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妈， 又要走了吗？”

      记忆里逆光的人影看不清面容，肩膀上扛起的巨大行李几乎掩盖住行者消瘦的身影，推门的手因这声呼唤微微停顿。

      一只小手死死牵住行者衣袍破旧的下摆。年幼的孩子牵着怀抱玩具熊弟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养母。

      少女蹲下身，因为药剂腐蚀而略微粗糙的手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养子的头，似乎狠下心。风拂过少女的长发，扫在孩子脸上痒痒的。

      “迪卢克，亲爱的，你知道的，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且凯亚身上的诅咒也需要法子解开。如果想让你们不留后患地成为真正的骑士，实现你们的梦想。妈妈必须去找到解决办法。”

     “嗯……”阴影笼罩下的孩童没有哭闹，懂事的让人心疼。只是满溢眼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浸湿过去依恋之人的模样。

      “妈妈……”弟弟低声呼唤着，拼命地忍住泪水，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打湿右眼压制诅咒的眼罩，“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少女无声叹息，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小孩轻轻拥入怀中。

      “在我走后，你们要乖乖听奥索托大婶的话，要跟索斯哥哥好好相处。”

      “镇上教会里的周末课程也不要落下。村子离教会很远，一定要跟索斯哥哥一起去上课。独自穿过森林可是很危险的。你们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奥索托大叔虽然是来自矮人族的铁匠，但是他也非常擅长双手剑剑术。你们可以请教他。”

     “你们要努力学习、努力长大，等我回来一定给你们找更好的剑术老师。”

     “你们要……”

     她最后也没能承诺何时回家。












二､


      埃泽抬手敲了敲书房的门。

      沒有回应。

      他端着托盘，在门前耐心等了一会儿。

      书房里静悄悄地，好像没有人在里面。

      埃泽抬眼望向走廊窗外。夜幕沉沉掩盖着天空，直直远眺可以看见城堡东北角那片被精心护理过的阿卡莎小树林（Acacia），以及林中冒出一角的小木屋。此刻，那块莱艮芬德侯爵城堡内人尽皆知的禁地显得分外阴森。简陋寒碜的小屋仿佛过去的阴影，躲在华美庭院的角落默默窥视着众人。

      领地里正举办三天两夜的丰收祭典，老爷给城堡里大部分佣人都放了假，只留下少数信任的仆从以及当天值班的骑士。人数骤然减少，加上年轻的主人本身就是一个不苟言笑、心思繁杂的人，现在的城堡压抑沉闷，没有一丝活力。

      埃泽望着玻璃窗上，被魔法灯印照出来的自己的倒影一时恍惚。



      “进来。”

      低哑的男声从书房内传出。埃泽收起发散地思绪，调整好状态，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又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进入书房。

      书房里光线昏暗，迪卢克老爷没有点灯，只是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后，任由蔓延的夜色吞没自己。老爷身后的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城市里庆典的灯光远远穿过领地贵族居住的区域与领主城堡里占地面积庞大的骑士训练区与庭院，堪堪照亮窗前一小块区域。

      “老爷，需要点灯吗？”埃泽站在门边沉声询问。

      “不必了。”迪卢克老爷揉了揉额角。为了领地里的祭典而连续几天通宵工作，仅在刚刚略有小憩，老爷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许是老爷又做噩梦了。

      埃泽快步上前，用托盘里的茶壶给老爷倒了一杯提神的温茶。迪卢克老爷不怎么喜欢吃晚餐，往往是像现在这样吩咐埃泽在这个时间点准时送来泡好的茶叶或咖啡，方便他能继续工作。

      埃泽将沏好的茶端给迪卢克老爷。他看着老爷接过茶杯呡了一小口，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那件事告诉老爷。

      “老爷，亚尔伯里奇剑士回来了。”埃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人的神色。迪卢克老爷好像毫无触动。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回来的。二公子在禁地呆了一会就走了。”包括他，领地里也只有部分人知道表面与迪卢克老爷交好，私下关系却很僵硬的凯亚·亚尔伯里奇剑士其实是老爷的义弟。传闻中，在回归莱艮芬德家族之前，流落在外的老爷曾与二公子一起被魔女收养长大。

