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3731162
-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文集 知妙 重羽裁光
-
456
9
2023-5-8 12:41
第六章 风滚草.六
喀万驿这不毛之地缺水,缺钱,缺少湛蓝的天空,但最不缺有力气没地方使的人。
精明的桑歌玛哈巴伊老爷在很早之前就看到了这里的商机,把自己名下劳动密集型产业所属的工厂大部分迁移至此,在这里只需要同等须弥其他地区60%的薪水就可以雇佣到一个任劳任怨的劳工,还不用签署劳务保障合同——当然这是别的工厂的情况,桑歌玛哈巴伊老爷的工厂很良心的给这里劳作的工人提供三餐和工伤保险,逢年过节甚至还有微薄的过节补贴发给员工。
对喀万驿的沙漠民来说,桑歌玛哈巴伊老爷工厂的工作机会就和须弥人心中公务员的编制一样,待遇好报酬高,可遇不可求,妥妥的铁饭碗。
有幸拿到两个铁饭碗的艾尔海森兼哑巴霍克,正坐在多莉给他提供的特别休息室里面,他面前的三个4K显示屏的光芒把他的脸色照得异常冷峻,让他脸色这么难看的原因只有一个——屏幕卫星地图上的那个绿色的闪光点,已经连续一周在他早上出门后鬼鬼祟祟地溜到风滚草会所附近区域的某个地方,一呆就是四五个小时。
但卡维说过,夜场的驻演是晚上八点才开始。
啪嗒啪嗒,一个衣着贵气的女孩没有掩饰动静,大踏步走进房间到艾尔海森的身边站定,她侧过头玩味地打量着低气压的男人,神情就像发现了新的商机一样兴奋:“哦哟,我本以为你是个古板的家伙,没想到也有这种表情可以看啊,可以拍下来卖钱吗?小卡维来寻求合作的时候一直对我强调他的老板是个自我中心不在意别人死活的家伙,看来他对生活还是缺少观察力呢。”
艾尔海森没有看她,只是把那个反反复复确认了很多次的卫星地图照片又打开来,不断放大,试图找到一些新的蛛丝马迹,可惜这里从外观上看真的就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破旧孤儿院。当然,几乎查不到收养记录这点,就足够说明这间孤儿院充满问题。
不看来人也不妨碍艾尔海森流利地数落起他的助手:“如果他在看人待物上能具备基本的常识,也不会欠你这么多钱了,不是吗?”
多莉推推墨镜,脸上的笑意不减:“他是在为自己的理想卖单,善良的桑歌玛哈巴伊老爷对他伸出了援手,这是双赢的项目。这个钱我不借给他,他也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筹集,至于是不是和同我借一样安全,那就无从得知了。”她摊摊手,显得很无辜,旋即转转精明的眼睛,对艾尔海森说到:“或者你可以替他还上,能和我几百万摩拉定一只地脉追踪器的老板可不多见。毕竟我都不舍得呀,先不说这个技术只有艾利丝女士掌握,单从要把神之眼和其他物品共鸣同频到能产生地脉感应,期间消耗的精神力就能逼疯大多数人了。”(注释①)
艾尔海森有十几种方式能为卡维解决那笔欠款,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卡维需要这笔欠款作为他的锚点,不然他将被追逐着他的负罪感撕扯成碎片。
想到这里,艾尔海森终于愿意转身去看多莉,锐利的眼神停留在多莉充满市侩的脸颊上:“你对他透露那只录音笔的由来了?”
……噫,这脸色真可怕,和疯也差不了多远了。
多莉被他的眼刀盯得发毛,暗自后悔方才的挑衅行为。她叉腰,抬起头,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更具备气势:“怎么会,我桑歌玛哈巴伊的生意做到现在,能有今天当然是因为我是个遵守商业契约的人,不可能轻易泄露顾客的秘密。”
钱多的另算。
艾尔海森没有被她语言里面的轻佻冒犯到,转而问道:“你和塔尼特有冲突?”
