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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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一番几乎到了上课时间，小黑烧水泡面，凑合着吃了几口填饱肚子。等吃到最后一口，小黑才潘然醒悟——吃那么快做什么呢？

既然吃完了，小黑也没理由继续在家里耗着，背了书包，小黑想了想，转而进屋取了水瓶。

雪碧在杯里扑哧扑哧地吐着气泡，整杯都是夏天的气息。小黑拎起塑料水瓶的提袋凑在唇边抿了一口，丰富饱满的气泡在嘴里接连碎成柠檬的汁水，心情不自觉雀跃起来，拧好瓶盖的同时又慌忙拉上口罩。

脸上留下的青痕过于明显，牙根在口腔咬合的瞬间隐隐作痛，小黑快步沿着树荫道遥遥避开人群，手上不自觉压低帽檐。

索性一路上都没看见小黑此刻最不想碰到的人，小黑内心松了口气，一反常态地在教室拉开椅背坐下。

他一身奇怪的装束引起了若水的注意，黑色的鸭舌帽，刻意压低的帽檐和高高束起的领子，口罩严严实实地遮着面部露出一双若隐若现的眼睛。小黑眼看着橘黄头发的少女啪地一声站起，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连忙拉下口罩，对着若水喊：“若水，
我是小黑！”

若水反应快，也差点将含在嘴边的救命啊三个大字六亲不认地响彻楼道。惊魂未定的劲儿过去，若水抖着手拍了拍小黑的肩，“怎么回事？小黑你的脸！”

小黑急忙比划出一个“嘘”的手势，“我中午去约架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水一脸惊奇地盯着他，“居然还有人能打伤你？

小黑噤了声，“单挑”的过程若水最清楚，他不想让若水知道他再次赶赴不应存在的争斗，即便他获得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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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视野所见的一片朱色，一地鲜红的落叶滴滴答答地覆盖在暗色的街巷，是秋天到了吗？

小黑隐约记得匍匐在地上的画面，浑身酸痛的记忆从大脑深处被翻箱倒柜地映衬到骨里，他猛地睁眼。

画面的最后一幕，他倒在无尽的血泊中。

鼻尖传来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眼底浓雾渐渐散去，纯白的天花板在眼瞳中晃动，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耳边传来若水抑制不住地低泣，小黑定了定神，想起身安慰他不该知晓的朋友，却发现手臂被拘役在狭隘的夹板。

窗外的风声唤回小黑的记忆，九月出头竟得一蝉在叶间长鸣，响雷一般扰得落叶如潮，纷纷扬扬往地面铺盖一层融暖的黄，班上同学陆陆续续拉开椅背，摩擦在水泥地里发出吱呀一声，小黑闭上眼。

轻踏的脚步大概会在他的身边暂停1—2秒才慢慢远去，双眼紧闭，听觉变得敏锐，能听到的声音仿佛延伸的蛛网，密密麻麻地交汇在小黑的耳廓。

他拥在一片嘈杂的环境里，但世界很快就安静下来。

兰香淡漠，抚过鼻尖二三，随即鞋跟敲响在小黑附近。

他的耳朵支棱起来，因而变得浑身紧绷，戴了口罩的脸更深地埋进手臂。发尾似乎在他的视界悄无声息地路过，又像是轻轻挠了他的手臂。

心声扰乱，嘈嘈切切，小黑捂住耳朵，却依旧听到婉转音弦在风中穿过。

“上课。”

他不情不愿地支着手臂懒洋洋地站起，一只腿还维持着刚才懒散的情态，小黑弓着背，大概有10度，他眼神看向别处，余光却不自觉瞥到无限身上。

没在看我。

小黑有一点欣喜，可渐渐地，心底生出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无精打采地坐下，在课本遮掩的角落翻出一本杂志，小黑特意选了偏大的一本，多余的边框流落在课本空白的边页，他期待的眼从课本后探出一点。

他在期待什么呢？

无限没有注意到小黑的异动，只当小黑是得了风寒。他慢慢踱步到小黑身边，手中举着课本，无限这才看到小黑重重遮掩下的口罩还未拉下，他的课本里明目张胆地套了一本杂志。

借着没人注意的机会，无限看到了。那大概是一本同期的恋爱周刊，露出的边框透出隐隐约约的粉。

无限想拍拍他的肩膀，在全班默读的静逸里，他的手指在薄光下映出一点柔和的边缘，正要触到校服缝线的时候，无限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

他在想什么呢？

无限收回了手，他若无其事地擦着桌角绕过小黑的座位，倾下一地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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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有一点迟缓地感受到跟随在下课铃后倾洒在脸颊的暖意，他打算伸个懒腰，手臂还没抻直，传来的疼痛惹得他身形一僵。

