词语,不管是志摩死了的“离别”,还是因为工作原因消失在他生活里的“离别”,他都不想经历。
“是,当年搜一的课长还说我迟早能坐他位子呢!”又是一个压线的急刹车,志摩有点赌气地将手刹弄得很大声,“所以呢!我说伊吹,我们该清醒过来了。”
“我们什么时候在梦里?”
“现在,我们一直在梦里,”等到绿灯重新亮起,车子缓缓地开始前进,“担心彼此会死掉,好像个连体婴一样活着,连休息日都混在一起。我们该醒来了,久住的案子已经判决了,能找到的甜甜圈工厂也全部捣毁了,那天在船上的那个外国人都被抓住了。伊吹,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的意思是什么?我不懂!”他激动起来,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撒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嫌我烦也不用说得那么过分的吧!我跟你说……”他之前的愿望延迟成真了,无线电响起:“警视厅呼叫机搜404.”
志摩给了一个“你还想跟我吵?”的表情,接起了无线电:“这里是机搜404,请讲。”



02.

本来阵马约了下班去附近的居酒屋吃点什么。这通常对于疲惫且还是单身汉的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方式:既填饱了肚子,又有人陪伴。但今天志摩反常地第一个提出拒绝,新田是第二个,说有个昆虫展要看。只剩下伊吹和阵马两人,阵马唠唠着两个男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最后就成各回各家的结局。
说实在的伊吹已经很久没试过在执勤日之后的一天单独回家了,要不是和四机搜的人混在一起,要不就是他和志摩去其中一个人的家。其实那也没有所谓正式的“邀请”,只不过最终就是变成这样了。伊吹在宿舍附近的便利店挑便当的时候才发现身边连个讨论吃什么的人都没有。那些躺在冷柜里的便当突然都变得不再诱人,他随便挑了一个离手边最近的放进购物篮里,结账。
将要一个人度过无聊的休息日,伊吹觉得做什么都好了,最好能快进到下一个工作日,这样他就能见到志摩,继续之前那个“你不需要我都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我们不要那么亲密”的话题。在解决两个街头吵架的报警后他试图重启这个话题,但被志摩简单地用“所以我们到底是什么?伊吹,没有人会和搭档过一辈子的。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打发掉了。
他想问“自己的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为什么“自己的生活”里面不可以包含志摩。但他还没来及问就被无线电打断的,告诉他们又有一群小混混在便利店门口打闹,让他们过去处理。
接下来就年末惯例的无尽工作地狱,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说起这个话题,但一天下来,志摩确实像他早上宣称的那样,在他们俩之间筑起一面玻璃墙,看得见,却再也没有办法触碰到。