      迪卢克老爷放下茶盏，思索片刻，“不用理会他。想干什么随他去吧。”



      二公子因为担任皇家骑兵队二队长一职，居住在骑士团宿舍，长期在帝都因帕尔斯活动，鲜少回到莱艮芬德领地。在老爷因工作而暂住因帕尔斯的时期，二公子会正式拜访老爷。除此之外，老爷在领地里有什么庆典宴会的时候，二公子也只是托人送来礼物祝贺。老爷对待二公子也是如此。

      表面上俩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身为管家的埃泽跟随老爷去帝都开会时，曾有一次无意中撞见俩人私下争吵。

      埃泽的家族一直以来都服务于莱艮芬德家族。在前任侯爵大人还在的时候，也就是迪卢克少爷的祖父，埃泽的父亲担任前侯爵大人的管家，而他则是大人的男仆，跟在父亲身边学习。

      在他还未入府工作的幼年时期，听闻前任侯爵大人的独子克利普斯老爷一家在代表家族回帝都复命的归途中遇难，夫妻双亡，未满周岁的幼子失踪。那之后，本家只剩前任侯爵大人一人经营。大人不断派人追查蛛丝马迹的线索，企图寻回生死未卜的孙儿却都无果。

      一晃就是十三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内分家连合起来势力壮大，如饥渴的豺狼一样，对本家的地位财富虎视眈眈，他们只待前任侯爵大人哪天死去，莱艮芬德千百年积蓄下来的丰厚底蕴将被他们搜刮一空。家族之外，前任侯爵大人虽一直在帝国议会上保持中立态度，与保守派、革新派保持距离。但也正因如此，双方党派都在寻求一个契机，将这古老的家族拉入己方阵营。彼时帝都的三方政营之间脆弱的平衡将会打破，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将席卷帝国。

      在如此内忧外患之际，仿佛命运戏弄一般，某个在莱艮芬德家族骑士团当值的骑士家臣，受邀前往帝都参加都城巡逻骑士团的选拔赛担任裁判，并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成为见习骑士的导师。而就在那一次选拔赛上，家臣见到了酷似少年时期克利普斯少爷的男孩，一问其名正是前任侯爵大人那失踪已久的嫡孙迪卢克少爷。多年过去，莱艮芬德骑士团里不是所有人都见过早亡的克利普斯老爷，巧合的是那位家臣正是当年与克利普斯老爷一起参与骑士团训练的见习骑士之一。

      如此巧合下来，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这其中那些微妙的不寻常之处。

      更让埃泽好奇的是，在前任侯爵大人刚寻回迪卢克少爷不久，少爷拒绝回到自己的家族。哪怕侯爵大人答应同时接回少爷的养母与义弟。那三人之间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一样。

      在一切的变数发生前，某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一个陌生女人的来访让命运的滚轮猛然加速，席卷而来改变所有人的未来。前任侯爵大人安静接待了那个贸然来访的披着斗篷的黑衣人，埃泽的父亲守在大人的书房外很远的地方，以防有人偷听谈话。没有人知道大人与那个女人谈论了什么，父亲对此事闭口不谈，甚至要求当晚值夜班的埃泽忘记有人来访一事。

      很久很久之后，埃泽当上管家，认识了迪卢克少爷，他才猛然意识到当晚的来访者，很有可能是少爷的养母——那个传闻中有着不老容颜的少女！

      那一夜过后，几个野心勃勃的分家内不知什么时候流传出一些可怕的传闻。传闻中，少爷的养母经常带着孩子四处搬家是因为掩盖自己是魔女的事实。而魔女正是带给北方无尽风雪与魔兽的元凶。

      传闻越演越烈、越传越广，一直散播到少爷居住的北方城市，吸引了当地教会的注意。那个时候，教会新一代的教皇刚刚掌权，还没能完全控制远离帝都的地方教会。当时很多地方教会私底下还盛行被新教皇明令禁止的魔女狩猎。