“嘶——”小黑艰难地将手绕过去捂着后背出气，吸气时又拉着脸上创口，一时呲牙咧嘴起来。

“小黑，怎么了？”

温雅的话头在风里搜刮些清淡的余香，小黑大惊一跳，前脚还没起身，后脚就磕绊着差点撞上课桌尖角，好歹稳下身子，小黑又向上拉了拉口罩。

无限站在走廊边看他，吹起的秋意带来一丝凉风，小黑却在刹那出了一身冷汗。

“没，没什么……”

小黑向后退，不巧，他手上绑了个勉强缠紧的绷带，撞在桌角的手臂吃痛，小黑痛呼一声。

无限将他拦下了，他这时才发现小黑并不是得了风寒，绷带捆扎的手臂微微渗出点鲜红的东西，他拉过小黑的手，小黑觉得无限的力气大的很，直到办公室才松手。

无限沉凉的眼神淡淡地扫了那渗开红晕的绷带，片刻，他细细剥了胡乱缠起的细条来看。原本结痂的皮肉霍开一条小缝，鲜血扎堆似的从那里很快染红了一片，擦伤，淤青，这只手臂像经历了一场最原始的困斗，仔细去看，手臂上还有几个很深的齿痕。

无限呼出一点小黑能听见的叹息，而小黑摸摸索索地低下头避开无限的视线，他不敢直视那里的澄澈到极点的蓝。如果无限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该怎么回答呢？

小黑终于夺过被无限握住的手，那里的温度滚烫，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不过是摔了，我没什么事，谢谢……”

“老师，你要带我去哪？！”

他还没说完，无限就将他按在医务室的长凳上，一边从透明的玻璃柜取了消毒药水。

无限也不说话，默默蹲下身折了小黑用于遮掩的衣袖，露出里面青的紫的一片狼藉。他将瓶口倾下去，微斜的瓶口漏出一点透明溶液，不疼，从手臂上滴滴答答地流进地缝。

小黑盯着无限擦尽那片映着天空颜色的湖泊，连药水再次倾倒都没有察觉。小黑捂着嘴抽气，他看到伤口渐渐覆盖成一层白色薄膜。

泡沫在伤处窜动，像那瓶在杯中噼里啪啦炸出烟花的汽水，一只棉签很小，无限耐心地拭去边角白沫，又取了一只棉签过来。

小黑已经不疼了，但他的手心噙着热汗，他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可窗外的滚滚热浪让他不得不躲闪，最后只将目光留下。

太安静了。

小黑甚至能听见窗帘在和风细雨里浮动起一个小小的褶皱，笔尖在桌面上咔哒一声翻滚的弧度，还有，无限的呼吸。

它们像谈得好了一样，在片刻的宁静下找上小黑的耳朵。本来不一样的，也都染上无限的气息。

“好了。”

云雾侧畔茫然的意识还未归了，无限起身整理药箱，一句好了硬是被小黑听出几声绵软的情意。

小黑站起向无限道谢，头脑紊乱四肢无力，小黑头昏眼花地起立，差点又撞了无限方才坐着的矮凳。医务室的老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黑只看到无限跑来，扶稳他左摇右晃的身子。

“慢点，别再摔了。”

无限牵着他出门，小黑也任由他握着手，暖到指尖都不住战栗。

小黑愣愣地坐到教室的木凳上，冰凉的桌面不能缓解他脸颊突兀窜起的红云，听到上课铃响起，小黑不自觉坐了正。

开始有一点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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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一堂课还是语文，小黑端坐在位置上早早翻了书，他或许无心听课，也顺应环境摆足了样子，手上搭只水笔，有模有样在课本上涂涂写写。

上课真是个可以光明正大偷窥的好机会，趁着所有人都立起课本朗读，小黑偷偷在书后露出双狡黠的眼。

无限正背着手往讲台上走，他的步子很慢，却又走的很快，不过几步就迈上半高的台阶，小黑连忙把露出的脑袋藏进开合的课本。

无限回头了，窗外鸟鸣夹杂着偶尔闻见的几缕花香，他温柔的眼波漫过檐边栖息的枝桠，脚步在走道不紧不慢地敲着秋风送入的余韵，小黑不敢抬头，他默读着书中不存在的文字，一边捕捉同学念起的只言片语。

无限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小黑忍不住去看，那些歪七扭八的字符奇迹般成了行云流水又字骨硬朗的一笔一划，他傻笑起来，在课本后有样学样地描摹着他的笔划。

小黑的书本还未翻页，手指就轻巧地在他的眉骨间留下一点粉笔的淡痕，接着，是他刚刚在讲台上听过的声音在耳边从外到内倾覆而来。

“小黑，好好读书。”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长的多好看。

小黑愤愤不平地扭开头，却不舍擦去一星半点的余灰。

真过分啊，无限老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