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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罗小黑战记 风息,无限
标签 罗小黑战记 风无 风息 无限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罗小黑/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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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1
2021-7-28 22:12
01
无限捡到了一只黑猫。
他回家的时候正巧碰上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把宽大的裤管打湿了一半,到家时很不凑巧的,连便利店里买来的伞也被吹得歪了伞柄,收起来都不怎么利索了。
他站在公寓楼前摆弄了好一阵,御灵系能帮他把伞柄掰直,可断了的地方是修复不了了。他些许失落,在风雨飘摇里听见一丝软绵的猫叫。
“喵——”
微弱地从他脚边一个柑橘纸箱里传出来的声音。
他将伞放在一边,蹲下身来打开那个箱子。里面摆了一块淡绿色的小毛巾,像是弯曲着极力做成一个窝的样子,里边正缩着一只黑乎乎的毛团子。
“猫?”
黑猫忽然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目光灼灼,很有几分在打量他的意思。他一伸手,黑猫便矮下上身,嘴里呜呜地低吟。可他似乎是太脆弱了,无限的手还没挨到他,他就摇摇晃晃着在箱子里打转,身子一歪又躺进毛巾里瞌睡。
“……”
雨下个不停。
会馆的员工宿舍在12层到17层,无限住在1202室,一拉开客厅窗帘,就是雨水浸没的城市,几个路口之外的车道被彻底堵死了,远远的还能听见鸣笛声,一旁的小公园也没了小孩子的影子,前天他去那里的沙坑给一个小女生堆了个沙做的城堡,现在恐怕也败在大雨之下了。
他按了下遥控器,电视屏幕亮了下,再换个电视的遥控器,终于能把节目调出来。还好没忘记若水教的,他想,不过回放他还是用不大来,以后再请教吧。
地方新闻台正好在播这一次的台风侵袭,海岸线已经没在了巨浪里,树都被吹得七到八歪,重量级的记者穿着雨衣在镜头前描述现在的景象,风力9级,人几乎站不稳了。切回到演播室,主持人提醒大家减少外出,小心高空坠物。无限仰着背靠在沙发上,他刚才煮了点鸡肉粒,又准备了点干净的水,黑猫醒了后吃了点,又睡下去了。
他把黑猫的窝放在了沙发上,兴许是他接受了投食,态度就比之前友好许多,甚至愿意让无限摸摸他的脑袋和下巴,然后舒服地在沙发上打滚。
“本市市中心的短时降雨量在25毫米以上,预计暴雨会持续到傍晚……”
天被雨幕刷得愈渐昏暗,看不出是午时的光景了,无限察觉到手边的毛团在鼠灰色的沙发上抖了几下,钻进扶手边的小缝里。他张开一只手,把黑猫捞到自己腿上,拿了条薄毯盖住簌簌发抖的小身体。
黑猫迷迷糊糊醒了,他揉揉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黑猫眯着眼睛任他揉捏,舒服地呼噜呼噜起来,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我知道你是妖精。”
黑猫倏地睁开眼,他瞳孔倒竖,怒目圆瞪,刹那间云烟四起,从白茫茫中啪的落下一只巨爪!
双人沙发被解体了一半,可那一掌始终没有落下,倒是厅里的玻璃窗哗啦啦碎了大半,大风呼啸着从外头灌了进来,把烟尘吹散大半,露出一对黑漆漆的兽类的尖耳朵。无限粗略估摸了一下,黑猫的本体高度大概能到他的下巴,爪子倒是有他的两倍多,肉垫是深灰色的。他并着右手的五指,掌心隔着20厘米不到的距离推着那只肉爪,黑猫嗷呜地挣扎了几下,愣是动也动不了,砰的一下又变了回来,气呼呼地坐在木地板上那个大爪子压出来的凹陷里。
“你还没恢复好,不要轻易消耗太多的体力。”无限把手按在地板上,钢筋被他弯了回来,黑猫一震,蹿进了茶几底下。
“我教你怎么控制力量。”
“你想做什么喵——”
无限一抬手将伸长的铁片贴住了碎裂的窗户。“你先出来。”他看黑猫没有动静,又补上一句,“我不会对你怎样。”
黑猫心里犯嘀咕,明明是自己不能对他怎样。可是被囚在这个笼子里,又受了些许恩惠,他挪挪爪子,从灰尘里爬出来,一闭眼化成一个五六岁的人类小孩的模样,瞪着眼睛注视着无限。
“……”
“你笑什么!”黑猫捂着头上的两只耳朵,他还学不会怎么把这些特征藏起来,背后的尾巴不高兴地左右甩甩。
“话说,你为什么要教我啊?”
“嗯……”无限拿了个小铲子,收拾地上一个打碎的花盆,他眼睛一瞟,拾起一支带些嫩绿的细长树枝,无心地说,“你弄坏了我的沙发,等你有能力了,要帮我修好它。”
“才不要。”黑猫昂着头,一步步往玄关走去,“我现在就要走了。”
无限没有抬头。
五分钟后,他把被台风卷起几米高的小黑猫救了回来。
“呜喵喵——”黑猫抖抖湿漉漉的身子,在干毛巾里扭动,“把那个怪物拿开!”
