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爱,白白的米饭
by lattice
天城燐音蹑手蹑脚进门换鞋,生怕惊扰了厨房里的屋主。这样安静可谓是破天荒,往常皆是未见其人先见其声,嚷着“下仆快来迎接燐音君”,再反手将门带出一声巨响。椎名ニキ竖起耳朵,从冰箱端出常备的醒酒汤送入微波炉,悲观雷达开始运转,肖想着走出厨房要直面怎样可怖的情状。想必又是携着冲天的酒气扑上沙发,再意识不清摔下地板砸个洞,担心邻居投诉而不敢出门,又要旧事重演了……人渣、家里蹲、累赘,有太多负面词汇可以来形容这个人了!
烂醉的天城燐音从不耍酒疯,却时常在清醒的须臾紧握他双手,示以格外恳切无法言拒的目光,翻来覆去几句压低了嗓:ニキ,跟我回故乡吧,你会是个好新娘的!遑论酒后吐真言的可信度,他可从来没有成为对方妻子的打算。椎名ニキ舀起一勺咕噜冒泡的汤汁,倒入小碟尝咸淡,齿颊溢满活着真好的幸福,也但愿土豆炖肉能让酒醉的燐音君胃口大开。所谓联系生命的桥梁,不过是料理人自信的伎俩,在他看来格外平乏庸常。而想起照顾醉鬼的苦差,雀跃的心就从百米高空砸个稀碎……堪比甜品装盘时滚落在地的痛楚吧。
他拿了拖把去客厅,不待开口数落,天城燐音脑壳上的橙色小猫炸了毛,爪子攀住波澜起伏的红发,如被猫妈妈遗弃在草丛的可怜相。“喂,快下来!”天城燐音咬牙切齿,满面窘迫逃开对视背过身去,恨不得手脚并用把黏人的小猫抱下,“……ニキ如果敢嘲笑我,那就有你好受的。”盘腿而坐的家伙照着脖子恶狠狠比划手势,小猫被剑拔弩张的架势吓到,对着料理人惊恐地哀叫。对方只得通身敛下锋芒,从神情到轮廓都少见地柔和,声音都软下几个分贝,闪烁着凶神恶煞的母性光辉。“燐音君好像猫妈妈,噗嗤……”椎名ニキ忍笑双手讨饶,对方亦只是指指头顶:“这个,可以想想办法吗?我可没有ニキ这样当妈妈的天赋啊?”
“虽然小猫咪很可爱,但请不要随随便便把野猫带回我家啊?我说过很多次,燐音君不要这样宾至如归啊?”
话虽如此,孽缘的开端始于自己多管闲事将对方从街头捡回。放任社会的蛀虫饿死在荒郊野外不就好了,每天蹭吃蹭喝从不交房租也太恶劣了!“ニキ的血肉都是我的,你的房子自然也是我的。我抱它去宠物医院做了驱虫洗了澡,当然,花的是ニキ的钱。”天城燐音转着钥匙串,用肩头载起小猫同他擦肩而过,念叨着牛奶打开冰箱翻找。椎名ニキ无奈叹气:“猫不能喝牛奶。果然比起妈妈,燐音君更像粗心大意的爸爸。”
“对哦,”天城燐音怔住,而后拧开牛奶瓶,仰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颤动,活活喝出啤酒的气势。在椎名ニキ无数次提醒喝酒伤胃后,天城燐音另行培养出以奶代酒的雅趣。“ニキ的意思是,想和我当爸爸妈妈?”
