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夫曾试图侧写14岁的阿尔伯特·詹姆士·莫里亚蒂，那个放火烧去莫里亚蒂府邸，走向一条不归路之前的少年。
阿尔伯特走上伦敦塔之后，麦考夫自上任以来未曾发生大变动的日程表周期性地多了一项固定内容——此刻他已经来到最高层的目的地，向那个红眼圈的守卫致意后，等待他将门上那把沉重的锁打开。
在敲门、等待片刻之后，他也熟练地拉开门。一般这个时候，那个被囚禁的男人都会坐在窗边那把椅子上，似乎是是刚注意到他一样，侧过头，带着一点笑意望向他。
然而今天......
麦考夫，大英帝国政府的化身，这个哪怕下一秒就要签署开战决议书或者别的什么重大事件依然面不改色的人，面对着眼前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身体僵硬在门口，连呼吸都停止了。
阿尔伯特昨晚似乎忘记关上窗，躺在简陋床铺上的人要为此吃些苦头。他双手环住膝盖，凌乱的棕色半长发遮住了埋在双膝间的脸庞，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那绝不是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大小。麦考夫放轻脚步，尽量不让那扇吱呀作响的门发出什么刺耳的声音——慢慢地，仿佛脚下是一片草地一般靠近了那个熟睡的身影——那个男孩蹭了蹭膝盖，似乎想把粘在脸颊上的发丝蹭开，那孩童才会有的细白皮肤暴露出来。而下一秒，镶满长睫毛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暗棕的枝条被拨开，一潭翠色的湖水显露在麦考夫眼前。
情感上的波动只存在于一瞬，真正长久的理智告诉麦考夫，他就是阿尔伯特。
　　就在麦考夫松懈的一小会儿里，床上的男孩已经转然苏醒，原本服帖于成年阿尔伯特身材的衬衫与长裤在男孩身上堆成了不怎么体面的一堆布料，领口大敞着几乎能够看到他瘦削的胸膛。注意到麦考夫在盯着他，小号的阿尔伯特轻轻扯了扯衣领，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什么之后，打断了大英政府的沉默。
　　“尊敬的政府阁下，今天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没记错的话，小阿尔伯特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是这样，在之前的某次探望中，陷入沉默的两人是由麦考夫先挑起一个新话题的：
　　“阿尔伯特，讲一些你过去的事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个时候，还是成年大小的阿尔伯特似乎怔住了一瞬，随后又露出一种无谓的笑来，散落在他脸颊旁边的发丝留住了一缕阳光，让那一小片苍白的肌肤，白得发亮。
　　“难道这世上还有大英政府不知道的事情吗？”
　　“即使是最严密的追踪和分析，也只是从另一个视角去观察罢了，我比较想听的是你的角度。”
　　“该真是没办法呢……”
　　“遵命，政府阁下。”
　　再回到眼前，那些故事的主角已经坐起来，还留存些许稚嫩的脸庞却带着那个男人的微笑，似是等待他的回答。麦考夫不适应这种俯视阿尔伯特的角度，他蹲下来，保证自己和男孩能够处于大致平行的角度。
　　“你的故事讲完了，但还有其他的事情正在发生不是吗？”
　　“比如，你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什么头绪吗？”
　　小伯爵拢了拢过于宽大的袖子，努力露出手向政府先生张开：“正如您所看到的，我一醒来就是这样了。”
　　“不知道能不能先拜托您替我准备一套合身的衣服呢？这个要求对于囚犯来讲应该也不是很过分吧？”
　　麦考夫看着向自己张开双臂的男孩，那双绿色的眸子在小脸上显得更大了，有着明亮的光，带着些许俏皮的意味，甚至足以让人忽略他的真实年龄。
　　而那个正处于这个年龄的阿尔伯特呢？
　　“那时候的我仿佛被一层层挣脱不开的浓雾所笼罩，身份，地位，长子的体面，那个所谓的家中充斥着这样的东西，以至于只有来到平民学校我才能有那么短暂的一刻能够畅快地呼吸。”
　　麦考夫联系了下属，对于这种无厘头的要求情报处依然高效率地完成了，一套适合少年体型的西服送上了伦敦塔，大英政府屈尊亲自替小伯爵守门，直到依然坐在床上的男孩示意他已经穿好衣服。
　　“我遵循一切礼节，却又无比渴望挣脱，但在意识到这个名头的外表就是有这些从小渗透给我的东西组成，而我又无力触及它的内核时，我选择了接受，但这不是最后的结局。”
　　依靠在床头的玫瑰似乎没有注意到它的注视，朝着窗外的阳光伸出手，看着那只白皙近乎透明的手在阳光下透出些许红光。
　　“麦考夫阁下，今天的天气如何？”
　　“阳光明媚，这个季节难得的好天气。”
　　“带我出去走走吧。”
　　少年的脸庞如同五月里最娇艳的玫瑰，阳光落在他绿色的眼眸中，让麦考夫仿佛看到有汁液在其中流动。
　　“容易控制，不会逃跑，我只是想出去晒晒太阳，小孩子处于发育期的身体还是需要阳光的不是吗？”
　　“我们不去人多的地方，而且，就算真的有人看到您，又有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小孩会是被囚禁的犯罪卿呢？”