他习惯性地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我回来了。”这是他原生家庭教给他为数不多的礼貌,但通常都不会有回应:青少年时期面对的是经常不着家的父母,考上警校之后搬来东京住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住;交过两个女朋友,但都在关系还没进展到真正意义上的“同居”之前就分手了;就算是和志摩一起拧着加热的便当回到宿舍,对方也没有回应他这句话的立场。
——对啊,说到底他们只是搭档而已。
“啊,你回来了。”出乎意料地,屋内传来了回应。
但这并没有让伊吹感觉到温馨,他再次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你叫我留在这里的。”那个志摩翻了翻白眼,“我说,你差不多该习惯了吧?要尖叫多少次才够?”
“是幽灵!啊!不!”他想起对方在机搜车里的那番推理,“是梦!又是梦!我还没醒!可恶!”他急忙抽了自己两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又似乎在告诉他这不是梦:“好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志摩好奇地看了看便利店的塑料袋,“啧,又干又柴的炸猪排饭。”
“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啊糟糕!没买你的那份饭!啊不对……”伊吹试着去触碰对方,果然,手直接穿了过去,“你需要吃饭吗?”
“我想大概不用,你有见过灵魂吃饭的吗?”看见伊吹摇头,志摩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去了那么久,有什么办法了吗?”
“我完全忘了这件事了,因为志摩你说我是做梦——我说另一个志摩——好像这种说法也很奇怪,”伊吹越解释越混乱,手在半空中比划,“总之就是我刚刚才和那个‘触摸得到’‘需要吃饭’的志摩分开,他说你是我做的噩梦,所以只要保持距离就不会再这样了。”
“可是我一直在这里,你叫我不要乱走,也不要飘到别人的房间去,”志摩指了指那些柜子,“我无聊得快可以把你柜子里东西的顺序都背下来了。”
伊吹看着他那个快要冷掉的便当:“所以出现了两个小志摩?”
“不能吧?”志摩像猫一样将手在塑料袋的提手之间穿来穿去,“心灵只有一个。”
“那又是什么难懂的句子?”这时伊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他拿起便当,小声地说,“那我开动了。”
“偶尔在书里看到的,就是说,只要这个世界还是一体的话,那么不管再细分出多少个平行的时间场都好,”志摩在左边比划了一个空间,然后右边是另一个,“比如就这两个好了,在两个时间场里同一个灵魂只有一个。 ”
伊吹叼着他那块巴掌大的炸猪排,想了几秒:“没懂。”他赶在志摩对他的智商叹息之前直觉模糊地给了他答案:“所以两个小志摩是一个小志摩?但是吧,你怎么知道只有一个世界的?”
“因为那就会产生谬论。”
“具体一点?”伊吹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你知道的,我脑子不好。喂!你要去哪里!等等!”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两个‘我’相见的时候就会消失掉一个——或者两个,”他其实根本抓不住志摩,是对方主动停下了,“这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途径!”
“不要!”他又发出了在允许范围外的音量,可能楼层管理员已经在来的路上,“我不要!”
“不要什么?你想我永远都是这个幽灵一样的状态吗?”如果是正常状态的志摩已经抓住他的领子了,可惜现在在他面前的志摩抓不住任何东西,他的手直接穿过了伊吹的脖子,“谁要一直是这样!你喜欢那就你来跟我换啊!”
“要是能换的话我也愿意啊!”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他低下头徐迅速地擦掉,“我不要小志摩消失,哪个都不要。我想要志摩一直都在。你想……”伊吹久违地想起那个梦,分不清楚是海水还是血液的腥味,只有那份揪心的恐惧是真实的。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不管要他付出什么都好,他只想要保证志摩能活下去。
但敲门声打断了他:“伊吹!”
他赶紧跑去开门,果然门外站着楼层管理人:“干嘛呢,你叫什么?”
“那个……”志摩就在他身后,但明显管理人没有看见他,“恐怖片。”
“什么?”管理人的声音吓得他抖了抖,“刚刚有力气吼那么大声现在就好像蚊子叫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刚刚在看恐怖片,所以吓到了。”伊吹盯着对方的鞋头说,“对不起。我知道的,不能在宿舍那么大声,我下次会注意的。”说完他故意往房间里面看。
“房间里有谁吗?”管理人上钩了, 看了看手里的来客登记,“又违规带人进宿舍了吗?”
“什么叫做又啊!志摩也是警察,四机搜的,我的搭档。”他再次向身后瞄了一眼。
“果然里面有人吗?说了你们多少次,必须登记。宿舍也有宿舍的规则。嫌麻烦的话你就赶紧搬出去。”管理人准备在本子上写下违规记录,“真是的,检讨加倍啊!”
“你都没有真的看到我往宿舍里带人就要罚我,”伊吹抱着手,嘟嘴做出委屈的样子,“就你这样还做警察宿舍的楼层管理人?这个习惯最好改一改吧?”
管理人被他气得合上本子,在玄关处脱掉鞋子:“那你给我让让。”他瞪了伊吹一眼才从走廊挤进去,宿舍不大,一眼就看完了。在伊吹眼里志摩盘腿坐在茶几前的垫子上,但管理人却说:“还有一个呢?”
“一直就是我自己一个人嘛,”他指了指电视,“看恐怖片。”
“你小子讹我?”管理人迅速地在本子上勾了几下,“还是两份检讨,明天7点前叫到管理处,不然明天停你热水。真是的,还收拾得挺干净的,不然再扣个整洁分,加一份检讨。”他嘟囔着,在伊吹的“那就不送啦”中用力地把门给带上。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志摩等他把冷掉的猪排饭吃完才问他。
“那个志摩——我说的是那个有实体的,可以触碰到的志摩,是大家都能看见的,”伊吹迅速地把便当盒收起来,一样样归类到相应的垃圾分类里,“但你,可能只有我能看到。”
“那意味着什么?这个实验有什么意思吗?”志摩看了看窗外,“啊,下雪了。”
“意味着小志摩你的推理可能是真的,确实只有一个可以被‘看到’的志摩,”伊吹想起那盒他没吃成的章鱼烧,“为什么不昨天下呢?”
“你想吃章鱼烧那你就自己买啊!”对方指着窗外,“笨蛋,收衣服。”
“啊对!糟糕!”伊吹急忙打开阳台门去抢救他的衣服,有些是明天回去日勤的时候要穿的,现在弄湿的话就麻烦了,他收下一件衣服后看到志摩的突然出现又吓了一跳,“我说!你能不能别这样!”
“我怎么了?幽灵就应该干幽灵该干的事情,”接着他笑了起来,就像他们平时在分驻所做无聊的恶作剧得逞的时候一样,“吓吓你还挺有趣的。”
“不有趣!完全不!小蓝的心脏差点就飞出来了!”志摩没有办法帮他拿衣服,所以他现在满手都是衣服,“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昨天下雪是为了吃章鱼烧的?”
志摩愣了两秒才从窗户飘进屋内,灵体不应该感觉到冷,但伊吹发现他好像在抖:“我不知道,直觉?”当伊吹把那堆衣服扔到床上,关上阳台门,冷得在电烤炉前暖手的时候,他终于像是回想起来什么似的:“好像是晚上,我在床上跟你聊的时候说的?如果明天下雪我就请你吃那家超好吃的章鱼烧,如果没下雪……”
“我就请你喝咖啡。”伊吹接上。
“对!”如果灵体的碰撞有声音的话,现在伊吹的耳边应该响起恍然大悟时手心拍响手背的声音,“但之后的事情……我就记得我在清晨醒来,没有地方可以去,直接找到你家来。”
“所以就是志摩你在聊天和睡醒之间发生了点什么事,导致一部分的你飘到了我这里来。”伊吹为自己的推理鼓掌,“所以是哪部分呢?为什么会飘出来呢?”
“不管是哪部分都好,你看见的那个能触摸到的我都还是活得好好的不是吗?”看到伊吹点头之后,志摩再继续说下去,“那就证明,我是他不需要的部分。”
“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明天你就能回到身体里,”伊吹说着,开始在壁橱里翻找,“谁知道呢?志摩你会装暖炉吗?我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跟它来一番苦战才能装好。”
“如果不呢?如果这部分的‘我’注定是被自己抛弃了呢?”看着伊吹被从壁橱掉下来的东西砸到脚,志摩忍不住叹气,“不在这个,暖炉在右边的那个里,我无聊的时候全看过一遍了。”
“没有谁是注定要被抛弃的哦,小志摩。果然是在这里,真是帮大忙了!”这次伊吹小心地将东西从壁橱里拿出来,摊在地上,开始找安装说明书。他以前在奥多摩的时候协助消防处理过一宗火警,最后的原因就是暖炉的安装不当导致的短路着火,从那以后他对这个暖冬神器就分外小心。“只要你想,志摩,你可以一直呆在我这里。虽然说跟去分驻所的话搞不好会两个志摩都消失,所以暂时不能这样做,但是如果是这里的话,你想呆多久都可以。反正我一个人住也是无聊。”他顾着把暖炉的毯子抖松软,然后摊开说明书开始按图索骥:“志摩?你有在听吗?”
直到他开始发现自己又分不清毯子的正反面时才意识到这沉默的不正常,他回头去看,志摩还站在壁橱前,捂着脸。他没由来地觉得这大概就是灵体的哭泣方式,马上慌起来,试图安慰对方时又再次因为抱不住而摔跤,撞上了桌角,疼得想大叫的瞬间想起检讨的事,只好捂住嘴眼泪都快憋出来了。这笨蛋行为倒是让志摩笑了起来:
“还说要我一直呆在这里,那你也差不多要习惯了吧?”

伊吹抬起头,看着志摩泛红的眼角。那么真实,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的暖气打到自己脸上的感觉,但一伸手却什么都抓不到,就像他们的关系一样,又真实,又虚幻,让人捉摸不透。在志摩说“笨狗,我该拿你怎么办?”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他也跟着想哭了。
他想起那些一起度过的白天和黑夜,摇醒对方交换驾驶的清晨和毫不退让地争吵着晚餐种类的黄昏;无聊的会议和繁复的文书工作之间交换的眼神,随着嫉妒更换的不同口味咖啡;无意中碰到的手和偶尔闻到的对方耳后的气味,想抓住的瞬间和没抓住的瞬间。
“好啦,”伊吹搞不清楚对方的本意是想拍拍他的头还是想穿过他的身体去指放在桌上的暖炉说明书,“你现在拿着的这面是正面,但我们现在先不用管它。你先把暖炉装到桌子底下再说。”
在志摩的指挥下事情变得异常简单,伊吹在拧紧安全螺丝的时候问:“所以你还走吗?”
“不,”志摩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就像之前日勤的时候看他写报告书一样,“这大冬天的,我能飘去哪儿?”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吗?”伊吹把最后一根螺丝装上,确认了是否安装得足够牢固,“你不要跟别人说。”
志摩笑了,舔了舔嘴唇:“说吧,是什么?你又把阵马的袜子藏起来了?”



