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昏,办公阁内。
宁时绪静静坐在桌案旁,一言不发。
六日之前,宁先生珍藏已久的玉佩遭盗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书院,经过调查寻觅,最终在富家子岳铭的随身包裹中找回。
即便岳铭始终坚持自己并不知晓,最终书院还是做出了将他驱逐出门的决定,而为防临时变故,书院在处置公布后又给予了七天的暂缓期。
时至今日,已是缓期的最后一天。
岳铭即便心中不忿,奈何无法自证清白,也只好收拾了行装,只待清晨破晓,便要离开书院。 而宁时绪将手中杂务尽数处理完毕,仍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他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自远渐近,而后似是停在了附近,又待过了许久时候,那抹身影才终于出现在房门口。
那是一个衣装质朴,模样清秀的少年,更是宁时绪的得意门生,陈子卿。
宁时绪看到陈子卿走入房间,似是将稍稍提起的心暗自落下,面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子卿?有什么事吗。”
陈子卿看向宁时绪,发现他身前的桌案甚是整洁,书墨均已归纳,沉吟之际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问道:“这么晚了,先、先生还没走吗?”
“是啊。明日岳铭便要以盗窃者的身份被驱逐出院了,为师怕最后时刻再有什么变故,故而多留了一会。”宁时绪从容陈述着,声音很是平静。
陈子卿茫然地点了点头,便又听到了宁时绪的追问:“子卿这时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跟为师说吗?”
陈子卿微微颔首,似想要说什么,又偏偏说不出口,站在原地一时很是为难:“先生,那个……我……我……”
宁时绪不甚着急,慢慢起身,踱步走到陈子卿的身旁,轻声问:“子卿,可还记得为师曾经同你提到的叮嘱?”
陈子卿咬唇沉默,一时未作回应,宁时绪倒也不指望他回答,随即背过身去,悠悠然念起了经文。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宁时绪将语速放慢,微侧首,浅笑问道,“故字后面是什么来着?”
陈子卿乃是宁时绪座下最为出色的学生,又怎会不记得《礼记》中的经典文句?只见他暗暗紧握长袍衣摆,跟着背诵道:“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嗯,没错,是这句。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宁时绪故意把经文一字一顿地读出来,沉默片刻,又一次问道,“子卿,你记起要跟为师说些什么了吗?”
得此一问,陈子卿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垮,只好猛地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道:“先生,学生有罪,请先生责罚。”
“哦?”宁时绪阖了阖眼,仍旧波澜不惊地问道:"那你有何罪,又为何要来请罚?"
“先生……岳铭,岳铭他是无辜的!”陈子卿的呼吸随着话语越发急促,嘶哑的声音将真相一一呈出,“是学生恶念作祟,看岳铭条件富贵,心生忌恨,借平日助先生理务之便利偷偷将玉佩盗出,随后又避人耳目,放在岳铭的包裹中,意图嫁祸于他。”
听完陈子卿口中的事件原委,宁时绪方才露出几分冷色,沉声斥责道:“子卿,你是为师极为器重的学生,为何竟令为师如此蒙羞?若是没有这七日缓期,岳铭恐怕早已为你所害,不得翻身了。”
“是学生糊涂,辜负了先生的期待和栽培,望先生重重责罚。”陈子卿一边说着,一边实实叩首下去。
宁时绪仍未肯接他的话,而是慢悠悠地继续背诵起经文:“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宁时绪将一整段经文背完,稍稍眯眼,惋惜道,“子卿啊,观你如今所为,已属小人行径了。”
小人行径。
这四个字宛若利刃一般直刺陈子卿的胸膛,使其痛苦难堪,又道羞愧万分。
“先生说的是。学生嫉贤妒能,堕为小人,实在罪该万死!”