无限摊手,只好把吹风机收了起来。
“你还是等台风走了再出去吧。”无限替他擦着背后的黑毛,他看着蓬松柔软,被雨一打湿就瘦得能看出脊柱和肋骨,“你睡着的时候,我查过你的御灵系,是和我一样的金系,我可以教你怎么控制金属。”
黑猫把脑袋藏在毛巾里,露出的一条长尾巴蹭了下无限的手臂。
“我可不喜欢人类……要是我变强了,你就等着吧。”
02
龙游的金色沙滩从昨晚起就紧闭了大门,守门的人还剩下四五个,全都退到了园外一公里的主干道上驻守。这里也被狂风逼得紧,几辆市政的车停在那里,车轱辘都吹得轻飘飘的,嗡嗡作响。
洛竹来得晚了一分钟,好在是赶着守门将紧急情况上报之前,适时地替他们挂了电话,并拿出两个挂绳挂着的妖灵会馆工作证。
“真的抱歉,但是请您不要报警啊,领导又会说回复这些东西很麻烦的……”他双手合十,满脸诚恳,奈何风息那张工作证上的照片实在看不出是本人——都和他说了拍照的时候要把眼睛和耳朵露出来的,每次都解释他不嫌麻烦我还觉得麻烦啊!
可惜风息是不知道这些的,等洛竹一行赶上他,堤岸前已经种了好几棵参天巨木,每五米一课,树枝间交错纠缠,像挺立在岸边镇守的高大战士。但强大如他,也受不了那么大量的灵力输出,他依在一棵三人环抱才勉强能抱住的树干上,密集的叶替他挡了部分雨水,但风一吹,那些冰凉的雨就和着翠绿的叶被刮了下来,湿哒哒地黏在长袖上。
“风息!”洛竹气喘吁吁地飞过来,“你、你倒是把雨衣穿上啊!”
“无所谓。”他一回头,又被叶片糊了一脸,才算是泄了气,给自己套上长雨衣,戴上帽子。虚淮提醒他戴着工作证,他想了想,还是推给洛竹了。
“天虎、虚淮,你们去北面,我和洛竹在南面,十五分钟后我们在这个位置碰头。”
他们的小队负责保护这块公园,接到命令的时候他刚从龙游西区的飞机场回来,镇压了一众作恶的妖精,再押着这些妖精一路往东回去会馆分部,本想着交了差就能休息个一天半,结果就碰上了台风天。估计会馆也是派了所有能用的人力,不得已才召唤他们。
“啊——真是,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能休息的啊。”洛竹拿着一捆绳子加固河岸的大树,在上面五花大绑地打了个蝴蝶结,“之前的中秋都没歇过啊!听说桂花楼新出了巧克力内馅的岩溶月饼啊——!”
他坐在树枝上休憩的片刻还不忘着大喊大叫。风息心里本也有一股子气,现在忽然都泄没了,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
“闵先生给了我两盒,说是分给大家吃,就放在我桌上。他还说,是凌晨四五点让小厮去排队才买到的呢。”
“啊,那太好了!”洛竹蹦起来,一个跟斗从树上翻下来,“那我们继续吧,这些弄完了我们就回去!”
“当然。”
风息点了下头,他不嗜甜,但听洛竹那么描述,嘴里竟也犯了馋,怀念起温暖的被窝来。他刚到公园的时候,正好救了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那个记者被风刮得站不稳,在他背上还举着话筒滔滔不绝,最后被他按在了地下避难所里,还不忘给他一个镜头。也许他付出的些微努力,能让一个人,或是几个人能够躲在安全的室内,磕着零食通过电视屏幕看到外头的大雨滂沱。他曾经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想法。
“你昨天捡到的那只猫呢?”
洛竹忽然问他,或许是风声雨声太过强烈,把他手里的一根粗绳卷了出去,他跑过去拽回来,忘了风息有没有回答他。
03
台风呼啸了两三天,最终化作热带低压慢慢消散。学校的孩子们算是因祸得福,又贪了一次小长假,迎着蓝天不情不愿地回到校园。
无限抓了两个在走廊里互相撞到的刺头学生,趁着午休的时间拉到办公室里询问详情,好在伤口只是有点肿,校医说没什么大碍,问了两个学生也摇摇头说不疼了,应当是不必再担心了。他们两人刚上中学,小学的时候皮惯了,身体是长大了,但心智还不成熟,又掌握不住分寸,才闹出了今天这件事来。
“就上午的事,你们分别回去检讨,写在纸上,明天交给我。”无限拍拍其中一个男生裤子上的灰尘,怎么擦个黑板都能把粉笔蹭到衣服上的,真是想不通。
“我已经跟你们家长联系过了。”
“诶——老师,不要啊。”那个男生叫起苦来,皱巴着脸又鞠了一躬,“我知道错了。”
“你必须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总而言之是不容商量的,两个孩子没了法子,塌着肩膀回教室去了。
无限这时候才有点空闲的时间,给自己沏了杯热茶,看一眼时间,正巧是鸠老他们来访的点。
“随便坐吧。”他给每人倒了茶,刚坐下来若水就从兜里摸出几个小点心,哗啦一下在桌上堆成了山。
“快吃快吃,这家甜点可好吃了。”她把几块蔓越莓饼干推到无限面前,自己也抓着一块吃得糖渍纷纷往下掉,“好甜啊——又有点酸酸的,太棒了吧!”
“你们也不要每次来都带那么多吃的啊,又不是开茶话会。”无限虽是摇摇头,饼干到嘴边还是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
“就是吧,不吃就浪费了。嗯?我放在这里的月饼呢?”若水叼着小蛋糕四下张望,手一伸抓住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
“无限!你养猫啦?”