03.

伊吹躲开在电梯口等电梯的队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推开分驻所的门。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志摩在他溜回自己座位时小声的问他,还不忘继续噼里啪啦地敲着总务课新发给他的机械键盘,“总不能次次日勤的早上你都在乳糖不耐受的吧?队长已经在问了:‘伊吹的肠胃有那么弱吗?看他吃乌冬还挺香的。’下次真的不帮你找借口了,等着扣工资写检讨吧你。”
“起床的时候太激动头撞到了放在床头的小桌子,桌子上在充电的手机砸到脸了,”伊吹竖着两根手指,代表被砸脸的次数,“连续砸了两下,还是不同的地方。”他想到这里又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仿佛那里还在痛着:“想不到啊,手机平时也不觉得那么重的,砸到脸上那么疼。”
志摩从屏幕后面瞄了他一眼:“你想自杀吗?把手机这样放。”
他差点就把那句“今天你早上也是这样说的”讲出口,但是就像他昨天答应的那样,暂时还不能让这个志摩知道宿舍里发生事:“没有啦,充电线打了个结之后不够长所以放得靠边了一点而已。”总不能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是:睡醒的时候一睁眼发现你“飘”在我被子上面也像是睡着的样子所以一个激动就撞到桌子,导致放得太靠边的手机掉下来砸到连,最后想起身把手机放回去的时候再次撞到桌角,完成了早晨的疼痛三连击。
说起来那时候的志摩也问过他激动什么,彼此睡觉的样子不是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吗?当时伊吹支吾着,说着“好痛”“上班要迟到”之类的话糊弄过去了。他自己也说不清,在完全私人的空间,看到志摩没有防备的睡颜时内心的那种感情,像感动,像一些比“生死”更轻盈的东西。这让伊吹想起他的那个秘密。
“那你可要小心,”志摩按下打印键后在那个快退役的打印机的吱吱喳喳声中伸了个懒腰,“别地震的时候间接自杀了。”他抬起手,假装那是伊吹的手机,啪地拍到自己脸上:“砸中,死掉。”
“不会的啦,哪有那么容易死。”说着伊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确认上面的生命线和记忆中的一样,等他再抬头的时候,一份文件已经放在他面前了,“这是什么?”
“昨天那个环保组织引发的街头争吵,”志摩用笔盖指了指纸张最下方的空栏,“签名,盖章。然后拿给新田,他们今天要去涉谷署交接些东西,顺便帮你把这份报告带过去。”
“啊对!”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欠着几份报告没写,急急忙忙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印章准备盖上时才发现事情有点奇怪,“你昨天……”
“我今天回来得早,顺便帮你写的而已,”志摩面不改色说,“现在我要写自己的那份了。”说着开始戴上耳机,听之前在现场录下的证言,准备写成报告。应该是傍晚的那个超市仓库失窃案件,和伊吹手里的这份街头的小打小闹不同,超市这个有财产损失,还涉及了两次交班,一听就是难写的报告。他们的工作并没有规定执勤日遇见的案件谁写,一般来说都是搭档之间分着写。
“闭嘴,”即使没有抬头,志摩还是在他说出声之前打断他,“不许问。”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话?”他终于把那盒快干掉的印泥打开了,“你甚至都没有看我。”
“不用看都知道的,”那噼里啪啦记录下案情细节的打字声没有停下,“你大概在想些什么。”

就像每个孩子都会幻想自己会拥有超能力一样,伊吹在看了那些漫画之后也有过想象。他想要得到闪电一样的速度,或者可以随时可以去任何地方的能力。大概在那个时候的他固执地以为只要跑得足够快,就能像滑翔起飞的飞机一样逃离他讨厌的周遭。但后来在奥多摩的十年他才逐渐明白过来,生活似乎在用一条他看不见的线牵扯着他,不管他怎么挣扎,最后都会回到原地。放弃了“跑得快”的超能力后,他发现最可怕的超能力大概是心灵感应。就算不说,就算不看,都还是会暴露在对方面前。
一天下来,伊吹不止一次地偷瞄志摩:他发现了我一直在看他吗?他发现了我家还有一个“他”吗?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吗?
伊吹的心里有个桶,里面装着一晃就会洒出来的水——那就是他的秘密。当志摩帮他完成文书工作的时候,水会涨一点;当志摩把炒机搜乌冬中他不喜欢吃的青椒挑出来的时候,水会涨一点;当志摩无意识地和他对上眼神时,水会涨一点;甚至只是看着志摩因为冷笑话而开心地笑起来的时候,水也在涨。
他那个桶里的秘密已经满得快要溢出了。
但他还不敢完全地把秘密分享出来,昨天他只告诉志摩:我有喜欢的人了。
对方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说了声“是啊,那挺好的。”好像他们在聊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那样,吸引力甚至比“车站前的那家好吃的面包店今天有买一送一的优惠”还要低。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他有点着急了,在志摩面前挥了挥手试图唤回对方的关注,“来嘛,问我嘛!”
志摩被他弄得不耐烦,瞬移似的飘到了他餐桌上:“好吧,说吧,是谁?是饮品店的那个新来的小姐姐,还是之前见过一面的下北泽署叫小林的那个女孩?”
“不对,完全不对。”伊吹有点难以置信,“你真的完全没有感觉到吗?”那些他的心脏快要兴奋得跳出来的瞬间,那些他快要激动得落下泪来的瞬间,难道志摩没有这样的感觉吗?如果没有,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一起的哭泣,要张开手拥抱他?
他想要用“爱”,用“永远在一起”来形容,但志摩只会告诉他:那些词你应该用在小姑娘身上,水嫩可爱的小姑娘身上。
伊吹想不明白。
他第一次那么希望志摩拥有超能力,要是志摩能完全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还会这样推开他吗?