多莉从桌上拿了串葡萄,一颗颗丢进嘴里:“没有太直接的冲突,但是小卡维来求我,我看他快哭了,再欺负一下或许会掉小珍珠?别那样看我,我什么都没做,我这不是第一时间给你写邮件了吗。”她吃完了手里的最后一颗葡萄,擦抽了个纸巾擦手:“艾利丝说在她去过的世界里面会花功夫找做追踪器的人都是什么霸总,抓逃妻用的,你考虑出售你们之间的故事版权给我吗。”
她觉得把艾尔海森和卡维的人设魔改一下,拍个四十八集的狗血剧,应该能大赚一笔,现在的须弥年轻人就爱看这种求不得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戏码 。
艾尔海森没搭理多莉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只轻叩桌子,让多莉去看他刚刚调出来的邮件资料:
------------------------------
主题:投资风险评估
发件人:投资顾问Amon
时间:xx年xx月xx日12:24:34
收件人:裁叶
内容:
在须弥推行节能减排政策下,文娱等低能耗第三产业将是政府扶持的重头。
这是我为您收集的须弥境内及外资有实力在这个产业上一展宏图的公司名单以及其简报。
………………
………………
………………
以上公司的股票我认为是值得购入的,持有风险较低,收益从长远看,很可观。
另投资有风险,望您谨慎考虑,祝您一切顺利。
-----------------------------
多莉瞥了一眼发件人:“哦,咱们这是同款投资顾问啊。新的商机已经出现,赚钱的脚步怎么能停滞不前。我是打算进军影视文化产业来着,所以怎……”
然后她的声音卡在了艾尔海森随后调出的一张两个月在土地交易局成交的地契文件上。
多莉尴尬了一瞬,突然同情起了4K屏幕上卫星地图的闪烁点——卡维。天天得和这种步步紧逼不留余地的人共事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质。
她摸摸鼻子:“诶我真讨厌和你这种太聪明的人打交道。这破地方地方大,地皮便宜,没事干的人又多,群演要多少有多少,建个影视基地正好。人们有正事干了,能少点闲得发慌打架斗殴送到医院的病号。我设置的医疗救助基金应该去帮助更多需要它的孩子们。”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卡维,他是个光辉的理想主义者,知道和不知道选择的结果都一样。”(注释②)
艾尔海森不见波澜地点出核心:“塔尼特的大据点风滚草就在你规划影视基地的边缘,你担心之后受到他们的挟制,毕竟现在他们和愚人众合作体积急速膨胀,犯罪的触手甚至已经伸到了须弥城的城郊。”他语调冷了三分:“你利用了卡维。”
多莉觉得和护食心起的艾尔海森说话好心累,她可不想成为卡维和这男人感情烂账里面的一笔,只想赶紧终结这个话题:“得得得,别说得这么难听,都说了是互惠互利的事。我来这里就是通知你一声,你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她拍拍手,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随从把一个小推车推进来。
艾尔海森站起身,一样样检查,穿戴上。他今天穿了一件很宽松的的衬衫,还有个防沙的斗篷,衣服的间隙很大,放下来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多莉看他穿戴整齐,神色如常地坐回屏幕前,继续哒哒哒敲击键盘撰写邮件,忍不住好奇:“你真这样就行?塔尼特那些人可是饿红了眼的鬣狗,发起疯来多可怕的事都干得出来。”
艾尔海森依旧专注于邮件,反问多莉道:“以你的能力和人脉,应该不至于拿不到我神之眼能力的资料吧。”
多莉笑得眼睛弯弯,如果艾尔海森不是知道她是长生种,真会把她当做俏皮的小女孩。
坐拥须弥最大商业帝国的富豪对艾尔海森笑道:“调查清楚合作者背景是回避商业投资风险的一步嘛,嘻嘻。虚空对你神之眼的能力评级只有A,我见到你之后就完全肯定你是做了什么手脚回避了教令院对你的检测。你的对己加速能力能让你身体和思维以超过平常人十倍的速度运作,最大时效只有三分钟肯定是骗人的。”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会想冒着我把你和魔女会有勾连的情报告诉安全局的风险继续探知禁忌的知识。”
不经意暴露实力的后果非常麻烦,赛诺就是个很好的反面教材,SSS的能力评级和他那个让须弥主流价值观忌讳的肤色,让教令院不把他锁在视线内接受监管,就寝食难安。那个可不是什么看家狗,是爪牙锋利的胡狼,万幸目前他没有对打牌之外的东西展现狂热的兴趣,也没有理会过一些打着沙漠复兴旗号的恐怖武装集团的招揽。
多莉鲜少碰到让她感到无语的人:“……天哪,你这人真不会聊天,和你多说一句话我觉得血压都要上来了。”
“你有把握就行,别死我工厂门口,血光挡财,不吉利。”
滴滴滴。
一封新的邮件到了,艾尔海森低垂着眼睛审视起上面的信息。
是他这段时间通过线人四处周转拿到的狩猎活动邀请函。
这段时间扮演憨厚的哑巴霍克透支了艾尔海森本就不多的耐心,一直得不到猎物温热血液的滋润,让身为捕食者的他焦渴万分。
值得庆幸的是,这份焦渴即将得到平息。
“咖喱~咖喱的香味,就是孩子们回家的信号~”
“咖喱~咖喱的香味,就是孩子们回家的信号~”
“咖喱~咖喱的香味,就是孩子们回家的信号~”
“诶、诶诶——你们不要围着我转圈,我要晕了!”