“我说过很多遍,我是男人,不会和燐音君结婚,也不会生孩子!”椎名ニキ接过猫,对方抬起极富魄力的眸子认真望来:“我也说过很多遍,在ニキ正式嫁给我前,生孩子绝对不可以!”而后抓出钱夹扬一扬:好嘞,去给小家伙买吃的!临行前俯身揉揉他怀中小猫的脑袋:乖乖听ニキ的话,爸爸很快回来。刨去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成分,天城燐音这副模样当真像好爸爸,反倒令他多出些不切实际的肖想来。
送走了这尊佛,猫咪与料理人面面相觑。他用小碗盛出自己的晚饭,桌前坐定双手合十开动,即便不知天城燐音何时归来,也习惯性将另一大份温在锅里。遭冷落的小奶猫沿小腿攀上膝盖,椎名ニキ并非不喜欢小动物,现下的小橘猫更是让他生出恻隐之心。纵使如此他也不愿再品尝心软的苦果:“虽然你很可爱,但我大概率无法收养你,否则燐音君更有理由赖在我家蹭吃蹭喝了啊?”似乎听懂人话,小猫覆着蓝膜的瞳孔噙着泪,对着不习惯建立亲密关系的屋主呜呜叫。
真是抱歉,猫不能吃土豆炖肉呀。对着饥肠辘辘的小猫饱餐一顿着实于心不忍。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夜生活丰富的某人不知又在何处逍遥。未曾留意时细密的雪花在窗沿攀爬,小猫的饥饿他设身处地能共情,惯常的等待添了几分外露的焦躁:燐音君若是又去居酒屋,说不定会冻死街头的!完全不考虑苦守在家的一方的心情,为这样的人准备洗澡水真是自作多情。他烦闷地走出浴室,抱起奶猫哄一哄:“乖,乖~让你挨饿受苦了,都是燐音君的错!”无论如何不会轻易舍弃燐音君,而他一向会将最坏的可能思虑周全,无法淡然以对脑内的凄惨景象。若是出门去寻更如没头苍蝇,偌大都市车水马龙不知哪里才是对方的容身处,朝夕相处的四年隔着玻璃纸般状若无意的界限。天城燐音允许他知悉的他便去听,天城燐音的难言之隐他从不多问——
“我听到了什么?区区下仆敢对单纯无知的小猫咪说我的坏话!”
——你们两个家伙,意外地相处得很好嘛!我还以为有了猫,ニキ就会吃醋了?房门被撞开,冷气携裹冰晶扑面而来,天城燐音怀抱购物袋满载而归,外套毛领簌簌地抖落雪花,被椎名ニキ窸窣地拍下:我家都能拍一场冰雪奇缘了!
“燐音君难道很期待吗?纵使某日当真沦落到那般缺爱的境地,我也不可能与小动物争风吃醋的。”他接过沉甸甸的购物袋抱了满怀,别过脸打个大喷嚏,各类猫粮掉落一地。“久等了久等了——城里的供暖设施让我复活了,这一点胜过故乡百倍呢。”对方自言自语着换拖鞋奔向厨房,“小猫有饭吃了,我的饭呢?”蹲下身拆开包装为小猫添食的椎名ニキ不由叹气:“在锅里。每天都怀抱着为你烹饪最后一餐的觉悟,被燐音君折磨的生活我快忍耐到头了啊?”
“ニキ要把我们都赶出去吗?”
天城燐音闻言,满面无辜地冲回客厅抱着猫。居然当真戳中他的软肋,椎名ニキ面露难色搪塞过去。良久,待扭头就忘的某人大快朵颐完毕洗澡回房,他收着碗碟摇头:“罢了罢了。感谢今天的雪,把燐音君赶走的事,从长计议好了~”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雪夜的户外宛若白昼,椎名ニキ端着蛋羹叩响屋门。收养天城燐音的四年来,客卧已被辟为书的海洋。古玩市场的古籍或影印本,重金购得的外文精装版,天上地下自然人文他皆是求知若渴,超出书架的容纳便在地板摞得小山高。
“抱歉打扰到燐音君了,你吃夜宵吗?”
天城燐音其人向来硬朗而炽烈,恣意妄为视规则为无物。而现下捧着书本缩在被窝借床头灯阅读,身披同他配套的格子睡衣,是三年前逛商场时一同买的。少有的安静细腻同样是椎名ニキ所见的燐音君,若是将这部分削去那便不是完整的他了。为他的视力着想,椎名ニキ曾与之协商腾出地方添个书桌台灯,对方每每厚着脸皮称客房大小是他故乡寝殿的二十分之一,施展不开手脚。不可能让他睡父母的主卧,沙发又看不上眼,和自己一起睡的话……想想就很糟糕。先前在星奏馆串门时见过某间宿舍的月球夜灯,买个同款送给燐音君或许不错。天城燐音放下书本,望向小碗中点缀葱末的蛋羹:“我吃的话,ニキ会饿吗?”