“这是什么?”机搜的日勤在处理完自己的工作之后经常会去帮其他课干活。帮少年课的人整理了今年夏季的案件卷宗是他们这一天最后的任务,回分驻所蹭一顿晚餐后就可以各自解散。伊吹注意到从少年课出来,志摩的手多了长紫色的卡片。
“加藤说今晚有个联谊,”志摩把卡片给了他,“好像有警队的,也有些其他职业的。你要去吗?”
“不,”那张卡片上有那种廉价的香水味,露骨得让伊吹不舒服,他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它撕成碎片,“我不去了,志摩你也别去。”
“我本来也没准备去的,想着……”志摩看了一眼垃圾桶,“你可能想去?水嫩的小姐姐之类的,你不是很喜欢吗?加藤每次组织这个邀请人的眼光都不错的。你可能不知道,他以前在别的署被叫过红娘。”
伊吹走在前面,木木地跟路过的人打招呼:“不要,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哪里好了?”志摩跟在他后面,穿过下班的人群,“无穷无尽的文书工作,没有意思的案件占日常的七成,有点意思的很快就被别的部门抢走。就算自己明白,但一直被叫‘跑腿的’还是很不爽。机搜车座位又不好坐,坐久了老了容易得坐骨神经痛。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而且你准备在警察宿舍住到退休吗?”
“但是就算这样,志摩难道每天不开心吗?”他回头的时候差点撞到志摩,太近了,他能闻到志摩身上的味道。那绝不是简单的衣物芳香剂能组成的味道,伊吹曾经把百货商店货架上所有可以试闻的衣物芳香剂都闻过了,没有那个味道。
“开心,当然开心。比以前开心多了,”志摩摸了摸鼻子,先他一步拐进通向分驻所,“但不代表这是可以一直下去的。”
“为什么?凭什么?”他皱着脸,完全不懂志摩的意思,在他看来要是开心的话,就不需要改变这种生活方式才对。
“你家人不会说你的吗?快点结婚,快点生孩子,然后买车买房,”志摩做了个“前进”的动作,让他终于想起对方确实在驾照考场干过一段时间,“要像这条走廊一样,正确笔直地走下去。”
“然后也像这条走廊一样无聊,一眼看得到头,”伊吹叹气,他不想再抱着他的秘密了,那桶水满得溢出,将他淋得湿透,“志摩有被人这样催过?”冬天被淋湿的话实在是太冷了,他不想再被志摩推远,不然他可能要冷得结冰。
“那倒没有,”他们已经能听到分驻所里传出的烹饪的声音,阵马说今天要给他们做一顿好吃的,“我们家五个孩子,有一个两个踏上正确道路其他的就可以随便点了。所以你要不要去联谊?吃完就可以去了。”
“不要,我说了三百次了,不要,”要是现在志摩回头的话,他就能看到自己气鼓鼓的样子了,“喂,志摩,你给我等一下!”
“好好,再也不叫你去联谊了。又干嘛?”志摩已经推开分驻所的门了,但因为伊吹拉住他另一只手所以还没进去,“松手。”
“好吧,那我就全说出来好了,我想要跟志摩一起,”对方的脸上闪过一瞬他无法理解的表情,“你知道我在说那种‘在一起’,所以你别想着把我推开,给我介绍联谊什么的。我全部都不要!”
就在志摩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分驻所里传来阵马的声音:“伊吹?志摩?你们会来了?志摩快点进来帮我切点洋葱。新田那个笨蛋切到都哭了哈哈哈!”
“来了,马上。”志摩用另一只手拉开他的手,小声地说,“等会再谈。”



04.