“死就不必了。”宁时绪摇摇头,转过身,凝望着跪在地上的陈子卿,“只是你既已行了小人之恶,为师也不得不以对待小人的方式惩戒于你了。”
“去取戒尺来。”宁时绪静静吩咐道。
陈子卿点头称是,起身走到屋角的书架旁,取下那枚紫檀木所造的戒尺,恭谨地递向宁时绪。
宁时绪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而是大步向前,将房门紧闭上锁,方才回身接过了陈子卿递来的戒尺。
“脱掉裤子吧。”宁时绪摸了摸戒尺,用淡漠的声音命令道。
二
陈子卿闻言浑身一颤,心中仅剩的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击垮。他站在原地踌躇了许久,自知逃避不得,只能缓慢地将内外层的裤子竞相褪至膝盖,瞬间满脸涨红。
在陈子卿踌躇的同时,宁时绪搬来两椅并列,将屋内褥垫都叠在一椅中,自己则坐入了另一椅。
“过来,趴下吧,头靠垫子上就好。”
陈子卿低头称是,便就俯身趴在了宁时绪的腿上,身体不住颤抖,脸也涨得通红,羞愧之情可谓溢于言表。
宁时绪伸手稳了稳陈子卿的身体位置,将他身上的袍摆拨开,露出了稚嫩未消,却已隐约有结实感的臀部。
“子卿,你且记住,此番为师打的是你的狠毒龌龊,你的小人邪念,与旁者无关。”宁时绪用戒尺轻轻拍在陈子卿的臀上,声音中透露着失望,但更多的是坚定的训告。
经过一阵缓和,陈子卿的脸颊已不再那么红了,闻得先生训诫,连忙低声回答道:“是,学生记下了,请先生重责。”
宁时绪“嗯”过一声,高高举起手中那紫檀木制成的戒尺,朝着陈子卿的臀部狠抽下去。
"啪!" 一道清脆响亮的皮肉抽打声响起,陈子卿顿觉火辣辣的疼痛自下体传至全身,忍不住闷哼一声。
啪嗒!啪嗒!啪嗒!一阵阵声音在静寂的书房内显得异常突兀,宁时绪挥舞着戒尺不断落下,每一下都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地抽打在陈子卿的臀部上,更像是结结实实打在陈子卿的心底。转眼,原本光滑细嫩的臀瓣已被击打得红肿不堪。
“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宁时绪一边继续抽打,一边念诵着君子相关的典义段落,声调不徐不疾,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陈子卿强忍着身后的剧痛,任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冒出,也在努力聆听先生的教导,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深知先生并非有心伤他,只是希望凭借皮肉上的痛苦让他长些教训,牢记是非对错。
一字又一字,一遍又一遍。宁时绪的声音像是在警示,却又像是循循的教诲,让陈子卿不由得把头深深埋在垫子里,承受着无尽的自责和羞耻。
啪!啪嗒!啪嗒!宁时绪的抽打节奏毫不停歇,直令陈子卿的牙关再也咬不住,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呜~呀。”
他的脸色愈加苍白,身体也不断颤动着。
片刻后,宁时绪停下了手中的戒尺。
他看着自己腿上微微颤抖的陈子卿,沉默半刻,随即严肃问道:“且说说你错在哪里,为何而错?子卿啊~切莫再让为师失望了。”
陈子卿闻得先生的问话,原本虚脱的身体忽是一个激灵。
他觉察到宁时绪是在给自己机会,于是提起心神,狠狠咽了一口吐沫,认真回答道:“学生错在不能安贫乐道,仅见同窗富贵便起忌恨之心,罔顾为人处世之根本,以怨报德。”