“他叫小黑。”无限从她手里把黑猫接了过来,“是一只妖精。”
“看着面生,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若水又撸了把猫耳朵,小黑愤愤地咬她一口,被她嘿嘿一笑敏捷地躲开了。小黑尾巴一甩,变成了一个孩童的模样,尾巴和耳朵还是藏不住,无限给他买了一件有兜帽的小外套,在长裤的背面修了一个小洞。
“你们也是妖精?”
屋里除了无限的数个妖精吃着点心朝他点头,他便追问:“那你们怎么和人类在一起?”
几个妖叽叽喳喳,有的说着“我们才不喜欢人类呢”、“要不是打不过他,才不跟他合作”云云,也有若水这样点点头说“我就很喜欢人类”之类的。
无限喝了一口茶,一一给他介绍这些妖精的名字。
“你们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不是不是,我们和无限都是执行者。”一个瘦高的妖精说,“今天是来学校里巡逻,最近听说有人类在伤害妖精。”末了还不忘补一句“人类真是太可恶了”。
“执行者是做什么的?”小黑回头看看无限。
“我现在就是个老师,你问他们吧。”小黑又看看几个妖精,听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被什么会馆啊馆长还有执行者一类的词搞得晕头转向,无限适时地解释一句:“就是给会馆打杂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妖精们又炸了锅。
“时间不早了,请回吧。”
若水站起来,一开口就见他伸出手掌,把她要说的话语全部推了回去。
“在小黑面前,不要再多说了。”她听到他轻声地恳求。
04
小黑花了两天时间把身体养好,又用了一天去了解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他作为一只妖精,年纪算来刚满第三个十年,虽然修为不高,对御灵系不甚了解,但怎么也不该被一个区区人类关在家里。
有一句古话说知己知彼,于是他恢复之后的那天早晨,就大摇大摆地在无限的公寓里到处乱窜,一会儿在椅子腿上磨爪子,一会儿又跳到书柜顶上……好在被无限发现,及时抱下来了。他耷拉耳朵,被这高度吓得不轻,坐在垫子上舔爪子。
无限不知道在翻什么书,他对人类的文字一概不知,总觉得那些汉字方块似的在他眼前打转。然而无限却看得目不转睛,撸脑袋的手法都慢了好几拍。于是他跳到书桌上,后腿一蹬不当心碰倒了桌上的小花盆。
“喵!”他一下子落到无限的腿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见无限正一手托着花盆,轻抚一朵洁白的小花。
后来小黑才渐渐明白,无限几乎每天都会去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在那里他有很多的“学生”,就像小黑一样,他会教这些人类学生很多知识,不过不教他们御灵系,因为一般人无法掌握这样的能力,所以他们只会学识字、计算还有些小黑记不住名字的东西。
每周无限只有两天能全天在家里教他御灵系,平时都只有晚上,他学得很快,无限教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可是自己看书又看不懂。他也学了点字,现在只能看得懂一点插画本。无限去学校的日子,他只好独自一人待在家里,把无限教的东西反复练习。
有一天他忽然想,既然无限不在家,那不就没人能限制他出门了吗?于是他就穿上无限给他买的小鞋子,哒哒哒地跑下楼去。他背着一个布做的单肩包,无限嘱咐过一定要带着钥匙,每次他们回家,他都会用这把钥匙打开家门。
他到了楼下,扬起脑袋找无限家的位置,结果扭到了脖子也没确定是哪个,就悻悻地走了。
龙游以南是一片小树林,小黑就是从那里来的,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又是往哪个方向的,但是一醒来就在这里了。他的家,他的同伴,他常去的那个湖泊,一夜之间统统都消失了。他在树林里徘徊许久,哪里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喂。”他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你在那里做什么?”
一个头发长长的男人在他面前落下,他穿了一身绛紫色,手里拿着一支萧。小黑上下看看,他身上没有自己这样的耳朵和尾巴,看上去就是个……
“我和你一样,是你的同类。”他说着,头上冒出一对深紫色的尖耳朵,随后面庞和双手也呈现出肉食兽类的模样,“我叫风息。”
“我、我叫小黑。”
风息带他去了另一片森林,那里的树很高很高,比龙游市区的楼房还高,满眼都是绿油油的叶和翻飞的鸟类,仿佛是一块无人涉足的仙境。他认识了许多风息的好友,洛竹、天虎、虚淮,他们都无一例外是妖精。
他听洛竹说,他的故乡是被人类破坏的,有些人类真是太可恶了。
他听了,点点头,又不知怎么摇了摇头:“有时候他们很坏,但是……”他不由得想起无限的脸,他看看天色,落日归西,蔚蓝的天缓缓暗沉,无限不知回家了没有。
“无限对我很好。”
他这么说,坦然地承认反而让他如释重负。听的几个人却吓得烤肉都从嘴里掉了下来。
“你……你认识无限?”洛竹惊愕地问,眼睛偷偷瞥着风息。
“嗯,他救了我。”
小黑歪歪脑袋,不太明白他的反应,只见他伸出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样子。
“嘘,别在风息面前……”
“无妨。”风息挑着烤鱼上的刺,看着不像那个温和的兄长,“小黑,你要是选择和人类生存在一起,就要做好相应的觉悟。”
“觉悟?”