“然后呢?”如果灵体能敲响桌子的话,志摩早就这样干了,“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知不知道如果是恋爱剧的话,停在这里的编剧都被寄刀片了!”
“冷静点小志摩,”伊吹换着电视频道,几乎全部都是年终的特别版本综艺,“你不是说不看恋爱剧的吗?”
“那是重点?你这人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志摩向后倒去,灵体的状态保证了他不会撞疼自己,“所以你们后面谈了吗?”
“没有,没机会了。后面又来了别人。”他撒了个谎,说自己去了联谊,然后将对话中出现的的登场人物换了个他刚从便利店的胸牌上认识的名字,“所以你知道他后面其实想说什么吗?”
“我又不是那人我怎么知道,”志摩在地上滚了一圈,“那是什么人?”不过对方似乎又不是很想听到答案一样,在伊吹那不灵光的大脑想出形容词之前摆了摆手:“算了,我大概知道的。可爱,小巧一点的,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水嫩’,温柔体贴的那种女孩。确实,那种比较适合你,要是性格太强势的……”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搞不好会打起来。”
“喂喂,你在笑什么啊?”伊吹不满地嘟了嘟嘴,“为什么志摩那么喜欢自说自话?小蓝生气啦!”反正地面刚打扫过,而且也不会真的砸到对方,他把手边的枕头扔了过去:“有好好听我说话吗?”
“行行行,”志摩正坐在他的枕头上,“所以是什么人?”
“比我聪明,又比我会交际,但总是让人觉得真的走进他心里的人很少,”伊吹转了转眼睛,把之前准备好的话说出来,“而且超级,超级固执,而且嘴巴不饶人。”
志摩“扑哧”地笑了一声:“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我?”
灵体的听力大概也不算好,不然他应该能听到伊吹被他这话吓得心跳都要停了:“有点……吧?”
“你怎么净招惹些麻烦的家伙?”志摩无奈地摇摇头,“总之,给对方直球。”
“直球?这又是什么?”伊吹小声地嘟囔着“好难”,终于选定了一个电视频道,“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我高中田径部的。”其实他们谁都没有想看电视,只不过想选一个稍微合适一点的背景音,衬得房间不那么单调。
“就是,”志摩做了个投球的动作,“直接说,主动点。”
“怎么主动点?看上去人家都不想理我了,”伊吹想起在分驻所的厨房帮忙的志摩身影,明明之后有那么多机会重新开始那个话题,但志摩全部都将它们视而不见,“可能是讨厌吧?”
“如果我讨厌的话,”志摩做了个推的动作,当然什么也推不动,“会把你推走的。要是人家没有明说讨厌,你就先姑且当成喜欢就是了。不然按你说的性格,你还不主动点,你们俩可以纠结三个世纪。”
“三个世纪也太长了吧!都变老爷爷了!”
“槽点在这里?”志摩飘过来,在他肩膀上象征性地拍了拍,“总之别怂,你不是很会黏人的吗?一直黏住对方,喜欢啊爱啊,还有你才说的出口的什么‘big love’之类的,全部扔上去。”
“要是觉得我烦呢?”伊吹瞄了一眼电视,再瞄了一眼志摩,“说不定真的会打我。”
“你是喜欢上老虎吗?不过你也挺能扛揍的,”志摩跟着他的视线,也看起了电视,“被揍一下也没关系,只要还肯搭理你就不算被讨厌了。你现在只是想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你而已嘛。”
“所以,死缠烂打?像这样?”把扔到地上的枕头拿起,伊吹将它抱在怀里。
“对没错,就是这样,”志摩满意地点点头,“只要你干了第一次之后还能得手第二次,那家伙就不算讨厌你,或者已经可以算进喜欢的范畴了。”
“真的?”
“大概?”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胆子,伊吹突然把话题引到了面前的志摩身上:“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志摩马上面不改色地回答,“谁要喜欢你这个笨蛋?”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按照志摩自己说的逻辑:不推开就是喜欢。
“因为……”愣了几秒,志摩给出了答案,“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工作?回去当司机?我受够了当司机了,无聊到要死。”
“志摩也学会用伊吹话‘什么什么到要死’了!”伊吹高呼。
“重点?”志摩不满地咂舌,“可恶,总觉得被耍了。”
“哪有哪有,”伊吹也学着他的样子,象征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背,“小蓝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很快他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了:这个世界有两个志摩——准确来说又应该是同一个,但在某个执勤日的前夜变成了两个。一个是不让他触碰,另一个是他触碰不到的。那个话题志摩再也没有跟他提起,伊吹自己也没找到再说的理由,仿佛只是他一时兴起乱说的话,跟那些不着边际的“big love”一样,不过是大型犬对全人类的爱。而一边的志摩坚持认为只要减少过于亲密的接触伊吹就能好起来,另一边的则告诉他面对这种情况就应该死缠烂打。
他也怀疑这样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但看志摩的样子又不像是在骗他。他就像在网络视频里看到的那些投手练习投球似的,一遍又一遍把手里的球扔出去。有些球志摩躲开了,有些则没有,在他反复邀请和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得冬季流感之后,志摩终于失去耐心,为了让他闭上嘴,勉强抿了一小口他的拿铁。
而待在他家里的志摩情况则没那么好,他还开始会消失,会透出身后的阳光。就算伊吹出门时已经打开电视给他解闷,但有时候回来的时候还是会发现灵体像是睡着一样缩在房间的角落。对方开始变得半透明的睡颜让伊吹充满危机感。这一部分的志摩是要消失了吗?消失之后会去哪儿?他本来就不够聪明的脑子根本想不懂这些问题。但那天他从超市买了食材回家后,看见志摩睡在自己的床上时,有种本来不应该属于他的幸福袭击了他。
没错,他想要的就像这样,比现在稍微更进一步。
自从志摩说自己就是他的噩梦根源之后,他就没有什么机会再这样观察对方睡觉的样子了。晚上分驻所的灯光过于昏暗,而在机搜车上的时候又太摇晃了。闭上的双眼,睫毛的影子落在脸上,微微发出的鼾声和张开得露出下门牙的嘴。他没有多想,只是凭着直觉,亲了上去。
“我说,”志摩直接像是擦肩而过一样从他身体里飘起来,“你是有多笨才会又犯这种错误?”
“就是忘了,”他有点狼狈的从床上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也对,不过有些别的东西你可别忘了。”志摩去看他的买的食材,“又是乌冬?你吃不腻的?”
“吃不腻,我觉得可以吃一辈子。”
志摩挑挑眉,没再说什么。

不过他确实忘了其他重要的东西,那个他在奥多摩的一个杂货店购入的防风耳罩。伊吹自己完全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弄丢的,当他们处理完两个街头斗殴事件从辖区警署出来时迎面吹来的冷风提醒了他。
“呜哇,耳朵要被吹掉啦!”他尖叫着躲回机搜车里,“没了耳罩我这个冬天到底应该怎么办啊?”肯定不是在警署里,毕竟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再三检查过了。那只能是丢在路上的某处,再回去找大概不可能。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再去买一个就好了吧?”志摩扭动车钥匙,让发动机想起来,“那再去买一个就好了。”
“市面上很难再看到这样的耳罩了,”他摸着自己的耳朵,扭过头来看志摩的,“又好看又保暖,而且里面的绒绒还超软超舒服。”志摩的耳后有颗痣,伊吹看着灵体版志摩的时候就想摸摸看,那里摸起来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感觉。
“我倒是没觉得你那个耳罩有多好看,”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向后退去,他这才意识到已经到黄昏了,“只不过是红色格子而已,哪儿都有的吧?”志摩感觉到伊吹的视线,稍微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事先说明,不是我弄丢的。我连那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他看到志摩的耳朵迅速红了起来,马上扭头假装是在看夕阳。
“你想说的话已经写在脸上了,”车子加速,准备驶上他最爱的大桥,“随便再买一个呗?最近好多地方都在做促销,我们可以晚饭之后找个时间溜去看一下。”
“不行,那是佐田老奶奶亲手做的,一针一线,”伊吹托着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那就休息日回去跪在地上求人家给你再做一个。”
“这种事情志摩你做得出来?”
志摩思考了两秒:“做不出。”
“那你还叫我去做?”伊吹拍了拍大腿,“我看你就是在耍我!”这个时候志摩耳朵已经退成了粉红色,看上去就很温暖的样子:“所以志摩你不戴耳罩的吗?”
“东京又没有那么冷,”志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而且我的耳朵很牢固,不会那么容易就掉下来。”
“真的吗?”
“不许伸手过来扯!”
“我还什么都没说!真是的!”将身体完全转向车门那边,伊吹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志摩的耳朵真的没有异心,“但是没有耳罩真的连早上出门都没有干劲了。”
“没有干劲你就上班迟到,迟到就要写检讨和扣工资,”驶下彩虹桥,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芝浦警署,志摩看了看身边还在沮丧的家伙,叹气,“你过来。”
“嗯?”伊吹眯着眼转了回来,“干嘛?”
“再近点。”志摩向他勾了勾手,“把头伸过来。”
“这样?”他再靠过去一点时志摩的手抓住了他的耳朵,稍微揉了一下,再用力扯了两把。
在他尖叫之前笑了:“不会冻掉的,你的狗耳朵很结实。”
“但是志摩的手超级,超级,超级无敌冷!”伊吹赶紧用自己的手捂住耳朵。但对方手指留下的冰凉感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掉的。那种感觉让伊吹想起茨城初冬的雪,既轻盈又冷,触摸上去就马上化成水。“你不穿衣服的吗?”
“穿了,”志摩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还意外地穿很多了。手冷是天生的,一直都冷。”
“这可不行,”他伸手拉住志摩还没握上方向盘的手,“天生的?哪有人天生会是这样的?小宝宝的手可是一直都很温暖的哦!手那么冷的话人要感冒的。”他等着志摩把他推开,吐槽说“人哪有那么容易感冒”,然后大声要求他松手。一直都是这样的,投过去的直球,要不就被躲开,要不就击中但是无视。伊吹都快要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就像四机搜的其他人那样,在他们开始晨间的咖啡互相推让环节时对还不知情的新队长说:“他们就这样的。”
他可能天生就注定追逐些什么难以捕捉到的东西,似乎比起那些“温柔水嫩”的靠近,他其实更喜欢主动去追。
但志摩假装面不改色地继续目视前方,但耳朵再次红了:“你不觉得,这样不合适吗?”
“手套,”伊吹松开手的时候说,“一个厚厚的毛绒手套,你需要赶紧买一个,要不然这个冬天绝对会冻坏。”



05.