穿着小兔子围裙的卡维无奈地把装着咖喱的锅子举高,防止兴高采烈的孩子们把今天的晚饭撞倒。
“卡特哥哥,今天是咖喱!”
“好耶!卡特哥哥!咖喱!”
“明天还能吃咖喱吗?卡特哥哥!”
“都说了,要叫叔叔,我都二十八了,能当你们爸爸了!”
四五岁的稚龄儿童自带一种防御壁垒,能把大人世界无趣的规则过滤在外,卡维纠正了一个星期也没能让这些孩子们正确地称呼自己为“叔叔”,只是性格生来的执拗让他不愿轻易放弃。
“孩子们,别挡着路了,小心烫伤哦。”
芭别尔恰到好处地为他解了围,她拨开那些围在卡维身边打转的孩子们,接过他手里的咖喱锅,放到餐厅矮木桌的隔热垫上,为孩子们一个个系上小兔子围裙。然后她抛给了卡维一个更难接的话头:“呵呵,别见怪,这些孩子只有我这个‘妈妈’,可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概念呢。”
“是兔兔围裙!”
“妈妈和卡特哥哥一样图案的兔兔围裙!”
“那我们今天就是兔兔一家了哦!”
芭别尔和他离的很近,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水花香,霸道地侵犯着卡维的嗅觉,这让卡维不自然地拉开了一些和她的距离。诚然,卡维知道自己又是救了对方又是过来帮忙给孩子们上课,恩上加恩,很容易让对方萌生好感。但自己一个破碎的落水之人无法承诺给她更多东西,这也是他不想让艾尔海森知道自己又被正义感裹挟做了计划外之事的缘由,他都能在脑内直接描摹出对方知道自己因为冲动被牵涉入感情沼泽后,会用什么神态说出种种刻薄讥讽的话语。
更何况卡维理想的伴侣并不是芭别尔这样的女性。
卡维摸摸鼻子,岔开话题:“这些孩子们真的很喜欢咖喱呢。”
胡萝卜土豆与肉类煮得软烂,裹满了咖喱香稠的汤汁,仰躺在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上。说起须弥人认同的,最有“家”味的食物,那一定是一碗家常的咖喱饭。因着烹调方式与用料的差别,每个家庭的咖喱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在往后飞逝的岁月里面牵引着成员对家的思念。这些没有父母的孩子如果长大了,他们对家的回忆会不会就是今天咖喱的味道呢?思及此,卡维也不免想到了那个因为自己而破碎的家庭,心绪沉淀到遥远的回忆中。
芭别尔给孩子们盛上咖喱,也端了一碗给卡维,给他倒上一杯清水,她坐到卡维对面,斯文地开始享用自己的那份咖喱:“孩子们不是喜欢咖喱,是喜欢卡特你啊。之前也有义工来帮过忙,可是他们都坚持不了几天。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他们,这地方能坚持帮助别人的人本来就很稀有,能来一天就是可贵的恩人。”
卡维吃了一口咖喱饭,辛香料很好的沁入了食材,肉类没有油腻的感觉,蔬菜也软烂适中,收汁也很完美,包裹米饭之余不会有过多的汤水。艾尔海森一定喜欢这个,可惜不能给他打包……不对,想他干什么!卡维抄起手边的水猛灌一口,把脑子里浮现的艾尔海森的脸冲刷下去,他像是被刚刚的水呛到,涨红了脸:“没没没,我工作比较轻松,下午有空来教孩子们数学陪他们玩玩没什么的,你别觉得欠我什么,把我当做普通的义工就好……”
芭别尔撇着头,用拿着勺子的手支着下巴,柔情脉脉地望着他的眼:“你能教数学,能教绘画,还能弹琴,甚至还会帮忙下厨。这喀万驿磕找不到第二个比你能干的义工了……我也是这里长大的,我从来没有在这个糟糕的地方见过你这样的人。”
卡维拿勺子吃饭的手停滞在半空,他曾以为芭别尔是因为善良才把无家可归的孩子聚拢在这里收养,没想到她居然就是这间孤儿院长大的,他来这里帮忙了一个星期,这是芭别尔第一次对他提起自己的过往。
芭别尔看着荒草丛生缺少打理的院子,卡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院子里的一棵枯死的证悟木,一团风干过甚的风滚草被风卷来,迎头撞击在树干上,凄惨地碎成了几簇,又被风带往不知名的远方。
即使为了适应严苛的环境进化出了超前的形态,也没能逃离破灭的命运。
芭别尔指着那棵枯死的树,道:“之前这里的管理员是个脾气很差的人,抽烟酗酒,喜怒无常,心情好了给我们糖吃,心情不好就把我们这些孩子脱光了吊在那棵树上打,我跑过,结果无处可去,路上遇到的男人嫖完我给我一些钱,可那些钱根本不够我离开这里,然后我就只能回来啦。”