他诚实地点头。对方摆手:“今天也很感谢ニキ的盛情招待,让我焕然新生。”不忘故作深沉地嘴贫,“假若世上只剩最后一份食物,我一定会完整地留给ニキ,这才是君王的品性。”而后望向窗上蒙起水雾的两团身影:“这样的雪夜,倒叫我想起在与世隔绝的故乡,深夜借着雪地的反光偷偷看书的童年。君王从小受到的培养严格而死板,阅读的数目都有严格限制。”习惯于听对方讳莫如深,他也甚少多问。没有落脚地的椎名ニキ不得已坐在床边,顶着天城燐音灼热的视线,舀起一勺蛋羹吹凉。
“猫在哪?”
“在客厅的小窝睡下了。客厅有地暖,不会着凉。”
天城燐音哦了一声,而后陷入缄默。万籁俱寂中唯有雪落枝头。半晌,余光里的天城燐音对着他啊地张口。
“燐音君,反悔是小狗~”
“一时起意罢了,谁让ニキ太像——”
他果断吃下最后一口,等待被投喂的人空欢喜一场,尴尬地摸脖子,伸展上肢活络筋骨造出咔咔声。待食物的热量加满发条,椎名ニキ试探着开口:“燐音君,我想我是时候搬去星奏馆了。我们都是偶像,同寝同出会有糟糕的传闻吧?我可不想与燐音君的高糊合照登上小报头条,配上子虚乌有的‘绝密情报’——”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挤开,小橘猫怯怯地探进脑袋。喵喵,过来,天城燐音妄自嘬起嘴招呼,居然学得十分相像。“过几天我就用积蓄给你买个当下时兴的小窝,冬暖夏凉!”不看气氛的小猫跳上床钻进被窝,屋主的慷慨陈词哽在嗓子眼:“呃,我还以为燐音君把收入一文不剩全送进柏青哥了?”
“商店街新开那家很没意思,扫兴而归的途中在街角碰见这位小家伙,可怜兮兮发着抖,比ニキ当年所见的我更要不堪百倍——冥冥中的神意,我只能这么讲!”揉着小猫的脑壳再刮刮下巴,小猫舒服得眯起眼哼唧呼噜噜。椎名ニキ默然地瞧,感受他对小猫百年难逢的温柔神情,直面他细腻驳杂的情感,心中未免萌生异样:“真是的,不许转移话题呀?”
——啊嗯,刚刚ニキ说什么?天城燐音仍旧不死心地顾左右而言他,举起小猫挽留般舔舐椎名ニキ的手指,酥麻的满足感夹杂着些微痛意,欲罢不能迟早会上瘾。他望向尽享“天伦之乐”的天城燐音与猫,对方独一份的爱与珍视,宠物不分目标的依恋,理应是不该奢求也承受不住的。于是椎名ニキ笑着开口:“星奏馆给我们留了宿舍吧?我不想浪费这份好意,也想与他人多走动……以及最重要的,ES大楼的免费水电,听起来诱人极了~燐音君请自便,也可以选择留在我家为我看门,水电气费你自行解决。”
“据我所知宿舍不能养宠物吧?”
“呃……‘ニキ厨房’有个成员在海外有房,听说喜欢猫,我之后有机会和他商量,看是否能带去意大利呢?”
宠物托运之类的事宜留到日后再叙。现下他或许亟需直面天城燐音的怒火,或以灿烂的微笑否决所有提议,椎名ニキ不作声地向床尾挪移。对方却只是烦躁地挠头:“啊~啊,ニキ居然这样冷酷。弃养猫咪或抛下我,完全不像你的作风呢~”在天城燐音撒娇般上扬的尾音中察觉到失落,椎名ニキ有些于心不忍,无措地摸脖子:“不是弃养,只是提议呢?说到底,猫也好人也罢,并非谁都是燐音君啊。”无人比他更能磋磨自己的耐性了,而对方耐人寻味地盯向他裸露的后颈:“我奉劝ニキ打消这个念头,你知道你在星奏馆的室友是哪位吗?”
“怎么?”