“更错在不能慎独克己,明知邪念生于心房,却毫不克制,任其蔓延滋长,以至于最终酿就大祸!害人,终究亦是害己。”陈子卿语气稳决,眼眸中也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再无前时的犹豫和惶恐。
“不错。”眼看陈子卿自我剖析如此到位,宁时绪也不免感到欣喜,不由得伸手去抚摸陈子卿的头部,就像平日里赞许、夸奖他时那样。
“子卿,你悖君子贤德而从小人之阴恶,确令为师极为失望。但如今看你如此反省罪过,为师倒也感到了些许欣慰。但愿子卿日后当真能正念克己,守住心底的君子之德。”宁时绪的声音渐渐柔和,待过半刻,转而轻声嘱咐道,“最后二十下戒尺,且要好生受住了。”
陈子卿静静享受着宁时绪的抚摸,心中感到了异常的温暖和安宁。他知道,先生已经原谅了自己。
于是当听见最后的叮咛时,陈子卿也未再慌乱,只是从容微笑答道:“谢先生教诲,学生定不再辜负期待。请先生行罚吧,学生受得住。”
“嗯。”宁时绪应过一声,便又将紫檀木戒尺高举,重重落在陈子卿本就红肿难堪的臀上。
"啊——!"伴随着戒尺落下的清脆声响,一声惨叫声自陈子卿嘴里传出,紧跟着,便是一串串清晰可闻的抽打声响起。
啪嗒!啪嗒!啪嗒!一道又一道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陈子卿的惨叫声,回荡在阁楼中。
陈子卿起初因为心中忐忑,受到再大痛楚也尽力不发声响。现下自知已得到宁时绪的肯定,便再无顾忌,随着身后的疼痛,额上的汗滴一同,肆意叫喊着。
终于,在陈子卿的臀部已是皮开肉绽时,宁时绪又一次停下了戒尺。
“明日下学后,去我厢房里取茶,沏壶龙井,去向岳铭斟茶赔罪吧。”宁时绪停下半晌,方才说道。
“是。”陈子卿大喘粗气,消化着身后伤痛,又连忙答应着先生吩咐。没多久,他试着想起身,却被宁时绪一把抱了起来。
“先、先生?”陈子卿羞涩开口。
“你若是这样下地,恐怕得爬着回去了。”宁时绪卷起手,在陈子卿的腰间拍了两下,“罢了,为师送你回房上药吧。”
"谢先生体恤。"陈子卿心底一暖,随即将头靠在了宁时绪的胸膛里,乖巧地被宁时绪抱着回到了厢房。
三
宁时绪将陈子卿放在床上,看着他那被抽打得皮开肉裂的屁股,心中一叹。随即起身寻到药箱,从中拿起棉花和药酒,帮陈子卿擦拭起臀部的伤痕。
即便宁时绪的动作已经尽可能轻柔,却依旧让陈子卿感到一阵刺骨的刺痛,不由得低低叫喊出声。
“乖,忍着点,快完事了。”宁时绪头也不抬,只是低声劝慰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陈子卿下意识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句,努力适应着疼痛的节奏。
他闭上眼睛,想到方才自己被宁时绪用紫檀木戒尺抽打着臀部的场景。一边享受着宁时绪此时此刻的温暖和关爱,一边也不忘仔细回忆着受罚时听到的每一句教诲,试图把它们牢牢刻进骨子里。
他知晓这一刻是自己最重要的一天,无论如何也要将今日的教训牢记于心。
很快,宁时绪就用药酒擦干净了陈子卿的臀部,然后宁时绪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白瓷药膏,打开瓶塞,轻柔地涂抹在陈子卿红肿不堪的屁股上。
"嘶嘶~" "嘶嘶~~~" 当膏药涂抹到臀部肌肤时,疼痛感越发明显,陈子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搐起来。
许久后,宁时绪终于把陈子卿臀部的伤口悉数处理完毕,收拾好药箱后,他站起身子,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宁时绪说完便要离去,陈子卿却忍不住开口喊住了他。
“先生。”陈子卿努力地高声喊出,近乎恳求般说道,“先生能多陪学生一会吗?”