见伊吹在家里难得的沉默,志摩终于忍不住飘过去看他在干什么:“这是?”
“煤〇啊,新田介绍的买卖二手东西的地方,说不定有我想要的款式。”伊吹给他看了自己屏幕,“小志摩这种有钱人是不会懂的。”
“我当然知道这个软件,我是问你在看什么?嗯?手套?你不是有好几双手套了吗?”志摩用下巴指了指衣橱的一角,“还买?”
“总觉得还差了一个款式的,”他故意把手机放在两个中间,“说起来志摩喜欢哪种手套?”
“不喜欢手套,”果然,同一个志摩会给出同样的回答,“你不觉得手指被包住的感觉很奇怪吗?”
“不觉得,伊吹是可以穿那种分趾袜的成年人,”伊吹滑到一个款手套,“这种只分四只手指和大拇指的呢,不会有被包住的感觉了吧?”
“这种不会超不方便的吗?”志摩做了个“握”的姿势,“万一突然要拿笔的时候怎么办?”
他不在意地耸耸肩:“我在奥多摩的时候,骑自行车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手套的。”
“你也会说是‘骑自行车’,”对方摇了摇头,“我们现在上班都没什么机会骑车了。”
“确实,”他假装换了个话题,“针织和毛绒喜欢哪个?”
“硬要说的话,毛绒。”
“颜色呢?”
“黑色或者灰色比较好搭配衣服吧?”志摩那半透明的手在他和手机之间晃了晃,“我可不要手套。”
“我也没说要送给小志摩。”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伊吹把的手机收了回来。
“火大!”志摩气得差点让他能想象出捏手指关节会发出的声音,“火大得要死,真的想揍你一顿。”
“哈哈哈,可惜,”他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起来,“你暂时还做不到。”
“说不定我很快就可以做得到了,”志摩白了他一眼,“你不觉得最近我变得更透明了吗?”
他点了点头。


伊吹当然感觉得到,而且对方不止变得更透明了,消失不见的频率也逐渐变多了。
这个转变是发生在一次执勤日之后。要说那个执勤日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那就是晚上他久违地在分驻所做了噩梦。“所以是伊吹你的错。”久住笑着,指了指他的身后。就算早就知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在梦里的行为。滴血的门把,倒下的搭档,因为愤怒而按下的扳机,这些元素组合起来将伊吹直接从睡眠中吓醒。
就在他睁眼喘气的瞬间,他对上了志摩的眼神,对方完全清醒的样子吓了他一跳:“吵着你了?”
“我没睡,”因为大家都要睡觉,所以分驻所只留下了一盏夜灯。现在它刚好照亮了志摩的眼睛,“没睡着。”
“我没事的,”伊吹将自己的被子裹得再紧了一点,装出要重新入睡的样子,“梦见有个猛男带着波利丸的头罩追我。”志摩说过他不适合撒谎,所以他现在并不敢看向对方,生怕自己的谎言露馅。
志摩轻轻地笑了一声,像猫踩在腿上的感觉:“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在想什么我大概都知道的。所以——”他温暖的被窝被掀起了一点,然后有只不算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我一直都在这里。”
“你不是说没有‘一直’的吗?”伊吹还记得在机搜车里志摩板着脸说教的样子,明明那么可爱水嫩的脸,应该用来笑而不是说教。
“现在是现在,”他听到志摩挪动被窝好再靠近他一点的声音,“所以,给我闭嘴。赶紧睡,等会你开车。”

就是在那个藏在被窝的牵手后,灵体的志摩开始变得更虚弱,更透明了。
即使伊吹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也不代表他真的不会思考,没有想法。灵体出现第一天,是志摩宣布他们应该保持距离的第一天;而当他们之间的距离重新开始缩短的时候,灵体就开始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既然“志摩”只应该有一个,那灵体的志摩也应该是整体的“志摩”的一部分。
至于是哪部分,伊吹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你最近都快变成晒褪色的印花塑料袋了。”他放下手机,看着对方。说话的神情也好,兴趣喜好也好,甚至连思考的方式都一样,毫无疑问,现在在伊吹面前的志摩就是他在四机搜搭档的那个——但又不全是。
他想把他的搭档重新拼起来。
“不是说灵魂只能在人间四十九天吗?”志摩自嘲地笑了,“说不定我快要到要消失的日子了。”他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歪着头看伊吹:“所以你的直球攻略有效果吗?”
“先别提那件事了,”伊吹咬了咬嘴巴内侧,那是他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做的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问吧,”志摩盘腿托腮地坐着,“最后再当你一次的恋爱咨询师吧!”
“志摩你,”伊吹对上那双像百货公司负一层会出售的高价巧克力球似的眸子,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是不是喜欢我——我的意思是,那种喜欢?”



06.