“正是在下的弟弟。ニキ终究逃不出我的掌心——比起这些,你的鼻音还是很重,感冒好些了吗?”对方双手垫在脑后,“ニキ,其实我很欣慰。比起为任何他人着想,你早就更该多关心自己。”
类似的关切四年间从不鲜见。我感冒了吗?经他提醒才感到鼻塞,喉咙也隐隐作痒。天城燐音纵有万般不好,亦会在自己病倒时手忙脚乱地照顾,买来饭一口一口喂给自己,卑躬屈膝做些有损君王威严的事情。这份温柔的恩惠让他受益至今,愈多愈满催化为患得患失的畏惧。而他自然会付出全部来回应,倘若燐音君有失去一切的可能,自己亦会时刻陪伴在侧,抱团取暖分担痛苦。这份感情算作什么,若不分开片刻想必无法理顺。天城燐音递来小猫:“为了避免ニキ吃醋,你把它抱回客厅吧。”
椎名ニキ无言地接过猫,猫咪绵软的肉爪捧起他的面颊,惹得对方发笑:见到这副场景也算是收获。他便不再声辩:“能活着就是我的幸事,所以不必为我太过操心。不如说,正因为燐音君每天的关照,我才愈发心力交瘁了啊~”
“所以是,椎名搜索了如何摆脱令人头大的室友,被天城无意中看到浏览记录……”
椎名ニキ端来两杯茶,再束手束脚地落座。笔记本屏幕中二人的目光从他与大爷坐姿的天城燐音身上逡巡,再聚焦于挂在后者脖颈上的奶猫。“是我和ニキ的孩子——很想这样介绍,可惜我们还没结婚呐。”意料之外,HIMERU并没有看到椎名鼻青脸肿的模样。队友若有所思地低头,樱河琥珀隔空摆手:罢了,床头打架床尾合。再抬眸细细观察:“也不一定,ニキ有鼻音,难道是刚哭过?”
不不,椎名ニキ连连摆手,“虽然燐音君好恶劣,但并不是每天都对我付诸武力啊?只是拜燐音君的乌鸦嘴所赐,感冒了。”谁让我体质差呢,他满怀歉意地想,从小到大能吃得饱饱就是幸福本身了。“若不是大雪封路,就邀请琥珀君和HIMERU君来我家现场讨论,我为你们下厨——”
“怎么突然团建起来了,ニキ可真是满嘴跑火车。”天城燐音格外自然地圈住他脖颈,口中却愈发漫无边际:“有供暖可真不错,我和‘弟弟同学’在城里乐不思蜀。每天窝在ニキ家,完全不挂心故乡的琐事了。”
“托现代科技的福,HIMERU认为天城可以远程继承王位,每天视频上朝。”
“茶话会先打住。”天城燐音比划手势,“ニキ是想找个靠谱的家伙收养它,但我不放心呐——出于一些缘由,他要搬去星奏馆了。”
两位队友不约而同神色微妙——太诡异了,天城燐音居然能同意,想必另有隐情。被蒙在鼓里的当事人同样面露惊异,那晚过后对方如同无事发生,起个大早活力四射踏雪去玩小钢珠,却在现下面露悲痛:“经过深思熟虑,虽然很不舍,但我准备放ニキ自由!”
慷慨陈词后装作抹泪,呜咽着去抽纸巾盒——燐音君不必悲痛欲绝,仿佛我发生了不好的事!你想的话也能每天见面!椎名ニキ手忙脚乱去抚上趴在桌上痛哭的天城燐音,果不其然对上臂弯间明晃晃的白牙与勾起的唇角,才哀叹中了圈套。“能赐予下仆自由身,可是君王无上的恩典了。作为代价,ニキ整个房子都归我所有了。”
——是我父母名下的私产!不平等条约!罔顾他的抗议,天城燐音端坐爽朗露齿笑:“为了重温ニキ捡到我时的心情,传递当年ニキ赐予的这份恩典,我决定从此刻开始独自收养这只猫。”
“……我对你并不是对宠物的怜爱之心啊?”
“那是什么?”
“唔~需要我牵肠挂肚的21岁儿童?满足料理家虚荣心的工具人?”