看了一眼床上躺着不能动弹,还要眼巴巴恳求自己的陈子卿,宁时绪叹了口气。
他坐回了床沿边,伸手握住了陈子卿的手,轻声说道:“好,为师陪你就是,别担心。”听了宁时绪的话,陈子卿的脸色瞬间舒展了许多,嘴角微微扬起。
“那个……”陈子卿挠挠头,忍不住问道,“玉佩之事,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宁时绪点点头,回答着,“起初为师知道有人想要构陷岳铭,但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却没想到你这几天一惊一乍,魂不守舍的,实在是让为师想忽略都难。”
宁时绪打趣般地笑了几声,同陈子卿道:“子卿,可以看出你实在没有演戏的天赋,以后也就别想再变坏了。”
“先生说的是。”陈子卿颇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又问道,"不过……先生既然知道是学生所为,为何之前不直接拆穿呢?"
“因为为师决定再相信你一次。”宁时绪神色平静,淡淡陈述着之前的打算,“信你有勇气主动承担罪责,直面过错,最终回归正途。”
听宁时绪如此言说,陈子卿脸色通红,感激与愧疚一同交集于心底,连忙低头谢道:“多谢先生信赖,学生绝不会再让先生失望了。”
“君子之德,不迁怒,不贰过。”宁时绪轻声念着,而后点了点头,“为师信你。”
陈子卿感激地应下,沉吟思索许久,又颇感担心地道:“先生……您说!您说明天岳铭他,会原谅学生吗?”
“他若坚持不原谅你,你便不去赔罪了吗?”
“当然不会!”陈子卿马上摇摇头,解释道,“无论岳铭原谅与否,此事是学生犯下的罪过,学生便该去道歉,去承担一切后果。”
宁时绪又一次满意地露出微笑,劝慰道:“嗯。放心吧,岳铭并非是那种小气记仇的孩子,只要子卿诚意真挚,坦然认错,想来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得到宁时绪的安慰,陈子卿也安心了不少,随即见宁时绪起身,和他说道:“天色不早了,待为师去盛些饭菜来,咱们师徒今晚一同吃些吧。”
陈子卿轻“嗯”了一声,目送着宁时绪的身影离开,心中甚是温暖。
他知道,宁时绪的严厉与慈爱俱是来源于对自己的期盼和器重,令他感觉自己是个十分幸运的孩子,心底的惭愧则更令他有了蜕变的决心。
不过一会儿,宁时绪端着热腾腾的菜肴走进来,搬了两个凳子放在床边,将饭菜尽数放在上面。
"先生。"陈子卿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心中的暖意更浓,朝宁时绪露出灿烂的笑颜。
宁时绪坐到床沿边,随口问道:“子卿,身后的伤痛尚能受住吗?若是不敢动弹,为师可以喂你。”
"不,不用了,学生目前还好,先生吃饭就是。"陈子卿急忙说着,然后缓慢地挪动着受伤的臀部,勉勉强强将身子撑起。
看着陈子卿艰难的动作,宁时绪心中多少不忍,随手取过一旁的碗筷,递给陈子卿,道:“饭在这,慢些吃。”
接过碗筷,陈子卿点头称是,夹了些菜往嘴里送,慢慢咀嚼着。宁时绪看了,便也端起碗筷吃了起来,时不时往陈子卿的碗中夹着菜品。
天色渐沉,一时无话。
吃完后,宁时绪拿帕子帮陈子卿擦掉嘴角的饭粒,又收拾好了碗筷杂具,同陈子卿告别:“子卿,吃完了就好好睡一觉吧,把精力恢复好,明日早课可不许迟到。”
“嗯,先生放心。”得到陈子卿的肯定回答,宁时绪方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待宁时绪关门出去后,陈子卿将双手放在枕头上,脑中浮现的全都是宁时绪对自己的关怀与期许,发自心底的温暖近乎要把他淹没。
终于,在精疲力尽的困倦袭击下,伴随着身后那尚未消泯的痛感,陈子卿的眼帘逐渐合拢,沉沉睡了过去。
四
次日清晨,阳光投过窗棂照入房间,唤醒了睡梦中的陈子卿。
睁开迷蒙的双眼,陈子卿咬牙忍着身后的伤痛,起身下床洗漱,换了套干净素雅的衣袍,便出门去上早课了。