      当主教与神父一起调查此事的时候，少爷曾经的邻居仿佛约定好的一般，纷纷跳出来用种种荒诞的证据证明少爷的养母是一个与魔鬼交易的女巫——对门的少女用她听闻的传言证明那个女人一直都是年轻美貌的少女模样；楼上遭到丈夫殴打到妻子声称那个魔女给自己洗脑，要自己反抗父母父母定下的婚约追求自由；隔壁独居的鳏夫信誓旦旦的宣称那个女巫经常用魅惑的笑容勾引他；街头无所事事的酒鬼聚在一起大肆宣扬那个荡妇曾经如何在他们的临幸之下放声尖叫……

      再后来，埃泽听闻当地教会在某一日街头举行了魔女审判，当众焚烧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没过多久，迪卢克少爷就回到家族，跟着前任侯爵大人开始学习。

      这就是埃泽知道的过往。

      据说当年迪卢克少爷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养母被活活烧死的场景，直到现在也会时不时梦见。少爷没能从当年的惨案中走出来，每日休息时间也非常短暂，常常是工作累极了才会合眼小憩。

      “埃泽。”迪卢克老爷从书桌后站起身，简单活动一下坐僵直的身体。

      “是，老爷有什么吩咐？”埃泽安静地等着主人发号施令。

      迪卢克瞟一眼窗外五颜六色的灯火，“今晚我出去后就不回来了。你可以不用伺候我。”

      “老爷是要出门吗？”

      “去酒馆散散心。”迪卢克老爷拿起挂在门边衣架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三、



      三年后，荧终于又回到那个建立在北方森林里的小小村落，按照承诺从奥索托一家那里接回两个养子。

      荧带回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寻找到治疗凯亚诅咒的办法，只是作为代价，凯亚曾经封印诅咒的那只眼睛被烙下永久性的类似魔法阵一样的花纹。凯亚不得不长期佩戴眼罩掩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同样荧也如同她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那样，带着两个孩子搬到镇上居住，找到同样住在镇上的退役老骑士作为兄弟俩的剑术老师。荧自己也会私下里教导孩子们一些关于魔法的知识。

      凭借之前在外旅行攒下的积蓄，荧靠着夜晚在镇上的酒馆后厨做饭帮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偶尔也会有支付不起教会高昂诊治金、也无法被蛇徽诊所放血疗法救治的人，想要活下去而私底下求助“略懂草药”知识的荧帮忙救治。每当这个时候，家里的食物都会因为这一笔额外的小收入而比之前丰盛一些。兄弟俩非常期待这样的日子到来，既能治好或缓解他人的病痛，家里又能拥有像庆祝一样的晚餐。

      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与无所不能的母亲一起、与吵吵闹闹的兄弟一起。

      平淡温馨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持续着。让人恍惚间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成不变的持续下去。













四、



      莱艮芬德家族的领地位于帝国偏西北的地带。在各大贵族领地中，侯爵的领地算不上最大的，但是领地的富裕程度绝对可以说数一数二。莱艮芬德领地盛产酒酿与丝绸，其中以帝国“黄金血液”之称的基安蒂葡萄酒（Chianti）最为出名。除此之外，这里还是帝国最大的水果供应产地，尤其是葡萄。上等品质的葡萄甚至成为帝国招待来宾贵客的不二之选。

      富饶的领土，贤明的领主，自由的风气，让这片土地成为许多人梦想的家园。

      迪卢克换了一套廉价的便装混在人群里缓慢散步。自从《清洁政策》出台以来，街道上再也没有随处可见的杂物与垃圾，贫民街区也经过大力发展不再充斥着堆积如山的排泄物与尸体。修理改进的下水道与垃圾场也在正常使用，传染病的爆发率也大幅度减小，不会再出现一些不必要的惨案。

      “来来来，香喷喷的烤面包！”

      “刚出锅的牡蛎汤，又鲜又烫！买一碗尝尝吧！”

      “刚下港口的新鲜大鱼，8便士就可以买整整一条！5便士半条！”

      “小麦酒！自家酿制的小麦酒！”