“你必须放弃一些东西。”风息说道,小黑又问他,他拿着一只碗站起身,“我去接点水。”
他缓步朝着溪水走去,小黑看看天虎,看看虚淮,目光最后落在洛竹身上。
洛竹只好往嘴里塞了一口苹果。
“都是以前发生的事了……”
可究竟是什么事,洛竹貌似不方便说,只是委婉地告诉小黑,风息和无限之间的关系不太好而已。小黑听个一知半解,傍晚的时候风息送他回家,咻的一下就飞到了无限的公寓楼。小黑拉他进门坐坐,他摸了下男孩的头发,笑着说不必了。
小黑自知留不住,待风息走了,无限从里面打开了门。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他对小黑总是严厉,小黑私自出门,无限理应是生气的,那天却不知怎的,只罚他抄了两遍金系操控理论就放他去睡了。
睡前,他揉着眼睛对无限第一次说了对不起。
“以后我多带你出门看看吧。”无限抚摸他的额发,继续念起了昨天的故事书。
05
鸠老一行本来只是在学校里堵无限,后来干脆昼夜不分,轮流到了无限家里。每次都带些糕点饼子,还有什么地方名产蹄髈烤鸭,鸠老还带了素食月饼过来,客厅都快堆不下了。无限把包装袋拆了,悉数放在茶几上,小黑砰的一下变成大猫,再呼啦一下把点心全吞下肚,最后又变回平常那个小孩子的样子,摸着鼓鼓的肚皮翻个身晒着太阳开始打瞌睡。
“下次可别再收别人给的礼物了。”
那些自称来自会馆的妖精发现无限油盐不进,转而进攻小黑,小黑嘴巴不牢,又受不了软磨硬泡的,把近况都告诉了会馆,又听话地把那边给的卷轴交给无限。
“呼……”无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跟他们说,我不会再回去。”
从此他再也不提起这个话题。
小黑心里好奇,转而就去了森林里寻找风息。他围着洛竹转了好几圈,给他摘到了一心想要的花的种子,洛竹拗不过他,把他拉到大树背后,警惕地看看周围。洛竹应该是刚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胸前挂着一个吊牌,和若水胸口的牌子一模一样,若水跟他说过,这是妖灵会馆的工作证,最上面写的字,是执行者。
风息他们似乎很忙,以往有几次他去森林,到处也找不见他们,隔天见到,他们说是任务在身。小黑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他有次偶然捡到了天虎的工作证,把天虎吓得够呛,好像这是什么不能见天日的秘密。
他猜,风息、还有天虎几个妖精,兴许就和妖灵会馆的其他妖精一样,说着不喜欢人类,心里还是知道人类不都是坏人。这让他颇有些喜出望外,因为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和风息解释,他和无限相处得很好这回事。
“无限受过伤,没办法再给会馆做事了。”
洛竹的话像是一道惊雷,让小黑不知所措起来。
他回了家,无限不在,于是他跑到学校去,用猫的姿态要比人类的脚程快很多,他几步爬到一棵梧桐树上,奋力一跃跳过铁栅栏,直直奔向无限的办公室。
“无限!无限——!”
他在某个教室里看见了无限,于是从打开的窗户外跳了进去,惊得课堂一阵慌乱,纸笔和孩子们的惊呼声噼里啪啦搅在一起。他一蹬腿扑到无限身上,从衬衫的领口钻了进去。无限的皮肤冰凉,秋风一吹更是玉似的凉薄,他在无限的肩头发现了一点褐色的印子。
“无、啊!喵喵喵!”他被无限揪着后颈拎了起来,动弹不得。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无限一把他放下,他就直愣愣往无限身上蹭,无限没办法,只好拎着他上完了后半节课。
课间,无限坐在办公桌前,小黑站在他旁边耸着肩。
“无限……”小黑眨巴眼睛,几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被他用沾了泥土的袖子抹去,“我听说,听说你受伤了……我刚才看到你的肩膀了,原来你总是不抬起左手,是因为……呜呜……”
无限把他拉过来,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眼泪和鼻涕。他哭得泪眼模糊,无限的蓝眼睛都变得扭曲起来,他狠狠擤了下鼻涕,把泪水擦干,这时候他看着无限,看见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细微的裂缝,他忽然觉得,他从未见过真正的无限。
“以前,是受过一点伤。”无限摸摸他的脑袋,“现在已经治好了。虽然有后遗症在,但是不影响我生活。”
他尽力向小黑解释,小黑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坐在他大腿上。那天小黑一直粘着他,开会上课也变作小猫咪的样子,趴在他另一侧肩头硬是跟着去了。
06
风息站在树梢上,远方山雨欲来。
昨天小黑也来了森林,这几天小黑来得越发勤快,他身上还有空间系的能力,可是没人能教他,他一直没开窍。这一阵受到风息的点拨,总算是有了些样子。
“无限说,我的空间系很特别,可以让你来教我。”风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说,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一旁的洛竹都听出了端倪,反复问他无限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得到的回应是,小黑用力地点头,拍着胸脯说,无限就是这么说的!
洛竹便握着他的小手,感知了下他的灵力,而后就见他惊呼起来:“风、风息!小黑他!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能力……”
“喵?”小黑抖抖耳朵。
“你的能力,是‘领域’。”风息走了过来,他比小黑高出许多,像一朵黑压压的乌云,“这是一种很罕见的、十分特别的能力。”
光是说,小黑也不明白,风息就带他打开了灵质空间,一同进了去。
“无限也带我来过,我还去了无限的灵质空间。”
风息似是好奇:“那里面有什么?”
