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看起来酒量很大的样子，仅仅是看起来，因为他醉的时候外人几乎看不出来，这是福尔摩斯用亲身经历发掘出来的。他们对饮的时候莫里亚蒂一直是平常那个样子，话不多，喝得很慢，几乎都是在凝神听夏洛克滔滔不绝，面带彬彬有礼的微笑。除了脸上逐渐泛起红晕，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话音很稳，眼神从平静逐渐变为温柔——其实这是个征兆，表明他可能有点迷迷糊糊的了，但侦探当时急于炫耀自己的事迹，错以为那是听得沉浸的表现，居然把这个细节忽略了。威廉也没有一点提出暂停的意思，很自然地给自己添酒，偶尔对侦探的话表示赞许。
        “……事情到这里就结了，雷斯垂德没什么意见，但是帕特森……你怎么了，Liam？”
        侦探猛然醒悟也晚了。教授最后一次把杯子轻轻放在面前，没忘了双手都要放在餐桌上的礼仪，然后就向椅背上一靠，闭上那双迷离的眼睛，不再说话，开始顺着椅子往下滑。福尔摩斯见过他突然昏迷的样子，但这次显然不应该是，因为他们整个下午都在闲谈，也没有提到最近有需要他过度用脑的事情。夏洛克站起来走到桌对面拖住了他，小心搀扶着让他趴在桌子上，确认不是因为什么突发的疾病，只是因为摄入酒精过多身上微微发烫。福尔摩斯撩开他的金发，在耳边很轻地叫了两声，没有任何反应。
        醉得很彻底。
        接下来就尴尬了，他只有在原地坐下等待自己的同伴醒来，有点无聊，最重要的是有点郁闷。眼看就要错过威廉上火车的时间，他才意识到小教授究竟喝了多少：不管他怎么呼唤，怎么摇晃，威廉就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然而天已经要黑了。
        福尔摩斯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醉酒的教授带回家去。因此他甚至有点庆幸，有点沾沾自喜，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进门的时候哈德森女士吓了一跳，因为她不认识莫里亚蒂教授，如果她认得，恐怕就更要惊讶，温文尔雅的威廉•莫里亚蒂还有这样出丑的时候。不过夏洛克不介意，他把人背进房间，先放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低头望着熟睡的人。金发揉乱了，眉头微蹙，双眼紧闭，脸颊潮红，身上还散发着浓重的酒精味道。安详又可爱的睡颜。夏洛克在沙发前蹲下身来，离威廉很近，能够看清金色睫毛的距离，屏住呼吸盯着他，尽管喊都喊不醒的人是不会被他的气息搅扰的。
        真可爱。
        他这么想着，抬手很小心地理了一下那个人脸上的乱发。就因为这个碰触，小教授微微颤抖了一下，动了动唇，发出含糊的声音。
        “……夏洛克。”
        侦探没听清，一时忘记他听不见自己说话，脱口而出：
        “什么，Liam？”
        “……喜欢夏洛克……”
        福尔摩斯的思维就在这里断了。他呆呆地看着沙发上的人，而威廉就像被这沉默鼓励了一样，断断续续地呓语下去：
        “……从一开始……诺亚迪克号……喜欢夏洛克……为什么不给我写信……瞒着哥哥和路易斯……因为计划……但是喜欢夏洛克……喜欢你……”
        说到这里他呼吸急促起来，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但是没有。这个时候哈德森推开了虚掩的房间门，问教授能不能喝茶，把夏洛克吓得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此时安静的房间里就只有莫里亚蒂温柔而含糊的声音：
        “……我爱你……别走开……我爱你……”
        “不能！他还没醒！”夏洛克大声嚷嚷道，“今天晚上别来打扰我好不好！”
        房东叹了口气，她显然没听清那些呓语。
        “那么教授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吗？”
        “他睡我的房间。”
        “那你呢？”
        “我睡沙发。”
        “再给你拿一条毯子？”
        “可以……啊，谢谢。”
        哈德森转身出去的时候，夏洛克俯身把威廉打横抱了起来，这样似乎舒服了一点，那个人在睡梦中扭动了一下，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处，软软地又说了什么，夏洛克没听清楚。他把人放在床上，拉过毯子盖住，又忍不住低头凑近听了一会儿。威廉没有再说什么能够分辨清楚的话，只是发出一些类似撒娇的含糊声音，就躺在枕头上陷入了沉睡。
        谁能想到教授会有这样的一面呢，夏洛克想。这时候哈德森拿着毯子进来了，又把他吓了一跳，他让房东把毯子放在沙发上，就赶紧把她推了出去，再三叮嘱今天晚上不要来打扰，然后把门关上。他背靠着门冷静了一下，思考现在的情况。
        教授喝醉了，要在家里过夜。很好，不算什么问题，比这艰难的情况多得是。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告白——那些疑似告白的话要如何看待。最聪明的当然是当作它们没发生过，威廉大概率不会记得，只要他装作没听见就永远没人知道。但是这个想法让他头脑发烫，心跳加速，无法正常思考。
        怎么能当作没发生过呢。
        怎么能……不记得呢。
        稳定了一下情绪，他回到床边，在威廉身边坐下。就像着了魔似的，他伸手去碰触沉睡中人的脸，想轻轻抚摸一下，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坐了起来，夏洛克以为他醒了，口不择言地正要解释当前的情况，威廉却扑进了他的怀中。
        一个带着白兰地香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边。
        夏洛克呆住了。威廉依旧紧闭双眼，身上柔软而无力，如果不是有夏洛克的身体支撑，他就会瘫倒在床上了。他没有醒，这是酒精的作用。不听使唤的双手攀上侦探的脖子，吻软绵绵地在他唇上和下巴上磨蹭着，最后滑落到咽喉。夏洛克抓住他的手想要吻回去，却又犹豫了，试图把他推回床上。威廉不依不饶地再次扑上来，这次开始无力地抚摸他。夏洛克抓住他的双肩，牢牢地把他按回床单上。
        “Liam，不可以。”
        他像小猫一样发出不满的咕噜声，轻轻挣扎了两下，就彻底躺下不动了。夏洛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也在发烫。
        真舍不得离开，他想。


        早上威廉睁开眼睛的时候，夏洛克正坐在沙发上沉思。教授用了一点时间来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了掩饰脸红，他说话的时候刻意转开脸不看夏洛克。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侦探望了他一眼。小教授正推开毯子，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指整理自己的金发，眼神清明，看来是彻底醒酒了。福尔摩斯一言不发，他有点犯烟瘾，但是威廉在这里，他决定还是忍过去。
        “昨天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从轻描淡写的语气来看他应该只是随口一问。夏洛克回头盯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你真的不记得昨天晚上都说了什么吗？”
        威廉愣了一下。红色的眼眸开始躲避夏洛克的眼神。
“不记得。我说什么了？”
        “哦~所以也不记得都干了什么吗？”
        侦探暧昧的一笑让小教授的呼吸都差点停止了。他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当然什么也没有。夏洛克爽朗的笑声害得他再次脸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教授有些恼火地说。
        “没什么，”侦探好脾气地微笑了一下，“我没介意。”
        “不，一定发生了什么，夏洛克，你为什么这样笑？”
        “没有！真的没有！”
        等他清醒的时候再说吧，福尔摩斯想，不由得开始回味着那对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