      “葡萄！苹果！橘子！梨！”

      ……

      卖海货，卖熟食，卖水果的流动商贩在街边一溜排开，大声叫嚷着招揽享受庆典的人们。这里面，有居住本地的居民，也有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大家在这一天都会放开钱包尽情享受庆典的热闹。考虑领地民众的生活与领地的治安，庆典这几天，贫民窟记录在案的贫民可以每人每天领取1苏勒享受庆典。时不时经过的巡逻小队也维持着庆典的治安，每队一名骑士带领五名士兵，争取将祭典上的偷窃抢劫事件降到最低。

      一个绿衣服的吟游诗人站在水果摊旁，为了向老板讨要一个苹果开始现场表演。手中竖琴发出悠扬轻快的歌声。在他身边围了不少穿着新衣服、眼神闪闪发光的孩童。他们听着音乐，跟着节拍，在吟游诗人的带领下肆意歌唱，扭动着身体，跳着自创的舞蹈。

      迪卢克稍稍压低帽沿，低沉的心情使他与庆典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为了收集情报、经营自己管理的情报部门，迪卢克在平民街区与贫民窟中间地带开了一家酒馆，士兵，冒险者与佣兵会常常光顾那里。在酒馆没人认识他，偶尔他会为了放松，与自己伪装成酒保的部下替班。

      前往酒馆需要经过铁十字街与水仙花街交汇位置的连锋广场，此时那里搭起了诸多帐篷，有装扮古怪好笑的小丑正在四处散发传单，贩卖气球。一群小朋友吵吵闹闹的在广场上追逐打闹。

      迪卢克想起这个点，连锋广场上有安排一场马戏团表演。

      马戏团的表演会在庆典的每个晚上开始。上个月手下整理的申请文件里有一份马戏团的节目清单，似乎增添了许多往年没有的节目。不过这些迪卢克并不感兴趣，他早已过了喜欢马戏表演的年纪。他的少年时代也似乎一直与这种娱乐活动无缘。

      斜前方架着一个小帐篷，帐篷不像举办其他活动的帐篷一样从缝隙里流露明亮的灯光或者干脆将帐篷门帘直接拉开。门帘的缝隙里散发着昏暗的红光。帐篷门口摆放着一个木牌，上面画着一个紫色的水晶球与一个穿着斗篷的巫婆。

      是占卜的游戏。

      迪卢克想起过去那个蹩脚的预言。鬼使神差，他弯腰进了那个低矮的小帐篷。

      帐篷内只摆放了一张摆满纸牌的桌子，桌上的烛台点燃红色的蜡烛，外面罩了一层红色毛玻璃作为灯罩。昏暗的红光照亮坐在桌子后面一个脸上涂满黄红油彩的中年女人。女人穿着黑色长裙，头戴尖帽，手里不停摆弄着一副扑克牌。她看见迪卢克进来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晚上好，先生。想试试什么类型的占卜？”

      迪卢克沉默片刻，“塔罗牌。”

      “塔罗牌占卜属于众多占卜的一类，属于运用炼金术下一系列象征学说解释精神世界与现象世界的暗示、联系。感谢伟大领主的补助，现在一次占卜只需要收费2便士。“

      迪卢克不为所动地坐下，掏出先前准备好的零钱放在桌上。占卜师整理好散落在桌上的塔罗牌递给迪卢克，并为他清理出一片空桌面。

      “你来洗牌、切牌。”这位马戏团的占卜师低哑说道。”洗牌的同时默念自己想要占卜的事情。”

      迪卢克熟练地洗牌、切牌，并将洗好的纸牌牌面朝下整齐的放在桌子中央。

      “你想知道什么？”占卜师一瞬不瞬地盯着迪卢克。

      “过去，现在，未来。”迪卢克没有犹豫的回答。

      这是塔罗牌里一种惯用的占卜牌阵，三张牌依次排开分别象征过去、现在和未来。

      占卜师伸出手指，将从顶端往下数第七张牌抽出放在迪卢克左手边，“这张象征过去。”

      占卜师又继续往下数七张，抽出第二张牌放在迪卢克面前，“这张象征现在。”