“有一棵很高的树,还有一幢房子,无限说,那是他的故居。”
“是嘛。”风息低下头。
“还有还有,”小黑跳起来,“我记得树上开了很多花。”
“是什么颜色的花?”
“白色的。他说,这里面都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风息摸了摸小黑的头发。
“我来教你吧,你要仔细看好了。”
每到雨天,风息总感觉心神不宁。
他右手的腕上有一道细长的旧伤,养伤时被他反复抠弄,总是不见好,最后留了明显的疤痕。他从此把左手练成了惯用手,可是身体总是下意识将任务交给右手,他一次抬起一箱重物,右手疼得直打颤,好几天都没能使上力气。虚淮很是为他可惜,帮他找了草药敷上,给他缓解些许的疼痛。
生理上的痛能忘,心上的伤口却肆意生长。这五年里,夜夜如此。
龙游是他的家,是他的故土和守望。几百年来他都生存于此,直到这几十年……人类本与自然为邻,与这片森林和谐共存,对妖精从不打扰,然而某一天开始,他们开着大型的机械,轰隆隆地闯进了森林里,将面积接近一半的树木砍伐摧毁,甚至一把火烧去。然后,他们在推平的土地上建起了高大的楼房和竖着烟囱的工厂。
风息带着伙伴逃进了森林的深处,原本想过着安宁的生活,谁知人类的贪婪超出想象,他们将污染的水排进河里,把天空蒙上了灰色的烟尘,甚至还要把最后一点森林也夺走!如果妖精再不站出来,他们势必要失去最后的家园。
于是风息第一个带头将得寸进尺的人类赶了出去,用了他平日里只是培育森林、守护森林时才会用到的御灵系,这是他第一次将能力用在攻击别人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御灵系的使用得心应手,他以此为妖精夺回了一部分领土。
但是,无限出现了。
遇到无限之前,他从不相信一个人类能那么强大。他和虚淮等人联手甚至都敌不过一个无限。下场就是,他作为首领被无限带去了妖灵会馆,一个由妖精创建的,妖精来制服妖精的组织。
“为什么!你们明明是妖精,和我们一样,为什么要帮助人类?”
风息被铁链拴着四肢,推到了妖精法庭上,他像一只困兽般吼叫,可底下的妖精充耳不闻,觉得他无药可救。执行官落下锤前,无限忽然站了起来。
“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无限!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他气极了,挣开锁链冲到无限面前,伸着覆满毛发的双手抓着无限的肩膀。“我不许你同情我!”
“我没有,风息。我不是同情你。我把你带回来,也不是为了让会馆制裁你。”无限的手心抚上他的手,“风息,我理解你。我想帮你。”
无限的掌心冰冷,比秋雨还凉一分,可他看着风息,却是目光灼灼。
会馆最终听取了无限的意见,将风息关了一年半载,提早释放了他。期间无限看过他几回,给他带了几个小玻璃瓶,一瓶是他住的梨花树下的土,另一瓶是龙游湖清冽的水。他带着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回了森林去。
几天之后,他领着大大小小的妖精们卷土重来。
就算在会馆里监禁的这段时日,他也没有放弃修行。他的修为比之前高出许多,他相信自己现在有了足够强的实力,这一次,他一定能打败无限。
结果却和一年前如出一辙,他被关在了更深的地底,双手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终日孤独地在地下嘶吼,无论谁都无法轻易来见。
“哈啊……混蛋,放我出去!”
“休息一下吧,风息。”他一怔,抬头就对上无限的蓝眼睛。
“你怎么……”
“如果你答应我,从此不会伤害人类,我现在就能带你出去。”
“听上去真是不错,可我要是不答应呢?”
“风息,我知道你有隐藏的力量,可以夺走别人的能力。”无限不动声色地开口,“你一直都想要我的能力,不是吗?”
风息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呵,然后呢,难道你要主动给我吗?”
“是的。”无限蹲下来,和他的视线齐平,“你想要,我就给你。只是有个条件,你要答应我不再对人类出手。”
“人类破坏了森林,破坏了我的一切。”
“我……会馆会想办法,会弥补你,还有其他妖精。现在市长已经下令不再砍伐森林了,这两年里很快会出台文件重建森林。”
他难得听见无限说那么多话。
“这几年,你从一个执行者,变成了说客吗?”
“我不是在开玩笑。”无限解开了他手臂上的桎梏,“如果你出去,又是重蹈覆辙,我必然会再将你带回来。但是风息,我厌了,倦了,不想再追逐你,也不想看你一错再错。我不想一辈子只为纠正你而活。”
他说得无奈又决绝。风息突然发现,他比初见时年长了许多,他曾是白衣翩翩少年郎,剑眉入鬓一身正气,像是一朵傲霜花,现在却不如那时高傲凌冽,零落成泥碾作了尘。人类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快地成长、衰老。
风息却还是年轻人模样,要说的话,他上个百年才刚刚算是妖精的成年,现在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他习惯了和无限你追我赶的日子,如果有一天,无限到了人类应尽的时日……
“那么,你想为什么而活?”