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却依旧不放心把整个家尤其是神圣的厨房都交到天城燐音手中。对方并非是草率鲁莽拍脑门的性格,而独居的日子想必是便利店盒饭来养活。为了收养小猫咪,堂堂偶像沦落到如此落魄的境地。回家没有热腾腾的饭菜与洗澡水,他会不习惯吗?会沮丧地感到被世界抛弃了吗?万一再醉卧街头……怎样才能不担心啊!
“既然你们一早得出两全方案,那么这次会议的意义?看你们演双簧?”队友们淡漠以对这场打情骂俏。“没有意义那就创造意义。来和我家的小喵打招呼。”天城燐音将猫捧起,举起肉爪同镜头晃一晃,毛茸茸扭作一团滑脱——喂喂,别去骚扰生病的ニキ呀?小喵吗?这名字也太随便了,但愿燐音君能将它养得油光水滑的,若是它能让燐音君不那样吊儿郎当,也算是好事呢?
“今天的燐音……”樱河琥珀面露难色,“改邪归正的好男人吗?”
“把疑问句去掉,我可一直是好男人。”
——是吧,超恶心吧!不待椎名ニキ附和,便被天城燐音自后锁喉,只得摆手作揖。“也不算恶心,更像好爸爸呢。”少年眨着紫眸解围,“你说对吗,HIMERU?”
“你问HIMERU我也不清楚。”
“燐音君当真会养猫吗?照顾自己都困难,把它交给任何人都更放心啊~”
椎名ニキ服完感冒药躺上沙发——不要小看我,我还能照顾ニキ!天城燐音从屋内探头招呼:午安!近日来燐音君不比往日黏人,他重温自己捡到对方时蜷在街头的无助情状。养猫堪比照顾天城燐音的苦劳,但愿燐音君葆有这份耐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般好心,会对捡来的家伙不离不弃。
呼啸风声钻入耳膜,再随天城燐音出门的步伐蹑手蹑脚地消弭。四年来对方愈发收敛天性向他的作息靠拢,难以判断是否有向共同生活努力的主观意图。挥霍钱财寻乐子或是做点正经事,任何行动都是燐音君充分的自由,为此操心惦念会饿得更快。小猫从主人屋内跳出,在浅眠的屋主身畔拱来拱去,他旋即想到一种可怖的可能性:难道我身上浸润了燐音君的气味吗!
四年来多了个要为之操劳的人,他的变化同样见微知著。讨厌吗,不讨厌。会为小猫吃醋吗,可能有一点。一起生活的觉悟吗?习惯成自然罢了。纵有身心的依恋,在难以预计的命运前偶尔会动摇逃避。他翻身搂住天城燐音的小喵,裹起毛毯上燐音君的味道,人也好猫也罢,都会趋于本能寻个温暖的小窝。直到天城燐音平安归来,走到沙发边瞧瞧又轻声哼着小曲儿离开,片刻后厨房居然传来切菜声——哪有君王向下仆学做饭的道理,天城燐音曾口出豪言立flag。小猫兴奋地溜去厨房,被对方捏着后颈皮送回沙发,压低嗓同小猫交流,将其塞进被窝为他掖好被角,再上手捋一把他的头发。不许拽我的辫子!椎名ニキ无言哀嚎。好嘛,真的睡了,对方念叨着却一步三回头,一根冰凉的手指来探鼻息:“怎么纹丝不动,难道是死了吗?”