      她又数七张牌，拿起第三张牌，置于迪卢克右手边，“这张象征未来。”

      “现在你想先看哪一张牌？”

      “按照顺序来。”

     占卜师依言从右至左翻开牌组。

     过去，现在，未来。

     命运之轮，死亡，魔术师。











五、



       命运之轮，死亡，魔术师。

      “这是什么意思？”凯亚看着占卜师翻开的牌组皱起眉头。

      死亡牌上骸骨骑士高举镰刀、手提一根装饰着骷髅的黑笼头，漠视生人的哀求，铁蹄下践踏生物的尸体，身后的城市变为废墟，太阳逐渐被远方的黑夜吞没。

      对于刚刚成为见习骑士的少年人来说，死亡牌着实算不上好的预言。

      “呃……这个……这个牌……”年轻的“占卜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前坐着的红发少年与他站在一旁的兄弟给她极大压力。红发少年阴翳的神情好像下一秒就会抽出他背在身后的大剑，一剑把她拍死。

      她明明是马戏团的驯兽师的徒弟，只是因为对塔罗牌感兴趣所以趁着占卜师本人不在，提出免费给这两个少年算卦。

      结果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是按照教会官方出品的《塔罗牌占卜》一书上的操作来做的！

      “改变……死亡……超人……啊！我懂了！”

      占卜师灵光一闪，结合三张牌面给出了自己认为完美的答案：“你们在过去就经受住命运的改变，现在正是命运给你们重大考验的时候。只要你们经受住考验，在未来，你们肯定能够成为收到命运启发的受启示者，也就是比普通人类更加接近神明的有智慧的人！”

      占卜师说完悄悄抬眼打量眼前的两人，他们不悦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这话说的可真巧妙。”还是那个笑眯眯的独眼蓝发少年阴阳怪气地讽刺，“说了跟没说一样。”

      “走吧。”

      迪卢克站起身。他只觉得答应让这个女人免费占卜的自己真是愚蠢。

      两人结束骑士团选拔赛后因为一些事情耽搁，直到现在才返回小镇上。刚好碰见难得一见的马戏团在镇上演出。凯亚同迪卢克商量可以趁着演出，在热闹的集市上买点食物带回家，晚上与妈妈一起庆祝。两人正在集市上逛着，就被这个看上去同样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拉着问想不想试试占卜。

      “哎等等！”小姑娘想也没想就出口叫住两人。她不能让自己首次占卜就如此失败。

      可惜没人停下，迪卢克挑帘走出帐篷，凯亚紧随其后。

      帐篷外闹哄哄的，人们都往一个方向跑去，那边是镇上的小广场。很多人边跑边说“审判就要开始了”、“可不要错过了”、“魔女罪该万死”之类的话。

      兄弟俩看着镇上居民兴奋的表情，听着那些充满恶意的话语，只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迪卢克拉住一个牵着女儿跑过的年轻男人询问：“午安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人因为剧烈运动而上气不接下气的，但这也不能掩盖住他的兴奋。

      “你们，是刚来镇上吗？广场那边、那边要举行魔女审判了。半个月前，主教大人带人抓到了让今年冬天下了一整个冬天暴雪的元凶。竟然是一个被魔鬼蛊惑，伪装潜伏在我们小镇好久的魔女！太可恶了！还好被主教大人发现了，不然下一个冬天又会很难熬了。这下可再没有了冬天时不时袭击我们的魔兽了，也再也不会有如此漫长的冬天。足足有八个月啊！今年的收成都不好，希望教会能发点粮食让我们吃。”

      “魔女……是谁？”迪卢克迟疑的问出这个可怕的问题。心里有个答案，但他无比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个。

      男人畅快的笑着，“你去广场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男人就带着女儿跑走了。

      迪卢克与凯亚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惊恐与疑惑。

      没有一丝犹豫，两人同时拔腿就跑，往广场的方向一路狂奔。

      待二人拨开重重人群，奋力挤到人群中靠前的位置，才看见被围在中间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被架起的木台，台子中间摆放一口巨大的锅，锅中树立着一个高高的铁十字架，一个瘦小可怜的少女被绑在上面，脚下堆满了木材。