他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把两个人都是一惊。
无限也许是在思考,也许不愿回答他,毕竟他的理想,与风息何干呢?他只顾埋头把风息身上密密麻麻的镣铐打开,风息也任他丁零当啷地摆弄这些特质金属。总算是能舒展开身体了,风息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到处活动关节。
“抱歉,风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无限在他背后,他的语气轻又缓,像一缕捉摸不定的烟,“我刚才想了下,至少现在……”
“我想为未来而活。”
07
无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风息能提早出来。他回森林整理行李时,听洛竹说,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森林扩张了不少,人类还把农田里的庄稼带来,和他们交换水果和猎物。森林边的工厂目前废弃了,等下半年就会统一拆除。
他说,这些都是会馆的功劳,他们还带了好几箱水蜜桃来,大家都抢着吃了,我给你留了两个解解馋。
“谢了,洛竹。”他轻拍同伴的肩膀,“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你要去哪?”
“去无限那里。”他拉上行李箱,“我还不算真正被释放。”
会馆让了步,但是说什么也不让风息就这么轻易离开,无限保证会随时监督他,而且未来的一年里都会帮会馆的忙。风息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就昏头昏脑变成了自己要加入会馆,还拿到了一张临时工作证。
会馆多数是小队形式完成任务,风息也认可,团队比单枪匹马效率更高,不过这个道理在无限身上就说不通了。
他实在太强了,风息又一次地意识到,他简直不像个人类。他总是步履轻盈,做事干净利落,像一把磨快的、上手的刀。风息不知道那是天赋,还是后天的训练,或许两者都有,反正无限从不提起,他也不感兴趣。
他用豪夺抢走了无限的空间系能力这回事,会馆上下似乎无人知晓。风息有时拐弯抹角地打听几句,旁人无不是赞赏无限的能力。他向无限求证,无限便点头承认。
“你疯了!?你是有‘吞噬’的能力和金系相配合,才能完成那么困难的任务的!”风息被他气得语无伦次,“你、你这样继续下去,是自寻死路。”
无限给他下了碗面条,现在正专注地捞起来盛在碗里。
“肉放这些够吗?”
“你在听我说话吗!”风息急得把他手里的碗撇开,忘了控制力道,他伸手迅雷似的拿起另一个碗,接住了掉下来的肉片。
“我在听。”无限把碗放料理台上,撒了点胡椒粉,“你说得对,风息。”
“那你怎么……?”
不可理喻,他要重复会馆元老说的话,无限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极了。
“我觉得现在很好,我可以专精金系。”他手上的几圈特质钢铁碰到滚烫的碗面,忽地放下手来,“啊,烫……”
“……”
风息攥紧了拳头。
“我来吧。”
无限说得笃定,可真和敌人对上,往往力不从心。风息从旁协助他,但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一个下雨的夜晚,他们投宿在一家无人的破庙里。
风息把庙里的稻草和零星的柴火堆到一起,那些东西都被湿气淋了大半,很难才能点上火。他在一处还算完好的墙边生火,火柴也没能幸免,浪费了好几根,他心里愤愤地想自己怎么不是火系的能力。这时无限自顾自去了寺庙的大门口,那扇门纸糊似的,关上了风还直往里钻。无限就站在风雨里,他脸颊白皙,双眼一尘不染,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风息看不惯他这么糟蹋自己,愣是把人拽了过来。
“你的伤刚包扎好,别走来走去又流血了。药已经不多了。”他这么说,一边就把口袋里的备用药品拿出来,“这个再吃一粒吧。”
“不用了。”无限摆摆手,风息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意。
“吃下去。”风息也不知哪来的气,一股脑把药塞到他嘴里,他猝不及防咽了下去,转过身在一旁剧烈地咳了起来。
“无限……啧。”风息给他倒了杯水,语气软了下来,“喝了吧。”
“谢谢。”
无限从喑哑的嗓子里吐出一句感谢。
他会受伤这件事,风息早就预知。他很久前就发现无限的攻击招数开始没了分寸,每一次外出都像是要堵上性命那样一往无前。他知道无限的自暴自弃,但他终究没能制止。
他又有什么立场来阻止呢?当他看到无限用仅剩的力量攻击的时候,忘了已经失去吞噬力量的时候……他能做到的,只有在无限捂着左肩从高空坠落时,站在伸展的树枝上稳稳地接住他。
“你到底在想什么!”