早课上,宁时绪对众人道明了玉佩事件的原委,还岳铭以清白,但也没有把罪魁祸首的名字点出,只是与学生们说了些训诫警示的话语,提醒大家定要恪守德行底线。陈子卿听在耳中,默默低着头,不由得羞到面红耳赤。
又到黄昏时分,学子们纷纷从学堂散去,陈子卿来到宁时绪居住的厢房,从先生手中取到了龙井茶叶。
“这会岳铭应该已经在办公阁一楼等你了。”宁时绪把茶叶递给陈子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泡好茶送过去,好生用心同他赔个罪。”
“嗯!学生会的。”陈子卿干脆地应下,转身去将茶叶泡好,端着茶快步往办公阁走去。
办公阁内,岳铭坐在一楼厅堂的椅子上,正无聊地四处张望。
宁时绪说陷害他的人会来找他道歉,但他也不知元凶究竟是谁。于是心下百般猜测,直待最后的揭秘。
终于,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抬头望去,发现是个瘦弱的人影端着茶盘缓缓走近。直到那身影到了跟前,岳铭才认出眼前的人是陈子卿,这让他下意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岳铭眉头紧锁,从心底感到了些许荒诞,盯着陈子卿打量了许久,问道:“陷害我偷先生玉佩的人……是你?!”
陈子卿沉沉低头,一时羞愧难当,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连忙点了点头。
岳铭得到肯定答复,愣了半刻,竟是气笑了出来:“难为我之前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怎么会……不是,我是哪地方得罪你了吗?”
“没、没有!”陈子卿抬起头直摇着,又觉异常歉疚,把盛茶的托盘握得更紧了,“是我心思阴暗,看你家境那么好,又特别有人缘,极其受大家喜欢,我——我心里起初是羡慕,后来……!”
说到最后,陈子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脸色也涨得通红。
"后来你开始嫉妒我了,对吧?"岳铭恍然,看着陈子卿说道。
陈子卿没敢再说话,又不敢去看岳铭的眼睛,只是再次使劲点了点头。
岳铭在心中寻思片刻,忍不住又是一阵嗤笑,无奈地坐了回去,叹息道:“果然这年头有钱也是罪过呐。”
陈子卿无从回应,只好默默地把茶盘放在桌案上,小心翼翼地倒好一杯茶,躬身送给边上的岳铭。
“岳铭,对不起,是我阴险龌龊,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害、害你受苦了。”陈子卿把身子压得极低,用极其歉意声音说道。
岳铭沉默了一会,慢慢接过陈子卿手中的茶杯,仔细嗅了半刻茶香,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这香味,先生珍藏的龙井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岳铭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起茶水,神态甚为悠闲。
不一会儿,一杯龙井喝完了。岳铭将茶杯交给边上的陈子卿,陈子卿则通过眼神读懂了岳铭的意思,连忙又斟了一杯,奉了过去。
岳铭就这样慢悠悠地喝了好几杯,期间时不时还会哼几句小曲,简直惬意非常。
直到茶壶见底,岳铭才将杯子随手放在桌案上,转眸看着一直小心侍奉在旁的陈子卿。
五
陈子卿虽未敢与岳铭对视,却也知岳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却又不肯发声,只得强压忐忑,率先开口说道:“岳铭,真、真的对不起,是我妒贤嫉能,没能守好君子之德,害你受了好多天的委屈。我、我……”
岳铭看着陈子卿磕磕巴巴地认错,神色不由得和善了许多,随即站起身来,走近几步,道:“子卿,你说你嫉妒我,却不知……我也一直暗暗羡慕你。”
看到陈子卿睁大眼睛抬起头,岳铭不由得笑了出来:“你的才学是我们书院里数一数二的存在,无论是那一手绝妙的好字,还是每每记诵经义时的流畅的讲答,都让我很是佩服。”