圣诞和年末年始的排班终于出来,毫无意外,机搜人缺席了普通人的大部分假期。

整个圣诞节都被巡逻塞满,而大晦日则是晚上八点开始接替别的机搜队进行街道的秩序维持。伊吹甚至都来不及抱怨就被卷进年末工作的大漩涡中,和不同部门的交接,一次次的动员大会,把他弄得头晕目眩。直到他和志摩穿着厚厚的机搜冬装制服站在某个商场的户外圣诞树下,伊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节日是彻底跟他无关了。
他小声地跟唱着从商场里传来的圣诞歌,看着身边往手里哈气的志摩:“我也想过圣诞。”
“那你就辞职,”对方没好气地跟他说,“警察这份工作不适合你。”
“冷淡,”伊吹把自己的衣服裹紧,好像这制服在漏风一样,“志摩你跟今晚的风一样冷!”
“哦是吗?你的新职业是诗人吗?”志摩打了个哈欠,风马上将那些哈气带出的白气吹走,“不错不错,出书的话我会买的。”
——我的新职业将会是个作家,毕竟我和你的部分灵魂生活了几个星期,怎么说你都不会信的。
无线电里传来的一些定点状态汇报,伊吹跟着呼号的顺序汇报了之后,继续看着商场入口快乐的人群:“难道志摩你不喜欢过圣诞吗?”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志摩被他传染得也哼起了圣诞歌,“做我们这一行,怎么过圣诞?你们奥多摩不用巡查的吗?”
“要是要,但是再晚一点的话就可以回辖区了,我们会做超级好吃的涮涮锅吃,然后还会交换礼物。”伊吹拍了拍脑袋,“对!为什么四机搜没有交换礼物?不觉得圣诞节不交换礼物的话就没有了节日气氛吗?”
“因为……”志摩想了想,直到换到下一首歌曲,“没人提出过,我们又是临时编制的部队,搞不好明年就解散了。”
“那如果我现在跟你提出‘我们交换礼物吧!’你会答应我吗?”伊吹顺着话题问。
对方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也不是不行,但圣诞要过了,所有带着圣诞帽的东西都要折价出售。”
“但是我们还有新年啊!”他说,顺便用手机翻了翻日历,“刚好下次执勤日就是31号,然后我们‘3,2,1’地拿出礼物。听上去是不是很棒?”
“很棒很棒了,”虽然语气听上去并不是那样的,但志摩点了点头,“不过我提醒你,你的卷宗还没整理完,而且还欠下了好几份报告和检讨。”他再次往手里哈气,还搓了搓手:“所以到新年你都没有假期——当然,我也没有。”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当警察嘛,”伊吹揉了揉耳朵,他还没找到合适的耳罩,“连交换礼物都不可以有。”
“别用讨糖吃的小孩语气跟我说话,”志摩的手指都冻红了,不过还是像往常一样指了指他,“我可没说不可以交换礼物。等等!别高兴得那么快,如果你敢送我一些没用的东西,我就送你狗项圈!”
伊吹稍微想象了一下自己带狗项圈的样子:“那你起码得买牵引绳有30m的那种。”
“我有说要买绳子吗?”志摩跟向他打招呼的孩子回礼,接着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的脑子在想什么——不过,你31号的执勤前有空吗?”
“有,只要你不拉我一起做文书工作。”伊吹看着孩子慢慢走远的背影,“怎么了?小志摩的邀请可不常见哦!”
志摩迅速拿出他的手机,点了几下之后放回口袋,继续认真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前看到的广告,新年杂市,晚上6点开始,就在芝浦警署附近,走路13分钟可以到。我们可以逛完再回去拿车开始执勤。”把话说完,见一向对这种活动很有兴趣的伊吹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咽了咽口水,补充问道:“怎么样?”
“好,当然好,”伊吹拿着他的手机划了一下志摩发给他信息,“小志摩,这个你策划了多久?”
“什么策划?”志摩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看向了人群的另一边,“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伊吹只要稍微低头就能看到对方藏在发间红红的耳尖,以及那颗惹人注意的痣:“或许你也需要一个耳罩。”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戴那种东西!”志摩对着巨大圣诞树最高的五芒星许愿,“我的礼物绝对不需要那种三岁儿童才会戴的东西。”
“你赶紧给全国的耳罩厂商和使用者道歉!”
“我拒绝。”


“志摩”确实不是第一个告诉他这个消息的,那天伊吹在宿舍和“志摩”在看网络视频的时候弹出的广告就是这个。关于志摩喜欢看刑侦剧这个信息他需要做一点脚注,最近对方对于观看各种宠物类视频的兴趣激增,特别是关于宠物犬的。几乎每个视频都能让他发出一声“伊吹,这狗好像你”的感叹。
在他知道了伊吹的年末排班时间之后,每次这个广告出现的时候,志摩都会建议他:“你应该跟他去,逛一逛杂市,互相送个礼物什么的。”
“他?”广告很短,手机马上又开始播放宠物类视频特有的那种轻松休闲的BGM。但伊吹已经没有心情看视频了,自从他知道志摩的秘密。他不懂为什么现在明明一直主张“只有一个志摩”的对方要将有实体的自己称为“他”。
“对啊,他,”志摩抬头看着天花,扳着手指数之前伊吹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的特征,“比你聪明,会交际,但实际上朋友很少,固执,嘴巴毒。我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但你这绝对不算夸人的话——你那天摔床上了其实是想亲我是吧?”
“所以为什么不是‘你’?志摩你还没解释这件事嘛,不要擅自让话题溜走。”伊吹做了个“跑”的手势,停掉了视频,“告诉我,我就算猜到你也喜欢我这件事,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志摩。这是什么新的世界规则吗?跟天空上有两个月亮一样。”他小声地叹气:“你要是早就知道了,而且又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我亲?”
“伊吹,你又不是青豆,怎么会出现两个月亮的世界?”志摩叹气,“大概是我把‘我’给赶出来了——都说了多少次,不是不让你碰,是你能碰到吗?”
“赶出来?”伊吹满脸“难得要死”的表情,“怎么做到的?我可以把笨蛋的那部分自己赶出来吗?真狡猾,你这算骗了我的吻吧!”
志摩的手穿过他的头,仿佛这样就能搞清楚伊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会有那么神奇的想法:“那恐怕你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你这分明是欺负人!”不像现在的志摩,作为有实体的人类,伊吹轻松地就给了桌面一拳,“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赶出来?”
“好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看,没有搭档会做到这个地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别的搭档上床……干嘛?”志摩作势要打他,但伊吹已不会被他吓到了,“怎么了,成年人有那么一个两个性幻想又有什么不对的了!”
伊吹笑着摆手:“不不不,我还没说什么。”
“反正你想说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志摩像是炸毛的猫一样,转了一圈之后想起现在的自己的确没有办法给对方一些实质性的惩罚,“算了,不要跟你说了。”
“别嘛,”伊吹突然紧张起来,“所以是你将自己的幻想赶了出来?”
“因为我那时候的我下定决心了吧?”看着屏幕黑下来,志摩用手指假装戳了戳屏幕示意伊吹把视频重新打开,“‘伊吹幸福的话,我死掉都可以’,我那时是这样想的。”他抬头,对上伊吹担心的眼神:“我知道,轻易‘死掉’是不行。”
伊吹终于重新笑了起来:“就是这回事——所以志摩开始变得透明……”
“你直球的效果吧?”志摩说,指着视频播放完后再次出现的广告,“干脆让我直接回去算了。
“因为我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想打你了。”