无限被他吼得一愣,透过两鬓散乱的蓝发看他。
风息不敢低头,脚一落地,就风一般地带他撤离到郊外去。
火终于生起来了,庙里放着几尊佛像,身上的金箔都被剥了去,看上去狼狈不堪。无限裹在一张毛毯里,衣服都挂在火边,肩膀上的绷带就刺拉拉印在风息的眼中。
“我们先回去吧。只靠我们两个……这个任务,太难了。”
无限猛地抬起头,他想说什么,风息知道他要说些感情用事的话,但他选择去听。无限张张嘴,沉默了片刻却什么都没说。
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换做是好几年前初相见的风息,或许会叉着腰故意嘲笑他,现在也是吞了一口青橄榄似的,喉咙里又酸又涩,噎得说不上话来。
“你要是想留着,我会帮你。”他深吸一口气,他忽然想,他不是什么思虑周到的人,他也喜欢横冲直撞,就算遍体鳞伤,“毕竟这几个妖精这么看不起人,我也气不过。”
“……谢谢你,风息。”
他看到无限的眼睛在火光里湿润得像清晨的一颗露珠。
“谢我做什么……”
他们完成了任务,当然也被会馆批评,风息听得不痛不痒,咬着临时工作证磨牙。无限说要请他吃一家店里的煎饺,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无限头一次向他说起往事,说到抚养他长大的妖精,说到他在龙游北面深山里的故居,说到满天星斗和银色长河,他像个看尽世间风光的诗人,又像个流浪四方的醉汉。夜深的时候,风息驮着他回了公寓,把他放在床上,一起身就被无限揽住了脖子。
于是他从善如流,伸手关掉了暖黄色的灯光。
08
美梦短暂,第二天到来时,风息已经走了。
无限看了日历,才知道今天是风息自由的第一天,从今往后他不再被人束缚,他该会回到森林里,去他一直想去的故乡。
他们的故事无疾而终,结局是美好的,无限一直相信。
既然风息选择离去,他也不好再见面。小黑来的第一天,他感知到这个小妖身上的能力和自己相似,世上妖精人类千千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同能力,难得他与小黑有缘。这缘分恐怕不是从天而降的。
但他已不再执着,活得糊涂点也好,尽情享受当下的时光。
他知道风息离开了会馆,于是也将自己的职务辞了去,只是好友再三挽留,他不得已只好把辞职换成了长假,在龙游第一中学做个普普通通的教师。白天工作,晚上撸猫,日子过得清闲。几个好友三五成群找他聊天,说一些会馆里的趣事,他知道他们想拉他回来,每次都是故作迷糊地糊弄过去。
有时候他无意提起风息的下落,会馆几人都说不见他的踪影。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直到九月底的一个周日,他拎着猫砂和食材,慢悠悠走在回家路上。小黑在家里睡午觉,怎么都不肯出门,他难得享受了一个自由的午后时光,一转角就听着一声惊叫,他扔下东西赶了过去,一眼就见到一个男性青年倒在路上,身上缠满了树枝。
……树枝?他怔住,脚步飘忽几下,跑上去扶住那人。
没有什么外伤,头上有个肿包,只是摔到时磕到的。他松了一口气,那些密布的树枝怯生生地退了下去,他抬头望去,落日余晖下,风息背着光站在上坡,像一道浓墨点下的影子。
“风息……!”
“……”风息也瞪大了眼,不等无限说什么,瞬间就消失了。
无限带人去了医院,那人昏迷到大半夜才醒,第一句话就是他被一个妖精攻击了。无限细问长相,他摇摇头,说是记不清了,好像是个头发很长的妖怪。
不会的,无限心想,风息答应过他,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那晚不知怎的,他就走到了会馆门前,馆长还在里面,似乎等他多时。
“你来得正好,无限。”馆长说,“现在有个非常棘手的妖精,会馆需要你的能力,请你一定慎重考虑……”
“把详情告诉我。”他果断答道。
风息踏着夜色站在一处高楼顶上,一条透明的小鱼绕着他打转,虚淮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难道今晚也要让他就这么跑了吗……
“风息,”洛竹走了过来,“我按你的吩咐,守着那几个灵力强大的人类了。”
“好。”
风息点了下头,洛竹又随风离了去。
他们追查这个妖精已有三个月,从西面的镇子追着他一直到了市区,他身上蕴藏着特殊的能力,和自己的豪夺相似,但是他能夺去人类身上的灵力。他是被市区距离的大量人群吸引来的。而且,风息确信一点。
“虚淮,无限在哪里?”
“南二路的公寓,小黑刚刚被会馆接走。”
“看来他也准备好了。”他低头一笑,“我跟你换班,接下来由你指挥。”
“风息?”
“今晚就会见分晓了。”
“我明白了。”
他纵身一跃,融进夜幕里。
越是靠近无限的公寓,灵力的波动就越发剧烈,空气里甚至都能看得见灵力实体化的影子。真是太过冒险了,风息觉得自己应该再表现得紧张一些,可不知为什么,他扯开嘴角,只想大笑一番。
真不愧是,无限,真不愧是你啊。你到底还有多少能力是我不知道的?
他被路灯一晃眼,又想见无限肩膀上雪白的绷带,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
无限坐在客厅中央,所有那些附着有他灵力的东西都被摆了出来,他将力量弥漫在一个以自己为圆心的球体里,再任由丰裕的灵力粒子随风而散,把蛰伏在黑夜里的妖精吸引过来。
还好这个公寓楼没住进什么人,疏散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楼上大多还是会馆的同伴,善后工作倒是要交给他们了。
他听见一丝动静,抬眼就看到风息从窗外走了进来。
“风息。”
“你这个窗上的洞还没补好吗?”风息敲敲窗上的铁片,随手拿起一块毛巾给自己擦头发,“怎么都是猫毛啊……”
“我在等始作俑者帮我修窗户。”
“小黑又不行。”
无限睨了他一眼,觉得他明知故问:“我说的是你,风息。”
“可我……”
“来了。”无限甫一起身,灯光就尽数灭了下来,空中飘浮的灵力萤火虫似的绕在风息身边。
那只妖精就鬼魅般出现在了窗台上,他双眼空洞,死死盯着无限。无限听馆长说起,这个妖精已经吸取了过多的灵力,并且因为身体承载不住这样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暴走,到处吸收人类的灵力,并且愈演愈烈。
他来到市区里,必然是盯上了无限你的力量。我们没有办法帮他恢复原状,如果遇上了,那就只能……
无限在虚空里一跃,金属片翻飞,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响。那妖精刹那间就被绑住,坐在地上不断嘶吼。无限的灵力一碰到他,他就兴奋地挣扎起来。
风息上前一步。
“我来动手吧。” 无限伸出左手将他拦下,“他是妖精,与你是同类,你不必出手。”
语毕,无限举着金属长棍,剑一般锋利的前端指着那只躁动不安的妖精。风息在旁边静立许久,也不见他挪一步。
“他要杀你,你还会心软吗?”