“我一直想交你这个朋友,奈何你几乎不怎么参与交际,导致我好几次尝试都无疾而终。”岳铭说到无奈之处,耸了耸眉头,“就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以这种方式才和你搭上话。”
陈子卿当下越受岳铭夸奖,就越发觉得无地自容,低声回应道:“可惜,无论我再怎么熟读经论书典,到头来也还是陷入心魔不能自拔,全然忘却先贤和恩师的教诲,沦为了一介卑鄙小人。”
“唉!区区凡俗,谁能无过呢?”岳铭面色从容,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想说的是——子卿,你真的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认定像我这种存在就一定得多么值得让人嫉妒。事实上,优秀如你,才应该是别人嫉妒的对象。”
“我……”陈子卿闻言顿时很受触动,不住地调整着心中的思绪。
“先生今早没有公开点你的名字,说明他至今仍旧对你寄予厚望。先生一直相信你有无限前途,碰巧——”岳铭的嘴角轻轻翘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经过许久的沉思,陈子卿忽觉醍醐灌顶,猛地抬头看向岳铭,有些激动地道:“岳铭……谢谢你。”
“明明是我无端害了你,明明是我要来给你赔罪道歉,到头来……却要你来开导我。”陈子卿很是不好意思,“这可真让我无地自容。”
岳铭微微晃头,一脸无谓地道:“其实要说怨,之前几天确实蛮怨你的。平白无故摊上这么个罪名,甩还甩不掉,谁不气啊!可刚才看到你那么卑微地斟茶陪侍,简直小心谨慎到了极致,再加上先生的龙井实在是太——好喝了!”
“所以……”岳铭耸了耸肩,“我就决定不恨你了。”
“谢谢。”陈子卿十分感激地躬身称谢,“谢谢你能原谅我。”
“嗨,反正来都来了。”岳铭又前靠近了两步,伸头贴耳道,“就此做个朋友吧?怎么样?”
说着,岳铭自然地向陈子卿伸出了手。
陈子卿一时间激动到热泪盈眶,此番斟茶谢罪的结果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岳铭的豁达直率更让他深深折服。
于是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脸上也俱是灿烂无比的笑容。
“我说今天你怎么好像干什么都不自在……”岳铭故意往陈子卿身后瞅了瞅,打趣道,“昨儿是东窗事发,被先生打了个好歹吧?”
陈子卿挠挠头,很难为情地答应道:“是啊,先生斥我小人行径,责了我几十下戒尺。还好药膏效果不错,至少……呢,今天能走路了。”
“哈哈哈。”岳铭见状不由得笑出声来,连连摆手道:"放心,这也不算什么!想我在家那会,整天拿我爹的金子出去喝酒,最后被他打得那才叫个惨呢~~!哈哈。"
岳铭的爽朗笑声感染力极强,不仅令陈子卿心中的惭愧消退,还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不是那么丢脸了。
“唉,行了行了。”岳铭看了眼窗外,道,“天都要黑了,咱们还在这干嘛?回去吃点什么吧。”
“哦!那岳铭你先去,我还要把茶具洗了。”听到陈子卿的话,岳铭倒也不纠结,点点头,招呼道,“那成,明天见啦。”
陈子卿使劲点点头,尽力让语气热情起来:“嗯!明天见。”
看着岳铭笑嘻嘻地转身离去,陈子卿心中异常感动,更有宛若濒死重生般的庆幸和欣喜。
明明是自己做出了可怕的错事,背离多年以来的品德操守,险些酿成大祸。
但最终却是真相得以澄清,自己身为罪人主动领受完应有的惩戒,竟还能侥幸保全外在的声名。
失望透顶的师长选择再次信任自己,无辜受屈的受害人不但大度地原谅了自己,还因此和自己结交为友。
你何来如此的幸运?又怎敢辜负这一路的侥幸?
一边想着,陈子卿的脸上也同时露出了由衷的幸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