      少女穿着一件被撕的破破烂烂的长裙，裙子上沾满了粪土与血迹，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少女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被鞭打的、被烙铁烫的、被刀剑划伤的……数不清的伤痕让少女身上已经寻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少女可能因为疼痛昏死过去，低垂着脑袋，干涸的泥土黏在发丝上遮挡住面庞，只是那熟悉的身形与依稀可见的淡金色头发在无声的提醒兄弟俩那个可怕的现实。

      台上的主教在慷慨激昂的阐述着少女疑似魔女的种种行迹，台下的人群在大声谩骂鄙视着魔女，站在前排的孩子们甚至准备好了石头狠狠地砸向魔女。一些忠诚且强壮的信徒自发地穿上软甲，拿着武器将暴躁的人群维持在离舞台有一定距离的地方，防止接近。

      迪卢克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眼里除了那个低垂着头重伤的少女什么也看不见。时间好像被拉的无比漫长，他是多么希望当少女抬头的时候，他能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主教讲到最后，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魔女是没有痛觉的，拿起一根粗大的、长满尖刺的荆棘条狠狠地往少女的腹部抽去，抽的皮开肉绽，而本人却仿佛死掉一样毫无反应，甚至连应有的呜咽、吃痛声都丝毫没有发出。

      “我们要救她！”凯亚在迪卢克身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出这句话。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明白妈妈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那么温柔善良的少女，只是会一些神奇的魔法，只是拥有容颜不老的体质。他们去过帝都所以知道，魔法不是只有教会里的人才会拥有的。普通人也可能有运用魔法的天赋。妈妈虽然是魔女，但是她与旁人没有任何区别，她会笑，也会哭，被人伤害了身体与心灵也会感到疼痛。如果不是好心，谁会想到仅仅是治疗救助那些教会不愿意帮助的穷人，会收到如此大的污蔑。

      下定决心，奋力往最前方挤过去。可是主教的痛斥煽动了在场所有对灾厄招来者的愤恨。不少人都想冲上去殴打魔女。维持秩序的守卫将人用铁棍往后推。兄弟俩被人群裹挟着无法再前进半步。

      “汝等上古之神灵啊，前往尔之坟墓！将汝等消灭，爱、生命与光明诸神！披上修士之斗篷，捍卫汝等家园！”主教开始做起最后的宣言。那声音仿佛恶魔的大笑，充斥着邪恶，将少年人仅有的幸福与爱慕踩在脚下，碾的稀碎。

      迪卢克只感觉冰凉的血液停止流动，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失去活力。

      他听见死亡镰刀挥下的声音。

      “点火。”











六、



      迪卢克推开天使的馈赠酒馆的大门。

     “……是男人就干了它！”

     “你个混蛋作弊啊！”

     “面对那个怪物老子上去就是一拳打的他眼冒金星……”

     “玛丽！上酒！酒呢？”

     ……

      一股热气夹杂着浓郁的酒味与汗水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在外面隔着木门都能听见的酗酒声、吹牛声、谩骂声，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下、非常用力的肢体接触的声音。酒馆常驻夜场诗人六指乔瑟此时正被一个吹牛的酒鬼拉着，给他的“英勇事迹”配乐。酒馆的员工巴顿与侍女玛丽正在后厨与前厅忙前忙后的上菜与啤酒。

      迪卢克熟练地穿过人群走到吧台前。酒保查尔斯正招待着那些想喝调制品的客人，其中就有一个迪卢克非常不想见到的深蓝色头发的酒鬼。

      是凯亚。

      迪卢克面无表情地忽视某人，站在吧台前敲了敲台面，吸引正在擦空酒杯的查尔斯的注意力，“我来替班。”

      查尔斯点点头。迪卢克绕过吧台，从后面与厨房相隔的另一侧通道进入酒馆后面的区域。一楼有一些小房间，里面是台球室或牌室。走廊尽头是员工休息室与上二楼的楼梯。二楼入口处有一块魔法阵，可以识别那些带有特殊信物的客人。而二楼的那些房间则是留给这个酒馆真正的生意——情报交易的。

