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K）高专杰VER.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拥有着强大的‘咒灵操术’的同期，夏油杰，调伏一只不久前还极具威胁的强大咒灵的样子——明明从制服到祓除再到吞下它的动作是那么游刃有余，可他脸上那转瞬即逝的饱含着深切厌恶的表情，却使我更加难以忘怀。

……

“你刚刚，都看到了吧。”

他从咒灵背上利落地跃下，看着勉强撑开眼皮与他对视着的我，淡漠的表情里突然漾开一抹蕴着自嘲的凉薄的笑意。

“看起来是挺恶心的。——不过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

我似能隐约感觉到——这话不只是说给我这个一同出任务的同伴，也好像……是说给不知经历过多少次那个过程的他自己。

可愚钝如我，此刻却着实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唯有沉默徒然为我们之间增添了一丝尴尬。

“还好还好！无论怎么样，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他却突然自顾自地打趣起来，薄唇边的弧度也显着自在真切了一些。

“行了，我们也该回了。你这样子可不……”

他就要作势扶起烂泥一般靠坐在路边的石灯笼旁的我。

“等……等，杰。”

我有些小心翼翼地这样说着，一边默默观察起他的情绪。

“怎么？”

——他竟真的颇有耐心地蹲在我面前了。

于是我趁热打铁道明了心意：

“对不起。”

“哈？”他似乎颇感意外，略显夸张的语气似乎把他的眉头也挑起来一些，“我刚刚……有对你兴师问罪来着？”

“……没有。”

“况且你也意识到了吧——这个任务，好像不太对劲。”

是，我的确知道——有可能正是因为那些或许真的存在的“隐情”，自己才落得现今这幅可怜样儿——但我现在却又暂时不想那些了。

“喂——既然不是我找碴，那你这莫名其妙的是？”

他似乎凑近了一些，脸上带着探究的神色，大约是想从神情上判断我是不是想要耍他。

——落在我眼里，偏生只剩下他刚刚一闪而过的表情一直在眼前荡来荡去。

“我……杰……”

我再次小心地斟酌起字句来。

他却好像又已经将我这心思看穿，直挥手，甩给我一个“少磨磨唧唧”的表情。

“有话直说就是了。” 

“那个‘丸子’……啊，我是说——被你祓除的咒灵，那个很难吃的对吧？所以我……”

才想向他道歉。

毕竟正是因为我的失手，才需要拥有“咒灵操术”的杰来善后，也才会导致……

“……”

令我意外的是，他沉默了。

没有想象中日常相处时顺竿而上、趁火打劫的恶作剧，甚至——就连一句简简单单的调侃也没有。

他维持着蹲在我面前的姿势，只是微微敛下那双细长的、狐狸般的眼，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像是沉入到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我登时有些紧张，就连先前微弱的心跳都强了几分，带着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

“杰，你还——”

“‘难吃’？‘难、吃’！哈哈哈哈哈——”

“唔！”

我着实被忽然大笑起来的他吓了一跳。

“喂！真亏你想得出来啊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张表情夸张的笑脸、那种有些超出正常范围的笑声……

我感到自己已经彻底没办法判断他的状态了。

“毕竟——那种东西又不是吃的啊！”

由于笑得差点后仰，他也索性就在我对面盘腿坐下，渐渐收敛了那有些疯癫的笑声。

“啊……也对。”

我有些后知后觉地想着。

“但是，”他歪头，接着用左手撑住它，又闭起一只眼，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如果一定要形容它的味道和吞下它的感觉的话，应该是——”

“擦过呕吐物的抹布吧。呕——”

他开玩笑似的这样说着，随即吐了吐舌头，还撇着嘴翻了个白眼——颇显出些作为男子高中生同龄人的俏皮与活泼来。

我却笑不出来。

“是吗？那还真的是……”

远比“难吃”还要令人感到绝望的事了。

——且终究是难以说完这句感叹。

杰是否真的、在哪怕一个瞬间向我们展露过他自己与这凋朽的、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的抗争？