　　“我的腿睡软了，一定不会从您身边离开的。”
　　男孩张开的怀抱得到了他期许的回应，严肃的政府先生抱起了小小的身体，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包裹住他，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个小阿尔伯特是不是真的由玫瑰变成的精怪。
　　“今天的故事开始之前，尊敬的麦考夫阁下有没有带来那个？塔下的玫瑰香气有时候会飘上来，劳烦您摘一枝作为给我的酬劳吧。”
　　真正走出这扇门后，健谈的伯爵反而安静下来，那张柔嫩的小脸贴在麦考夫的肩头，而麦考夫还需要多注意自己抱着男孩的姿势。守卫向他们敬了一个礼后继续站回原位，只是视线在麦考夫阁下的怀里多停留了几眼。小伯爵靠在他的肩头，以至于麦考夫侧过头就能看到他带着些许狡黠的笑。
　　“我们不去人多的地方吧，但我还是很想去公园看看……那里是不是移栽了伦敦塔下的玫瑰？”
　　“已经一年了。”
　　麦考夫抱着小玫瑰，穿过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许是小男孩和成年男人的搭配过于出挑，有些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多有停留，有几位女士的脸庞在麦考夫的背后悄悄泛起了红晕。
　　“……我承认，许多常人视作为幸福的东西对我来说变得难以接受，因为某些原因。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的喉咙似乎没办法支持我更长时间地讲故事了。”
　　他们最终到达那个名为“NORTH CROSS PARK”的公园。阿尔伯特在他怀里的认知让他感到新奇，靠在他怀里的身体那么轻，而透过肩膀处的布料，他却几乎能感觉到孩童的脸颊的柔软，那是如同花瓣般的触感。
　　“您怎么了？”
　　“没怎么。”
　　一只调皮的手扫过他的下巴，那是怀里的男孩圈住他的脖子，抱紧他。
　　阿尔伯特讲故事的神情出现在了小玫瑰的脸庞上，麦考夫并没有戳穿默默想着什么事的男孩，只是在他回过神的时候轻声提醒道，他们要到玫瑰丛那边了。阿尔伯特轻轻的应声让麦考夫收紧了怀抱。
　　路过追逐奔跑的孩童，拐过幽深的小径，铁栅栏将一片静谧之处和公园隔离开，一个男人抱着小玫瑰走进去，在视线范围内有一片醒目的红。
　　“带我过去看看玫瑰吧。”
　　玫瑰丛旁立着一方不大的石碑，吸引了阿尔伯特的注意，他在麦考夫的怀里探下身去想去触摸那碑上的文字，却被麦考夫颠了一下，只好乖乖在男人的怀抱里坐好。
　　“这是您立的？”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更多地凝视着旁边的玫瑰丛，似乎想要数清有多少枝玫瑰在今日无言地迎接他们。微凉的呼吸让他忍不住转过头，正好和无线靠近那双翠绿的眼眸对上。对于男孩笑着说自己已经看透麦考夫是个内里很有别样的情趣的人，麦考夫也露出今天第一个可以被称之为笑的表情：
　　“我自认为并不是一个毫无知觉的人，在能够表示的时候，我也能够表达出我的情——”
　　大英政府身份下的男人被截住了剩下的话语，因为玫瑰——少年阿尔伯特的靠近让他花瓣似的唇轻轻贴在了麦考夫的唇上，那收缩的瞳孔努力地不被遮蔽，像是想将男孩颤动的眼睫的痕迹记住。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活到了那一天，遇到我亲爱的弟弟们以后的事情，大概不需要我做更多讲述了吧？”
　　讲完了故事，阿尔伯特靠在椅子上捏着当天的酬劳轻嗅着，麦考夫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轻闭双眼的样子，最后只留下了一声“我知道了。”
　　小孩子总是更容易表现出困倦，就像他怀里的小玫瑰，做完坏事后便靠在麦考夫的怀里闭上眼睛，要他尊贵的人力车夫带他回到高楼，回到他后半生的归处。麦考夫走回伦敦塔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上弦月当空的夜晚了。麦考夫怀里的小玫瑰也睡熟了，男人用自己平生最轻柔的动作将小玫瑰放到床上，看着他的安静的睡颜，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晚安吻。
　　但这个晚安吻只是落在一片冰凉上的肌肤上。
　　可能是太冷了吧？那扇窗就这样开了不知多久，窗台上留下的羽毛将灰尘划出一条明显的痕迹。麦考夫想要把窗子关上，却迟疑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做就从伦敦塔最高的囚室离开了。
　　红眼圈的守卫换班回来，向麦考夫阁下敬礼后，迟疑地提问：“长官，您下次来……探望的时间能够告知一下？这一束玫瑰已经放在阿尔伯特先生的床头太久，需要更换了。”
　　但麦考夫却说，他不会再来了。
　　在公园宽敞的道路旁坐落着一处公墓区，在铁栅栏的一侧，在最靠近玫瑰从的一处墓地前的墓碑上，刻着这样两行：

　　                  我的玫瑰
               M，      
　　                于此纪念你
　　

END
　　
谢谢观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