“咿啊!别再说不吉利的话了!”他被冰得一跃而起,“比起关心我的死活,燐音君的手怎么还是这样冰,会生冻疮的!”翻身去找护手霜,却被天城燐音钳住手脚压制在沙发俯视他,倏然放大的脸孔极具威慑力:“好好休息。我也不是三岁宝宝,今天的ニキ只需要诚惶诚恐地尽享君王的照拂,日后多的是你回报的时候——ニキ不在身边我也能独自生存,我会努力证明这一点。就好好地见证我的进步吧。”
而后天城燐音松开双臂回厨房。燐音君在做饭,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不敢料想厨房的狼藉,肚子却条件反射咕咕叫。四年前的椎名ニキ没有下午小憩的习惯,醒来后独自蜷在晦暗的傍晚听来便落寞凄惨。珍贵的食物,神圣的厨房,生命诞生元初的需求,宗教意味上连通生命的桥梁,传递温情的纽带与渠道。对方初次下厨手忙脚乱的模样被尽收眼底,却示以他游刃有余的悠哉背影。炊烟饭香拼合成组建家庭的错觉,似有似无的焦糊味飘入鼻孔,却柔和得甚是催人泪下。
碗碟端上沙发旁的茶几,不解围裙便蹲下身舀起一勺粥为他吹凉。他迟疑地去瞧:粥的色泽正常,漂着奇形怪状的肉块。他再望向天城燐音,莫名瞧出被弃养的大狗狗耷拉耳朵的神情,不忍辜负这汪心意,蹙起眉头凑近迎上投喂,味道居然说得过去。他反思自己的考量是否戴有滤镜,却想起唯有爱意才是料理师最为上佳的佐料。意外地被初学者勾起胃口,他拿起筷子去夹另几样菜,超常发挥不能代表通常运转,要么烧糊了要么没放盐,椎名ニキ终究不作声地放下碗筷。
“剩下的我一人吃完,浪费食物会遭到神明惩罚。”
“这吃了怕会闹肚子,燐音君倒不必勉强自己。独自生活……要留心做饭的分量。”
“说实在的,我对这里很有感情……ニキ不在家的日子,我也会亮着灯等你回来。”
天城燐音答非所问,前胸的银质挂坠灼灼地反光。四年前自己饿晕后苏醒,天城燐音同样拿着勺蹲在沙发旁,捧着碗朴实无华的夹生白米饭,说些“挨家挨户抢来的米”之类危言耸听的发言,得知真相后松了口气又替他不值,而君王为了自己这样的人而颜面扫地,念及此便无数次软化他的心防:“这里依旧是我的家,我会时不时回来的,检查燐音君有没有糟蹋厨房啊,有没有天天吃杯面啊……真是自相矛盾的担忧啊?正如我在内心深处坚信燐音君无论如何不会弃养小喵,我也希望燐音君能相信我永远不会丢下你。”天城燐音起身无言地拥住他,行动比起任何辞藻都更能囊括所有:“ニキ……你烧糊涂了吗?”
难以名状的情感逆着对方的ky发言潺潺地自心涧涌现,足以诱骗自己“从一而终”了,毕竟再没什么能战胜回忆嘛……!现下的椎名ニキ接受拥抱时再无需踮起脚尖,而生生世世幸福的愿景早在一餐一饭中凝结成模糊的形状。他自认为未必能读懂天城燐音的一丝一角,而等他归家已在四年间习惯成自然,对天城燐音而言亦是同样。真是怪事,不拘于住在哪里,物理距离阻拦不了动摇不得。莫过于那句质朴的诺言,意识到自己同样乃至更甚地珍视着燐音君,一切便皆有回旋的余地。小喵应景地喵喵叫,沿着裤管攀爬至二人间,而他从来并非在驯养天城燐音,而是在驯养幸福本身。
“‘燐音君’参上~大赚一笔,本金是ニキ的钱——”
“再这样下去我和燐音君要一起饿死街头了!”踩着椅子擦窗的椎名ニキ一个站不稳,所幸有外层防盗网保护周全。四年前自己擦窗时,途经的17岁的天城燐音骇然失色,径直把自己从椅子上抱下来,还是羞耻至极的公主抱。当下的天城燐音见怪不怪,头顶一只小奶橘单手开可乐罐:“开玩笑,是我自掏腰包。ニキ这副模样,让我很想再抱一次。”
“我比那时高且重,所以请容我拒绝。”椎名ニキ念叨着下椅子,却一脚踩空落进天城燐音的怀抱。“可不许小看‘燐音君’,力气也好手气也罢,要是一直输掉底裤与老婆本,就没法让ニキ当我的新娘了。”
“都说了……好吧,也行。只要让我吃饱饭,就怎样都好~”
将他放下的天城燐音怔住,而后在完全清醒的午后郑重其事地握紧他的手:我会为兑现让你一生幸福的承诺而努力的,争取多赢几局,之后回故乡为ニキ办个盛大的婚礼。而后愈发得寸进尺:“来,ニキ,抱一个。”
“……好啦好啦,抱一个就抱一个。”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