      酒馆里工作的人都是迪卢克安插在这里的心腹，十几个人两班颠倒休息，平时就住在酒馆隔壁的民居——那也是属于迪卢克的私人房产。

      迪卢克进入员工休息室换好酒保服后来到前台。查尔斯自觉地把手中没做完的工作交给老板，自己上二楼辅助情报部门的工作。

      迪卢克擦起剩下的空玻璃杯。

      吧台前，凯亚正拉着一个刚认识不久的老头聊的起兴。似乎是谈起冒险途中遇见的有趣事儿，两人哈哈大笑。

      “你可真是个运气爆棚的家伙。”凯亚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嘿！作为回报，我请你喝一杯。”

      “酒保！来一杯午夜之死！”凯亚自然而然地招呼酒保，这才发现酒保不知何时换了一个人，“哎呀呀，这不是迪卢克老爷嘛。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这里打工了。”

      凯亚揶揄的话让迪卢克很不爽，但是手上动作没停的倒了一杯酒递给旁边的老头。

      凯亚见迪卢克不愿搭理自己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笑着继续招呼他，“哈里老爹在讲他从火焰鸟那里逃生的经历，可真是一个刺激惊险的故事。迪卢克老爷要一起听吗？”

      “不必了。”迪卢克冷声拒绝。他对这种虚假无用的情报一点也不感兴趣。

      “哦？”凯亚的笑容又意味深长几分。“那关于魔女的故事，老爷感兴趣吗？”

      迪卢克擦酒杯的动作僵硬几秒。

      这次他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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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关于塔罗牌的内容来源于《塔罗牌的象征意义》中译版一书，及网络上查找的塔罗牌牌阵的介绍。

▷命运之轮：Card Ⅹ  生命之轮。生活永远在边，永远保持同样。时间循环和四个元素。圆的概念。（此处象征迪卢克的命运从富贵的侯爵家离开，到被荧救助收养，到寄宿在矮人家中，最后又随着荧搬去镇上。无论处于迪卢克幼年时期的哪一个阶段，他身边都围绕着爱着他的人们，他都拥有幸福的童年与少年。）

▷死亡：Card ⅩⅢ  生活的另一面。离开是为了能同时回来。圆的完成。（这里只从兄弟俩出发前往帝都参加骑士团选拔赛直到两人最后寻回荧的漫长阶段。分别与重逢，死亡与新生。圆的完成。）

▷魔术师：Card Ⅰ   人，超人，受启者，神秘学者，更高的意识，人类逻各斯（Logos），奥秘教义的原人亚当（The kabalistic Adam Kadmon），人类，智人。（此文中即为迪卢克未来寻找的假死脱身后的荧后，根据魔女一族的真实存在，窥见了魔界的存在，知道人族所不知道的关于神战的真相「请参考魈的番外篇」、世界的历史等等。以及在于魔女缔结良缘后获得的名为“魔女的诅咒”的不老诅咒。这些使他更加接近于受启者的存在）

○文中关于魔女审判的资料来源于《中世纪的女巫：重回女巫审判现场》一书及b站视频《穿越者避雷指南，一个绝对不能穿越大朝代！【中世纪】》与《真相巅峰绝大部分人的认知？欧洲历史上真实的女巫与猎巫究竟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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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最初的脱身剧本，在最后审判前，荧用尸体代替了自己。她伪装了尸体，施加幻术使其看起来更加真实，像一个奄奄一息的活人。虽然被关到地牢审问的时候荧确实遭受到一定的折磨，不过都是一些皮外伤。荧逃出去后尽快用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丧尸代替自己承受了后续惨无人道的各种折磨。虽然这个期间为了防止出什么岔子，荧还是躲在地牢里监视尸体的一举一动。

○兄弟俩在进入青春期，性意识觉醒的时候，性幻想对象就是荧。第一次梦遗的时候，兄弟俩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心思非常害羞，分别私下里偷偷将床单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