此刻看着他还残留着些笑意的脸庞，我有些不确定了。

只是，心中如潮浪般涌上的忧虑与不安让我只能不得不先将视线暂时拨转他处，却意外地将身旁恰在朝日的第一缕光辉中舒展身姿的花朵收入眼中。

一个想法自脑海中升上一束转瞬即逝亮丽烟火——哪怕仅是这瞬息一刻，果然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幸运的是，那些粉白娇嫩的花儿如今正在触手可及之处。

“唔嗯？”

将恢复了些力气的手臂伸出去的时候，我耳中传入了杰带着疑问的声音。

在我费了些力气摘下池中盛开的一朵之后，这声音已然转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了：“珍贵的青莲哦——我看你是上赶着被老师和寺里住持找麻烦吧？”

转回身去，果见对面的少年一脸欠揍的表情，因为抓到同期的“把柄”乐得连眼睛都要眯起来。

……还是，稍稍有些不爽呢！

我也就此起了些逗他的心思。

“杰。”

“啊？”

“脸上，眉毛——多出来两条噢。”

……

哇！眼睫弯弯——这人笑得好人畜无害！

但我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该是危险的，于是赶紧补救：

“喏，这个还是很好吃的！尤其是在你……算了，你先尝尝看——”

说话间，我撕下两片巨大的花瓣，一片向他递去，一片扔进了自己口中咀嚼起来。

唇齿之间先是流过清苦的草味，然而细细品下去的话，莲这种植物特有的纯净的芬芳就渐渐在口腔里弥漫了。

或许至少能从外部的介入让他感觉好一点儿。

我这样期待着，却忘记了考虑事情的另一种走向——

“呿，傻子才要跟你做‘共犯’。”

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噌”得从地上站起身来，将双手熟练地往裤兜里一收，俨然一副要离去的样子。

“可怜我之前，先用你这不着边际的小脑袋瓜儿想想怎么应付老师的怒火吧。呵。”

虽然说我绝不是可怜他啦……但现在确实还得靠他带我回高专呢！

我讪笑着收回杵在空气里半天的手，大大方方将原本打算给他的那片花瓣也丢进自己嘴里，边嚼边在他身后狗腿地请求起来。

“哎哟，我亲爱的夏油同学，尊敬的夏油大人——这不是也得你先把我带回去才能在老师找我麻烦的时候找点乐子嘛！况且，我们亲爱的杰，你可一直是很有同学爱的啊！如果你愿意不说这事儿的话——”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被一只勤勤恳恳的咒灵驮着了。

正是夏油杰收伏的其中一只。

许是真的被我肉麻的语气和没完没了的垃圾话影响到了？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的问题已经在我头顶左上方响起了。

“我不说的话——怎样？”

“……怎样？”

我可以说我也还没完全想好么……？

“那就是把决定权交到我手上的意思？”

“嗯……啊？”我听到“决定权”一词，不禁虎躯一震，“你先答应了——”

再说！

不过，还不等我说完，他似乎是已经做好决定了：“我要吃酥炸莲花瓣。”

“啊？”

酥炸莲花瓣？

“你去年不是给硝子、悟、雄学弟他们做过吗。”

“哦！那个啊——”

简单！

不过确实，当时杰因为出任务没吃到啊。

我闲适地趴在咒灵背上，抬眼向走在身边的他看去。

——难道他还在对这事耿耿于怀？

他也正看着我，不知为什么莫名可以用“灿烂”形容的笑容里又让我敏锐地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要是不满意，我也可以换——”

“满意满意！当然满意！还得是我们夏油杰同学！只要您不说——”

“那当然是——看你表现哩。”

话间他已转回头去了，只是唇边笑意还在。

我轻舒一口气。

——哪怕只有一瞬，他大约确实感到过自在惬意的……吧？

思及此，我的心情也轻快了起来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