卡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不过这个时候比起他对芭别尔说什么,安静听完对方的倾诉是更好的选择,对于愿意揭开心理创伤的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也能起到不小的愈疗作用。
“我回来后那个杂碎坐在门口笑我,说我们这种人就像赤沙海上没有名字的风滚草,只能被狂风推搡着往前,路上被碾碎了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他说我生来就是下贱的草种,还痴心妄想摆脱无处可依的命运。万幸那个老垃圾没活太长,肺癌死了。”当然,是她杀了他。
芭别尔幽幽哀叹:“他死了,留下我们一窝半大的孩子,更小的还在吃奶,我能怎么办呢?我想丢下他们一走了之,找个人随便结了婚,我丈夫让别的男人强奸我,他在帘子外数钱。哈,都是要用身体卖钱你说我为什么要多养一个男的?我就离开他又回来啦,至少照顾这些孩子能让我内心得到平静。”当然,那个畜生也被她杀了。
卡维被她话里透露出的那种平淡而深重的绝望定在原地,无法组织起自己的言语去回应她。只希望对方不要道出让他更坐立难安的事实。
“我曾以为这个地方一切都是这么无可救药,直到遇见你。”
芭别尔那只柔软无骨的手像蝴蝶一样,轻轻落在了卡维的手背上。她语气恳切,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有带着决绝,似乎卡维的回答能为她做下某个决定:
“卡特,你能带我走吗? ”
这一语出,把卡维惊得跳起来,连退三步,他身后的矮木凳都被掀翻过去。卡维意识到自己过激的反应可能会让对方认为自己是在意她身为妓女的过往,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不是、不是……!抱歉我不是对你有意见!”
卡维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对芭别尔说道:“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你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那些遭遇并不是你的过错……只是我……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辗转反侧的夜晚,卡维不止一次为自己因为寂寞得无所适从而向学弟艾尔海森寻求温暖这件事懊悔到胃痛。
生来敏锐细腻的他分明早察觉了他这个不合群的学弟对确立亲密关系比一般人更严格,却只是因为自己得以走进对方的心理防线沾沾自喜,那种喜悦好似解开一道令无数人学者折服的数学难题一样充满成就感,那时候他想:无所谓,我会爱艾尔海森一辈子。
然而自己脆弱得根本无从背负他自以为能陪伴对方一生的爱,仅仅因为对方尖锐的话语他决心建设的爱之城便分崩离析,他丢下那片废墟,逃得飞快,事后怎么黏合那些碎片也复原不出当初他设想的形状。
艾尔海森变成今天这样糟糕的性格,自己应该有一部分责任吧……两个人重新维持身体上的关系后,卡维向来不会拒绝艾尔海森某些超过身体承受限度的索求,他认为这是他应该对艾尔海森做出的补偿。
或许在粗暴的性爱里面受点伤也好,这样能消弭些许笼罩在他心头的愧疚,只可惜艾尔海森在床上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弄伤过他。
卡维半编造半纪实地对芭别尔描述了他失败的感情经历,末了他说:“你看,我是个糟糕透顶的人。而你值得更好的人托付一生,我认识一位热心的孤儿院院长,虽然也不是富裕的机构,但是托付这几个孩子并不是问题,你可以把孩子放在那边,去寻找新的人生。我离开须弥城前在大巴扎祖拜尔剧场有一些人脉,可以介绍你过去,他们是一群醉心艺术纯粹的人,不会因为出身就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如果能来早一点多好呢。
芭别尔静静听完他的叙述,指出了卡维最不愿面对的症结:“他是你难以忘怀岁月的的倒影,你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卡维没有否认:“我很抱歉……”
芭别尔倒是释怀了,她友好地对卡维眨眨那双妩媚的眼睛,说道:“你不需要道歉,是我太突然了,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说起来,你演出的时间快到了,不过去吗?”