“……他只是想要我的力量。”
“他拿走你的力量,你会死的。”风息把长棍拿了过来,“我来吧。”
“等一下!会馆或许会有办法……”
“我已经试过很多办法了,都没有用。会馆才下令处决他的。”风息摇了摇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说要讨伐伤害人类的妖精,又一次次放过我,你帮我重建了家,可你自己呢?你答应我要活下去,又救了小黑,可你现在拿自己当诱饵,你有想过小黑会怎么想,我会怎么想吗?”
无限被他问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手足无措。
“你不能再这样,一错再错了。”
无限嗫嚅道:“那你……为什么走了?”
风息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抿了下唇,刚要说什么,忽然一阵剧风将他和无限吹开几米远,背后的墙都洞穿了。他从废墟里起身,眼看着巨大化的妖精挣脱了束缚,一只爪子抓住了无限的身体。
“不……”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向前奔去,无限在妖精手里抽搐几下,灵力倏然间就被抽去,很快没了动静。
“无限——!!”
09
风息出乎意料的很擅长料理,无限教给他的方法,他都有样学样,还时常对着菜谱研发新的作品。无限是第一个试吃者,只要是风息做的东西,无一例外他都会全部吃下去,然后点点头说还不错。
当他们回到公寓里的时候,他都期待着这样短暂平和的时光。他可以不用再去纠结妖精与人类,去思考会馆的任务或是怎么保护龙游。那些都不再重要,他就是无限,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在等着另一个平凡的普通妖精,风息给他准备的晚饭。
风息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行李,唯独落了几个花盆。海棠在春季的时候开了又谢了,短暂地陪了他几个月的时光,之后会是木槿吗,还是哪一盆花呢?小黑刚来的时候把六月雪打破了,他虽然赶紧换了新盆,但枝叶总是恹恹的,他到底是弄不来这些东西。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灵质空间里,在那里他无所不能,可终究是假的,是不存在的。他最后把风息常居的一树梨花移了过去,那棵树已经枯死了,再也无人问津,他便心安理得拿了去,让那些花永远在这个空间里绽放。
每每他失去什么,总要把最后一点碎片放进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无论何时都能仔细观赏。
希望他移植的六月雪,明年还能开花就好了。
“呼……”
风息把无限放到地上。
第一次他用豪夺的能力,拿走了无限身上一半的力量。
这是第二次,再加上无限的吞噬,整个公寓都被震得支离破碎。妖精缩在地上重新变回了一只小兔子的模样,同无限一起没了着力点,落叶似的掉了下来,落在软乎乎的青草铺成的地毯上。
无限眉眼柔和,呼吸平稳,似乎在做一个美梦。
“这种时候睡什么啊,无限。”他想嘲笑他几分,却忽然低下头咳嗽起来。无限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
“风息!”他猛地坐起来,眼见高楼的上层被数十个妖精托起,稳稳安置在地面上,“那个妖精呢?”
“刚刚在那里,会馆的人把他带走了。”
“这样……”无限舒了一口气,他身下一片草坪生机盎然,长出几朵紫色的小花来,“风息,这个是你……风息!?”
他再次抬头,就看见风息肩膀上冒出来的绿芽和翠绿的叶片,他伸手想掸去,那些植物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兴奋地从风息的身体里——从他的手臂上,腿上,腹部和颈部争先恐后地长了出来,密密麻麻开出了大片大片的白色小花。
“风息!你怎么……快把这些收回去!”
风息坐在地上,他的右耳里长了几颗嫩芽,听不分明无限在说什么,他的肩膀被大力摇了几下,灵力也摇摇欲坠地落了下来,一碰到地面就从地底长出了粗壮的树干和繁茂的绿叶,渐渐将风息所在的地界尽数围起来,无限被那些树枝推开,只最后留一只手抓着风息。
“风息!风息!!”他急得扒开那些碍事的叶子,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空气里的灵力浓度明显下降了,那些充沛的力量全部聚集在风息的身体里。
“……”
风息张张嘴,不知是什么堵在他的胃里,让他腹胀难耐。他被一片叶子蒙了眼睛,一抬手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的树干,花枝和嫩叶都依附在他身上,他身边还有许多郁郁葱葱的树木向外伸展。
他闭上了眼睛。
故乡的风里有花的香味。
“风息!”
他倏地回过神来,无限扯开了挡在他面前的树枝,他手心似是被树枝扎破,汩汩流下血来,滴落在枝干上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茶花。
“不该是这样的……快醒一醒,你还有很多的时间,你的同伴,你的故乡都还需要你!”他抓着一朵染红的梨花,“我也是,我也需要你……”
“拜托了……”
“无限。”
风息忽然唤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捏紧了他的掌心。
10
无限被鸠老拉了出来,迟一秒或许他就会变成大树的一部分了。
小黑知道那是风息,红着眼睛扑了上去,被无限拉住。他蹲下身来,摸摸黑猫毛茸茸的脑袋。别哭,他说,而后他摊开另一只手。
那只手的掌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种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