不过这个气愤暴躁的心情很快就随着伊吹告诉他31号将会发生的事而彻底变成了放弃:“你到底行不行啊?”接着整个人瘫在伊吹的床上,小声喃喃:“我为什么要爱上这么一个笨蛋?”
“因为我能把你衬得更聪明?”伊吹假装拉了拉对方的手:“所以我应该怎么办?”
“去啊,你不是都答应了?”志摩从床上一跃飘到窗外,“要下雪了。”
“明天不是执勤日哦,就算下雪也不会请小志摩吃章鱼烧的。”伊吹跟着推开窗,扒拉在志摩隔壁的窗台上。
“想吃炒面,”志摩伸长了手,仿佛这样就能够到天边的月亮,“庙会街会卖的那种,热腾腾的。”
“只要300日元就能吃个半饱的。”接着对方的话头,伊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叫,“说得我都想吃了。以前高中的时候没有钱跟同学过新年的时候,最喜欢就是用两盒炒面填饱自己的肚子。”
“我会吃苹果糖。”咂了咂嘴,志摩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的那样,“你这附近没有那种神社之类的吗?我们去吃炒面吧!”
“突然?”伊吹向后倒到床上,抱住自己的枕头,“放过我吧,小志摩。这边可是刚加班然后摇电车回来的辛苦上班族哦!”
“但是你的肚子说你还没吃东西,”志摩在他的房间里转来转去,“为什么不!你不是精神满满的小蓝吗?”
“小蓝被文书工作压垮了,不写检讨我都不知道自己今年犯了那么多错,”伊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最后连人带枕头滚到地上,“算了。”他从地上坐起来,将枕头扔回去的同时抓起了外套:“走吧,我记得住宿舍的前辈跟我说过附近有个还挺热闹的。”

穿过两条街,再走一段上坡路,用红灯笼装饰起来的神道就在眼前。
“说起来你为什么喜欢我?”只要再穿过面前的这条马路,他们就可以享用到炒面了,他们混在人群中。可能是光线的问题,伊吹觉得志摩变得越来越透明。
“不懂?”他有点得意地翘起嘴角,终于也有志摩不懂的事了。
“不懂。”志摩难得直率地承认了。
“投降?”笑容越来越大,伊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投降。”志摩跟着也笑了起来,“告诉我吧。”
伊吹努力想了想。那些两人经历过的日夜,努力追逐着的心中正义的时间,不经意的触碰,故意地伸出手去握紧彼此。等到马路对面的人行信号灯变成绿色的:“我不知道。”
“什么?”人群开始走动起来,站在人群最边缘的他们也跟着向前移动,“不过我猜也是。”
“那小志摩呢?”他问,但回头的时候几乎要看不见志摩了。
“我也一样。我一直在想,但是想不通。”伊吹觉得自己被推了一把,“所以,趁现在,抓住我,搞清楚。”
“你在说什么啊?”人群即将把他们带到对面,他看到了一个人:一样的衣着,一样的高度,头顶着一样的羊毛卷。伊吹愣住的时候差点被后面的人推倒,等他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笨蛋,记住要用直球。”有个声音提醒他。



07.

“所以你在宿舍突然:‘啊我好像吃炒面’就冲出来了?”志摩把自己的御好烧分了一点放到伊吹的炒面上,“你饿了很久吗?吃慢点。”
“对,”满嘴的炒面让伊吹说话都变得含含糊糊的,“你不会有这样的日子吗?突然就想吃点什么特定的东西。”
“今天没有。”志摩从他面前夹走了一点炒面,用饭盒盖子接着吃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伊吹终于把他这满嘴的东西吞下去,“苹果糖?”
“不是后面被队长抓去整理仓库嘛,”志摩指了指他们相遇的那条马路,“那条是我回家的路,我今晚回老家,毕竟31号没时间回去了。”他看着贩卖小吃的摊贩:“都怪你,还真的突然想吃苹果糖了。”
伊吹点点头表示理解:“那在我们去买去苹果糖之前——交换礼物!”

“真是的,你饿就不要先搞这个嘛,”志摩把一个纸袋放出在桌面上,“给你。”
因为他们所在的神社在一个商店街附近,所以伊吹建议干脆把交换礼物的活动放到今天来,这样他们31号就可以多睡一会再出门。伊吹将这个称为自己的聪明绝顶计划。
“现在就可以拆开吗?”其实纸袋只用了一点透明胶封口,伊吹已经看到里面东西大概的形状。
“如果你不担心你的炒面冷掉的话,”志摩往嘴里塞了一块御好烧,“事先说明,不是狗项圈。”
“我想志摩也不会这样对我的,”伊吹在炒面和礼物之间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拆礼物。扯开封口的透明胶,他从纸袋里拿出一个跟他之前弄丢的款式差不多的耳罩:整体红色,内里是浅灰色绒毛,摸上去温暖又扎实。
“就在那边的一个小杂货店买的,也说是个老奶奶亲手做的,”那份不大的御好烧就快被志摩吃完,他捂住嘴也没能掩饰住偷笑,“感觉挺符合你的老年人审美。”
“才不是老年人审美!虽然不是格子,但也很好看。好期待戴上它去执勤哦,”把纸袋收到自己身边,伊吹把一个用皱皱的塑料袋递给志摩,“新年快乐!”
“也有点太早了吧?”志摩笑着接过塑料袋 ,那里面装着的是双手套,“哦,还算实用的东西。”
“那当然,这种手套我找了好久,完全符合志摩的要求,”他兴奋地介绍着,完全忘记已经渐渐变凉的炒面,“要用手指的时候可以把这个套住手指的地方翻过去,扣在扣子上;在户外之前的话把它放下就可以完全包裹住手指。颜色我还选了这种百搭的灰色,我想志摩的冬装大部分应该都可以配这个手套。怎么样?”他像是课堂上等待老师宣布正确答案的学生,眼睛亮亮地盯着对方。
“挺好的,”志摩把手套装回塑料袋里,“下个执勤日就能用上了。不会新年第一天就把手指冻下来了——虽然也不会冻下来就是了。”在低头的时候,伊吹能看到对方藏在卷发间的耳尖又红了。
——伊吹,直球。
“志摩,”他说,“我还有一件事。”
“又怎么了?”终于完成了机搜年终的全部工作,只剩下明天的执勤而已,志摩看上去也放松了很多,连神情都变柔和了。
他紧张得咽了咽口水,越过桌面,将准备很久的台词说了出来:
“那个你之前骗走的吻,我想要回了。”

“所以,现在,闭上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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