卡维拿出手机,打算看一下时间,一个视频电话唐突地打了进来,打破了他和芭别尔之间蔓延的尴尬。
霍克。
是艾尔海森。
浑身血污的艾尔海森。
脑袋上的纱布被鲜血浸润的,银灰色头发被鲜血黏连成一片的,锐利鹰眼死死闭着的,艾尔海森。
『你太天真了,总是注视人性里积极的一面。』
『这个结果不是‘偏好’,而是‘必要’』
『你是一个将死的窒息之人。生活是你不能承受之重,一点风卷起的波澜就能扼断你的喉颈。』
那天晚上艾尔海森对他说的话,如远雷炸响,击穿了卡维的心脏,让他灵魂都疼得发颤。深不见底的恐惧吞没了他,卡维的手脚迅速失温,冰冷的湿汗凝结在手脚心,被风蒸发带走更多温度,他苍白得像个死而复生的幽灵,失魂落魄惶恐万分地愣在原地,回忆不起曾经热烈鲜明活着的时候,心脏所有的鼓动。
哈,难怪……难怪……他一定不会毫无准备……对吧……
那可是艾尔海森啊。
他一定没事……他必须没事……他只能没事……
那可是艾尔海森。
如果不是恨我,卡维想,他怎么能这样惩罚我?
卡维不争气又发达的泪腺遏制不住地涌上液体,模糊了视界里手机上昏迷得不省人事的艾尔海森。
他顾不得和芭别尔道别,扔下围裙,跌跌撞撞地朝电话里护士所说的医院跑去。
芭别尔望着卡维仓皇奔去的背影,坐在木凳上丝毫未动,血红色的夕阳在她脸上劈下分明的交界线,如果不是让人亲眼见到,很难相信一个人的脸上能同时存在纯洁妩媚与阴狠嗜血这两种极端的情绪。
婕德对芭别尔这种反复无常见怪不怪,蹦蹦跳跳地走过来,趴在芭别尔腿上对她撒娇:“妈妈,你怎么又不高兴啦?是卡特哥哥害的吗?需要婕德通知阿萨里格叔叔杀掉他吗?”
芭别尔轻轻抚摸着羊羔一样乖顺爬伏在她腿上的小女孩,这里这些孩子都是到了年纪要送出去的雏妓,唯独婕德很像她,她抱着玩乐的心思半真半假地把婕德当做接班人培养,不过眼下她没机会看到婕德成为盛开的罪之花的那天了。
她望向不远处风滚草金碧辉煌的大楼,那是她一手修建的罪恶圣殿,她杀了那么多人,献祭了那么多无辜的灵魂,才得到的安身之所,她的永恒绿洲……
阿萨里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游说,从愚人众那边得到了非比寻常的支持,架空了她在塔尼特的权力,现在还要逼自己从首领退位。
但如果要拱手相让她亲手铸就的城堡,她宁可毁灭一切。
太遗憾了,太遗憾了。
意外降临的天使说,无法带我离开这里,所以和我一起下地狱吧,阿萨里格。
。
芭别尔抱起腿上四五岁扎着水蓝色羊角辫的小女孩,亲吻了她的脸颊,她说:
“婕德,最后和妈妈玩个游戏吧。”
注释①:多莉的个人故事里面有说她和艾利丝女士是故交,低魔世界里面有能力做地脉追踪器的除了七神感觉只有魔女会的人了。
注释②:须弥的医疗免费很大一部分得益于多莉的资助,这里进行了有些设定上的魔改。